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绿衣- 第16部分

“董三是么？听说你混这片儿的，交个朋友呗。”

我问：“你跟顾小五熟么？”

小乞丐说：“不认识，顾小五谁？”

我道：“成交，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朋友。”

小乞丐当天请我吃馒头，我说你哪来的钱，他说要饭要的，有钱了。

我俩面对面蹲在大街上啃馒头，我拍他肩膀，行啊你！

他说我和你交朋友就因为我觉得你是我贵人，昨天你扔给我钱之后又有好几个人给我扔钱，茶楼老板还给我勺剩饭，晚上回去偷俩地瓜，吃三天不是问题。

我说，偷西瓜去不？小乞丐抖了抖馒头屑，去！走，上哪偷去？我也抖了抖馒头屑，正正麻布帽子，城南边，有点远，南宁王的地皮，施的肥好，个顶个甜。

小乞丐犹豫了：“偷王爷的瓜……不好吧……抓着不得诛九族啊？”

我道：“都像你这么想，都不敢偷，诛个鸡。巴九族，南宁王会在乎俩瓜？”

小乞丐幡然顿悟，揽着我肩膀道：“董三，你他妈……我他妈有点喜欢你了！”

过几天，我像往常一样去找他，半路蹿出一伙人，为首的抱着胳膊冲我痞笑：“听说你叫董三？”

我边后退边打量四周想跑：“你们干什么？”

“城头小乞丐你认识？”那人撸起袖子：“小乞丐是我小弟，他说你有俩子儿，朋友，拿出来一块花呗？”

“花你麻痹！”我转身就跑。

“想跑？教训他！”十二三的少年开始长个子，真•；小年们，一个个长得都比我高，跑得也比我快，很快围成个圈，把我围在中间。我强装镇定地环视，突然看见角落里的小乞丐，他躲在远处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不动也不说话。

为首少年上前打了我一拳，我眼前一黑坐在地上，他说：“哟呵，细皮嫩肉的，是个废物！大家一起来，扒了！”

我拼命捂着胸口：“别过来！”

那人又打了我一拳，其它人一拥而上开始七手八脚地打，我边躲边冲小乞丐怒吼：“你什么意思？”

小乞丐向前走了一步，又走一步，走到为首少年旁边拉他：“别！你们别打他。”

为首少年停下动作，回头冷笑：“呵，当初大家一块商量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呀？现在装你妈的好人，滚！”那人甩开小乞丐，又要打我，却被人一拳掀翻在地。

顾小五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堵在巷子口：“乡下来的杂碎，欺负人欺负到你爷爷头上来了！我打死你个王八！”

少年见顾小五人多势众，爬起来转身朝巷子另一边跑了，那些小弟看老大跑，也跟着跑了。小乞丐跑在最后，我从怀里掏出一块热饼，狠狠摔在地上，他看了眼饼，终于转身跑远了。

顾小五扳着我的脸：“三儿，让哥哥看看，哪疼？”

我眼眶通红坐在地上，下巴挣开，“没事，你怎么来了？”

顾小五道：“早听说有个小子巴着你，我一想就不是好人，今天接到信就来了。”

我皱眉道：“这片儿又不归你管，平时你也没少揍我，咱俩帐还没算清呢。”

顾小五说：“我揍行，别人可不行，你放心，哥哥知道他们来头，哪天挑了替你出气。”说罢唾了一口，道：“妈了个八，卸了那乞丐！”

“算了，没认识几天，当我看错人了。”

顾小五道：“没认识几天也不行！等着，出事算哥哥的！”

“我说算了！”我提高声音，不耐烦地说，踉跄着站起来想走。

顾小五摸摸我的头，回头和小弟说：“你们都散了吧。”留下他一个人，扶着我往回走：“你说你，哎……”

我心情极度不好，一句话也不想说，顾小五也不说话了，我俩默默走到南宁王府偏门，他问：“你住这儿？”

我道：“我爹厨房烧火的，怎么？”

顾小五道：“不怎么。”

这时，偏门里轻飘飘走出一个小少年，十三四岁，看起来和顾小五一般大，但生得明眸皓齿尖下颌，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他看我回来，站在门口也不向外走，说：“你回来了。”

顾小五眯起眼，问：“这谁？”

我敷衍道：“厨房管事的儿子，在外地读书，不常来，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哦。”顾小五看了他一眼，又摸摸我的头：“回去上点药，我走了。”

我鼻青脸肿地进门，慕容与蹙眉：“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遇上点事，别和我爹说，我先回屋了。”本来就不想以这个模样见他，我头也不愿意抬，匆匆走了。

那年我十二岁，慕容与第一回来江南，那时候年纪小，什么也不懂，但少年干净清新的气质却印在心上，之后想来，那天他站在偏门门口的样子，经常像幽灵一样在我眼前飘来飘去。

这大概就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遇见慕容与，清纯，年少。他给我的感觉和顾小五的流痞气息完全不同，更不同于往常来巴结的高官子弟。

