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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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月梧桐- 第2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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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一饮而尽,双手把着白玉杯端低伸了出去,银壶嘴马上凑了过来,醇酒汩汩流进杯中。

端杯的和倒酒的目光碰在一起,刘元三礼貌地笑了,这礼貌下面是得意和少许感激。得意的是他读得懂王天逸那笑容的呆滞:谁武功好,不是你我说了算了,得你们大少爷说了才算;少许的感激却是因为王天逸这次竟然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来的路上,王天逸低沉的说希望他能在少帮主面前表演青城剑法的时候,他就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直到现在,他也不能确认这发生在眼前的好事究竟是不是在梦中:一群这样可望不可及的大人物竟然为自己鼓掌叫好,还给自己敬酒?

但这不是最得意的,最得意的是在慕容世家大公子、昆仑派武神章高蝉面前,长乐帮的少帮主如此欣赏自己,这是何等的荣耀,有多少江湖人在武林厮混一辈子怕也摸不到这种机会。

酒不醉人人自醉,刘元三已经醉了,脸上的笑已经不是发出来的,而是长出来的,凝固在那里的,要让他不笑,怕是得木工用刨子一通狠削才能刨去。

眨眼,酒杯斟满,王天逸笑着躬身要退后,就在这当口,刘元三口不择言地说了一句:“谢谢师弟。”

谁都知道要向对方示好的时候,当然要在称呼上拉近距离,还有什么比“师弟”显得更亲热的?

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霍无痕马上问道:“王天逸和你是师兄弟?怎么他青城剑法如此之差?只得其形不得其神!你们是一个教官吗?”

刘元三手一抖,一杯酒差点泼了。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他是杀师逆徒?说他是戊组垃圾?还是说什么好?

刘元三看向王天逸,顿时张口结舌。

王天逸看向刘元三,脸色瞬间变青。

两人都愣住了。

慕容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哈哈大笑起来:“霍兄,要是你有疑问,何不让青城两人去场下切磋一番武艺?你看谁会赢?”

王天逸闻听此言顿时脸色煞白,暗想:现在少帮主对刘元三正感兴趣,还又敬酒又叫好的,真要是下去比武,自己哪里敢赢?但这又是在慕容世家这长乐帮昔日死敌的场地情况下,自己又不敢折了长乐帮面子,对一个花哨的青城剑法,在一群行家面前怎么能输?

王天逸面色煞白,刘元三脸上何尝好看,刚才还得用木匠刨子削的笑容眨眼间就成了死笑了,仿佛是用木灰堆的一层,轻轻一抖就会露出下面面灵死灰的一层脸来,他想的是:王天逸是什么人?青城学徒时候就是个亡命之徒,杀人不眨眼啊!万一他们的少帮主真发话了,他此刻在自己少帮主和长官面前比武肯定不肯丢了面子,他发出凶性来,自己这样的江湖翩翩少年怎么能是那种恶鬼的对手?但要是不比,岂不是又违拗了长乐帮的大人物。以后一样凶多吉少!

这可真是比不得又不敢不比,刘元三脑门一样沁出一层汗来。

看自己长官这般,齐元豪不失时机地落井下石,他并不点破“屠城双煞”的血腥传说,只是煽风点火地说道:“霍少帮主,您怎么不知道自己下属的厉害?论飘逸,王司礼怕是不如青城的这位刘使节,但是论真刀真枪地大战,这位刘使节就算连上他的几位恩师一起上,肯定也在王司礼剑下丢盔卸甲。嘿嘿!”

“哦?怎么回事?”章高蝉的好奇也被勾起来了。

“刘先生!”燕小乙猛可里站了起来,指着刘元三喝道:“现在天逸是我们长乐帮的司礼,以前和你是同门,就是以前动过手也就只是切磋而已。我想你既是青城门徒,当是不会乱说的。”

刘元三打了个哆嗦,想了片刻,马上说道:“谣传!谣传!都是谣传!”

“你们说什么呢?”霍无痕突然见旁边这么多人说起了莫名其妙的话来,从来不研究情报的他不由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公子,下面时辰不早了,不是要去欣赏宋先生叔父宋南蒸的新进藏品吗?宋先生,你看现在我们就去吧?”燕小乙不愿慕容世家的人老拿自己人做文章,赶紧要拉走公子。

“对对对。”宋不群也看出情况有点尴尬来,赶紧站起来笑道:“我叔父新近得到了淑王的古鼎,还没给各位好朋友看过,今天刚好请各位行家鉴别一下。时刻不早了,我们去吧,回来就开午宴了。”

霍无痕本来就是雅士,鉴赏这古鼎也是他来的主要目的一之,闻听此言,马上起身。

但他又拉住了刘元三,解下腰间的玉佩塞到他手里,非常诚恳地说道:“先生剑法超群,小生非常钦佩,今天事情匆忙,不能久谈,玉佩一块,不成敬意,万望先生收下。”

