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德河上的春天 [苏] 卡扎凯维奇·ЭМ》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奥德河上的春天 [苏] 卡扎凯维奇·ЭМ- 第2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在那次和塔尼亚谈话以后,虽然他怀疑又害怕,可是他比从前更顽强地找寻着和塔尼亚见面的激昂。这种暧昧状态使他很苦恼。自然,最好的办法是把塔尼亚完全置诸脑后,可是这已经不是他所能做得到的了。

  塔尼亚完全没想到克拉西科夫心里的事情。她常常诚恳而亲切地打电话给他,并且老是答应到他那儿去玩,可是医疗营的事务总使她脱不了身。

  有一次她终于趁空上他那儿去了。

  塔尼亚驾着汽车,望着旁边掠过的德国村庄,围墙上和房屋上的白旗迎风招展。天气已经很暖和,有真正的春天气息。

  军部设在一座小镇里。士兵们和从集中营里给解放出来的战俘在街上行走。塔尼亚从拥挤的人群中穿出去,转入一条静谧的小巷。

  “到啦,”司机指着石头围墙,墙后面望得见一个小花园,在院子深处有一座带有两座小塔楼的屋子。

  塔尼亚把车子开进大门,传令兵听见汽车声,走出来站在台阶上。

  “上校马上就来,”他说,“他请您等一会儿。”

  塔尼亚走进屋子,在写字台旁坐下来,桌子上放着克拉西科夫的一只图囊和一架望远镜。这儿摊着一份用打字机打的一个军官的报告。

  塔尼亚因为闲着,就读起这份报告来

  报告里所叙述的是关于某营长伊里亚·维谢尔恰科夫少校和医务长格拉莎·彼得罗夫娜·柯罗特娃两人的调查材料。这两个人在营里过着夫妇一样的生活,这是违反规章的。

  进行调查的一个军官报告说,伊·彼·维谢尔恰科夫是师里最优秀的营长之一,曾经得过三枚战斗勋章,受伤四次;工人出身,一九三八年入党,没有手过处分;在战争爆发的第一天入伍;从前参加过哈勒欣湖和芬兰战争。据这个军官说,他爱着格·彼·柯罗特娃,在伟大卫国战争结束后也将跟她一起生活。被询问过的党员们都证明维谢尔恰科夫和柯罗特娃是互爱自尊和同志般的战斗友谊的典范。格·彼·柯罗特娃,非党员,一九四二年七月被征入伍,曾经受过伤,得过一枚红星勋章和一枚战功奖章。虽然不止一次地要到模范医务工作者的她到医疗营或者团卫生队去做危险较少的工作,可是她都拒绝了。并在营里和前沿度过了整个战争。她曾经因为在营里模范的医务工作,而得过团部九次嘉奖。

  结论是:认为调走柯罗特娃是不适当的。

  塔尼亚读完了这件棘手事情的文件后,微微一笑,可是接着她就收敛了笑容,陷入沉思中。

  这当儿,窗外传来了汽车的呜呜声和人们的说话声。有个人和克拉西科夫一起来了,塔尼亚退避到后面的一个房间里,她不愿意跟上校的同事见面。她坐在窗前的一把椅子上,从窗口可以看见给盖上了一层薄雪的小花园,她不由自主地成了克拉西科夫和另一个上校——军政治部主任温盖罗夫两人间的谈话的看不见的证人。塔尼亚听得出后者的声音。

  克拉西科夫问:“您看过这份关于维谢尔恰科夫的事情的报告吗?荒谬之极!请看看结论!”

  温盖罗夫上校安静地说:“我知道……普洛特尼科夫对我谈起过这件事。他们都是好人,勇敢的人。这件事交给我去办吧,我去了解一下。”

  “但是您必须同意,”克拉西科夫说,“这是不可以的。这样是不好的。他们是在这儿前线上相识的……我们听到过这样的友谊!这必须终止,免得别的人,特别是结果婚的人仿效!我不必对您解释道德因素的重要性。”

  随后他们谈到了军事行动。最后温盖罗夫从座位上站起来了。说话的声音远了。汽车轧轧地响起来。一片寂静,传来了克拉西科夫沉重的脚步声。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边轻轻地喊:“塔尼亚,塔尼亚,您在哪儿?”

  她坐在黑暗里,不愿意回答。她现在不想看见克拉西科夫。

  门开了,他在门槛上出现了,显然他很高兴。他走进了黑暗的房间里,看不见塔尼亚,继续喊着:“塔尼亚,塔尼亚,您在哪儿?”

  他没有得到回答,于是摸索着,继续往隔壁房间走去,他打开了门,又在门槛上站了一会儿,朝黑暗里张望一下,一边笑,一边说:“哎呦,您真是一个爱开玩笑的家伙,塔尼亚!……您在哪儿,塔尼亚!”

