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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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杯乐-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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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孩跟着母亲在药铺住了多日,对石万嗔甚是熟悉,听话地举起那药丸来要送入口中。苏卿一惊,早忘了自己无法行动,刚撑起身来便又摔倒,情急之下叫道:“有人来了!”石万嗔本能地一回头,猛然间一个人影从侧面扑了上来,竟是方才一直昏迷的那程家的妇人。石万嗔一挥袖,无形无色的毒雾已罩上了她身子。但那程家的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那药丸从女孩口边夺了下来,方才倒地。石万嗔连忙上前,却见她回手就把药丸送进嘴里,强噎着咽了,不由得大惊失色,一手卡住她脖子,一手向她嘴里掏挖,半晌方失望地收回手来。这时苏卿也已勉力爬了过去,抱过那女孩紧紧搂在怀里。
“妹子,多谢你……”程家的身子猛地一抽,脸上现出青黑的颜色来,一双眼却只是盯着苏卿怀中的女儿,“是我牵累的你……却还使黑心,想叫你顶缸……我……”声音渐低,再也听不清楚。苏卿情知她方才早就醒了,却只盼能躲过这场无妄之灾,也并不觉得她做的有什么不对,心中一阵恻然。忽听石万嗔在旁恨了一声,这才意识到煞星仍在眼前,转头一望,见他死死盯着程家的尸体,脸上神情又是气恼,又是失落,突地眉梢一跳,“噫”的一声。回头时吓了一跳,见那尸身皮肤上密密麻麻都渗出碧绿的点子来,跟着便从七窍钻出无数绿虫,每条都有小指粗细,像蚯蚓一般一屈一伸,诡异得令人作呕,便一手死死遮了那女孩的眼睛,身子向后挪去,直至背后又靠上了岩壁,才晓得再也无路可退。
石万嗔却也不管她,神色郑重地凝视着这情景,猛然上前,从怀中取出个极精致的金盒,俯下身捏起一条虫子放了进去。苏卿看得心惊胆战,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怕虫身有毒,见他又再伸手,连捉了七八条,方盖回盒盖,跟着在腰间一掏,手掌轻扬,似乎是洒了什么东西,牙一咬,喷出一蓬血来,回手将那盏灯抛在尸体之上。只听“轰”的一声,那火像见了油似的烧了开去,片刻间将那绿虫烧得干干净净。石万嗔这才松了口气般回过头来,盯着缩在暗处的苏卿笑道:“九娘子方才答应了老朽,却不可食言。”
苏卿正要答话,忽然失声道:“有人来了!”石万嗔上过她一回当,这时只微微一哂,突然觉得眼角处白影一闪,不及转身,掌中毒雾又已弹出。只听身侧有个低沉的嗓音道:“你居然如此伤天害理,滥杀无辜!”
石万嗔一听到这声音便大惊失色,双手连弹几弹,随即向后跃出。这才借着洞中微弱的亮光,看到一个白袍身影站在当地,方才对他喷洒的毒雾,仿佛都毫无效用。他知道今番遇上劲敌,冷冷哼了一声,双手垂至腰间,再次缓缓提起。对方熟知他用毒手法,见他手掌一挥,已拂袖迎上,瞬间便将毒雾化去。谁知石万嗔身形一转,反而向内退去。苏卿本来目不转睛地瞧着他与那白袍人相斗,正望那人技高一筹将他击退,不想一眨眼间,见石万嗔已到了跟前,将手一扬。她情知不好,只来得及伸臂将那女孩护住了,冷不防双目剧痛,竟像被钢钉打入,直刺至后脑一般,连叫都叫不出声来,便昏了过去。
之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卿只觉得整个人像飘在半空一般,四下里无依无靠,耳边虽听到有人声交谈,也像隔了重重屏障,一句也听不懂是说的什么。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分不清是梦是醒,想要睁眼动手都不能。正疑惑着莫非这就是死了,忽觉一双手将自己身子扶坐起来,猛地神智一激,方知刚才只是梦魇,便睁开眼来,眼前却一片漆黑,定睛分辨了半天也不见一丝光亮。她尚自不明所以,抬手去揉,突然手腕被人抓住了动弹不得,只听一个声音在耳边温和地说道:“别动,别动。没有大碍,过些日子就好了。”
她一时不知是什么意思,倒先听出那声音耳熟,似就是在山洞中斥责石万嗔的那白袍人,不由轻舒了一口气。手指又试探着摸了摸,便触到脸上纱布,像是把双眼厚厚地包裹了起来,心里一沉,嗓音颤抖着问道:“我……我眼睛瞎了?”
