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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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婚约-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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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的水獭皮帽。我知道这些东西都贵得要命,一定是某个人送给她的圣诞礼物。她看起来娇艳美丽,神情愉快,双颊被室外寒冷的空气冻得通红,两个眼睛亮晶晶的。我实在很高兴能再见到她,能再亲亲她的脸颊,可是她来得太意外了,我兴奋得不得不坐下来。她也给我带了礼物来:一条比利牛斯山的羊毛毯,一双拖鞋,西班牙的橘子,和一条真金的十字架项链。我立刻把项链戴在脖子上,日夜不离。我真的打心底高兴。当我把您去年十月写来的信拿给她看,并且告诉她我已经代她回了信的时候,气氛急转直下,事情立刻搞得一塌糊涂,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马上变了脸,神色严峻得像我们这里冬天的寒风,对我说:〃你蹚什么浑水?你到底告诉她什么了?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个上流社会的淑女,满嘴甜言蜜语,其实是要我们上她的当?〃她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实在不好传达给您,因为我知道您在信上说的都是真话,您的未婚夫的确在前线认识了安琪·巴辛那诺,因此您想跟她谈谈,没有什么别的意图。 
她只在我家待了一个钟头,双颊仍然红润,可是不是被寒气,而是被怒气染上的。她从厨房的这头走到那头,高跟鞋把地板敲得震天价响。我坐在椅子上,尽量忍住眼泪,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眼泪哗哗地流下。您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吗?她用食指指着我的鼻子说:〃干妈,你哭,哭能解决什么事?你看到我哭过吗?我不是告诉过你吗?那些害了我小宝贝的家伙,总有一天我会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你认识我这么久了,什么时候看到我说话不算数?〃她脸上的表情让我害怕,我简直认不出来她就是我那心爱的干女儿了。我对她说:〃小疯子,你到底在说什么?那个写信的小姐又怎么害了你的拿波里小宝贝了?〃她大叫着说:〃我才不管这些,反正我是绝对不跟她说话的,看她还能跟别人说什么?我不准你再给她写信!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如果她再给你写信,你学我的榜样!〃话才说完,她捡起拨火棒,把我的炉子盖打开,把您的信揉成一团,丢进炉子,脸上的仇恨之意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我记得她十五岁时,如果大人说她两句,她马上反应强烈,充满了反叛的情绪,可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令人害怕。 
接着,她对我说,她要到城里的另一头去办点事,在门口亲了我一下,可是我知道她心已经不在了。我听到她高跟鞋下楼梯的声音,我赶快跑到厨房的窗户前,探望她在巷子里逐渐远去的身影,禁不住流下眼泪来,因为从上面望下去,她看起来那么娇小,水獭皮领、帽子和袖口使她显得更加可爱,我真怕我以后永远见不到她了,我真怕。 
今天是星期天,我继续没写完的信。我眼力不行,没办法一口气写完这么长的信,我想您大概也慢慢了解。昨天晚上我想到丁娜和她生气的情景时,还难过得要命,可是看到今天出的大太阳,我又乐观起来,心想春天来的时候,她也一定会再回来的。再说,对您说了真话,我心里也好过得多。您这次信上问我,为什么我十月份的回信上说到安琪·巴辛那诺时,曾有这样的字眼〃他像一只野狗一样死了,而且很可能是死在法国大兵手里〃。我情不自禁地说了心里的话,因为他生时活得像条狗,死时不可能脱出这个框框。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缺德地说他,尤其是我脖子上还戴着十字架项链,可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这样想。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他会像我们在书上看到的照片一样,拿着刺刀攻击敌人,英勇地为国捐躯。他懦弱胆小得像只老鼠,这次一定又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见不得人的坏事,结果被枪毙了。当然我们的军队不能这样公开宣布,因为第一这样会打击士气,第二我们的国旗也会受辱。

