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越来越大,与其说是笑声不如说是痛苦的哀嚎来得贴切。它传遍了整间屋子,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
张铎被笑声弄得心里发毛,于是大声叫道:“别笑了,不许再笑了。”
“哈哈哈哈……”
“我叫你别笑了,你听见没有!”
“哈哈哈哈……”
“我叫你不要笑了!”张铎揪起原野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重新扔回了沙发上。双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他的双唇。
笑声停了,就像突然断电的收音机。
“原野。”张铎不知所措地叫着,下意识地松了手。
“我寂寞,我希望有人爱我,这有什么错?我讨厌和不爱我的人上床,这有什么错?我想和爱人厮守一辈子,有什么错?”原野直视着张铎,眼中一片空茫,那喃喃的语声既像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说给张铎听的。
“你为什么要强迫我?我哪里招惹到你了?我一个人伤心,一个人难过,我哪里碍着你了?你告诉我,为什么要一直逼着我?我是很想有人陪我,可我不想要单纯的床伴,我恨你这种没有节操的家伙,你知不知道!”
平静的声音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原野闭着眼大声吼道:“被当成替身,被人抛弃,难道是我愿意的吗?我想振作,我想忘记这一切,我想有个人来爱我,行不行?!为什么不给我机会,为什么不让我一个人好好地恢复,是不是非要把我的心挖得千疮百孔你才肯罢休?”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们一个又一个,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呜……为什么……”声音低下来,变成了细细的哽咽。
9
“原野!”张铎急了,他没想到会引来原野如此软弱的反应。
顾不得满身的污秽,张铎上前捧住原野的脸,抚开他已然凌乱的短发,语无伦次地说:“你,你别激动,我不是……我只是……”结巴了半天他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所接触的原野是强韧的,如此轻易就崩溃让他措手不及。
起伏的胸膛渐渐平静下来,原野仍然闭着双眼,眼角湿润。张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像个做错事等待惩罚的孩子。
良久,原野无意识地抬了抬麻木的双脚。
“我帮你解开。”张铎弯下腰,解开自己绑在原野脚上的领带。
绳子松开的一瞬,原野突然一脚踢向张铎的下颚,张铎不防,向一侧倒去,头狠狠磕在茶几的角上,顿时血流如注。
原野被吓傻了,他原本只想踢昏他好让自己脱身的。
“姓张的!”跪在张铎的身旁,原野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张铎张开被血液迷花了的双眼,微颤,昏厥。
两小时后,两人在医院的急诊室里面面相觑。
扯了扯身上明显小一号的衣服,张铎问:“你的?”
“你的衣服脏了。”
“我是不是要谢谢你送我过来?”
“这是你自找的。”原野收起了最后一点愧疚。
“我的眉骨上缝三针,虽然不是大伤,但好歹也见了血吧?你有点同情心行不行?”
原野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突然觉得好笑,“你有力气计较这个,那就是可以走了吧?”不等张铎回答,他径直走了出去。
医院的过道上很长,灯光惨白惨白的。
迎面走来的高大身影一下子遮去了大半的光线,原野礼貌地避让。
“原野?!”
徐佑林的脸看上去不太真切,原野僵在原地,空气突然静止了。
“你被人打劫了吗?”徐佑林问。
红肿的脸颊,唇上的血痂,衬衣的扣子掉了好几颗,露在外面的手腕上还有捆绑留下的青紫。原野的样子狼狈到了极点,他的心情也灰暗到了极点。
不该的,他不该在这种情况下遇上徐佑林,他应该穿得光鲜亮丽,他应该傲气十足地向他炫耀自己过得如何好,他应该……
记不清自己是如何逃出了医院,直到张铎从身后死死搂住他,大吼:“原野,别跑了!停下来,原野!你发什么疯?!”
疯了,疯了,他的世界都疯了。蓦地揪住张铎的衣服,原野急促地喘息着,眼中狂乱一片。
“累了吧,我们先回家。”张铎握住原野的手背,放低了声音。
“别担心,我什么也不做,只是送你回家,好不好?”
