《陈独秀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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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全传-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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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獨秀這次赴日,入枺┱齽t英語學校專攻英語。2004年,筆者應日本枺┐髮W佐佐木か和慶應義塾大學教授長堀祐造邀請赴日訪問,曾參觀正在移地擴建中的該校,現已成為日本著名的多語種外語大學。從該校提供的歷史資料表明,陳獨秀在校期間,用的是該校創辦人自編而各個大學普遍使用的模範英文教科書。正如著名史學家王森然所述,以陳獨秀的天賦,力求創新的學習和研究的方法,不論哪門學問,只要被他用心關注,必然成績優異而且總有獨到見解。三年後,他竟然編了一部《模範英文教本》(四冊)。當時的廣告這樣寫道:

陳獨秀著 模範英文教本

是書英名Lesson,乃揉合會話、文法、翻譯而為之,且譯之以國文焉。蓋習外國文與本國文異趣,必於讀書文法外加讀是書,始易於曲喻而灼解也,其編制體裁,係由溔肷睿珊喼保瑒e為四冊。第一冊釋八種詞之要略,第二冊釋各種詞之不規則法,第三冊釋各種詞之特別要點,第四冊動詞之各種用法(mode、infinitive之類)及各種前置詞之用法,措辭嚴潔,引例顯豁,先生得意之作也。

陳獨秀這次留學日本的時間最長,除次年秋天短期應邀回國之外,在彼約有兩年。除英文外還學習了法文,這無疑是與他獨鍾法蘭西文明,特別是法國資產階級民主主義學說有關。後來創辦《青年雜誌》(次年改名《新青年》),封面上用的刊名就有法文的「青年」,即——LA JEUNESSE。



《新青年》的封面上的LA JEUNESSE字樣

過去對陳獨秀1907–1909年的行蹤不清,有人曾以為他到法國去留學了。為此,1902–1912年先後在法國的李石曾和李書華寫信給正在作《陳獨秀年譜》的郅玉如先生證明:「未聞彼曾撸W法國」。'24'日本學者中島長文在《陳獨秀年譜長編初稿》中說陳1914年在日本「雅典娜法語學院」學過法語。筆者2004年訪問該校,發現1913年其尚為枺┩鈬Z學校的一部分,開始課程是「高等法語」,次年加設初等科。正如陳獨秀所主張的那樣,該校教學相當臁睿腥腴T科、本科(初級、中級、高級)、專科、視聽會話科、夏秋旅撸а行拚n等。所以,陳獨秀在該校學習法文是可信的。

凡與陳獨秀有接樱拿遥颊f他會法文,而且水準不低:胡適說:「陳獨秀英文和法文都可以看書。」'25'王森然說:「先生書無不讀,又精通日文、法文。」'26'柳亞子甚至說:「曼殊生平第一個得力的朋友是仲甫,大抵漢文、英文和法文都曾受他指教。」'27'

這兩年,除了參加「亞洲和親會」外,陳獨秀洠в猩觞N政治活動,這是完全符合他當時思想狀況的。該會由中國人與印度的缽羅罕?保什等首先發起,日本、緬甸、菲律賓、朝鮮諸國的革命者陸續加入,是一個反對帝國主義侵略亞洲的聯合戰線組織。中國參加者,除章太炎(炳麟)、陶冶公(鑄)外,還有張溥泉(繼)、劉申叔(師培)、何殷振(震),即劉申叔之妻、蘇子谷(元瑛),法名曼殊等人,多是陳的好友,陳多數時間也與曼殊同居一屋。和親會約章規定:「亞洲諸國,或為外人侵食之魚肉,或為異族支配傭奴,其陵夷悲慘已甚。故本會義務,當以互相扶助,使各得自由為宗旨」;「亞洲各國,若一國有革命事,餘國同會者應互相協助,不論直接間接,總以功能所及為限。」'28'

日本參加者有社會主義者幸德秋水、山川均、大杉榮等。有諷刺意味的是,山川均後來在日本大舉侵略中國時,竟然變成擁護侵華的「愛國主義者」。為此,陳獨秀30餘年後撰文譴責他的背叛。'29'

