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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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传-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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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家庭成员外,毛泽东还动员了他的很多亲属。在有关毛泽东回韶山的回忆文章中,可以看到很多“毛”姓的族人。毛泽东发动了毛福轩、毛新枚、毛远尧、毛月秋和其他许多人。家族关系给毛泽东带来了方便。
1925年春节,毛泽东合家团圆。杨开慧和两个儿子都在,毛泽民也回了家,可能还有毛泽建。家族关系和事业上的志同道合一定给了他们力量。
然而,他们并不会成为超人,不会没有矛盾。在毛泽东的领导下,他们之间也有分歧。不过他们并没有简单地鄙视投身共产主义事业以前的生活,他们似乎觉得韶山这个团聚之地能为不久就要到来的繁重革命工作做准备。
一连几周,毛泽东沿着农田和山谷漫步。他与邻居们交谈,还下田和雇工们一起春耕。
到2月份,毛泽东行动起来。他离开韶山到了几个县,还有更远的一些地方,他住在农民家里,考察农村状况,听取农民的意见。
他的笔记本记得满满的,这是调查得来的第一手资料,毛泽东为此感到高兴。他走在青山绿水之间,上海的烦恼似乎一扫而光。
他这时的心情与少年时期完全不同。湖南饱受苦难的农民已经动员起来了,已在向解放之路迈进,民怨鼎沸已经变成反抗。农民们拒交地租,这些破衣烂衫的贫苦农民闯进宗祠的盛宴,豪绅们不得不向农会低头。
毛泽东很快就从考察转向组织活动。他不是湖南的农民组织的发起者,对农民来说他不是彭湃那样的英雄。彭湃出现的时候,广东的农妇总是高高地举起她们的儿子,让他们看一眼这位“农民运动之王”。[32]
但毛泽东在走访时,总给农民协会打上自己的印记,他甚至还在农民中建立党小组———上海对此肯定持反对态度。他在山林田间、陋棚草舍向农民谈共产主义,他努力与中国不再沉默的大多数接上联系。到1926年年底,主要因为毛泽东的活动,湖南75个县中半数以上有了农会,会员人数达200万。
在湘潭县,毛泽东建立了20多所夜校。办学的目的在于进行平民教育(中国人称为提高文化水平),同时传播政治思想。他喜欢用“手”和“脚”两字为例开始教授语文课。大自然赐给每个人的都是一双手和一双脚,一切财富都要用双手去创造,但是为什么地主老财手懒脚懒……
就个人经历来说,毛泽东转了一个大圆圈,从土地上走出又回到了土地上。1910年,他作为叛逆者离开了韶山,但当时的反抗目的不明朗,他幼稚的心灵中只是觉得生活中存在着不平等而已。
在1925年,毛泽东认识到反叛不仅是受伤的灵魂拒绝服从,而且是全体人民寻找新的未来。他应该嘲笑自己以前对待父亲的尖刻态度。真正的问题已远远超出感情范围,它不仅是心理上的,而且是政治上的。现在看来他的父亲似乎不再像魔鬼,而是历史的遗物、旧时代的象征。
毛泽东最终从他所受的教育中苏醒过来,回到韶山,使他对十几年所受的城市教育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矫正了自己对“洋学堂”的态度。
以前回家度假,他总是站在学校一边,站在东山小学和第一师范一边,不满老乡们的批评。但到1925年毛泽东改变了看法。“我认识到,我错了,农民对了。”[33]他现在喜欢旧式的中国学校胜过洋学堂,他不再反对他的父亲,他的视野更宽广了。他悄悄地转变思想。
1925年8月,在毛泽东的父母曾经住过的那间卧室的阁楼上,中国共产党韶山支部成立了。第一批共有农民党员32名。上海总部对这种鼓动革命的方法持什么态度,则无从得知。
罢工
1925年年中,上海棉纺厂的一名中国工人被一个无法无天的日本工头打死。在英国人的授意下,租界警察向举行游行示威的工人开枪镇压,导致10人死亡,50人受伤。
这一事件像点燃的火柴扔进了火药桶,很多城市爆发了示威、罢工和冲突。香港的罢工长达6个月——世界历史上时间最长的一次——并且,一直被人瞧不起的北京人力车夫也在自己的车上挂出招牌:“不拉英国人和日本人”。
这给农民带来的影响是前所未有的,乡村第一次发出了反对帝国主义的呐喊。共产党的影响像热带的蔓草一样迅速扩大。1925年1月,中国共产党的党员人数是995人,到11月份就达到10 000人。
革命似乎很快就不再只是在激进派的书本中。
就是在这个时候,国民党走到了交叉路口。孙中山春天在北京病逝后,他的遗体覆盖着国民党的红、蓝、白三色党旗,悲伤的人们参加送葬。有没有后继者能像他一样走上这条绷紧的绳索?关于国民党性质的争论夏天就开始了。
秋天,毛泽东又回到他得心应手的场地。他发现的新问题———农民运动高涨———在争论中占重要的地位。
湖南省省长正在搜捕这个在乡村活动、时年31岁的高个子激进派。在乡下,毛泽东是相当安全的———军阀对山区鞭长莫及。但是毛泽东铤而走险去长沙。统治者盯梢他,派出军队搜捕他,他逃到了广州。
外部政治力量刹那间压住了社会变革的内在动力。
1924年毛泽东在上海为党组织写了几个月的文件,1925年在湖南精神抖擞地干了几个月之后,便填写了一首词以示志念。
《沁园春·长沙》这首词既怀旧,又冷静地希望未来。毛泽东回忆起了求学的时代: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
风华正茂;
书生意气,
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
毛泽东感到逝去之物不可追:
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
问苍茫大地,
谁主沉浮?