  塔尼亚默不作声。当克拉西科夫消失在隔壁房间里的时候,她站了起来,走到那间灯光明亮的办公室里——就是在写字桌上放着一只图囊、一架望远镜和一份用打字机打的报告的那个房间。一会儿后,笑呵呵的克拉西科夫从远远的房间里回来了。

  他看见了塔尼亚冰冷的目光,不觉大为惊异。他知道了她愤怒的原因后,暗暗地痛责自己说话轻率,并且开始辨白:“干么您把这件事和旁的事情相提并论!”他问,竭力想掩饰自己的惊惶。“这不过是要把一个优秀的营长从那个讨人厌的女人手里救出来而已!”

  她说:“您不必辨白。您所说的关于这两个人的话或许是对的。问题在于,您的话也应当适用于您自己。不可以有两种道德——对某些人适用这一种,而对另一些人适用另一种,”

  他茫然失措了,默默地望着她穿上大衣,束好腰带。看见塔尼亚真的要走,他声音沙哑地说:“您任何地方都不可以去……”

  他紧紧地挨近她的身边,可是她没有丝毫害怕的表示,只是突然笑了笑说:“当心,我会写信个西斯克雷洛夫。”

  于是克拉西科夫马上就退到了窗口,当他掉转身的时候,她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塔尼亚走到了小院子里,汽车里的司机座位空着。点火机的钥匙插在锁孔里。她想了想,就坐在驾驶盘后面,踏着起动机。

  不知为什么车子摸黑行驶着,过了一会儿,塔尼亚才想起她忘记开车灯。显然她的情绪比自己所感觉到的要激动得多。

  她把车灯打开了,道路亮了起来。汽车在夜晚的小镇街道上颠颠簸簸地行驶。

  接着她听见背后有轻微的震动:原来司机类后面的座位上睡觉。这很好,他可以把车子开回去。

  塔尼亚想起了,她提到军事委员对克拉西科夫发生了什么样的影响,不觉突然笑了起来。可是不,那是没有什么可笑的。塔尼亚觉得很伤心。

  克拉西科夫对于她毕竟不只是一个好朋友:在她的生活中,他显然占着一个不小的地位。在困难中和在不高兴的时候,在日常工作中,她常常想起她有一个朋友,一个惺惺相惜的、可信赖的和亲密的朋友。

  她竟会看错了这个人——她觉得自己很孤独。

  那时候四周挤满了人。黑压压的影子在路上迎着汽车移动。雨落在士兵们的带耳扇的帽子上。防雨大氅飘舞着,靴子嚓嚓地作响,汽车的车头灯照亮了运输马车、向上昂起的高射炮的炮身,扛在两个士兵肩上的防坦克枪,某个人的安详的脸。或许不久她就会在手术台上看见这张脸。那时候她塔尼亚就不是一个懦弱的女子,而是战士们尊敬的任务——外科医生。

  司机醒来了,他迷迷糊糊地问:“塔吉亚娜·伏拉其米罗夫娜?是您?”

  “是我。”

  “我怎么啦?睡着了,是不是?”

  “是的,我们马上就要到了,您把汽车开回去吧。” 


第十章
 
  师卫生科长把一纸向军卫生部长报到的命令交给了格拉莎,这使格拉莎万分伤心。这就是说,他们不仅把她从营里调开,而且叫她完全离开师。

  师卫生科长很厌烦这件事情,他缩着身子坐在自己的椅子里,等待着眼泪和哭诉。因为他自己也生得很矮小,他总有些怕见这个胖大的女人。可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格拉莎读过命令后,只叹口气,接着她不知怎的,奇怪地、很仔细地、仿佛怜悯地望着师卫生科长,并询问了司令部地址和打哪儿走这些普通的问题以后,就离开了。

  除了因跟维谢尔恰科夫离别而引起的痛苦以外,还有一桩沉重的心事使她苦恼。格拉莎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她明白了,她已经两天没工作了,而她是不习惯空闲的,因此觉得很苦恼。

  在等候开往军部的顺路车子的时候,她看见一个头上包着绷带的兵士在路上行走,就叫他:“亲爱的,你怎么啦,是不是受了伤?”

  “不,”那个士兵不乐意地回答道:“脓疮。”

  “疥疮。”格拉莎纠正说。

  绷带松脱了,格拉莎——不是没有困难地——说服了这个士兵,让她把他头上的绷带重新包扎过。不用说,她包扎起来又快又敏捷,这个士兵不由得变得温和些了。

  他们一同坐进了汽车,格拉莎没有感觉到是走了一段路程。她给她的旅伴讲述了许多医药知识,问起了他的家庭和故乡。当这个士兵讲到伤心的事情——他的兄弟去世或儿子患病——的时候,她就伤心地摇头、不住地叹息。当他讲到愉快的事情——目前在白还捕获了大量的鱼,或者他的儿子恢复了健康——的时候,她就微笑、快乐地点头,并且追问:“真的?!是那样吗?这很好!”