那声音呵呵轻笑,耐心得如在安抚孩子一般:“放心,会好的。你眼中溅到的毒粉已经洗去,往后也落不下病根,只是这些天不能见光。先还中了麻药,你本又有些虚症,倒是安生调养一阵的好。”
苏卿听那嗓音深沉明朗,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神情,却莫名觉得甚为安心。刚要开口,突然又踌躇起来。那声音便笑道:“你还想问什么?慢慢说,不用着急。”苏卿顿了一顿,便问道:“和我一起的那女孩儿……”
话未说完,猛听一个女子声音打断道:“我师父救你们母女性命,连个谢字也不晓得说,自顾着东拉西扯,真好没良心!”


☆、二二 (三)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到!
阿苏的正牌男人出来给大家拜个年!(众:你谁啊?
感谢侦查员家的猫君卖肾换来的地雷!!!
下一更在20:14
苏卿脸上一热,却听那女子又叫了一声“师父”,像是极不情愿,跟着脚步声渐渐去了。沉吟片刻,才道:“论理,奴家受前辈救命之恩,便说一万句谢也还不足。只是奴家此身,并没什么可以报答前辈的,单是这般空口说白话,前辈就不计较,我也不做那样事。”还要再说,却听对方笑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要说报答什么,我也不信。小徒胡说八道,你别理她!——孩子没事,难为你一个弱女子能护得她周全。”
“那……”苏卿犹豫半晌,还是问出口来,“她的娘呢?”
这句话问出之后再无声息,似乎对方正在斟酌着如何回答。苏卿便长长叹了口气,明知是自己亲眼见程家的中毒丧命,仍不肯就信,仿佛发生在山洞中之事是一场荒诞的梦境,等待着面前这人来点醒一般。忽听那声音缓缓道:“她母女是你什么人?”
苏卿怔了怔,脱口道:“也不是什么人。”
那声音像是十分诧异地“咦”了一声,追问道:“那你们之前是同行,还是分别遭难?”
“算是同行吧。”苏卿越发不明白对方用意,只道,“她为女儿生病求医,我替她付了诊金,因此相识,不过几天前的事。”说罢又听不到动静,虽然看不见,却本能地觉得那双目光正直视着自己,忙道,“前辈,我……”却听对方猛然哈哈一笑,跟着一只手在自己头上抚了抚,那声音已带了欣悦赞许之意:“好孩子!年纪轻轻的女儿家,有这般胆略勇气已是难得,可贵的是这片仁心,正是我辈中人。唉……”不知为什么叹了一口气,再没说下去。苏卿头一次被人当面这般夸奖,脸上腾地烧了起来,忍不住两手挡在面前道:“前辈有这么说话的么?人家都狼狈死了,还来损人!”