整首词充分显露了毛泽东的个性,结尾充满自信:
曾记否,
到中流击水,
浪遏飞舟?[34]
跨过而立之年后青春的活力会稍减,但还会保持那种改变环境的力量吗?
在10月雨季开始的时候,毛泽东到了广州。他离开珠江边上这座喧闹的城市将近一年时间,毛泽东发生了变化,统一战线也发生了变化。
了解一下毛泽东怎样对他的同事解释这几个月的行踪,将是饶有趣味的。同事们一定非常关心他黯然失色的这段时间。我们所能说的是毛泽东没有浪费他的时间,他在不事声张地努力。不久他恢复党内工作。
这主要是对国民党而言,因为他现在在国民党中的位置高于他在共产党中的位置。他是国民党而不是共产党的领导机构的成员之一。
毛泽东成了国民党的主要刊物《政治周报》的主编。1925年下半年,他在这份周报上非常热心地发表了出于自己手笔的15篇文章。所有这些文章都是对时政不断的激进评论,与他在1923年在《向导》发表的激进评论如出一辙。
《政治周报》和毛泽东写的发刊词。
毛泽东在国民党中还有一个重要的职务,他是宣传部第二号人物。因为宣传部的部长忙于广州政府总理的工作,毛泽东实际主持国民党的宣传工作。
但是,毛泽东的第三个工作才闪现着未来的光辉。1925年10月,第五届农民运动讲习所开办了。在这一届学员中湖南人占了40%,毛泽东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他的弟弟毛泽民就参加了这一届的学习。
毛泽东在讲习所像一颗新星一样升起。经过一段时间的失色之后,他作为教师东山再起。
毛泽东在兴旺的国民党内的工作引人注目,因为共产党与国民党的关系正从紧张趋于恶化。
统一战线也许从未发生过作用。不管怎样,它在1926年春天已经破裂。一个右翼团体“西山会议派”———其成员曾在北京西山开会而得名———开始出现于国民党内,他们不愿与共产党有任何往来。
就在毛泽东从湖南逃到广州之前,国民党内一位颇有影响的左翼领导人于广州被谋杀。“西山会议派”可能出钱资助了这一事件。
在1926年1月召开的国民党第二次代表大会上,反对统一战线的势头稍有收敛。当时国民党在南方影响很大,大会在广州商业区举行,热闹非凡。和国民党的所有会议一样,大会的第一项议程是全体起立,朝孙中山的画像三鞠躬,聆听对他的遗嘱的宣读。
毛泽东坐在前排,他发言与别人辩论,并以173票再次当选为执行委员会的候补委员(汪精卫的得票数最多,248票;共产党的高级领导人李大钊是192票)。毛泽东还被选进国民党的农民部。
在代表宣传部向大会提交的报告中,毛泽东表达了他的新看法:“我们过多地注意了城市而忽略了农民。”[35]
他是正确的,然而这像是大旷野中的呐喊。国民党更像是一支军队而不是一个政党,这支军队的核心是家有地产的军官。像毛泽东曾经接触并领导的湖南农民运动那样的革命,国民党怎么会赞同呢?那岂不是自己革自己的命?
