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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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千山-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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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锐侠陈英起相视一笑,心中大石落地,顿时感到身上伤口剧痛,也是依样葫芦,不再理会其他,倒在了颜云放的身边,三人互望,血仇得报,都轻松的大笑起来。
周海羡跳下马来,看着地上的三人,脸上闪过一丝佩服得神色。本来他服膺于蒋锐侠完全是因为张文定的命令,可现在看到这三个人彼此间的义气情谊和各自的展露的武艺胆略,让他心中感触颇深,已有了真正的接纳之意。走到蒋锐侠面前,周海羡低头看着他的开心笑容,自己也受到感染,笑了起来,问道:“少主,我们现在怎么办?”
蒋锐侠翻身坐了起来,看着周海羡,正色道:“周将军,你怎么又叫我少主啊?你还是叫我公义吧,听着习惯。你看这样好不好,反正我们仇已得报,人死为大,还是收拾收拾,让大家都入土为安吧”他话刚落音,杨耀岚立在马上已经叫道:“好,公义果然是仁心侠胆,我杨亮云服了你了……”;其他玄荼营将士脸上也是神色各异,有佩服也有不屑,有沉默也有躁动,唯有昂永相低低的自言自语道:“惺惺作态,不得好死……”
被詹仁言赶走的那些乌鸦又悄悄飞了回来。看到地上的厮杀已经停歇,一只大胆的乌鸦俯冲下来,停在染满血污的地面上,伸出鸟嘴就开始啄食地上的人肉血块。昂永相心中烦闷,看得皱眉,一刀挥去,寒光乍现,惊飞的乌鸦羽翅尽断,落在地上。顿时所有的乌鸦都绕空而去,留下一片杂乱的聒噪,不绝于耳……

“何去何从?”,裹着创口的蒋锐侠勉力坐在县衙后院花园内的一个石凳上,面对着眼前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象到的园林美景。石几前,一泓大池尽展,细碎的阳光从树缝中射出一把把光剑,映照着翠绿的池水波光粼粼,一切都呈现着不见纤尘的纯净自然本色。天蓝云白,清风送爽,空谷叠翠,万木峥嵘,池水如镜,溪涧如歌,鸟雀鸣唱,构成一幅如梦如幻,似有似无的绝妙画面。然而纵然如此胜境却无法让蒋锐侠激动的心情完全平复。面对着身边同样绷带缠身的陈英起,萎靡不振的颜云放,低头弄弓的孙庭先,坐立不安的蒋锐霆,沉默不语的周海羡,面无表情的杨耀岚等人,捧着自己的头颅,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对于蒋锐侠来说,几天之前他还是在燕回山中一个普通的猎户,可现在,确是在场诸人的联结点,也是唯一一个可以作为首领的人。陈颜是他的结义兄弟,孙蒋是他的血亲,周杨是他伯父的部属,此刻他作为站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必须拿出一个决定。而两个长辈,张文定和陈威,却留守在张文定养伤的村子里,整理那村子里汇集的流民散户,编组列队;而他们也派人赶来放出话来,张文定说不再干涉他的任何决定,而陈威干脆的说他仍然要回西凉,至于陈英起等人作何决定,去留何从,他都任其自主。
