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趣图(出书版) 作者:迦楼罗火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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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趣图(出书版) 作者:迦楼罗火翼-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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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摸索探寻着他的颈项,“还好你已经生出继承人了,空有副好皮囊的废物……”
  然而虎黄猫哪容他碰到玉茗,它间不容发地再度扑出,却没想到竟被早有准备的月麟反手一把抓住后脚。即使被擒,这小兽依然毫不畏惧,以猫科动物特有的柔韧和矫捷,从匪夷所思的角度猛地回转身体挥出利爪,只听嗤的一声,月麟的胸前的衣襟整个被撕裂开来。
  而这一刻,小猫的肚腹也暴露在了众人眼前,它的颔下赫然裂开一对牙痕般紫黑幽深的血洞——那分明是火筷子的刺伤!
  这与往事极度相似的一幕令恍惚中的玉茗忘却了今夕何夕,他挣扎着朝小猫伸出手:“阿虎……”
  仿佛主人的呼唤回应一般,自身难保的猫儿低低的咕噜了一声,朝他投来稍纵即逝的眷恋眼神……
  ——这只小猫果然是阿虎!
  谁说生性独立的猫儿与主人的情谊素来都不浓厚?就算玉茗曾经怀疑阿虎是“乾闼婆”妖物而对它心存芥蒂,这只小猫也还是在关键时刻,一再冒着生命危险,以绵薄之力舍身相救。
  成功捕到了觊觎已久的猎物,月麟发出不似人类的长啸,猛然发力,竟一下子将阿虎生生扯成两半!在阿鸾和玉茗变了调的惊呼里,小猫的残骸像垃圾那样被轻率地扔向地面……
  可动物尸体沉重地坠落姿态却在半空中陡然一变,变得像蝴蝶飘舞般轻盈,那是织物特有的翩翩姿态——难道刚刚一切都是幻觉吗?落向地面的根本不是残破的猫儿,那分明是一只被撕坏的虎头鞋啊!
  难道说这五六岁左右的小孩所穿的虎头鞋,才是“阿虎”的真面目?
  否则一只猫怎么可能受了致命伤还活得那么久那么矫健,经过了十几年都完全没有变化,除非它根本不是猫,甚至连生物都不是!
  可这只突兀出现的虎头小鞋,又是谁的东西……
  一瞬间,某种似曾相识的细碎微声又一次隐隐约约地振颤起来。随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嘈杂,仿佛盛夏闹市中令人烦躁的蝉声。这声音潜进人耳中,钻入人骨髓,在脑内不可思议地扩展开来,无论转向何处,这声音都如影随形地趋附过来,无法摆脱……
  ——那是婴儿的啼哭,无处不在的婴儿的啼哭!
  原本就做贼心虚的玉茗发出低低的哀鸣。月麟的脸上却霎时露出了混合着恐惧、仇恨以及得意的复杂神色,他朝阿鸾投来不可捉摸的一瞥:“暂时替我抓好朱印,小子,用它的时候到了!”
  却见那只被撕成两半的虎头鞋倏地弹跳起来,两边严丝密缝地相合,随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掠过,竟瞬间恢复了原状,连多年前月麟拿火筷子刺出的洞都彻底不见了。
  这小鞋刚取回完整形态,便以一种小猫特有的灵巧姿态轻盈地蹿跳而去。随着它的步伐,浓重的雾气朝两边分开,显露出一条平坦的大路。这大路不断延伸,其尽头竟止于一间掩映在丛云般的假山间的轩敞厅堂。
  阿鸾认识那间房舍,这是雉化山庄最轩峻峥嵘的一座建筑——位于山斋下方的正屋,也就是玉茗所说的万春和月麟父子一直起居的地方!