西山会议派在会上处于绝对劣势,他们违背纪律引起了争论。对他们反对统一战线该怎么处置呢?毛泽东站在宽容的一边。[36]
毛泽东的目的何在?在国民党的“二大”上他似乎偏右,以后的许多事情更说明其立场。
手中有枪杆子的蒋介石在继承孙中山的事业的竞争中取得了成功。一旦把孙中山的几位信徒拉到自己身边,他就要反对共产党。
1926年3月,蒋介石对统一战线进行破坏。他以“中山舰事件”为借口对共产党发起突然一击,逮捕共产党员(其中有周恩来)[37],控制共产党力量较强的劳动工会。在国民党内部,他用阴谋制服汪精卫的左翼势力,汪精卫被迫赴欧洲“考察”。蒋介石控制了广州政府,并使之向右倾斜。
然而,毛泽东绝没有断绝同国民党的往来。尽管实际上国民党已解除了他对宣传部的控制,但是他不久就有了新职位。当广州的监狱已塞满他的同志的时候,毛泽东变成国民党第六届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的负责人。这一届从5月起始,10月结束。在那不幸的几个月中,毛泽东是唯一一个在国民党中任职的共产党人。
农讲所设在广州市中心的一座古雅的孔庙里。毛泽东喜欢利用祖宗遗产从事反抗传统的活动。他住在农讲所的一间小屋里,晚上睡硬板床,没有蚊帐(在广州,只有赤贫或以苦为乐的人才这样做)。
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课堂。1926年,毛泽东任第六届农民运动讲习所所长。
竹书架上摆着他在湖南考察期间所做的笔记,这些笔记使他能够开出长达23课时的讲座:“中国农民问题”。
他还亲自负责另外三门课程:9课时的“农村教育方法”,及他素来喜爱的地理。他开设了讨论式的独立学习课程,在教室里提出对权威的怀疑,他开创了新的卫生课教学。他还采用了新的教学方法,把课堂搬到海丰,让学员参观彭湃领导下的轰轰烈烈的农民运动。
毛泽东亲自挑选了15名教师队伍,他们中大多数都有实际工作经验,办事扎实。他选择举止文雅的周恩来(此时已出狱)讲授军事课程。
周恩来有许多毛泽东不具备的品质:性情温和,行为敏捷,善于交往,根守中庸。周恩来虽已27岁,仍像个少年,而毛泽东在少年时就显得老成。周恩来曾到过日本(1917—1918)、法国和德国(1920—1924),这从其举止中可以看出来。周恩来出身于书香门第,参加民众革命是他的一种道德选择。他对军事所知并不多,毛泽东也是如此。
那年夏天在广州可视为毛周合作的开始,这种伙伴关系经历了种种波折得以保持下来。这有些不可思议:周恩来出身地主家庭,刚从欧洲回国;而毛泽东则是地道的农家子弟,家乡偏于一隅。
北伐即将开始。在蒋介石看来这是用军事行动夺取北方军阀的权力以统一中国;而在毛泽东看来还不止如此。毛泽东预计当国民党的北伐军经过早就骚动不已的农村时,会引起社会的大震荡。他是正确的。他的目的是要训练全国各地的农民干部,以指导这场社会变革。
一半是因为农讲所的原因,毛泽东的声望在共产党内部得到有限度的恢复。共产党对农村形势越来越关心使它的领导人再一次起用毛泽东。
在1926年7月召开的中央全会上,农民部终于成立了。毛泽东被任命为负责人。很明显,这使毛泽东又一次在中央委员会占有一席之地。是年底,《向导》发表了他两篇论农民问题的文章。
然而共产党绝没有掌握住全部农民运动,它的农民部居然不合时宜地设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与此同时,毛泽东还在广州忙于为国民党负责农讲所的工作。他只是短期回上海两次,但是他的农民工作重心仍在国民党内而不在共产党内。
这解释了毛泽东为什么能占据政治舞台的中心。
对共产党的多数领导人来说,20年代中期最麻烦的问题是,共产党怎样才能从统一战线中获益而同时又能保持自己的独立性。
同样,对莫斯科来说,统一战线是他们在中国的得意之作。的确,中国共产党是苏联的产儿,但是苏联人过高估计了这个婴儿的能力。既然国民党显得更有势力,所以一谈到中国,克里姆林宫必定要谈到统一战线。
毛泽东则不然。国共两党的关系对毛泽东那种超出常规的独特性并不重要,行动方法问题也引不起他的注重。
毛泽东所关注的是支持者的问题,革命应该为了谁?什么样的星星之火可以点燃中国大地上的革命烈焰,使之有足够的热度能够熔旧化新?
毛泽东的答案来自湖南。革命应该为了穷苦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住在农村。革命是为了韶山周围90%以上的人民,毛泽东认为他们属于贫农或中农。星星之火应该在农村燃起,地主的压迫比城市买办的压迫更严重、更残酷。在毛泽东的心里,他认为这才是根本的真理,一切政治方法问题都是次要的。
毫不奇怪,他与国民党在一起的时间比其他共产党员要长。因为在20年代中期,国民党比共产党更加注重农民问题。
毛泽东遭到了上海的反对。陈独秀教授带着书生气推论:“农民是小资产阶级……如何能作共产主义的运动?”[38]刘少奇以屈尊俯就的语气说,无产阶级必须“提携农民”,领导他们走向革命。[39]
对于毛泽东所持的基本真理,莫斯科靠得近一点,但也不太近。马林对农民的蔑视使人想起马克思嘲笑农民的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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