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玖玖又“啊”了一声，顿了顿才回道，“不知道……”
她着实不知道，或者说不怎么敢想，也不光是小九九的原因，更多的是她自己……
“我妈的话你别介意，她昨晚就是着急，今天她想跟你道歉来着，就是没拉下脸。她当逸然是眼珠子似的……”
时玖玖摇了摇头，直说没事，换做是她她也会那般。
而后，冷场。
这回，换成时玖玖先出声：“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江煜城眉心一低，睨了她一眼，将两手往椅背一摊，淡然地说道：“婚我一个月前就跟她爸退了，结什么婚，哪有什么女人结婚，这辈子就跟着他们哥俩过了。”
在他那样的家庭里，婚姻大事鲜少能自己做主，可到他身上，便不一样了，素来强硬的人，不会是家庭的“傀儡”。
“我不想结婚还没人逼得了我。”他眉眼间现了几丝肃然，见她不出声，他柔了语气，“大不了带着两个孩子逃婚跑路，爷仨儿浪迹天涯去。”
时玖玖这一听，蓦地眼前仿佛出现那副画面——他背上背着江子衿，肩上扛着小九九，三人一人一把尚方宝剑，哐当哐当地闯荡天涯……
这一想，时玖玖笑出了声，下意识地伸手就打他，揶揄道：“要去你自己去，别让我儿子成流浪汉！”
她的手还来不及收，就被江煜城攫住，他紧握着，也不顾她瞬间变幻的脸色。
“玖玖，对不起。我知道这句话晚了，不过还是要说，一直以来，是我太对不起你。你还年轻，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柯以轩对你很好，你好好跟他在一起，跟他结婚、生子……”
若是曾经的他，绝不会说这样的话，他只会说，“你永远是我的”，多么自私的一句话，在他心里却是最深情的情话。
他江煜城，强硬、偏执、自私、不信任……缺点不胜枚举，是个千疮百孔的普通人。面对她，他会愤怒、会嫉妒、会强占、因为他爱；但其实，他也会关心、会理解、会努力、会认错，因为他太爱。
爱便是这样一把双刃刀，一边刀刃是他的坏，另一边方是他的好，他多想将坏的利刃对准自己，而常常事与愿违。
她还这样年轻，这样美丽，最该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可差点都被他剥夺了。所以，江煜城要放开套牢她的锁链，只需一步，她只需跨出一步，便可奔向阳光，那一步曾被他死死地拴着，现在，他愿意放手——
“玖玖，以后孩子我养，我不是要跟你争孩子，你想看孩子或者跟孩子去哪儿都行。孩子不该成为你们之间的隔阂，你跟柯以轩迟早要有你们自己的孩子。”
饶是柯家表明上不说什么，可到底，孩子不是柯以轩的，而是他的，心里多多少少也会有缝隙，他不想她难做人。
“不行！”时玖玖当即否决，她没办法想象小九九不在身边的日子。
江煜城攥紧了她的手，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她，“别犟，听话。”
时玖玖定住，缓了缓，嘴里呢喃着：“以轩说他不在意的……”
松开了时玖玖的手，江煜城见她裸｜露的手臂被凉风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脱下外套，绕道她身后，给她披上。
“玖玖，柯以轩确实做得好，可正因为他好，我不能将属于我的责任让他来扛。”江煜城如是说道，顿了顿，他吁了口气，“走，回去吧，天凉，你这体质，别弄感冒了，不然你儿子该揍我了。”
跟在他的身影后，时玖玖脑海里回荡着方才他的话，蓦地就流下两行清泪。
回到病房时，时玖玖猛地冲进洗手间里，瘫软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泪流不止——
时玖玖终于承认，她就是贱：他带走孩子，他脾气不好，他有太多缺点……可她还是爱他。
柯以轩那样的人是100分，是最佳的男友与结婚对象，而他不过是70分，不不不，他或许连及格都算不上，可这并不妨碍她动心，沦陷，难以自拔……
他确实跟完美沾不上边，可她便是这样“犟”，他离去的六年，她把他的名字刻在心里，哪怕只有一个字，甚至一个姓，一切跟他哪怕只有一毫关系的东西都能唤起她的记忆，牵动她的神经，敏感又纤细的神经。
就像民国才女张爱玲对其丈夫胡兰成说的，不管你在哪个地方，我都会觉得那个地方是亮着光的。
他叫江煜城，煜城，照亮城市的意思，其实不然，在时玖玖的心里，一直定义为“你照亮了我的心城”。
她也承认，对于柯以轩，她是喜欢、是依赖……
她深知，她不能对不起柯以轩，不可以辜负柯以轩……
时玖玖不敢放声大哭，把毛巾放在嘴里，死死地咬住，呜咽着、抽泣着……