和親會規定:會員每月聚會一次,實際上,除幸德秋水搞了一個「星期五演講會」,劉光漢與張繼搞了一個「社會主義講習會」(1907年)、又與何震夫妻倆創辦《天義》、《衡報》,宣傳無政府主義外,洠в懈闵觞N活動。章太炎與張繼忙於主辦同盟會機關報《民報》,劉光漢熱心向上海的《國粹學報》寫文章,鼓吹「發明國學,保存國粹」,「用國粹激動種性,增進愛國的熱腸」。總之,實際上誰都洠в芯χ鞒謺⻊铡T摃莵喼薇粔浩让褡褰M織國際反帝同盟的最早嘗試者。這樣的組織,只有各國政府出面,才可能有所作為;若是民間人士組織,肯定不會有結果。況且,《約章》表明這個組織是一個思想上的大雜燴:「凡亞洲人,除主張侵略主義者,無論民族主義、共和主義、社會主義、無政府主義,皆得入會。」這樣,思想上就洠в泄餐Z言,開起會來就變成「吵簦Р恍莸木銟凡俊梗觞N可能會有統一的行動?不到一年,該會就無形消散了。

在辛亥革命發生前的三、四年中,對於中國革命應該走甚麼道路,陳獨秀既不盲從,又無適從,處於彷徨狀態。民國理論家傅斯年說到這一時期的陳獨秀思想時說:

清末陳氏在日本時,加入革命團體,而與當時長江革命人士一派較親密,與粵浙各部分較疏,又以他在學問上及著文的興趣,與國粹學報、民報諸人同聲之來往最多,然而因為他在思想上是膽子最大,分解力最透闢的人,他永遠是他自己。'30'

於是,他把主要精力放在中國漢學和西方新學的學習和研究上。1915–1919年,陳獨秀在《新青年》時期對枺鞣轿幕⑺枷搿W術有精深的研究和獨見,看來主要是這一時期研究的結果。具體說來有:

?對西方民主主義和社會主義思想的研究;

?對枺鞣轿幕谋容^研究;

?對儒家思想的研究;

?對佛學的研究;

?對詩詞字畫的研究;

?對音韻學和文字學(古稱「小學」)的研究。

這些研究的狀況和成果,以後各章會陸續介紹,這裏只敍述他與蘇曼殊對梵文和佛學的研究狀況。陳與蘇二人,無論從狂豪不羈的性格上,還是對佛學、文學(特別是外國文學)、詩詞字畫的興趣方面,都有共同的愛好,甚至到癡迷的程度。柳亞子說:蘇曼殊信佛,甚至削髮為僧,於是學梵文。陳獨秀送他一本英文版《梵文典》,蘇竟把它翻譯了過來,出版了,還請參加亞洲和親會的印度革命者「法學士波邏罕居士」、章炳麟、劉光漢、何震、熙州仲子(陳獨秀)睿~寫序。

陳獨秀的學生何之瑜在給胡適的信中說:「我在仲甫先生遺篋中,發見一本《初步梵文典》的手稿,字跡很像仲甫的手筆。我就去問鄧仲純,他告訴我,他和曼殊和尚、仲甫先生二人,共同住在枺┮婚g小房裏,曼殊向仲甫學字,學詩文,所以曼殊的字很像仲甫,曼殊的詩,不僅像,好多是仲甫做的或改的;而仲甫則向曼殊學英文、梵文,每天嘟呀也呀,他很討厭,時常還因此吵嘴。」'31'可見,陳與蘇達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程度,對佛學的興趣達到了旁若無人的程度,即使朋友「討厭」、「吵嘴」也不在乎,真是兩匹不羈之馬!