刘元三刚才从极乐世界被慕容成一脚踹到鬼门关,没想到还没把额头上的汗消了,霍无痕又把他从鬼门关一把提搂回极乐世界。

手里那块带着霍无痕体温的玉佩简直热得如烙铁一般,刘元三紧紧地握着他,满脸感激和霍无痕答谢,心里却总想看看那块佩,因为他觉得那块佩如此之热,竟然好像在他掌心里冰雪般融化化作水汽飞走。

“刘先生,要是近来无事,就多来我这里坐坐。要是不给通报,就给他们看这块佩。”霍无痕用力拍了拍刘元三胳膊,不是竖拍是平拍的,朋友才是平拍的,“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剑法。”

“一定!一定!”刘元三突然感到热泪盈眶,他此刻才知道,原来喜事塞满胸膛的感觉不是想笑而是想哭。

“送刘先生。”霍无痕下了命令。

“刘先生这边请。”王天逸赶紧跑到刘元三身边,弓着身恭恭敬敬地对刘元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刘元三没有看王天逸,却恭谨到极点地对着霍无痕躬身行礼,霍无痕回了礼才离开。

霍无痕一转身,王天逸对刘元三躬身的角度立刻少了一半,等刘元三行礼直起身来,霍无痕的背影已经转过了屏风,王天逸也已经直了腰,面无表情地说道:“刘兄,请这边。”

“刘教官!您真太长脸了!”一声大吼猛然从后面传来,王天逸木然一侧身体,一个黑影从他身边穿过,一把抱住了刘元三,却是青城的另一个跟班:赵镖头。

“老赵!哈哈!”刘元三也一把抱住了他,两个青城的壮汉像小孩一样互相抱了又抱。

此刻赵镖头面颊泛红,激动得语无伦次:“看看啊,长乐帮的霍无痕的大公子,慕容世家的慕容成大公子,还有武神啊!天啊,咱们青城可太厉害了!不!主要是您厉害啊!我原来还不信……没想到您真的厉害啊。”

听到“还不信”三字,王天逸冷笑了一下,别过脸去,没想到刚别过脸去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酒味。

面前站的是在范金星搀扶下摇摇晃晃的慕容成,他盯着王天逸看,但已经成了斗鸡眼了。

王天逸吃了一吓,赶紧要行礼,但慕容成一把把住了他:“王天逸,刚才要是下场比武,你这个‘屠城双煞’会赢还是会输?”

一波一波扑来的刺鼻酒气,王天逸惊得合不拢嘴了,暗想这家伙真的喝醉了,脑袋都不正常了。

“说啊,你打算赢还是输?”

慕容成用力摇晃着王天逸的肩膀,他旁边的范金星一边死命地拉着慕容成,一边尴尬到极点地陪笑解释。

“输赢都无所谓,这只是酒席娱乐而已,要是真的厮杀,”王天逸无奈对着酒晕子回答,他用手指戳着自己锦袍上的鹰标,“我们长乐帮令旗所指,我们这些战士将赴汤蹈火、死而后已,碾碎长乐帮的任何敌人!”

这回答让慕容成打着酒嗝愣主许久,喃喃道:“这就是战士应该做的吗?”

趁着慕容成这一愣,范金星一脸苦相的连拖带拉地把慕容成拖开了,但慕容成一边后退着还指着王天逸大叫“战士就要做战士的事情!”

王天逸摇了摇头,走到青城二人前边,刘元三正在呵护备至双手捧着霍无痕的玉佩让老赵观看,王天逸只说了句:“跟我来。”然后大步朝厅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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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蓝啊!”在厅门口,紧握玉佩的刘元三仰头发出一声出自心底的感慨。

外边雨一直没停。

宋家的宅子颇大,从昆玉楼到走到侧门的马厩路程不近,但王天逸漠然地走进雨中,围拢而来的锦袍队成员自然也无人打伞,当然也没人招呼青城的刘元三二人。但二人浑身浸在这飞来的喜事中,别说一点雨,就是老天下刀子,他们恐怕也感觉不到了。一众人就在雨中行进。

“师弟啊,你们少帮主真和蔼啊,你在长乐帮真有福了。”刘元三对王天逸笑着说道。

“呵呵,是啊。”王天逸简短地回答。

“他一定很好处吧?”刘元三短短一路问了无数这样反复的问题。

王天逸扭头说道:“那是肯定的,刘兄莫非想加入我们长乐帮?”