  这间正屋的大门左右洞开,可以清楚地看到室内家具摆设被扔得七零八落,像风暴肆虐过一样凄惨,最刺眼的还不在于此——在屋宇正中的位置,裂开了一个道黑黢黢的巨大伤痕……
  那是凝结着森森寒气的井口,附近的幽暗里,似乎有什么白晕的东西在虚弱迟钝地蠕蠕而动,仿佛随时都有翻覆进井底的危险……
  ——生着柔软胎毛的头顶,蒙着白色薄膜的眼睛,存在感薄弱的口鼻,细嫩的随时都会受伤的肢体,定睛看去,一一浮现在视野中的,是初生婴儿的轮廓……
  那糯米团一样的小脚上,还穿着一只对他而言太大了点的虎头鞋!
  此刻那只破雾而去的虎头鞋已蹦跳着来到婴儿身边,欢快地纵跃几圈后,自动套上了另一只空着的小脚,婴儿茫然无知,只是奋力地蹬着腿脚……
  “为什么……藤鹭的孩子会在这里?”玉茗眺望着婴儿,露出了半痴呆的困惑表情。几乎是反射性地,他一把攀住离自己最近的父亲,却一下子揪开了他本来就已撕破的前襟。
  呈现在眼前的一切令阿鸾大惊失色,那虚弱的美少年更是从喉间溢出难以置信的呼喊:“怎么可能……为什么这伤痕会在你身上?”
  只见月麟胸前,赫然印着与阿鸾胸口的猫抓非常相似的,四道并排的裂痕!
  这痕迹的走向与衣襟裂缝恰恰相反,应该不是才印下的,那伤口纤锐但却深可见骨,奇怪的是灰白的肌肉皱缩翻卷,既不痊愈也看不出一丝流过血的痕迹……
  玉茗整个人显然已陷入混乱中,他语无伦次的喃喃不休:“为什么阿虎的爪印会在老爷身上,受过伤的明明是太老爷啊?为什么太老爷又会知道二老爷对我说的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太老爷、老爷和二老爷是同一个人……”
  只是一道抓伤,为什么会令玉茗彻底堕入十五年前的往事迷阵?可是阿鸾没能听到解释,因为月麟残酷的指尖却已阻止了他的呼喊。
  “只说对了一半!”伴着月麟冷淡的语声,他的右手倏地浮泛起一片冷光,玉茗脖颈那白皙的皮肤霎时如被刀割针刺一般破裂了。可出乎意料的是鲜红而温暖的血液却并没有飞溅出来,而是旋成一股小小的漩涡,如同溪流没入山腹一样涌进月麟掌心,像被吸收似的瞬间消失无踪,与此同时,丘壑般的皱纹突然爬上了玉茗姣好的面孔……
  反观此刻的月麟,他身上正发生着完全相反的变化——血气平缓地充盈入那毫无生气的干枯肌肤,被阿虎抓伤的左眼皮也慢慢恢复原状,右眼珠虽已被毁,但是那空洞眼眶上垂挂下来的血管经络却在渐渐收拢,在伤痕痊愈的同时,月麟中年人的面貌竟也在一点点变得年轻!
  ——他并不需要转嫁伤势,而是在直接夺取玉茗的血液和生气!
  ——难怪莲华姬会说“乾闼婆”已寻香而来,这世上又有什么能比人类鲜活的生气更加芬芳馥郁?
  ——原来月麟才是潜伏在雷家的怪物,那变化万端的“乾闼婆”……
  意识到这一点的阿鸾竭力奋起双臂,可朱印依然纹丝不动,他只能发出徒劳的呼喊:“你究竟想干什么,玉茗不是你的骨肉血亲吗?”
  “没错!”月麟回答得那么理所当然,“我给的生命,所以无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吧!”
  这句话令阿鸾脑中瞬间一片空白——一定要阻止他!哪怕胳膊折断也无所谓,哪怕赔上性命也无所谓,一定要阻止这个连最后一丝人性也荡然无存的怪物!