虽然得到长辈的完全无保留的支持,可是这个关乎上百人的性命的大事,对于蒋锐侠来说,其中得失利益仍然超出了他可以考虑的范围,是以蒋锐侠把相关人等都召集起来,征询意见。但是,面对沉默的大家,他,也只有选择沉默……
“一泓荡漾,清沏见底,水犹澄清,洞底明静,鳞甲潜藏,辨其鱼鳖。”默念着这前朝大儒所写名句,看着眼前这巧夺天工的胜境,颜云放心中却不胜唏嘘。如此美景,本是赏心悦目之地,吟诗赋词之景,但想到这段时间以来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这小桥流水,绿柳娇花却再也无法在颜云放心中激起诗意,有的反而是悲哀和痛苦。“或许,现在园中这些没有搬走的尸体和流淌的鲜血才是这美丽园林背后的真实吧?”,颜云放悲哀的想着,已难以想起自己当年所居比这还美丽十倍的平凉王府。那,现在对于自己来说,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以前的荣华,和现在的心境,也不知道那个才是梦幻,那个才是真实……
“羿射九阳落江淮,夏去秋凉明王来……”,周海羡倚靠在院中一棵随风轻摇的绿柳之下,轻声低语重复一段当年流传甚广的谶语,饱经风霜的脸上现出嘲弄的神色,又自言自语道:“淮王信了这个鬼话,自杀身死,留下我们这些孤魂野鬼,今后还有什么路走呢?本来就是反贼余孽,现在又格杀朝廷命官,哼哼。我本投军为朝食,奈何今生随风烟啊,奈何,奈何……”
陈英起面无血色,可心中却一直激荡。对他来说,杀人越货乃是常事,负伤掉命也已见惯,现在的他虽负重伤,可那颗叛逆的心却随着那奔腾的马蹄早已飞扬在天。对从小就在父亲耳提面命言传身教下早没有那忠君想法的他来说,此刻自然的就是要造反;可是怎么造反,以后的路怎么走,对于这个远离家乡多年的马贼来说,却又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包裹在染血的绷带中,看着蒋锐侠的眼神却是火热而不羁的……
孙庭先抚弄着手中的猎弓,心神完全被自己多年的宝贝所吸引。替自己孤苦无依的表弟报仇是自己的选择,血浓于水的亲情让自己无法逃避自己应该尽的义务,而沉重的赋税和朝不保夕的危机感,也早让这个比蒋锐侠年纪更大的猎人对这个不平的世道失去了信心;在心中只有一个意念,照顾好失去亲人的表弟,让他们能在这个世上过的更好……
站在一块假山大石上,知道大仇已经得报,蒋锐霆恢复了少年心性;纵然几个年长之人和大哥都在沉默,他却早无法遏止自己的新奇,在这个规模虽小肝胆俱全的县衙花园内东张西望。一道晶莹透澈的溪水从他所站的大石下奔涌而出,抖动翻滚。溪流湍急处,溪水击石如飞珠溅玉般激起粒粒的水珠,银白闪亮,就像晶莹的珍珠满溪跳滚,水声清脆悦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蒋锐霆一颗心早被这水花带走,失去了感觉……
右手轻抚着自己脸上的刀疤,杨耀岚的脸色却始终阴沉着。面前这个人或许确实是一个忠厚老实之人,对待自己也确实是真心实意,可是,自己就要跟随着他吗?虽然自己对他表示了自己的忠心,可我自己心里真的能平抑自己的欲望吗?我就跟着这么一山里人,让自己一生所学付诸沟渠?不,我不甘心,我杨亮云绝对不是甘居人下之人,我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我该怎么办啊?我是反贼阿……