他跟我哥也不同，我哥不常回来，只要一回来完全是无脑模式一味惯着我。慕容与就比较“有脑”，说话做事恰到好处，若即若离，不讨人厌，但也交不透。你不能说他拒人于千里之外，因为他又很关心你，时不时还会开玩笑。

反正我就是喜欢他。

我感觉我姐比我更喜欢他，但她又不说，成天就知道脸红，所以在王府的时候，我没机会就找机会，让三人呆在一块聊天。

那天我被揍惨了，我爹和慕容与他爹是多年不见的拜把兄弟，老人家把王府撂给管家，引着好友去游山玩水了。我先回屋百无聊赖地在床上躺了一会，然后去找我姐。我姐看到我的样子惊呆了，书都掉在地上，她刚要叫人去拿药，慕容与就捧着药来了。

我姐也顾不得脸红，边低声软语地训我边给我涂药，我嘻嘻哈哈地听着，看见慕容与自己在一旁边看书边抬头看我俩，突然就笑不出来了，严肃地让我姐上药。

没过几天我又好了，继续出门得瑟，刚出王府慕容与就跟出来，和我肩并肩走着，我问：“你怎么来了？”

慕容与道：“爹爹们不在家，让你一个人出来不放心。”

我说：“平时我都是自己，有护卫要跟着我不让，街坊有不少王府的人，没事。”

慕容与脚步不停：“我来苏州还没怎么看过，就当走走了。”

我觉得身边跟着这么样个人也挺有面子，就带着他四处招摇，介绍给我的狐朋狗友们，慕容与又最会看人下菜碟儿，长得还好看，我那些朋友们都想和他做朋友，慕容与通通一句话：“董三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拒绝得言简意赅。

然后顾小五就风风火火地来了，站在三步远挑衅地看着慕容与。我道：“你怎么又来了？”

顾小五嬉皮笑脸地说：“三儿，认识新朋友就忘了哥哥？”

平时我打不过他，因为惧怕顾小五淫威，向来不喜欢搭理他，但今天当着慕容与的面，我他妈不能没面子，于是我道：“你可真会自来熟，谁是我哥，你么？呵呵。”然后拉着慕容与打算绕道走。

“哟，三儿，皮又痒了是不？”顾小五不依不饶地截住路，作势要揽我肩，我极不情愿地皱起眉。

一只手轻轻格开他，“兄弟豪爽，想必朋友不少，又何必总缠着董三呢？”

顾小五一把甩开那手，怒道：“你是哪根葱，我俩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慕容与云淡风轻地说：“兄弟敢不敢和我比一比，输的人从此不许缠着董三，否则就是大王八。”顾小五见他瘦，刚要鄙视地开口，慕容与又道：“男子汉大丈夫，你不敢？”

顾小五冷笑：“不敢？你这么喜欢多管闲事，我就陪你玩，不过输的非但离董三远远的，还要跪下磕仨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你敢不敢？”

慕容与微笑：“请。”

然后连慕容与怎么出手都没看清，顾小五就哇哇叫着躺在地上打滚，看样子一时半会起不来了。我在一旁幸灾乐祸，心里简直爽翻天，多年仇恨今天终于一雪前耻啊哈哈哈哈哈！

顾小五叫唤一阵，身上似乎不怎么疼了，坐起来，咬着牙作势要磕头。慕容与用脚擎住他手臂：“免了，你走吧。”

顾小五喘着粗气，一言不发，站起来用手指点点我，双眼通红，悲愤地转身走了。我以为他还得骂我两句再走，谁知道这么干脆，目光中带着敬佩地看向慕容与：“他怎么这个反应，好像吃shi了一样哈哈哈哈哈哈，诶我说你很厉害嘛！”

慕容与复杂地望着他背影，低头对我说：“今后离他远一点。”

“哦。”我被快乐冲昏了头，只知道无比敬佩慕容与，回家把今天的事添油加醋地和我姐说。慕容与父子就打算在苏州呆一个月，但我现在就有点舍不得让他走了。

半个多月以后，慕容与随他爹回了长安，之后的很多年我都没有再见过他，他走之后顾小五真的再也没有欺负过我，改成时常死皮赖脸地跟着我，还向他的兄弟介绍说董三是他顾小五最好的哥们，今后谁敢碰董三一根手指头就是和顾小五有仇。

顾小五……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作者真是越来越黄暴了，哎……





第22章　女王大人！【新】


十七岁那年，我随便在头顶拢个髻，额前垂着两缕刘海，手肘搭着膝盖蹲在大街上。秦顺舟和我揽着肩，眯眼望向天际，那里白云悠悠，蓝天似海，秦顺舟说：“三儿，咱俩好歹也是从小到大的交情，说句实话，兄弟舍不得你走。”

我说：“诶，别这么伤感么，老子又不是不回来了。”

秦顺舟把脸撇到另一边，半天也不说话，我道：“别像死了老婆一样好不好！”

