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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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之歌-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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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到一头狼在雨中嗥叫,但无人倾听他的不幸。”矮个女人续道,“我梦到一阵刺耳的喧闹,闹得头都快炸了,其中有鼓点、号角、笛子及尖叫,但最悲哀的是小铃铛的声响。我梦到一位少女参加宴会,她头发里有紫色的毒蛇,致命的汁液从它们牙齿上滴落。稍后,我又梦到那位少女在冰雪城堡外杀了一个无敌的巨人。”她突然转头,朝黑暗中的艾莉亚微笑,“在我面前藏不住的,孩子。走近些,快点。”

听她这么说,艾莉亚觉得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手指伸进脖子里。恐惧比利剑更伤人,她提醒自己,于是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靠近火堆,期间踮着脚尖,随时准备逃走。

矮个女人用暗红色的眼睛打量她。“我看见你了,”她低声道,“我看见你了。小狼孩,血孩子。我还以为死亡气息来自于伯爵大人……”她开始抽泣,瘦小的身体不断颤抖。“你怎能来到我的山岗上?太残忍,太残忍了!我已在盛夏厅尝尽悲哀,不想再感受你的。滚开吧,黑心脏,滚开!”

她声音里充满恐惧,甚至让艾莉亚退开一步,怀疑这老妇人是不是疯了。“别吓这孩子,”索罗斯抗议,“她是无辜的。”

柠檬斗篷摸摸破裂的鼻子,“妈的,别太肯定。”

“她明早就跟我们一起离开,”贝里伯爵向矮个女人保证,“我们带她去奔流城,把她送回母亲身边。”

“不,”矮个女人说,“错了。三河地区现由黑鱼掌管……要找她母亲,得去孪河城,那儿有场婚礼。”她咯咯傻笑,“看进你的火里面去,粉红袍子的和尚,你会明白的。但不是此时此地,在这儿你什么也看不到,因为这地方仍属于旧神……他们跟我一样在此徘徊颓败衰落,但没消亡。他们不喜欢火焰。橡树结橡果,橡果生橡树,而鱼梁木树墩保留着所有记忆——他们记得先民擎火炬来到此处。”她连吞四大口,喝光最后一点酒,然后将酒袋扔开,用拐杖指着贝里伯爵。“现在,我要我的报酬,我要听听你答应过的歌。”

于是柠檬叫醒躺在毛皮下的七弦汤姆,歌手一边打哈欠,一边被带到火堆旁,手里拿着木竖琴。“同一首歌?”他问。

“噢,是的,我的珍妮的歌。还能有别的吗?”

歌手开始演唱,矮个女人闭上眼睛缓缓地前后摇摆,一边低吟歌词,一边声声啜泣。索罗斯紧紧抓住艾莉亚的手,将她拉到旁边。“让这老婆子安静地享受她的歌吧,”他说,“她已别无所有了。”

我对她没有恶意,艾莉亚心想。“她说孪河城是什么意思?我母亲在奔流城呀,不是吗?”

“应该是。”红袍僧揉揉下巴底。“她说有一场婚礼,呃,我们会弄明白。放心,不管她在哪里,贝里伯爵都能找到。”

不久后,闪电将天空撕裂,雷声于山问滚动,雨水倾注而下,模糊了视线。矮个女人跟出现时一样突然地消失,而土匪们收集树枝,搭起简陋的遮篷。

雨下整夜,到得早晨,艾德、柠檬和磨坊主瓦特醒来时都说冷,瓦特连早餐都吃不下,而小艾德一会儿发烧,一会儿打颤,皮肤摸起来粘粘的。诺奇告诉贝里伯爵,往北半日骑程有个废弃的村庄,可以在那休息避雨。于是他们不情不愿地上马出发,行下巨峰。