看到没有一个人能够为自己解惑,蒋锐侠摇摇自己脑袋,强迫自己忘记所有现在无法弄清的事情,口中却慢慢吟唱起一首父亲教给自己的歌谣:“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民不必可轻……”,孙庭先也慢慢和入歌中;周海羡和杨耀岚对视,周海羡脸色转白,杨耀岚若有所思,二人也随着蒋锐侠的哼唱,开始跟着唱和起来。歌声渐大,意境已远。
“这是什么歌?”,颜云放被蒋锐侠低声反复吟唱的歌谣从自己的幻梦中惊醒过来,细听之下,不由大惊。蒋锐侠嗫嚅着说不出所以然,杨耀岚却接口解释道:“颜公子,这首歌是在民间流传甚广的民谣,你不知道吗?唉,现在朝廷无道,天下苦之多年了,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纵然饗儿卖女,割肉嚅血,可又有多少人能活得下去?亮云虽在官场,可也起自贫寒,怎能不知这天下苦痛阿?淮王英武,若能身登大宝,或许天下黎民苍生还有救,如今……”
“淮王?不过是另一个暴君而已。哼,我说这个杜家朝廷纵然换了是谁,也和我等小民无关。我等不过是鱼肉,等着别人的刀俎;若不自抗,早晚也死完。哼,这个杜家天下,该换了。苍天喑暗,光天重现……”,陈英起突然朗声接口道。
杨耀岚周海羡二人脸色苍白,霍然起身,身上铠甲碰撞,叮当作响。这等完全大逆不道的想法对他二人来说完全无法接受。周海羡手指直指陈英起,大声道:“你,你,你是光明宗的人?你是红巾?”,杨耀岚更是哗啦一声抽出腰间刀来。
陈英起笑着伸出手去,拨开杨耀岚已伸到自己鼻尖的钢刀,朗声道:“我还不是,不过是和他们打过几次交道罢了。不过,我看他们所奉教义也没有什么不好。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他们敢于说出百姓心中的话,敢于和那些欺压百姓的人对抗。哼,你们?说是同情百姓疾苦,却是查收着百姓的赋税,享受着百姓的贡奉,还要拉走百姓的牛马,欺辱百姓的子女……或许你们比现在这个皇帝好点,不过我看也就是五十步和百步之别罢了。若你们的淮王身登大宝,还能保证如现在这般?哼哼,我陈公寻第一个就不相信。”
杨耀岚周海羡二人无语。杨耀岚悄然回刀,脸上刀疤却不停跳动;周海羡却默默自语:“难道我们所作也是不对?那又该怎么办啊?”
这时蒋锐侠却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道:“好,我想好了,我决定投奔红巾军,投奔我的结义大哥,灌阳张鹰张怒翔。”
杨耀岚鹰隼一样的眼睛一下射出精光,刀疤跳动更加猛烈,立刻反问道:“你所说的,是号称九天飞鹰的张鹰?是破章城,屠宁阳的张鹰?是号称光明宗四大王之一的鹰王张鹰?”
蒋锐侠却被杨耀岚的连环三问问的茫然,不由转头看向颜云放和陈英起。颜云放同样脸带疑色,倒是陈英起因在莲花岭时和张鹰走的最近,反而知道,当下重重点头,道:“你所说的都对,确实如此。”
杨耀岚不说话了,脸色越发阴沉。周海羡更是显得惶惑,本来经历颇多的他此刻脸上居然也浮现出了六神无主的神色。他们二人归属于淮王部下而淮王未反之时,可没少和这些号称要换天的红巾反贼打过交道;手中也不缺少红巾军的鲜血。是以到淮王败没,四处逃窜之时,却未有一人提议投奔同是反贼的红巾。同时在他们心里还自诩是勤王,从不认为自己和那些起自江湖草莽的红巾是同路之人。此刻蒋锐侠居然提议投奔红巾,顿时在周杨二人心中掀起滔天波浪。
他二人心中天人交战,一时难定,而陈英起此刻却已转身对蒋锐侠和颜云放二人解释起和光明宗及张鹰的相关事宜起来。一时只听到陈英起的声音徐徐道来。
“要说光明宗,则不能不提明教。所谓明教,来自远西一名叫波斯的大国,认为光明和黑暗为二宗,初际、中际和后际为三际;在天地未成的初际,光明和黑暗各有自己的王国,光明王国是种种的善,黑暗王国有种种的恶;黑暗侵入光明王国,遂有光明王国的主宰大明神领导的向黑暗的斗争。”