  这一刹那,藏在少年胸口衣襟下的犀角轰然燃烧起来,呼应着这一变化,插在月麟腰间的犀角佩刀上猛地亮起一团郁金的光球,随即如同绚烂的焰火般炸裂开来……
  月麟猝不及防被这爆发力冲了个踉跄,侧腰顿时烧成一片焦黑,而佩刀早已不知飞射到了何处。
  与此同时阿鸾只觉得手上一轻,虽然朱印依然有着可怕的分量,但已不再是完全无法驾驭的存在,仿佛有某种不可思议的托力猛地帮他承载起这神器——那是一缕缕赤红的炎流,扭结着自朱印篆面下熊熊腾起。阿鸾慌忙借势奋力控制着这霸道的灵物,摇摇晃晃地向月麟劈去……
  虚空的轰响抹杀了一切。随即占据视野的,是无比炽烈的灼热白光,吞噬天地的黑暗紧跟着降临了……
  意识的真空只持续了片刻,混乱的光线和烦人的嘈杂便涌进了阿鸾的感官,眼前依稀浮现出景象的轮廓,由模糊变清晰,由虚幻而真实,近乎蛮横地逼向碧青眼眸的少年。
  然而阿鸾再也不逃避了——如果“看”是自己的命运,那就勇敢地接受、坦然地面对吧,清晓还在等待着自己的救援,没有什么可畏惧的,更没有什么能令此刻的自己退缩!
  可是映入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何处呢?
  ——这里分明是一片混乱城池啊!
  穿着前朝的衣装的男男女女,像一群被胡乱驱赶的家禽,张皇失措地四下奔逃。盲目的人影不断穿越过阿鸾的身体,令他知道还好一切只是幻象,可转瞬之间这份安心便烟消云散了——纷纭之中,阿鸾居然看见了……雷月麟!
  那是一张和现在看起来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的面孔,即使穿着前朝的装束,阿鸾还是毫不费力的认出就是月麟本人!
  雷月麟一身侍从短打,逆着人流穿过乱作一团的街道,撞开紧闭的黑漆大门闯进一座精巧的宅院。这宅院仿佛全然不理会蔓延全城的惶惑缭乱,遗世独立的岑寂着。
  推开层层木格门穿过重重屋宇,月麟仿佛在寻找什么,就在他打开在宅院最深一进的厅堂隔扇时,坐在条案前的一位华服老人缓缓抬起头来,两人静静地面对面了。
  “已经……无可挽回了吧……”良久之后,华服老人缓缓叹息着,率先开口了,他行止有度,言词闲静,语声带着前朝黏软的古音。
  月麟调整了一下紊乱的呼吸,连忙说道:“老爷!鞑子兵眼看就要攻进香川了,大家都赶在关城门前逃的逃躲的躲,您也快带少爷避一下吧!”
  “你也知道我的腿,如今根本走不了几步啊……”老人缓缓地抬起头,深切地注视着月麟,“现在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月麟!”
  “雷老爷,您快……快别这么说!”被这句话的分量压在肩上,月麟的语声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为什么月麟的口气好像自己是下人一样,更重要的是,他为是什么叫这个老人“雷老爷”?
  华服的“雷老爷”艰难起身,吃力地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月麟的肩膀,语气中尽是无可奈何的疲惫:“半个时辰后若还没听到守城将士胜利的号角,你就到暖阁里带上我的儿子,去北城外甘泉山的雉化山馆。那里是我家的仓廪,人迹罕至,记住正屋下面有一口暗窖,你们躲在那里或许可以逃避兵火。”
  “那您怎么办,雷老爷?”
  雷老爷并不直接回答:“雷家的血脉就托付给你了,他还太小,没法一个人生存的。就当是我报答月麟吧——你想要的东西,等那孩子长大成人后给你。”
  “老爷,您的话月麟不明白!”月麟露出有些夸张的惊疑表情,“雷老爷的恩情月麟没齿不忘,就算没有托付,照顾好少爷也是我的职责啊!”