门外，江煜城叩门的手悬在空气中，半晌后，他始终没叩响，转身靠在门上，重重地阖上双眸。
*
几日内，江煜城跟小九九和江子衿说了很多平日里不会说的道理，尤其是说给小九九听的。小九九一开始当然也是不同意的，也慢慢的，一天、两天、三天……在江煜城不断强调“这是能给妈妈最大幸福的方式”，他最终点头同意。
江煜城如是安排，在时玖玖结婚前，小九九依旧跟她住，江子衿什么时候想去都随他，结婚后，俩孩子跟他，她什么时候想看孩子想接孩子过去住，随着她。
傍晚，柯以轩来接时玖玖出去吃饭，听到他们的安排，想说些什么，嘴巴张合了两下，也没话说。他没想到，江煜城竟然会这么做。
江煜城负手而立站在窗前，看着楼下两人的身影，柯以轩牵着她，距离有点远，他不知道柯以轩的动作具体在干什么，但应该，是在逗她笑。
信任、宽容、大度、理解，是爱情生存的不二守则。他做得远远不够，他知道自己太自私，但他知错，他不能改变什么，但至少能弥补她一些——
做个大度的男人，放她走。
江煜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正是小九九当时拿着质问他的那张，他太激动，曾一手撕毁。后来，被他用胶布小心翼翼地粘好。
他一身军装，她清汤挂面，他笑，她也笑，那种笑，有个很美的名字——我很幸福。
背后，是他书的一行行云流水的钢笔字，笔锋有力：
时玖玖，我爱你。
悄然的，江子衿搀着挂着吊瓶的小九九，齐齐迈到了江煜城的身边，一个人拽住了他一边手。
两兄弟异口同声：“老爸，至少你还有我、们。”
而后，小伤兵和小绅士目光默契望向窗外，先是叹了口气，接着小嘴儿齐齐翕动：“时玖玖，你要幸福噢。”
46、46。晋江独家发表
在小九九完全康复后，时玖玖才重回工作岗位；没想到一回来；便收到傅娉婷指派下的一大堆任务；甚至就连不属于她的方案也交予她修改。埋首工作间，时玖玖格外的心无旁骛，一个上午过去了，她才做完一半，但腰实在酸不行了，看了看腕表；是该去用午餐。
一旁的Miumiu边补妆边替时玖玖打抱不平：“玖玖，那巫婆摆明在整你嘛。一心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啪嗒，掉下来了吧。”
“呵，折翼的天使？”时玖玖将手中的图纸夹好，轻笑一声。
对于傅娉婷的行径，时玖玖懒得抱怨，算起来，她真正入行的时间太短，多做些也权当是积累经验了。更何况她一心想做好，靠自己的实力做好，而不是被公司里其他同事以及业内的同行碎嘴，说她只不过是仰仗着何馥姝的关系。
傅娉婷的心思太明显，就跟先前同事形容的那般，只不过是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而今，江子衿的心已经全然将自己收藏，不可能会有她傅娉婷的一席之地，时玖玖了解，桀骜如傅娉婷，怎能咽下这口气。
Miumiu“啪”地一声阖上化妆盒，给时玖玖抛了个狐媚眼儿，揶揄着：“天使？我的时小姐，您是青光眼还是白内障？是折翼的山鸡好吗？”
白了时玖玖一眼，Miumiu拉着时玖玖就要踏出办公室。不巧，遇见了也要出门用餐的傅娉婷，依旧是一袭高定裙装，发髻盘得一丝不苟，即使是不言不语，也处处彰显着她那股高贵冷艳的风范儿。
睨了时玖玖一眼，傅娉婷面无表情地越过她们，她高跟鞋约莫十二厘米，鞋跟的左右两端稍稍磨偏，走起路来，那丰腴的臀扭得很厉害，若是放在男人眼里，那定是一道极致的风景线。
可惜，在FHo，是道无人欣赏的风景线。不知是谁说的，时尚公司10个男人里有11个GAY，时玖玖还记得，众多姐妹垂涎的市场部的小鲜肉August，上次还问柯以轩要微信号来着。
时玖玖低头玩微信，正跟小九九和江子衿群聊呢，这个群只有四个人，母子仨儿是活跃分子，另一个则是万年潜水党。正往前走，只听到有人唤她。
“玖玖！”声音清脆，大大咧咧的语气。
抬头一看，果然是江家大小姐江语馨，她耀眼的金发下，笑容极致绚烂。没等时玖玖反应过来，她便向她迈开，那长腿，几步就走到了她跟前。
跟时玖玖寒暄几句，江语馨回头冲正在等电梯的傅娉婷喊了句：“娉婷姐，用下你电脑！”
等江语馨走后，Miumiu使了个眼色，示意时玖玖看向傅娉婷，哼笑说道：“热脸贴人冷屁股了吧，呵，你不知道刚才她那副嘴脸，见到语馨就跟见到她亲爹似的。”
“好啦好啦，何必跟山鸡斗气，您都气饱了，咱还用不用饱腹了？！”时玖玖一把揪住“一说傅娉婷就炸毛”的Miumiu，直奔电梯门口。
两人刚走到电梯门口，与傅娉婷保持着距离。此时的傅娉婷还是黑着脸，方才她主动跟江语馨打招呼，却被置若罔闻，她鲜少吃瘪，心里自然不好受。
“叮”的一声，电梯门口缓缓打开，轿厢里的男人正欲意迈出。