蘇、陳這時如此癡迷地信仰與研究佛學,與參加亞洲和親會有關。和親會約章規定:「振武我婆羅門、喬答摩、孔、老諸教,務為慈悲惻怛,以排西方旃陀羅之偽道德。」即把佛教、孔教、老子的道教,視為拯教枺礁鲊鐣赖碌淖鎮魉幏健榇耍麄冊闪ⅰ歌髮W會」和擬建「梵文書藏」。應者廖廖,不了了之。

陳獨秀、蘇曼殊的友誼可以說達到如膠似漆的程度。二人不僅合譯《慘世界》,合譯《梵文典》(由陳獨秀協助),共研佛學。1906年,蘇、陳在蕪湖皖江中學任教,與鄧以蟄關係密切。該年暑假,三人去日本旅撸А;貒鴷r在船上閒聊,曼殊說到在日本與女友親昵之事。陳、鄧二人開玩笑,表示不信,逼得蘇把女友的髮飾等物給他倆看。不能與心愛之人長相守,曼殊把情物拋入海中,轉身痛哭起來。陳獨秀表示同情,睿娨园参刻K。1913年,陳獨秀從滬回皖任安徽都督府秘書長,巧遇因赴日本江戶省親過滬的曼殊,激動不已,睿娨皇祝骸复荷昶稚想x歌急,揚子江頭春色長。此去懀渲乜矗V杏忠妿字晟!!梗32'

蘇曼殊對陳也是情深誼長。1909年5月,蘇作《過若松町有感示仲兄》:「契闊死生君莫問,行雲流水一孤僧。無端狂笑無端哭,縱有歡腸已似冰。」'33'1913年底,蘇曼殊枺校跍捎隼Ь由虾5年惇毿恪_@時反袁鬥爭失敗,陳「靜待餓死」,只得匆匆離去。蘇作《枺袆e仲兄》曰:「江城如畫一傾杯,乍合仍離倍可哀。此去孤舟明月夜,排雲誰與望樓台?」'34'



事業失意,耄Ф莺贾



從1902年在日本加入青年會起,陳獨秀以滿腔激情投入一系列愛國救亡、反清革命的邉又小F浣Y果是不斷失敗,遭到清政府的通緝,諸多戰友被殺或被迫流亡而去;所辦報紙、學校紛紛解散,岳王會的同仁幾乎是集體加入被他看不上的同盟會;自鳴清高而不能隨「俗」,陷於自我孤立;獨自探索喚起民眾、反帝反清的革命道路,又因曲高和寡而行不通??

對於同盟會內部勾心鬥角的矛盾,陳獨秀很有看法。以與其關係密切的章太炎、張繼、劉光漢三人為例:章是光復會發起人,發表過大量極端的仇滿言論。博學的國學基礎、《蘇報》案的影響、主編同盟會機關報《民報》並領導與保皇派的論戰,其在革命派中影響之大,不亞於孫中山。在革命戰略和策略上,由於受無政府主義思想影響,他和張繼、劉光漢都與孫發生矛盾。孫出於利用矛盾的考懀В恢鲝埛磳θ毡镜蹏髁x,他們反對;孫提倡民主立憲,他們反對任何立憲;孫主張「平均地權」、「發展實業」,劉光漢主張農民群眾自發行動,「殺盡資本家」,等等。章太炎還為《民報》經費問睿c孫大相齟齬,把這些矛盾公開暴露出來,抨擊孫中山,甚至醞釀改組同盟會。1909年,章太炎終於與陶成章重組光復會,自任會長,與同盟會分道揚鑣。

劉光漢心術不正,從極端一變而為叛徒。他不僅反對孫中山,繼又與章太炎、陶成章簦Хc革命黨人關係全面惡化,並挑撥同盟會內部各派常起糾紛,進而提議改組同盟會總部,妄圖奪取幹事職權。此議遭到拒絕後,竟萌生異志。1908年,兩江總督端方為分化革命黨,派人到枺┯霉俾毥疱X暗中收買同盟會會員。劉光漢夫妻及其姻弟汪公權(均為同盟會會員),三人隨即變節,成為密探,後來幹了不少壞事。陳獨秀雖然當時不知這些人墮落到那種地步,但對他們的為人和活動,肯定是不以為然的。1910年,他寫《存殻住罚瑧涯钭钣H密的十二位朋友,洠в姓隆垺⑷恕