雨没减弱,人马穿过树林和原野,趟过高涨的小河,湍急的水流直达马肚子。艾莉亚拉起兜帽,趴低身子,虽然通体湿透,一阵阵地颤抖,却毫不示弱。很快,梅利和墨吉开始跟瓦提一样剧烈咳嗽,而可怜的艾德每多走一里地就变得愈加痛苦。“戴上头盔,雨点敲打铁皮让我头疼,”他抱怨,“但摘下头盔,头发就会浸满水,粘在脸上,还钻进嘴巴里。”

“你有匕首,”詹德利建议,“若头发这么讨人厌,就把那该死的脑袋剃光。”

他不喜欢艾德,这侍从对艾莉亚似乎还不错,也许有点害羞,但脾气很好。她常听说多恩人都是小个子、黑皮肤,长着黑头发和小小的黑眼睛,但艾德有蓝蓝的大眼睛,颜色如此之深,近乎于紫。他的头发也挺漂亮,白金色,犹如灰烬和蜂蜜的结合。

“你当贝里伯爵的侍从多久了?”她问,好让他分心,别那么痛苦。

“他跟我姑母订婚时将我收为侍卫。”他边咳嗽边回答,“那时我七岁,十岁时,他将我提升为侍从。我在长枪比武上得过奖。”

“我没学过长枪,但可以用剑打败你,”艾莉亚说。“你杀过人吗?”

这话似乎吓了他一跳。“我才十二岁耶。”

我八岁时就杀了一个男孩,艾莉亚差点出口,旋即觉得不妥。“嗯,但你打过仗。”

“是的,”他听起来并不怎么以此为豪。“在戏子滩,贝里伯爵掉进河里,是我将他拖到岸上,让他不被淹死,然后拿着剑守在他身旁。可我根本没和敌人交手,大人身上戳了一支断裂的长枪,因此没人在意。等我们重新集结,格林·杰钦帮忙把大人拉到马背上。”

艾莉亚想起君临城的马童,想起赫伦堡那个被割喉的卫兵,想起湖畔庄园外亚摩利爵士的手下。她不知威斯和奇斯威克算不算,还有因黄鼠狼汤而死的那些……突然间,她感到非常悲哀。“我父亲也叫艾德,”她说。

“我知道。我在首相的比武大会上见过他,本想上前跟他说话呢,却想不出说什么。”艾德在斗篷下颤抖,淡紫色长斗篷浸满了水。“您也在比武大会上吗?我看到您姐姐在那儿,洛拉斯·提利尔爵士送她一朵玫瑰。”

“她告诉我了。”一千年前的往事。“她的朋友珍妮˙普尔爱上了你们的贝里伯爵。”

“他跟我姑母订婚了。”艾德有些不安。“但那是从前。在他……”

……死之前?她心想,艾德的声音逐渐减弱,变成窘迫的沉默。马蹄在泥泞中踩踏,发出粘乎乎的声音。

“小姐?”艾德最后道,“您有个庶出的哥哥……琼恩·雪诺?”

“他在长城的守夜人军团服役。”也许我该去长城,而不是奔流城。琼恩不会在乎我杀了谁,或者我梳不梳头发……“琼恩的模样跟我很像,尽管他是私生子。他以前常弄乱我的头发,叫我‘我的小妹’。”艾莉亚最想念琼恩,单单说出他的名字就让她伤心。“你怎么知道琼恩?”

“他是我的乳奶兄弟。”

“兄弟?”艾莉亚不明白,“但你来自多恩,怎会跟琼恩是亲戚?”

“是乳奶兄弟,无血缘关系的。我小时候,母亲大人没有奶水,不得不让薇拉喂奶。”

艾莉亚完全糊涂了。“谁是薇拉?”

“琼恩·雪诺的母亲,他没告诉您吗?她为我们效力有好多好多年,从我出生以前就开始。”

“琼恩从不知道他母亲是谁,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艾莉亚警惕地看了艾德一眼,“你认识她?真的?”他在开我玩笑?“如果你撒谎,我就揍你的脸。”

“薇拉是我的乳母,”他严肃地重复,“我以我家族的荣誉起誓。”

“你的家族?”真笨!他是个侍从,当然有家族。“你到底是谁啊?”