“江总。”正常的问候。
“煜城，你怎么来了？”四份惊喜，三分惊讶，还有三分特属于小女人的娇羞，不太符合她本人，所以显得做作。嗯，至少在Miumiu听来是这样。
唯独时玖玖没说话，被孩子逗乐的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去，这时看到他，她的脸就显得有些僵硬了。
“我特地过来找你的，有点事儿，你先去吃饭吧，我在办公室等你。”
江煜城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极为自然，没有暧昧也没有太过亲昵。但在傅娉婷眼中可不得了，短短几分钟内，吃了两次瘪，就算她再怎么喜怒不于色，这时也拿不出好脸色示人。细细的高跟鞋往电梯里一迈，“嘶”的一声，极为刺耳。
“玖玖，你跟江总一起用餐吧，我自己去就行。”Miumiu善解人意，主动让位。
时玖玖一怔，踟蹰着，正是下班用餐的高峰期，人多眼杂的，她可不想被人说三道四的，跟他闹出什么绯闻来。
见她为难，江煜城开口：“你们去吧，我不急。”
电梯门缓缓阖上的那一瞬间，时玖玖看清了方才被江煜城稍稍掖在身后的盒子，上面飞舞的精致字体，赫然写着店铺的名字，是她最喜欢吃的一家外卖。
＊
靠在傅娉婷的办公椅上，江语馨悠然地吸着果汁儿，她今天刚从秀场回来，走了几小时的秀，累趴了。就当FHo是驿站，歇歇脚来了。
她懒得去何馥姝女士的办公室，担心又被说教，这些年她听得甚乏。跟大多数名门千金不同，她不羁、个性，长长的金色波浪卷儿，狂野的烟熏妆，独树一帜。乍一看，容易被人以为是不良少女，可她还真不是，这些年一个人摸爬滚打，在模特圈儿混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她懂，所以她对时玖玖的感情，决不仅仅限于江煜城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在她彷徨无助的时候，是时玖玖帮了她，让她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江语馨看了个视频，正想给朋友发了邮件，鼠标一滑、一点，进入了邮箱。她吸着果汁儿，心不在焉，点开了才发现自己忘记切换账号，进入了傅娉婷的账号。
她可不想窥探别人的隐私，正想退出，鼠标一滑，瞥到了一个名字，甚是熟悉——Daisy。
就在今天，江语馨的经纪人对其提及过这人，正是黛人设计工作室的幕后老板。黛人设计在短短半年间，蜚声圈内，成为中海新一代婚纱设计的翘楚。江语馨的经纪人正想帮她争取该品牌的代言，不过，她听说这幕后老板原居德国，近来刚回来，而且一切事务交予其特助打点，从不露面。
Daisy，很普通的英文名，江语馨就有好几个同学叫这个名字，可这一瞬间，源自女人的第六感尤其强烈地告诉她，此Daisy极有可能是彼Daisy。
江语馨犹豫了几秒，倒吸了口凉气，食指往鼠标左键一摁，主题为“昼＆夜”的邮件赫然呈现在她的眼前。
“啪”地一声，江语馨手中的果汁儿掉了下来，屏幕上的设计图让她瞠目结舌——
形如美人鱼的透视拖尾婚纱，将好莱坞经典电影《黑天鹅》里集纯洁与邪恶于一身的舞者融入设计中，采用透视与苏绣概念，在黑白色调间相互转换。
不必说，能将中国传统苏绣技艺与西方高级材料巧妙结合，作品处处彰显中西方的融合之美的，除了时玖玖，其他人未必做得来，是她自成一派的风格。
而且，江语馨是知道，这作品曾掀起一场剽窃风波。本是时玖玖的作品，却奇迹般地变成“黛人”出品，摇身一变，成为了中海第一名媛赵唯伊的盛装嫁衣。
当时，时玖玖苦于找不到证据，只得不了了之。
江语馨没想到，自己竟然误打误撞发现了这秘密！瞥到坐在时玖玖办公桌前的江煜城，她连忙冲她挥手，唤他进来。
江煜城略览了一遍，目光渐变，愈发地冷，“嘭”地一声阖上傅娉婷的笔记本，一把拿起，准备上楼找何馥姝。
此时，门轰然打开，正是傅娉婷，她脸色紧张，看到江煜城拿着她的笔记本，整张脸顿时花容尽失。
“煜城，我……”
江煜城迈到她面前，猛地攫住她的手腕，下手重，力气大，让她脸上显出一丝丝苦色来。
他原想说什么，面上怒色渐深，顿了顿，猛地甩开她的手，连骂都不屑。他恨不得卸下她的第三只手！
随后，江煜城让用餐回来的时玖玖也一起到何馥姝的办公室，将傅娉婷那见不光的秘密摊开。
听完江煜城的一番话，时玖玖愕然，她早就没有为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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