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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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沧海-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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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苏州诸县被柴克宏烧作白地矣!”
    林仁肇的新军,正在太湖上缓缓而行,在他脑中,时刻回想着出发前钱惟昱的谆谆嘱咐,钱惟昱对他的信任,实在是令他非常激动、感恩,又有些惶恐:他不过是一个以裨将身份来投的基层将领。少年时候在闽军中没有建立过什么出名的功勋,为了在建州的家族不被南唐所害才伪作与査文徽一通被俘、遣返南唐,那几年里也寸功未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彭城王殿下对他如此重托,不但把殿下直属的新练新军全部托付给他操练。而且如今遇到大战还让他独领一军、随机应变呢?
    此前数日,位于无锡的吴越水军也已经对于太湖北岸地区进行了几次袭扰,并且歼灭了太湖上大部分的南唐水师——众所周知,南唐一方没有把水师从太湖和长江之间相互调度的手段,所以太湖上的南唐水师孱弱非常,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而此刻,搭载林仁肇的战船则是此前拨给太湖撩浅军使用的大型车轮舸,若论水战那是没什么优势的,却好在运能较大,可以运载大量的兵员辎重,而且在静水当中行驶速度也还说得过去——毕竟太湖水是静水,不比江河里;有车轮舸的大水轮驱动,在速度上也有保障得多。船队正月初九这天从无锡出发,此后便一直向南行驶了整整一日,行船近百里;再折向正西,却是往常州、宣州交界的义兴、广德而去。
    (注:义兴便是后来的宜兴。但是宜兴这个地名的改名,历史上是北宋初年为了避宋太宗赵光义的讳,才把“义”字改成了“宜”字。如今距离赵宋立国还有七八年,所以自然是依照古法称呼为“义兴”——作者按)
    太湖四周,环湖沿着逆时针方向有苏、秀、湖、宣、常五州地界。苏州、秀州、湖州全境和无锡都是在吴越手中,而常州、宣州则在南唐手中。环湖五州之地,绝大多数都是一马平川的冲积平原,人烟稠密、开发充分。唯有太湖正西面略微偏南、常州义兴与与宣州广德交界的地方,有凤凰山横贯东西、直达太湖沿岸。此地古时人烟稀少,南唐官府在此处也鲜少有驻扎兵丁戍卫,最是适宜偷渡登陆。
    那凤凰山乃是浙西北、浙皖交界处天目山的余脉,山上还有天目湖。山高普遍不过数百米,比起浙西的群山来说要低矮不少,形势也不险峻。属于那种虽然不能通骑兵、车辆,但是步卒行军却没什么问题的地形,只不过大军进山,阵形自然是施展不开了。
    车轮舸船队渐渐西行、太湖西岸基础高峻的山头已经出现在水平线上了,而湖岸虽然还看不见,想来也是快了。林仁肇所搭乘的那艘战船上,一名撩浅军的指挥使指着远处一个山头,对林仁肇详细诉说着后面的路途:“林将军,前面水面上露出来的那座山头,便是凤凰山最西段的顾渚山了,高下不过百丈。沿着顾渚山北麓行进不到十里,便是义兴县城了,山北另有一条无名溪谷,沿谷溯流而上,行八十里,便可自凤凰山、顾渚山之间穿过,直奔广德。”
    原来,这撩浅军军卒都是在太湖上疏浚淤泥、兴修水利多年的,对太湖沿岸地理最是熟悉不过,故而林仁肇虽然在南唐打过两三年酱油,对这一代的形势还不如撩浅军熟悉。
    “多谢刘指挥提点,本都帅省得了。上岸之后,本帅将轻兵急进,奔袭义兴。后续辎重粮秣,届时还要指望贵部沿湖水路运来,以为久计。”
    “这个自然不劳林将军多虑,殿下都是早有安排的,决计误不了事儿。”
    ……
    戌时初刻,载着林仁肇的船队在顾渚山脚下靠岸了,因为没有深水的港口,大军只能使用舢板和木筏摆渡靠岸,所幸此处本就是人迹罕至之处,倒也不虞被发现。上岸之前,林仁肇让大军在船上就造饭饱食了一顿,这样也可以减轻上岸之后偕行辎重的分量——毕竟他们后面可是没有车马跟随,全靠两条腿行军的,一旦奇袭失利,便只有因粮于敌或者原路退回、等待水师接应两条路可走了。
    近万人的大军,在顾渚山山脚下成功登陆、整好编队,没有惊动什么不该惊动的人,时间已经是戌时末了。冬天天黑得早,天色已经黑沉沉地见不到一丝天光。林仁肇命大军打起几百只松脂火把——也就是每一组兵丁、12人合用一支火把,以节省物资的消耗速度。
    林仁肇站在一座小丘之上,目测计点了一下面前那个黑沉沉地大阵中,不多不少点着八百支火把,按照鸳鸯阵的部署,那就是整整9600人了,再加上游骑、斥候等辅助兵种,不多不少也有万人规模、两个都指挥。当初被査文徽收服、带领闽地降军的时候,他带过的最大规模的部队也有三四千人,只有今天的三分之一,而且从来没有作为一军主帅过。一种强烈的、自己正在创造历史的豪迈感,从林仁肇心中流过。
    “诸军听令!某林仁肇,五年前不过是一闽地裨将。当年跟着査文徽和殿下作对,在査文徽全军兵败的危局下,收拢约束残兵,与殿下一战再战。殿下以某用兵果敢、身先士卒、体恤军心,以某为可造之材,故归降以来,便委以重任、独领一军。殿下唯恐旧军之中,势力盘根错节、某家一员新近下将,难以服众,便新建一军供某驱策操练。
    尔等,与殿下麾下那些积年强军相比,也不过是区区一群苦哈哈、力棒子出身的新丁罢了。但是殿下给你们许下了什么!陈昊,你来说!”