秦顺舟回头大吼：“我他妈三个月以后成亲！你能不能不咒我！”

我被吼得耳膜嗡嗡作响，立刻暴起，兜头将他好一顿捶，边捶边吼：“你说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是听不见！你要成亲了咋不早点说！干你祖宗！”

秦顺舟四肢齐飞，慌忙躲到一边喘粗气，喘着喘着噗嗤一声笑了，直笑得双目泛红，“三儿，小时候咱俩第一回去偷鸡，你跑前面我殿后，被王员外家的下人抡着棍子追。”他摸摸我头顶：“我以为你能抱着鸡先跑，但你回来找我了，那人抓着我，你把鸡扔他脸上拉起我就跑，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咱俩是真兄弟。”

“这回你走了，再见面说不定我儿子都会爬树了，男子汉要成家立业，兄弟说句掏心窝的话，苏州不比长安，那才是男人该去的地方，你……我替你高兴。”

我好笑地擂他一拳：“男人该去个头啊，你想让我倒插门是怎么地！”

秦顺舟挠了挠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知道，不过我真的会回来，长安住着天子，不是我们这种人该呆的地方，呆久了，哥们说不准魂飞魄散再也回不来了。”　

秦顺舟点点头，和我君子一抱：“回来也成！混不下去我养得起你。”他紧紧拥着我，“不过，三儿，咱们这些人数你几年也不见长高，最瘦最矮，混久了简直觉得你像女人，等到了长安可不能像现在这么嚣张，会给人欺负。”

我闷闷地“嗯”一声，突然也觉得伤感了。秦顺舟笑容明媚，道：“那么，我就不送你了，今日在此一别，等你回来。”

他转身要走，我抓住他：“阿水儿……你婚礼我去不了了……”

他微笑：“无妨。”

瓦蓝的天上飘来一朵小乌云，后面还跟着一朵，不一会它们的娘，大乌云也来了。秦顺舟走了，我在道边站了一会，站到雷叉子不安分地在天上闪来闪去，轰隆声滚滚而来，才慢吞吞往王府走。

雨点哗啦啦开始往下淌，我闷头一路小跑，冷不防撞到一个人，顾小五面色凝重，像堵墙一样站着，对我吼道：“你要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暗道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冲我吼，也不甘示弱地吼回去：“告诉你我也要走！反正都要走！又不是不回来！你喊个啥！！！”

顾小五像头发怒的狮子：“你说我喊个啥！你还有脸说我喊个啥！是不是几年没揍你又皮痒了啊！你要走了不告诉我，你把我当成啥？！”

他空喊觉得不爽，将我摇得七荤八素：“当年那个奇怪的姓的小白脸说输了还和你玩就是王八！我他妈的当了这么多年的王八！我为了谁！我喊个啥！你到底有没有心！有！没！有！”

狂风继续吹，闷雷继续打，我仿佛遭了晴天霹雳一样，顾小五开始呜呜呜地哭：“秦顺舟要成亲了，我比他大两岁，快二十了，我为你，我他妈的成了个断袖，你走了我怎么办？你还是不是人！董三你是不是人！”

老管家撑着伞慌慌张张跑来接我，终于将我从虎口中拯救了出来，我浑身湿透地躲在老管家身后，看着他教训小孩一样用指关节在顾小五脑袋上敲来敲去：“你这熊孩子怎么成天到晚不学好！大雨天跑这跟我们少爷瞎得瑟啥！快快快走！”

老管家护着我走了，顾小五依然倔强地站在雨里，我回头看，只见他背对着我肩膀一下一下地抖，手盖着眼睛哭得像个孩子。十几年了，顾小五从一个小混混长成了大混混，比我高一个头，我只知道看见他就想躲，早就忘了从什么时候起他再也没揍过我。

在我有限的记忆里，顾小五早就成了过去时，但我总觉得好像前一刻他还勾肩搭背，没皮没脸地冲我笑。

一觉睡醒，发现我躺在马车上，马车正慢悠悠地往前走，我甚至有些分不清现在是哪年哪月，我究竟在哪。慕容与坐在车外，玩着手中马鞭，有一搭没一搭地赶车，漫无目的。我爬出车厢，挂在他脖子上晃来晃去，他侧头微微一笑，揽着我坐下，我接过他手中青皮马鞭，学着他的样子左摇摇又摇摇。

慕容与的吻轻轻落在头顶，亲昵地用侧脸摩挲，我捏着马鞭，阴阳怪气地说：“小时候经常欺负我那人，就是和你打赌还被你教训的顾小五，他说你是小白脸~”

慕容与挑眉：“嗯？”

“真的，”我惋惜地说：“我去长安的前一天，他站在雨里，一边哭，一边说，骂完你就说自己是断袖，原来你小时候就开始男女通吃了啊！”

慕容与优雅地嘴角一翘：“呵呵，我还真是躺着都中枪啊，不过，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想说你长的帅！”

微风将他黑发吹起，慕容与道：“这个大家都知道，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