第38节 最好认为他已经死了
您在信上要我解释的第二件事,是我提到丁娜说的一句话。当她在索姆区附近的某个战区找到她那〃小宝贝〃的下落时,她告诉我〃最好认为他已经死了〃。我不能保证她是这样说的,可是她的意思的确是这样:〃这件事已经成为过去,我们不要再提起。〃前几次我们见面时,的确没有再谈论这件事。 
当我干女儿再来看我时,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也会对她说真话。纵使她再次对我发脾气,生我的气,我也要告诉她我给您写了回信。我知道她心肠很好,最后我一定能说服她,让她对您放心。我非常希望有一天你们能见面,您认识她以后就会知道,她实在是个好女孩,应该有个比较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是,这是我们大部分人的命,谁也没有办法。我诚心诚意地祝福您新年平安愉快。 
伊索拉夫人和席欧拉夫人也向您问好。 
保罗·龚特的未亡人上 
 
皮埃尔·玛利·鲁维 
巴黎市古尔塞街七十五号 
二月三日 
亲爱的小玛蒂: 
我很不赞成你在各大报纸上登载启事的决定。虽然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同样地很不赞成你父亲对你的纵容。我要你知道我已经对他说明了我的看法。 
自从上次见过面后,我再三地考虑衡量这件事。我很能了解你的想法……如果因为时空的限制、通讯的困难,甚至某个领导阶层的私心,你所假设的悲剧的确发生了;我不明白的是,把这件事公开,对你能有什么好处?我觉得你对这件事的反应完全情绪化,面对如山的铁证,你却拒绝接受玛奈克已经死亡的事实。作为一个朋友,看到你对爱情如此忠贞,我只能感到敬佩,不会加以阻挠。我想对你说的道理很简单,或者应该说很残酷:不要忘记,如果让·朗格奈得到特赦,他也逃不掉终生苦役的命运。如果上天因为你的不屈不挠而加以垂怜,让你哪天找到了他,那时候,你就会后悔当初不应该敲锣打鼓,弄得世人皆知,因为找到他以后,你得想尽办法把他藏起来,免得他要服终生劳役。 
亲爱的玛蒂,我请求你不要这么冲动,我知道在紧要关头,你的头脑总是精细明白的;我哀求你赶快停止在报章杂志上刊登启事的举动,而且从今以后要倍加谨慎小心。如果你要继续搜寻事情的真相,千万不要去找别人,只能跟我讨论。你一定要明白,如果五个死刑犯中的一个有幸逃脱,你这个知道这么多事情的人,对生还者是一个很大的威胁,这个人包括玛奈克在内。至于那些直接间接参与其事的人,当然都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去翻动密封档案。你的搜寻工作无疑地是把自己变成他们的头号敌人。 
我希望你明白我的苦心。你永远都是我心底钟爱的小女孩。 
皮埃尔·玛利·鲁维 
玛蒂尔德回了他一封信,告诉他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女孩了。如此而已。 
奥立维·贝尔杰东 
机器玩具商 
巴黎市奥尔良大道一五号 
一九二年三月十五日星期一 
小姐: 
我认识一个高尔德下士,如果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的话。我是在索姆区一带的战区碰到他的。一九一六年秋天,我是那个战区某个营的军邮士。高尔德虽然属于另外一个军营,可是我帮他和他班上的士兵把信发出去,因为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他们写了信却没办法寄出。我不能告诉你信寄不出去的原因,我只能说主要还是因为某个上级长官滥用权力,不明事理。我隐约记得高尔德个子相当高,头发稀少,神情黯淡。我的意思是,我们大家情绪已经很低沉了,可是他永远是副惨淡的神色。虽然如此,他很受部下爱戴。 
我不想增加你的痛苦,更不要向你索取报偿,我从来不取不义之财。我只想告诉你,据我所知,高尔德在你提到的那段时间战死了。一九一七年一月的某一天,一个跟我同组的弟兄对我说:〃你还记得那个偷偷把信交给你的高个子下士吗?他在一次轰炸中被炸死了。〃可是我不知道高尔德姓什么,所以我们说的也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至于塞莱斯丁,我想,我们说的绝对是同一个人,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相同的活宝。他有几个不同的绰号:〃多多大兵〃、〃跳蚤〃、〃小偷王〃等等,不一而同。就算把全世界的跳蚤集合在一起,它们所吸的血也绝对比不上塞莱斯丁偷骗来的伙食多。我是一九一六年秋天和冬天在同一个战区碰见他的。有人告诉我,有一次,他跟一群炊事员打赌,说如果他们转过身去,数到十才回头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结果炊事员头还没转过来之前,一大桶冒着热气的汤,以及塞莱斯丁和他的两个帮手,全一下子消失得不见踪影了。事后这些炊事员自己打圆场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故意让他们拿走的啊!本来就是我们串通好这样做的嘛!〃可是我不相信他们是串通好的,别人也不相信这种解释。对塞莱斯丁来说,把班上弟兄肚子喂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军营里的人都希望他能在自己班上,让大家也能分一杯羹。 