“小姐?”艾德似乎很窘迫。“我是艾德瑞克·戴恩……星坠城领主。”

詹德利在身后发出呻吟。“领主与小姐,”他用厌恶的语气叫道。艾莉亚顺手从树枝上摘下一颗干瘪的酸果朝他丢去,砸在那颗笨钝的牛脑袋上。“噢。”他说,“好疼。”他摸摸眼睛上方,“哪门子小姐会朝百姓扔东西啊?”

“坏的那种,”艾莉亚说,突然感到几分懊悔,连忙转回头面对艾德。“抱歉,我不知您的身份,大人。”

“是我的错,小姐。”他非常礼貌。

琼恩有个母亲,薇拉,她叫薇拉。她得记住,下次见面就可以告诉他。她不知琼恩是否还会叫自己“我的小妹”。我已经不小了,他得换个称呼。或许等到了奔流城,就给琼恩写封信,把艾德·戴恩说的告诉他。“有个亚瑟·戴恩。”她记起来,“是什么‘拂晓神剑’。”

“我父亲是亚瑟爵士的哥哥,还有个妹妹亚夏拉小姐——但我从来不认识她,她在我出生之前,就从白石剑塔顶跳进了大海。”

“她为何这么做呀?”艾莉亚惊讶万分地问。

艾德看上去很小心,似乎害怕艾莉亚也朝自己扔东西。“您父亲大人没告诉过您吗?”他问,“星坠城的亚夏拉·戴恩小姐?”

“没有。他认识她?”

“劳勃成为国王之前,她在赫伦堡与您父亲和他的兄弟姐妹们相遇,那一年是错误的春天。”

“哦,”艾莉亚不知该说什么,“她为什么要跳进海里呢?”

“因为她的心碎了。”

珊莎会为真爱而叹息流泪,但艾莉亚觉得那很笨。当然,她不能这么对艾德讲,不能这么说他的亲姑母。“是有人让她心碎吗?”

他犹豫不决,“也许我不该……”

“告诉我嘛。”

他删糊婿着她,“据我姑母阿莉里亚说,亚夏拉小姐和您父亲在赫伦堡相爱——”

“不会的,他爱我母亲大人。”

“我肯定他很爱,可是,小姐——”

“他只爱她一个。”

“那他一定是在白菜叶子底下找到的私生子。”詹德利在后面说。

艾莉亚希望再有一粒酸果可以扔到他脸上。“我父亲是个重荣誉的人,”她气恼地强调,“而且我们又没跟你说话。你干嘛不回石堂镇,让那个女孩子敲响你的笨钟呢?”

詹德利不予理会。“至少你父亲将私生子抚养长大,不像我父亲,我连他名字都不清楚。但我敢打赌,他是个臭烘烘的醉鬼,就跟我母亲从酒馆里拖回家的其他男人一样。每次她生我气时都会说:‘若你父亲在,就会狠狠揍你。’关于他我只知道这些。”他啐了一口。“嗯!如果他现在过来,也许我会狠狠揍他。我想他该是死了,而你父亲也死了,所以他跟谁睡觉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艾莉亚而言,那有关系,尽管她说不出究竟是为什么。艾德试图为冒犯她的事道歉,但艾莉亚不想听,她用膝盖一顶马儿,离开两个男孩。射手安盖在前方不远处骑行。她赶上去,“多恩人爱说谎,对不对?”

“他们以此闻名天下。”弓手咧嘴笑道,“当然,他们也这样指责我们边疆地人,仅此而已。有什么问题吗?艾德是个好小子……”

“他是个笨蛋,骗子!”艾莉亚离开小路,跃过一根腐烂的树木,踏进河床,溅起水花,对背后土匪们的呼喊置之不理。他们不过想继续撒谎。她想逃离他们,但对方人太多,而且熟悉地形。如果铁定被抓,逃走又有什么用呢?