所有這些,使他從1907年起逐漸陷入寂寞、消沉、苦悶、彷徨之中。辛亥革命爆發前,因親愛的兄長陳孟吉、至友汪仲尹、熊子政、章谷士、趙聲等人相繼辭世,孤苦的情緒加重到極至。

1909年9、10月間,陳獨秀由日本返國,到杭州。不久,接兄凶訊,即到瀋陽護孟吉棺木返回故里。憶及早年兄和母親撫育之恩,不禁淚如泉湧,作《述哀》五言長詩痛悼。這次不像1903年《哭汪希顏》那樣,化悲痛為力量,抒發豪情壯志,而是述說「兒命青絲懸」,'35'希望與兄同去「雙還」,表示悲傷之深,說明志氣之消沉。

陳獨秀這次住家,時間較長,約有兩三個月時間。在此期間,他與胡淵如曾去拜訪程演生,二人結為終身友好。程與陳是同鄉,曾撸W歐洲,學識廣博。後歷任北京大學教授、安徽大學校長、安徽學院院長,任外交部特派員期間還先後出使法國、阿富汗、波斯(伊朗)、土耳其、暹羅(泰國)。「五四」時期,他在北京大學當教授,是北大文科學長陳獨秀領導新文化邉拥姆e極支持者和合作者,曾親自支援陳對文科教學進行改革,囑陳「萬望鼓勇而前勿為俗見所阻」。'36'



程演生於1932年4月接任安徽大學校長,並兼安徽通志館副館長

好像是對這十年中國最初的民主革命作總結一樣,1911年初春,陳獨秀把這一時期最親密的戰友(死去的六位和活着的六位)的懷念壓縮在一首六絕句中,權作紀念:



存殻^句



伯先京口誇醇酒,孟俠龍眠有老親。

仗劍遠撸鍘X外,碎身直蹈虎狼秦。

(存為丹徒趙伯先,殻麨橥┏菂敲蟼b)



何郎弱冠稱神勇,章子當年有令名。

白骨可曾歸椋#恼陆褚褎佑⒕

(存為長沙章行嚴,殻麨楦V莺蚊肥浚



夬公說法通新舊,汪叟劇談騁古今。

入世莫尊小乘佛,論才慟惜老成心。

(存為壽春孫少侯,殻麨榛湛ね糁僖粒



老贊一腔都是血,熊侯垂死愛譚兵。

蜀丁未辟蠶叢路,淮上哀吟草木聲。

(存為霍邱鄭贊丞,殻麨檎栃茏诱



谷士生前為諍友,彤侯別後老詩魂。

塚中傲骨成枯骨,衣上啼痕雜酒痕。

(存為歙縣江彤侯,殻麨榭兿鹿仁浚



曼殊善畫工虛寫,循叔耽玄有異聞。

南國投荒期皓首,枺L吹淚落孤墳。

(存為廣州曼上人,殻麨橥馗鹧澹37'



以上十二人中,趙聲(伯先)和吳樾(孟俠),已在前文吳樾案中說過;章行嚴(士釗)、何梅士、曼上人(蘇曼殊)、孫少侯(毓筠),也有較多的敍述。汪仲伊大陳獨秀42歲,在蕪湖辦《安徽俗話報》時,由汪孟鄒引耍Вc陳結忘年交,1906年與陳合辦徽州初級師範學堂,汪任總理,陳任監學。因培養造反者,不久停辦。汪也隨之謝世。鄭贊丞與葛循叔,與陳曾共同發起安徽藏書樓演說的拒俄邉樱闪⒃劳鯐瑓⒓臃丛Y爭。章谷士是陳辦《安徽俗話報》「朝夕晤談的好友」,而熊子政曾任此報正陽關發行代辦。此詩之簡繪十二人物與陳獨秀的深切緬懷,手法之簡練,意境之高雅,輿論一時轟動。上世紀50年代周恩來見章士釗時,竟能背誦,一字不訛。'38'

在杭州的這段清苦生活中,給陳獨秀情趣的,就是與義士劉三、沈尹默以及馬一浮、謝無量等人的友誼。除了撸酵嫠⒁髟娮髟~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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