如同被催眠了一般,原野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整个人也如同抽空了似的软了下去。
张铎将人搂进怀中连拖带拽地弄到了车上,开车回到了原野家。
为原野掖好被角,张铎看着那张灰败的面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今晚,太乱。
转身离开的一瞬,修长的手指扣住了粗壮的手腕。
“陪我。”
原野闭着眼,声音飘忽。
“你会后悔的。”
不理会张铎的话,原野一言不发地跪在床上,褪去身上单薄的衣裳,露出麦色的肌肤。
这绝对是个热情的吻,张铎张开嘴,任原野予取予求,黑亮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颤动的睫羽。
察觉到张铎的冷淡,原野缓缓睁开双眼,纠缠的视线里没有激情的痕迹。
用手指弹了弹原野的额头,张铎说:“我不介意只是单纯的抱抱你。”
原野一怔,紧到窒息的拥抱立刻将他圈了个严实。
终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接踵而来。埋首于张铎的颈间,原野的肩膀抽搐着,无声的哭泣渐渐变成号啕大哭。
积蓄了好久的情绪,终于痛痛快快地宣泻出来。
轻轻拍抚着原野的后背,张铎的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占据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有责任好好安慰眼前这个哭得伤心欲绝的男人,因为他的伤悲已经牵动了他的心,仿佛他已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原野的嗓子哑得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张铎才放开他,体贴地端来一杯水让他润了润喉咙,又用热毛巾替他敷了敷肿到不行的眼睛。
好半天,原野缓过劲来,说:“原来你还不算太坏。”
“后悔打破我的头了吧?快想想怎么补偿我,以身相许最好。”
“狗改不了吃屎。”说完这句,原野疲倦地躺回被子里。
张铎笑着坐到了床边,问:“还要不要我留下来?”
原野没有出声,只是伸手握住了张铎的手掌。
10
伤口隐隐的疼痛打搅了张铎的好眠。睁开眼,屋内只剩他一人。张铎看了看表,已是中午十一点。
原野上班去了,留了张字条和一份简单的早餐。
端起那杯许多年不曾喝过的牛奶,张铎慢慢地踱到阳台边。白色的衬衣下摆随风掠过他的头顶,洗衣液清香的味道若有似无地传来。那是他的衬衣,昨天被原野弄脏的那件。
他一大早洗的?从来不自己动手洗衣的张铎有些诧异,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微湿的布面,润润的感觉让他的心底漾起小小的涟漪。
早餐、衬衣,好像……
傍晚,原野下班后回到家中,张铎正系着围裙在餐桌边摆碗筷。
原野一愣,好半天才说了句:“你还在啊。”
“嗯。你去洗手吧,开饭了。”张铎没有抬头,仍在继续手中的动作。
机械地放下手中的公事包,原野走到了桌边。三菜一汤的菜式,色香味俱全。
“你做的?”
“尝尝我的手艺。”张铎笑眯眯地说。
犹豫再三,原野拿起了筷子。
“味道不错,”生硬地赞美了一句,原野忍不住拆穿他,“有街口餐厅的水准。”
张铎也不觉尴尬,自在地说:“就是街口那家餐厅送来的,我负责加热。”
“你的脸皮又够厚的。”结束了没营养的对话,原野坐到了餐桌上,开始填自己的五脏庙。俗语说得好不吃白不吃。
见原野不再出声,张铎傻笑了一阵,也开始用餐。
“别吃牛肉。”埋头吃饭的原野突然喝住了他。
“干吗?”
“你在长伤口,不能吃发的东西。”
“哦。”不太情愿地放下已经送到嘴边的食物,张铎忍不住埋怨,“你的口气真像我妈。”
原野瞥了一眼张铎,懒得再辩。嘟着嘴的张铎简直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我妈死的时候我才六岁,印象最深的就是她怕我得蛀牙,一直不准我吃糖。所以我就偷偷地把奶糖藏在床垫下面,结果招得到处都是蚂蚁,最后被我妈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张铎看似平淡的叙述透出浅浅的怀念,棱角分明的脸部也一瞬间柔和下来。
原野停下了筷子,苦涩地笑了笑:“我出生就没有妈妈,不知道妈妈说话是什么口气。”
张铎一怔,冲口问道:“你妈怎么了?”