    林仁肇扯着嗓子大吼了一阵。随后随手点名了一个普通的军使、也就是都头以下的副职军官来回答这个问题。之所以挑中他,无非是因为他那个营站得比较靠近前排,而且那陈昊正好举着火把,林仁肇只能看清少数几个人的面孔。
    “回禀都帅,殿下许了俺们前程——殿下说了,凡是在这新军中干满七年,临战不退,那么只要活下来的人,七年之内,至少人人都可以升为队副;十年之内,人人都可以升为什将!凡是俺们这一批新募进来的士卒,若是七年之内战死了,死者人人按照什将的标准抚恤,还免去家中至亲一户十年的税赋!”
    陈昊从来不曾有过在上万人的大阵仗上当众说过话,被林仁肇点到名的时候,着实非常紧张,又害怕人多了远处的人听不见,几乎是声嘶力竭地狂吼出来。吼完也依然惴惴不安,深恐后排的人以为他声音像蚊子叫。倒是把站在他旁边的人给震得鼓膜嗡嗡作响。
    “说得好!殿下许了你们前程!许了咱们前程——你们或许不知晓,殿下为何敢做出这副许诺——某家却知晓。咱们这两都新军,便是殿下麾下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今不过一万人马,但是五年之后呢?殿下会扩充到五万新军,七年之后,有可能便是十万新军!十几年后,可能就是二十万大军!
    十万大军需要多少什将队副?二十万大军需要多少什将队副?够不够如今你们这一万人分的?但是,前提只有一个,那就是临阵不退、令行禁止。谁要是敢给某家的新军在殿下面前丢人,那便休怪军法无情!想想看殿下每月给你们的饷银!想想看殿下每日命营中伙夫厨役给你们日日提供肉食只为激励尔等好生训练,今日,便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了——
    告诉某家,尔等当中,有哪些人,希望在这一战之后,能够提前积攒够人头、等到将来扩军的时候,可以被第一批提拔为什将、队副?又有哪些现在已经在担任什将、队副的,想在此战之后,殿下初次扩军时候就第一时间当上都头、军使?”
    “愿誓死奋迅、杀敌立功!”
    “大军出发!目标义兴。”
    
    第148章 虚则实之
    
    亥时末刻,距离林仁肇率部登岸不过个把时辰。义兴东南,距离县城还有七八里地处,这里有一座无名小镇,俗称黄泥镇。
    这座小镇之所以得了这么个不正经的诨名儿,全是因为濒临太湖不远,地势又低洼。寻常年景倒也灌溉便利、稻米丰足;但是一旦多雨季节涝起来,便处处积水。加上背靠顾渚山、镇上开有采石场,所以临近镇子的一面山坡水土不养,雨水一多就把黄土冲刷下来,整个镇子就像泡在黄泥汤里一般。
    此时,镇子几乎被西南面从顾渚山坡上冲下来的林仁肇部团团围死,杀了十来个负隅顽抗的团练乡勇,又把其余人丁逼回镇子里圈禁起来,周围多树火把守定。但凡有想冲出去的,就立刻射杀。
    几个南唐的义兴团练乡勇被吴越军的斥候五花大绑,丢在一座破柴房里大刑伺候。当先一名询问的指挥使,正是一年前曾经被李弘冀招揽的抚州大盗申屠令坚——当然,自从去岁被钱惟昱收服、又在耽罗岛干了一票黑的之后,申屠令坚也算是纳了投名状洗白了出身。
    在耽罗岛上养了几个月马弹压了几个月当地人之后,钱惟昱念着申屠令坚也算是可造之材、勇武之辈,所以钱惟昱去年九月从日本回来的时候,让人顺路去耽罗岛把申屠令坚也捎上了,在林仁肇麾下安排了一个指挥使的职位。
    不过申屠令坚这人性子野,打仗起来也是那股子山贼的野路子脾性,所以直接安排进新军编练鸳鸯阵肯定是不行的,钱惟昱就让林仁肇把新军当中的数百斥候、游骑、夜不收编为一个指挥,交给申屠令坚统辖。申屠令坚本就是有野兽一样的嗅觉和野性,翻山涉水如履平地,干这个行当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申屠令坚一脸凶悍相,穿着伪装成南唐军官的铠甲服色、亲自操着鞭子狠狠一鞭挥下,立刻激起了一阵惨叫:“军爷开恩,不要杀俺们,俺们真是这黄泥镇上的团练兵,委实不敢欺骗于军爷啊。”