我很抱歉,只能提供上面这些消息。你在《邮戳日报》启事中提到的那个战壕,我没去过,也没听人说起过。我能确定的是,如果你要找的塞莱斯丁就是我认识的那个,就算他现在没回来,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你可以放心。如果他成了德国佬的俘虏,你可以了解为什么德军到后来个个面黄肌瘦,不得不提出停战的要求。如果听到这家伙已经死了,你最好还是把所有食橱都上锁较保险。 

第39节 无孔不入侦讯公司
如果我知道了什么新消息,一定会立刻告诉你。请多保重。 
奥立维·贝尔杰东上  
毕杰曼 
无孔不入侦讯公司 
巴黎市里尔街五十二号 
一九二年三月二十三日星期二 
小姐: 
我看到您刊登在《费加罗报》(Figaro)上的启事。虽然我们公司绝大部分的顾客对我们提供的服务都极表满意,但我写这封信的目的并不是在向您兜揽生意。 
我只是想让您知道,去年我们公司曾为一位班杰明·高尔德夫人提供寻人服务。她的丈夫在大战时是个步兵队下士,于一九一七年一月在索姆战区失踪。 
您一定能了解因为职业道德的关系,我不能把调查经过和结果告诉您。我惟一可做的是让您直接跟这位顾客联络,由她决定该怎么做。她的地址是:巴黎市孟加列街四十三号。 
如果您觉得我们能帮助您解决任何个人问题,我们非常乐意让您知道我们的服务费用。 
希望您一切顺利。 
毕杰曼上 
 
阿尔方斯·查多罗夫人(未亡人) 
杜尔市瓦片街二十五号 
一九二年三月二十八日 
杜奈小姐: 
我是尔本·查多罗的母亲。我儿子一九一六年时是下士官,一九一七年六月升为中士,一九一八年七月二十三日在香槟省受伤,不幸于撤退时去世。 
尔本是我们的独生子。我丈夫去年年初由于受不了丧子之痛的打击,在五十三岁英年早逝,只比他爱子多活了几个月,把我一个人留在世上。 
我想您一定也在战争中失掉了一个亲密的人,所以才会在《名流》上登载寻人启事。我不是《名流》的读者,因为我现在任何报章杂志都不看,我怕看到任何让我受不了的新闻或消息。我不愿意去想,更不愿意接触任何跟战争有关的东西。我的亲戚把您的启事拿给我看。 
因为您在启事上提到我儿子的名字,同时,我儿子的确在一九一七年一月底休假回家时,曾很简略地告诉我们有关〃黄昏宾果〃的事情,所以我现在给您写这封信。他那次休假时告诉我们,他在两个星期以前,就是一月六日那天,曾经到过索姆战区的一个战壕,叫做〃黄昏宾果〃。他那次的任务,是跟别的士兵从后方押送五个被判死刑的法国士兵到这个战壕去。这五个士兵犯的是自残罪,他们每个人都往自己的手上射了一枪。尔本告诉我们,这五个士兵的手被反绑在背后,并且被丢到法德两军对峙战壕中的〃无人之地〃上。先夫生前是个药剂师,明白事理,并以我们的军队为荣,觉得我们的军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我更是不愿意相信会有这样的惨剧。我到现在还记得尔本对着我们大叫:〃你们的头脑都是浆糊!你们什么都不懂!为了这件见不得人的事,我们已经损失了半个大队的官兵!〃后来他平静下来以后对我们说:〃你们说得对,我看到的一定都是梦中的事。虽然我看到雪地上有五具尸体,可是其中有一具,甚至可能有两具,不是我意料中应该在那里的人。〃 
小姐,我知道我告诉您的事实在惨无人道,可是我儿子的确说过这些话。除了这次以外,他以后没有再在我面前提过这件事。可能在这次休假中,或者在一九一八年三月最后一次休假时,尔本跟他父亲谈得比较深入,可是我自己不知道。 
我猜想得出来,这五个死刑犯中的一个一定是您的朋友、兄弟或未婚夫。我考虑了很久,心中异常痛苦,终于下定决心给您写这封回信,告诉您我儿子说过的一言一语。如有必要,我愿在任何人面前保证,我儿子的确说过这些话。我想我儿子在天之灵会很赞成我这样做。 
我与您都是同患难的战争姐妹,请多保重。 
萝欣·查多罗上 
玛蒂尔德看完信后,决定在短期内要给查多罗夫人回信,可是她不想马上回。因为这封信带给她一个崭新的希望,她怕期望过大,失望也相对地令人承受不了。她得先定下心来。 
那天晚上,当贝内迪特嘟着嘴,坐在她床沿边等着帮她脱衣就寝时,玛蒂尔德在一张画图纸 
上很细心地写下: 
……一九一七年三月,丁娜·隆巴迪只盘问了维罗尼卡·帕萨望,〃爱斯基摩〃的女朋友。 
……如果丁娜和玛丽叶特·诺特达姆见过面,甚或只是跑去找过她,那么,加比纳克村的神父或者巴黎的盖吕萨克街小旅社的店主一定会记得她。 
……她当然不会去找那个〃上流社会的淑女〃,她只是在马赛的一个厨房里把〃淑女〃的信丢到炉子里烧掉了。 
……她在战区究竟听到什么事,使她害怕或希望〃爱斯基摩〃还活在世上? 
……尔本·查多罗曾经说过:如果不是两个的话,至少有一个。 
……两个中的一个,丁娜·隆巴迪认为一定是〃爱斯基摩〃;另外一个,丁娜极端希望是她的〃小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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