“难产,生下我就死了。”
“我妈是淹死的,她不该一个人去游泳。”
“吃饭吧,菜要凉了。”原野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
张铎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绕到了原野的身后,伸手抱住了他。不理会他的僵硬,张铎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背上,把脸贴在他的脑后。
“原来我们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这是不是就叫般配?”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嘘──”收紧了双臂,张铎低声打断了原野的话,有些虚弱地说:“其实,我也很寂寞。我想有个人陪我吃饭,陪我说话,我特别想有个人能在我觉得冷的时候抱着我。”轻轻地将原野的脸转向自己,张铎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不讨厌我吧?”
“不讨厌“三个字差一点就冲口而出,可话到嘴边的一刹那却没了声音。
见不得原野的迟疑,张铎不禁问:“在想什么?昨天那个医生吗?”
就像被踩到尾巴的野猫,原野倏地站起身来,指着门口大声说:“东西已经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张铎平整的眉头慢慢皱起了川字,“你在怕什么?”
“你走吧。”
“有些伤口,你越不去正视它,它就越难愈合。”
“不送。”
凝重的气氛让二人同时感到喘不过气来,张铎挪动了脚步却没有走向门边。
停在原野一步之遥的地方,他说:“我不想探听你的过去,我只是想帮你从过去走出来。把你的手给我,让我陪你好不好?”
张铎的手悬在空中,纹丝不动。
原野摇了摇头,烦躁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陪我。”
又是一片死寂。
“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你让我,让我不想离开。真奇怪,我也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算了,就当你可怜我,别放我这个伤员独自一个人好不好?”
为了强调自己是个伤员,张铎夸张地用手扶住受伤的额角,乌亮的眸子有些润。
“你……”原野张了张嘴,看着他额角白色的纱布,终是狠不下心来,“怕了你了。”他将手用力一挥,然后坐到沙发上,声音挫败。
“原野!”张铎兴奋地扑到原野的身上,神态像极了一只讨好主人的摇尾狗。
11
“慢着,”单手挡开张铎的脸,原野说:“你想留下来就要照我的规矩,否则一切免谈。”
张铎谨慎地问:“什么规矩?”
“第一,不准对我用强的,再有下次就不是头上开条口子这么简单了。”
“当然不会,凡事好商量。”张铎重重地点点头。
“第二,不准对我的事刨根问底。”
“除非你想说。”
“互不干涉对方的自由,出了这个房子我们就只是邻居。”
张铎一时没有会过意来,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真正的关系,我要你避免在外面与我碰面的一切机会。”
“这个,有难度吧?”
“你就说你照不照做吧。”原野撑了撑身体,漠然地瞥了一眼张铎。
张铎一咬牙,说:“我照做。”
“还有……”
“还有?”
听到张铎夸张的声音,原野扬起了眉毛。
“你说,你说。”嘿嘿笑了两下,张铎收住了气焰。
忍不住轻笑,原野摇了摇头,说:“暂时就这些,其他的以后再说。”
其实,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条条款款来。超越友谊却不是爱情,这种无法界定的关系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一种颠覆,颠覆了他一直坚持的感情观。可是,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已经曝露在张铎的面前,也就是说,在这个人面前,他已经没什么可害怕的了。张铎想留下来,这未必是一件坏事,最起码,下班的时候会有个人在家等他。这感觉……好像还不错。
张铎趁着原野失神的一瞬,悄悄地欺身上前,问:“说完了?”
“只是暂时没有了,我还要再想……”
洁白整齐的牙齿轻轻咬住了开合着的下唇,说话声戛然而止。原野瞪着双眼,呆呆地任张铎亲吻自己。
这是一个温暖而湿润的吻。张铎轻柔地拨开牙关的阻碍,细细舔过内里的舌尖,带笑的双眼不曾离开原野的眉宇半寸。
放开那片已然嫣红的唇瓣,他俯在原野耳边轻轻地取笑,“没人教过你接吻要闭眼才有味道吗?”
不等对方反应,亲吻已落在眼睑之上。
原野有些恍惚,忘了眼前这个人的吻曾让他呕吐不止。他就是这样,永远都学不会抵抗温情的攻势。
顺从的闭上眼睛,认真感受游走在脸颊上的麻痒,原野耐心等待即将到来的纠缠。
没有意外,张铎的舌尖在下一秒就探入他的口中。一改方才的轻柔,这个吻变得十足狂野。如同一场侵略,张铎霸道地刺激着原野口中的每一寸敏感之地,挑动他本能的反抗,让被动的承受变为积极的响应。
从沙发滚落到地面,两人急促的呼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