“后大和朝时,这明教逐渐传入我中土,因宣扬明王出而黑暗走,大千世界可重返极乐,故信者众;而后则渐有野心之辈妄称明王,也有教徒自封明王,率众造反,经久历年。呵呵,公义啊,你当年先祖明侯蒋令镕可就是靠杀却自封小明王的赵率儿才能登殿封侯,泽被后世的哦。”
“再后来,和朝亡而雍朝起,雍帝起自西域,自奉明教为国教,压制释道儒,结果雍朝是倏起倏落,内乱频生,享国不过二十年;代而起之的是显赫盛唐。唐独尊儒术,兼济释道,唯独对明教深恶痛绝,大加打压,以致最后使其式微隐入民间地下。后唐盛三百年,各方割据,诸侯对立,最终中土列为数十小国,互相攻伐,而明教也因势而起,再次大收信徒,在乱世间兴风作浪,其中最有名者,就是出自淮阳,自诩大天师的张公望,汇聚教徒三百万,雄据名城三十三。可惜,这附庸明教之人,真心信教的少,借势而起的多,最后这明教大军内忧外患,四分五裂。”
“再后就是我大夏朝兴,一统七国,再现盛事。而那明教则因导人作乱,而被夏帝下诏永不赦免。但也有明教内的高人,自感明教内良莠不齐,忠奸不分,往往被那野心之徒利用,故分创一新的明教支派,号称光明宗;教义认为普天之下,众生本平等;奈何黑暗入世,天地不仁,故需光明王出,再创盛事。这光明宗收人极严,更求虔诚。而这教义则完全不与官府教化相顺,故屡遭严禁。奈何光明宗教徒行事隐蔽且心均诚,故一直绵延不绝。而由光明宗之人发动的叛乱造反,屡有发生,但甚少有人泄露自己身份。”
“我听怒翔所道,本朝由光明宗主导的最大一次造反,就是那号称屠城三十八,聚众八十万的反贼真定,嘿嘿,又是我们淮州人。真定攻城略地,所向无敌,而又严格行教义,按众生均等对待百姓,所以官府虽称其为真屠夫,民间则一直叫他真菩萨。可怜如此英雄,为尽天下苍生,却最后被愚夫所卖,凌迟京兆。”
“听说真定行刑之时,苍天哭,百鬼嚎,雷雨起,天火兴。当天那出卖他的山野之人在野外避雨,被天落巨雷,轰为齑粉;京兆连起七处大火,雨浇不熄。而他行刑尸骸所处,百鸟聚集,绕飞三日。天地为之喊冤啊……自此后,光明宗更是兴盛,百姓心中影响更是无法消除。”
“如今,大夏内乱已显,外患不绝,天灾四方而涓税愈高,百姓困苦而无处可逃,光明宗又应时而起,虽然现在只是红巾军这小小一支,可这中原大地就如干柴,那堪那烈火熏引,必将天下大乱了。我辈此时应运而起,岂不快意?”
“哼哼,民谣所唱,羿射九阳落江淮,夏去秋凉明王来,我想就是说的这光明宗的明王吧?可笑淮王还自以为他是太阳之子降落江淮。嘿嘿,就算是太阳之子,落入江淮,也是被人射下来的,有什么好的?再说,后面明明白白的说是明王,难道他还真以为是自己不成?他能是个明君?在淮州多年,只听说过他的荒唐,可没有听说过他明智,就这还叫明王?”
听到这些从来闻所未闻的迷辛,不仅蒋颜二人听得心驰神往,连周杨二人也不知不觉围了过来,而蒋锐霆更早跳到孙庭先怀中,如同在听故事般不停点头。当听到真定起事失败,被朝廷凌迟处死,所有人都一声重重叹息;当说到淮王造反自以为应谶,包括周杨二人都尴尬的笑了起来。
蒋锐侠站直身子,笑过之后方道:“好,既然光明宗是如此为我们穷苦百姓所想,我蒋锐侠就是投去做个马前卒又如何?各位,愿意去吗?愿去者,到我这边;不愿者,我也不勉强。”
陈英起一个欢呼,立刻站起相应。孙庭先看了一眼坚决的蒋锐侠,也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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