一语中的。

刘元三竟然一愣停下了脚步,他在死命地压下胸中的激动。

其实刚才刘元三已经被霍无痕的话激荡得胸中波澜翻滚,心中已经无数次地幻想:他去找少帮主——靠着剑法被少帮主垂青——加入长乐帮——锦衣玉食、华楼大马、荣华富贵——……虽然脸上强忍着没什么表情,但胸口里面好像突然长出来一张大嘴,不停地在衣服下面笑,震地刘元三刚才走路都走成顺拐了。

“不是不是……我只是顺便说说……哈哈。”刘元三谦虚地说道,但脸上强忍的那表情都要融化掉整张脸。

“哎呀!刘教官这么英雄了得,肯定到哪里都受人垂青,您就是一条潜龙啊。您说是不是,王师弟……”说话的是老赵,他现在跟着刘元三高兴,奉承话说了一半,看到刘元三那忍不住的高兴样子,不由自主地转了头,却对着旁边的王天逸说了起来,意图是借着第三方的口来夸刘元三,还亲热地叫上了“师弟”。

王天逸停下了身形,背负双手的他,没有回答老赵的借力夸奖,却仰头进雨中呵呵地笑了笑。

老赵一见王天逸停了脚步对自己的话有了反应,赶紧凑到跟前说道:“王师弟年少有为,今天您真是帮了我们青城的大忙了,真是好兄弟啊。都是青城出来的,在江湖就是要同富贵共患……”

但王天逸那高仰着的头垂下来的时候,老赵才惊讶地发现那上面并不是一张笑脸,而是一张布满阴戾之气的可怕面容。

“你是谁?”这张脸的嘴角上扯,露出了笑容。

但这问题太诡异,这笑容和这问题一样诡异。

刚才还觉得热血上涌恨不得脱光了膀子喝上一坛烈酒的老赵,被这脸这眼神一扫,顷刻间就瞠目结舌了。满腹的得意奉承话全被这张脸带来的寒气压在了喉咙之下,好像把一袋小豆塞进鸭子食道一般,老赵突然间好像从阳间进了鬼域,手足无措地他所做的只是咕噜一下咽了口水,刚才打在身上会被热血烧干的雨水突然间极速变冷,落在身上就如同寒冷黏滑的血一般粘在了身上,冻得老赵突然打了个哆嗦。

刘元三愣了,王天逸周围的手下也愣了。

气氛一时间就凝滞在了那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王天逸和老赵在面对面地对视。

“我。问。你,你。是。谁。”王天逸对老赵又问了一遍,每个字都硬梆梆地吐出来,如同冻僵的尸体一般一个接一个在地上摔个粉碎。

老赵恐惧地退了一步,惶恐躲避着这些摔得四分五裂的碎屑。他那高昂笔直的身体哆嗦着矮了下去,为了高声说话而伸直的脖子缩进了腹腔,兴奋高视的目光变成了看地的游移。老赵呆站在王天逸面前,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搓着手,他想出声,他想解释,但那声音也害怕了面前那张脸,死命地拉着嗓子就是不肯吐出去。

“他是我的副手,跟我来的,以前介绍过的……天逸……”刘元三当然知道王天逸认识老赵,但就像一个严苛的私塾老师拿着戒尺突然正经八百地问你论语是谁写的,你会不会惊疑,正因为这样,他反而犹豫和惊恐了。

“是!是!是!我是赵……”老赵陪着笑慌不迭地解释。尽管这解释很多余,但他却有些惊慌,因为多余才惊慌。

但他没有说完,就跪在了地上。

一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了他的笑脸上。

王天逸抽的。

下手非常重,只一下,口里面就全是血,连鼻子都被震破了。

这耳光一下就让老赵跪在了地上,脸歪到了一边,他颤巍巍用手捂住了甜的发胀的鼻子和如火烫般的脸口,摊开手,满手温热的血转眼间被冷雨冲下手背,难以置信地朝上看去,上面只有一张冷酷可怕的面容,他不敢看那双眼睛,只看到蜈蚣一样爬在那脸上的那条刀疤,但就是那条刀疤也正在狰狞地凝视着他。

“站起来。”那声音冷得如同这江南的雨一般。

“天逸,你……”那是刘元三惊讶哀求的声音,但转眼间就被掐去了头,随同帮助同门的勇气一起软软地飘散在风雨里。

没有声音了。

再没有声音了。

仿佛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密林中被万种野兽包围,那种感觉就是老赵此刻这种无助恐惧的感觉,老赵捂着淌血的左脸慢慢地站了起来,但没有站直,背上压了一座山,全是未知的恐惧。

道歉?求饶?

当然唯一没有的就是反击的念头,不论悬殊的战力对比,单单是此时的情势和对方的身份地位已经在这念头产生前就阉割掉了它。

但为什么他打我?!

老赵在寻思说什么,他的嘴翕合几下,但没有一个词吐出来,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

最后他努力用因为剧痛而歪了嘴做出一个笑容来,用这笑容当作对挨耳光的反击。

但是他一抬头,还没看见那条可怕的蜈蚣,脸上就撞来一片黑风。

雨里想起一声皮开肉绽的声音。

老赵这次没有跪下,而是直接躺在了地上,右脸挨的这下耳光比左脸的还狠,肿痛的脸一头扎进冷冰冰的水洼中,火烫般的剧痛中升腾起无数金星在眼前乱飞,耳朵嗡嗡作响,是火和星星的嘶叫。

光是耳光是不能让一个武林中人倒下的,更何况是老赵这样仰面躺下,真正击碎他脊梁骨的是面前这人此刻所代表的江湖意义:面对更强者的恐惧,面对更硬的刀的恐惧,这敌意冷酷又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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