那声音微微一顿,便又哈哈笑起来,道:“我也错看了你,只当你是个老成的,不想也会撒娇!好好,不说了,你先喝药,再停一会就凉了。”
苏卿一时任性,立刻就觉得不好意思,听面前药碗调羹响了两声,一勺药汁便送到嘴边,只得乖乖咽了,忙伸过手去。对方像是停了下方会过意来,将药递在她手上。苏卿捧过碗来,一仰头将那药尽数灌了下去,却忍不住呛得连连咳嗽,随即觉得有手绢在自己唇边轻轻擦拭。她自独行江湖以来颇经了些风霜,虽咬牙一味挺过来。到此时连伤带病,又不晓得能否复明,心早灰了一半,哪禁得住被人这般小心呵护。只觉得胸中一股气又酸又热直往上顶,几乎哭了出来,连忙咬住嘴唇忍着,生怕被看出异样。停了停便道:“奴家还没有请教前辈姓名,也好称呼。”
“老朽本名已多年不用了,”那声音煦然含笑道,“虽未出家受戒,却已皈依莲台,法号一嗔。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姓苏,名叫苏卿,那些乱七八糟的别名,不敢在大师面前提起。”苏卿心中早已隐约猜到,此时便恍然大悟,道,“原来大师就是江湖中传说的‘毒手药王’,那位‘毒手神枭’石万嗔先生,是……”
“正是老朽昔年同门。”一嗔的声音突然更加压低了下去,但随即掩饰地一笑,“小姑娘对江湖掌故倒是很熟,这些个外号只怕也有多年无人提过了,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嘛……”苏卿抿起嘴来,已露出往日那招牌式的巧笑,“我是个地里鬼,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一嗔猛然朗声大笑,又伸手一抚她额头:“你这姑娘当真是鬼灵精!说话了这半日,你也该乏了,多休息养养眼睛,至多一月便还你光明!”
自此苏卿便安心住下休养,每日只在一嗔来时和他扯些闲篇,倒也将前后故事弄清了不少。原来这里是钟祥城外纯德山,因山中有大明嘉靖皇帝生父的陵寝,历任地方官都约束乡里,加以护持,是故少有人迹,倒被石万嗔选中了做栖身炼药之所。一嗔与这同门师弟理念不合,多年前便已决裂,后来才听说他为制毒屡屡伤害人命,便动了“清理门户”的念头。但那石万嗔甚是狡猾,偶尔露出行踪时,都打着一嗔的旗号,倒让“毒手药王”的名号在江湖中越来越响,给一嗔平添了不少麻烦。二人暗斗十数年,仍没有面对面分过高下。一嗔本来定居在洞庭湖畔,率徒到湖北山中寻找一味罕见药材,遇到石万嗔倒纯是偶然。两人在洞中各自出手,已看出对方与自己正堪与匹敌,但石万嗔素来对这师兄有三分敬畏,又心心念念想着重新炼药,不愿拖战,下毒伤了苏卿,脱身而去。
苏卿想到他几次三番对自己用毒,却都没害自己性命,倒真像是回报那“知己”二字,便不由得苦笑。转念又惦记起那小女孩来,不知道她没了母亲,今后有谁可以依靠。正坐在房里胡思乱想,听门口脚步声进来,却不是一嗔,先是“通”的一声碗放在桌上的动静,随即一嗔那女徒弟薛鹊的声音道:“喂,吃药了!”苏卿听她仍是那般尖利的语气,也不愿意问她一嗔去了哪里,只淡淡道:“是,多谢姐姐了。”
薛鹊突然哼了一声,道:“啥人是你姐姐!被你叫了姐姐,倒霉也倒霉死了!”苏卿晓得她指着程家的抢白自己,倒不知何时得罪过她,便不言语。又听她道:“说得倒好听,活像路见不平,行侠仗义,也不知是真的,也不知是拿死人顶缸呢!那孩子倒天天叫着找娘,现放着亲娘没死,却不肯认,也未可知!”
苏卿听她非说那女孩是自己生的,便冷笑道:“当人家娘有什么好,这般看着眼热?有嚼舌根子的,自己生一个,也就没空管别人闲事了!”