  雷老爷直视着面前的中年人,目光之中竟有一丝愧疚:“事到如今就别再隐瞒了,其实我早已知道。你一个读书人,放弃功名前程卖身到我家来做管事,就是为了那件东西——‘苏摩酒’啊……”
  “苏摩酒”,这三个字令月麟控制不住地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先祖早年游历天竺的时候意外得到苏摩酒方子,也没人验证过真假,更何况这方子居然说要至亲骨肉的生气与血液……”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雷老爷露出嫌恶的表情停住了话头,他垂下头沉重地叹息着,“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到我家有这方子,千里迢迢来了兢兢业业服侍十几年;而我因为不想让这种不干净的东西流传出去,故意装作不知,没有提起过,想来实在有些对不住你,可现在也顾不得了。反正也一直做了恶人,如今还当是我拿私心猜度你,和你做交易吧——等那孩子长大,他自然会把苏摩酒的方子交给你。”
  “老爷!”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月麟颤抖着发出毫无意义的呼喊。
  “可是……”几番犹豫后雷老爷紧紧皱起眉头,终于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可是丑话说在前头——万一那孩子有什么不测,守护‘苏摩酒’的‘乾闼婆’,是不会放过你的……”
  ——守护苏摩酒的乾闼婆?
  这句话像日光的投枪猛然刺穿阿鸾心头疑惑的云层,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眼前的画面已彻底改变——月麟疾步闯进一间精巧紧凑的暖阁,焦急地喊道:“小少爷快跟我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却见幽暗的室内,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呆呆地坐在床沿,面无表情地晃动着穿着虎头鞋的双脚,这鞋子正和如今穿在婴儿脚上那双的一模一样。在他身边,雷老爷静静地俯伏着,手边还放着残余着暗绿色液体的空樽——想来他是料定自己无法逃脱,于是服毒自尽了……
  月麟一把抱起孩子冲出宅院,穿越漫天烽火融进纷乱的人群中,在最后关头奔过了渐渐闭拢的香川北城门……
  接下来呈现在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沉重,渐渐压垮了阿鸾的承受极限——
  很长一段时间内,香川都是一座死城。数年后流民迁入,这座城市渐渐复苏,“月麟”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从劫灰中拔地而起的街市上,此时他的身份已经变成了“雷老爷”。
  因为鞑子兵长达七日的屠杀,香川城原住民早已所剩无几,月麟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揭穿自己偷梁换柱冒名顶替的真相,他深居简出,安心地享受着囤积在雉化山馆里的财产。而雷家真正的血脉,那位小少爷有幸躲过了毁灭性的兵燹,却坠进了更为可怕的命运漩涡……
  雷老爷这个胄族子裔、迂腐书生哪里能料到月麟根本不可能乖乖等雷少爷长大——他一直以难以想象的残酷手段折磨着那个孩子,逼迫他交出“苏摩酒”的配方。
  开始这孩子无论遭遇到怎样非人的对待,都只会辗转哀号,讲不出半句有意义的话。可月麟有的是时间和耐性,直到那孩子濒死前用最后一口气哀求着,说他愿意交出苏摩酒的配方。
  月麟心满意足地拿走自己需要的东西,也停止了对雷少爷的残虐,只是把他留在地窖里,封上了井口……
  像所有衣食无忧的士大夫一样,从此之后月麟吟风弄月悠闲度日,还从异地买来美貌的娇妻,生下子嗣。不过更令他高兴的是终于调配出了“苏摩酒”,多年以来他投身雷家为奴的屈辱,放弃前程的悔恨,背井离乡的孤单,全都在此刻得到了补偿——
  苏摩酒,天竺国传说中半神乾闼婆所守护的仙药,能令人返老还童,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它是月麟的全部梦想。
  从此以后,地窖外的雉化山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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