最后是哈尔温骑到她边上。“你想上哪儿去,小姐?你不该独自跑开,森林里有狼群,还有更糟糕的东西。”

“我才不怕,”她说。“那个叫艾德的男孩说……”

“对,他也告诉了我。亚夏拉·戴恩小姐。这是个老故事,我在临冬城就听过一次,那时跟你差不多大呢。”他牢牢抓住她坐骑的缰绳,圈转过来。“我怀疑其中毫无真相可言。即使有,又怎样呢?你父亲艾德大人与这位多恩的小姐相遇时,他哥哥布兰登仍在世,并跟凯特琳女士订了婚,所以他的荣誉并未遭到玷污。比武大会是最令人热血沸腾的场合,也许某天晚上、某个帐篷、某次幽会,谁说得准呢?幽会、亲吻,也许不止于此,那又有什么害处呢?春天来了,至少当时他们那么想,而且彼此都没有婚约。”

“但她自杀了,”艾莉亚不大确定地说,“艾德说她从一座塔上跳进了海里。”

“她是自杀了,”哈尔温边领她回去,边承认,“我敢打赌,那是因为悲伤,别忘记,她失去了哥哥,传奇的拂晓神剑。”他摇摇头。“随它去吧,小姐,他们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随它去吧……还有,到达奔流城后,千万不要把这些事告诉你母亲。”

村庄的位置跟诺奇讲的完全一致。他们在灰石马厩内宿营,那儿只有一半屋顶保留下来,却已比村里其他建筑物都多。这不是村庄,只余焦石与骨骸。“这里的居民都教兰尼斯特杀了?”艾莉亚边问,边帮安盖刷马。

“不。”他指点,“看看石头上的苔藓多厚。很久没人动过了。那儿有棵树从墙里长出来,看到了吗?这地方很久以前就被洗劫焚烧啦。”

“谁干的?”詹德利问。

“霍斯特·徒利。”诺奇是个驼背的灰发瘦男子,出生在这附近。“这是古柏克伯爵的村子,当初奔流城宣布支持劳勃,古柏克仍忠于国王,因此徒利公爵带着火与剑杀来。三河之役后,老古柏克的儿子跟劳勃与霍斯特公爵讲和,但死者已矣。”

接着是沉默。詹德利古怪地看了艾莉亚一眼,然后转身梳理自己的马。外面雨下个不停。“我们生火吧,”索罗斯宣布,“长夜黑暗,处处险恶,而且也潮湿得紧,不是吗?非常非常潮湿。”

幸运杰克砍下牲畜栏当木柴,同时诺奇和梅利收集起引火用的草秆。索罗斯亲自打燃火星,柠檬用大黄斗篷扇动,直至焰苗呼号盘旋。很快,马厩里变得热烘烘的。索罗斯盘腿坐在火堆前,凝视进火焰深处,跟在高尚之心的时候一样。艾莉亚观察着他,期间他的嘴唇动了动,她觉得自己听见他低吟,“奔流城”。柠檬边咳嗽,边拖着长长的影子来回踱步,而七弦汤姆脱下靴子,揉揉脚掌。“我疯了才回奔流城去,”歌手抱怨。“老汤姆从没在徒利家那儿交上好运。那莱莎赶我走山路,结果被月人部抢了马和钱财不说,更搭上所有衣服。谷地骑士至今还嘲笑我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带着一把竖琴走回血门。他们逼我唱过‘命名日的男孩’和‘没勇气的国王’才打开城门,唯一的安慰是,有三个人给笑死了!从此以后,我再没去过鹰巢城,而且决不再唱‘没勇气的国王’,哪怕给我全凯岩城的金子——”

“兰尼斯特。”索罗斯叫道,“咆哮的红色与金色。”他身子一晃,站了起来,走向贝里伯爵。柠檬和汤姆立即跟进。艾莉亚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歌手不停地瞟她,而柠檬愤怒地一拳打在墙上。这时,贝里伯爵比个手势,让她过来。她老大不愿意,可哈尔温的手搭在背心,将她往前推。她走了两步,踌躇不前,充满恐惧。“大人。”她等着贝里伯爵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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