薛鹊极少与她说话,想不到她如此刻薄,登时气得张口结舌,半天跺了一下脚。苏卿本坐在桌边,忽觉桌子猛地一晃,手上热辣辣的剧痛,方知是桌上药碗泼了出来,听薛鹊脚步声怒冲冲的出门去了。她呆了半晌,伸手到桌上摸时,刚碰上碗边,便觉得那碗一溜,直滑下桌去,“哗啦”一声落地。她下意识地蹲下去想拾,手指一凉,随即满手湿漉漉的。自己摸了摸,竟是划了一条口子,这才觉出疼来,素性站起身,拿手绢胡乱裹了,恼怒得不住发抖。心想平白受人欺辱还是小事,自己如今身无分文,眼睛若再不好,将来如何过活?越思忖越觉得脑中像要炸裂一般,恨不得发作一场,一边压着火气,一边只觉气闷,便摸索着推门出去。
她所在之处是山中一所小屋,原本是当地人进山打猎时住着的,现今还是冬末,便空着无人。一出来只觉寒气扑面,手上烫伤之处倒凉森森地颇为舒服,心里也略定了下来,呼了口气,便接着盘算日后之事。一时听得不远处又有人走动声响,停在离自己四五尺外,跟着一个陌生的嗓音道:“姑娘,请问毒手药王可住在这里?”
苏卿一怔,想一嗔来湖北似乎并没告诉别人,这人能找到此处,消息倒是极为灵通,登时疑心他与石万嗔有什么关系,便不肯直说,淡淡道:“毒手药王是什么?我不知道。”那人又问:“姑娘可知这山里什么地方还有人家?”苏卿摇了摇头,笑道:“我又看不见,大爷要找什么药王,劳烦自己去找。”
那人沉闷地哼了一声,像是听出她话里尖刻的意味,却也没有再问。苏卿刚一转身,听腿边一个细细的声音道:“娘,娘!”原来是那女孩跑了出来,连忙摸着将她抱起,听她仍是不住口叫着“娘”,小手在自己身上拍打,像是颇为高兴,这才知道薛鹊为什么一口咬定她是自己女儿。一时也顾不得许多,正打算抱她进屋,突然脚下一个趔趄,绊上了门槛,身子便失了平衡,向内倒去。她情急之下还想着别摔着了孩子,忙腾出一只手去在地上一撑,只听“喀”的一声轻响,手腕、手肘同时剧痛,侧身倒在地上。所幸那女孩还牢牢抱在怀里,只是见她这么一摔,登时吓得大哭起来。
苏卿直怕方才磕碰到她,想伸手摸摸她时,方才撑在地上的那条手臂竟然动弹不得,又急又痛,又是不明所以,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浸得眼上纱布一片潮湿。忽觉得身上一轻,那女孩的声音也远了些,像是被人抱到一旁,又哄了片刻,便止了哭声。跟着一双手从自己身下穿过,竟将自己打横抱了起来。她吃了一惊,正要说话,却已被放到了里间床上,耳边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哪里疼?”
“右、右手……”苏卿下意识地回答,这才想到问话之人就是方才打听药王去处的。心里敁敠不定,猛觉得右手臂被人一推一送,骨节间发出一下清脆的响声,还来不及呼痛,已觉得霎时间轻松了许多。惊疑之下也不敢说话,听着那人脚步声向外走去,不一时又回转来,便听见那女孩“娘!娘!”的叫声。苏卿不及多想,忙下床摸索着抱住孩子,絮絮问了半天,听她声音中毫无难过之意,又摸了身上没什么异样,便放心下来。这时才想起那男人还在旁边,犹豫一阵方道:“我……奴家眼睛不方便,又笨手笨脚的,还要多谢大爷帮忙了。”
“嗯。”那人应了一声,却不再回话,苏卿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好,尴尬地沉默了许久,突然听脚步声直往外去了,渐渐消失在远处。


☆、二二 (四)

苏卿怔忡片刻,想那人与自己又不相识,既然相助,大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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