  原来他是白海沿岸的北方人,说一口奇怪的沿海土语,引起了旅伴们的注意。

  两天后,格拉莎在军部里得到了调往另一个师的医疗营去工作的介绍信。她立刻就动身上那儿去了。

  很可惜,那个白海沿岸的人已经不跟她同路了,他循着他自己的前线道路不知往何处去了。格拉莎的新旅伴是一个年轻的中尉,脸上包扎着绷带。他时时用手按着脸,悲伤地低声咒骂。

  格拉莎从自己的小箱子里拿出来一瓶酒精,浸湿了棉花,塞在中尉的病牙上。她甚至给他饮了少许酒精。同时她还说了些安慰的话。她说,她自己常常牙痛——这不是实话——世界上没有比牙痛更难受的事情。

  中尉喝了一些酒精后,同车的士兵们的话匣子渐渐打开了。他们每个人都认为把自己的病痛告诉富于同情心的格拉莎,偶谈谈关于自己牙痛的会议,都是自己的义务。

  “不过在生育的时候,疼痛更厉害,”格拉莎说,虽然她从来没有生育过,“当那是没有办法的。这是我们女人家的痛苦,既不能拒绝呵,又不能躲避它——生了孩子而后来又去埋葬他们。”

  她自己的话使她很激动,她想起了她的维谢尔恰科夫,仿佛她生了他而现在又把他埋葬了似的。

  在医疗营里,她被派到外科连当护理员。她到外科主任那儿去报到。

  她很惊奇:外科主任原来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身材苗条,高个子,漂亮,脸色苍白而忧郁。穿在她身上的那件军大衣是这样的合身,以至不象一件军大衣,而象一件在城市里很时髦的大衣——只需要在领子上挂一件狐皮。“一个摩登女子!”格拉莎心里想。不过在外科主任的灰色大眼睛里有一种强有力的和严厉的眼神,就象格拉莎微微满意地察觉到的,或许这种眼神意味着这个女医生毕竟是一个有价值的人。

  她的名字叫做塔吉亚娜·伏拉其米罗夫娜·柯尔切娃。

  塔尼亚知道了新来的一个女护理员叫格拉菲拉·彼得罗夫娜·柯罗特娃,她惊讶地凝视着格拉莎,接着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末了问:“从前您在那儿工作?”

  格拉莎开始讲述,但是塔尼亚却望着她那深红色的小嘴和两只手。这双手小巧而丰满,样子是无可挑剔的,而最主要的是表现出一种不可名状的厚道。

  “你是这样的一个人,”塔尼亚心里想。她想起了克拉西科夫所说的关于这个女人的话。那就是说:克拉西科夫想把那个营长从这样的一个女人手中“拯救”出来。

  当然,外貌常常是靠不住的。

  塔尼亚冷冷地说:“唔,您有丰富的经验,您可以开始工作啦。”

  塔尼亚经常留心地注视着这个新来的女护理员。原来格拉莎是一个爱说爱笑的人。她常常整夜不睡,关心每个人,准备在任何工作上替代任何人,她搬起东西来可顶两个男子。

  “我们的营里有时侯还要忙得多呢!”她常常带着自豪的样子说。

  她毫无怨言地忍受了离别。或者这对于她都是一样的吧?或许大伙儿对她的爱——在医疗营里人人都爱她——能够代替维谢尔恰科夫的爱吧?

  仅仅有一次塔尼亚在深夜里顺便走进帐篷去的时候,碰见格拉莎在哭。

  塔尼亚问:“谁欺负您了?”

  格拉莎站起来,擦去了眼泪,说:“不,没有人欺负我。不过女人有时侯需要尽情地哭,女人不哭就活不了。尤其是象我这样的人,要是我不尽情地哭,不知道会怎样……”

  当她进行着这个独白的时候,她完全恢复了常态,甚至微微地笑了。塔尼亚的心揪紧了。她问:“您苦闷吗?”

  “我很苦闷,”格拉莎回答道。

  她把这个字里的“O”念得特别重(格拉莎是摩罗姆人,那儿都把字母‘O’重念的),听起来的确叫人苦闷。

  她沉默了一会儿后,说:“现在谁不苦闷呀?虽然我的丈夫还活着……可是别人的……还有您的……有人告诉过我……您的丈夫已经牺牲了……”

  这当儿,一向很沉着的塔尼亚想把她跟鲁缅采夫相遇和他的阵亡告诉格拉莎。可是格拉莎忽然着慌了,红着脸,说:“请原谅,如果我的话不适当,……我要走了。”

  塔尼亚明白这个暗示,她受了很深的刺激,皱着眉头,默然不语,可是格拉莎觉得十分羞愧,结结巴巴地说了些道歉的话,就出去了。

  塔尼亚伤心地摇了摇头,她心里想,说句实话,这个善良的胖女人多么幸福啊:她和她的丈夫真心相爱。她跟丈夫的分离很快就会跟战争一同结束了。 


第十一章
 
  毕楚庚心不在焉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他很愉快,司务长戈杜诺夫看出了这一点,问:“你高兴什么,毕楚庚?”

  毕楚庚微微吃惊地回答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