    “胡说!既是本地戍守,为何巡哨之人不着我大唐铠甲服色,而是穿这等越贼所尚的青灰之色?我康化军出兵之时,大帅便曾告诫吴越水师犀利,太湖之上更是无人能敌,沿湖诸县多有越贼斥候渗透!尔等深夜在镇外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必是越贼斥候想要窥伺此处防备!若不是洒家撞上了,这义兴城的守军定然找了越贼的道儿。”
    遇到情势混沌、暂未揭破的情况时,假意把自军斥候伪装成南唐一方的康化军援军,这也是申屠令坚在行动之前和林仁肇商量好的。康化军正是南唐治下赣北的一处节镇,下辖池州、歙州。此次赣北唐军驰援李弘冀的任务,也正是由康化军的谢彦实统军司职的。
    山贼出身的军头,最擅长的就是虚言恫吓,因为他们早年也需要常干那些山贼冒充官军诈城劫掠的勾当,也需要在武力抵抗和“杀人放火受诏安”之间摇摆,便如后世的闯贼之流一般油滑。加上申屠令坚说这番话的时候一口标准的江西口音,倒也罢那些被抓的义兴团练兵给唬住了。
    “原来太尉便是康化军谢大帅的人马呐!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么——谢大帅的大军,昨日才入的宜兴县城呢,今日天明便大部分都启程赶路,北去武进了,剩下少量人马还在城中戍守——太尉必是别道而来,不曾与谢大帅一处,这才闹出误会。我等真是义兴团练,恰才也是见大军黑夜行军自西南而来,不明就里,这才派人探查,端的不是越贼斥候啊。”
    一听申屠令坚编造出来的来路身份,那群被俘的团练当中一个看上去算是头目的家伙立刻扬声辩白,唯恐再不解释就被那帮江西佬不分是非一刀杀了。申屠令坚一听他要冒充的人居然真就和他赶前后脚到了义兴县城,当下也是暗暗心惊。心说也是殿下洪福齐天,这才没让他李鬼撞李逵,一下子就穿帮。
    申屠令坚好歹是诈惯了人的,当下也不揭破,也不面露慌张神色,只是依然坦荡荡地说道:“洒家所部,便是谢大帅麾下的歙州军!谢大帅亲率池州兵,自然可以沿江直至当涂,而后折向西进。俺们歙州军辖区,却在宣州正南,若是和池州兵这般绕路,岂不是误了大事!要不是军情紧急,谢大帅发兵时责令吾等正月十五之前在武进取齐,谁耐烦从这凤凰山和顾渚山之间翻山越岭而来!”
    略略解释了几句,把这桩事故轻描淡写地揭过了。申屠令坚又假意信了那些黄泥镇上的乡兵,便向他们打探了一些大军的消息。那些乡人已经把申屠令坚的人当成了如假包换的江西兵、是因为和友军分路进兵所以不知友邻进度;故而,如何敢不照实相告?
    经过一番审讯,申屠令坚才知道,原来在无锡战场上,柴克宏为了近日内完成深入敌后、围住苏州、烧杀四野的三光政策、把钱惟昱逼出来总决战,却是一再向李弘冀这边催发援军。
    李弘冀念在江西军和淮南军都是远道驰援而来,若是一点都不给休息就直接派往前线,一来定然士气不稳、军心难用。二来自从晚唐藩镇割据以来,在当时的中原已经形成了一个潜规则:那就是凡是召客兵来增援的,本地的节镇都要好生赏赐犒劳一番这些客军,然后才好命其作战,哪怕你本人是皇太子、甚至皇帝,都不能打破这条潜规则——
    后世人或许很难想像这种情况,皇帝宣召外兵勤王,难不成还要讨价还价先开价满意了才行不成?但是这个年代还真就是如此,君不见晚唐时候、唐德宗建中四年、淮贼李希烈兵变(晚唐时候,淮北蔡州是兵变重灾区,后来“李塑雪夜入蔡州”歼灭的吴元济,也是蔡州军阀)的时候,唐德宗宣召泾原军勤王,结果泾原军到了长安之后,因为唐德宗的赏赐犒劳都是被宦官层层克扣之后的粗茶淡饭,于是泾原军还没出兵打击李希烈,自己就乱了、发动了兵变。
    如今,李弘冀虽然是南唐皇长子,但是毕竟连太子封号都没有,就算有,他难道敢打破这条唐德宗都中招了的潜规则么?于是,说不得,李弘冀只能是让南下的淮南军先分出大部来接管常州的城防,而把他自己麾下的常州兵二线守城部队先作为援军派上去。在南面,赣北军北上的时候,也是一样处置,只不过是用赣北军置换了宣州的留守部队。
    当然,李弘冀这么做,其实还有一层深意——这个年代的军头,都是很有想法的,大部分没什么节操的军头,都还停留在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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