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_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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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_明史- 第3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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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恩非专指孚敬三臣也,徒以大礼故,仇君无上,死有余罪。时中乃欲欺公鬻狱耶?」遂褫时中职,夺侍郎闻渊俸,贬郎中张国维、员外郎孙云极边杂职,而恩竟论死。长子行可年十三,伏阙讼冤。日夜匍匐长安街,见冠盖者过,辄攀舆号呼乞救,终无敢言者。时钅宏已迁吏部尚书,而王廷相代为都御史。以恩所坐未当,疏请宽之,不听。

  比朝审,鋐当主笔,东向坐,恩独向阙跪。鋐令卒拽之西面,恩起立不屈。卒呵之,恩怒叱卒,卒皆靡。鋐曰:「汝屡上疏欲杀我,我今先杀汝。」恩叱曰:「圣天子在上,汝为大臣,欲以私怨杀言官耶?且此何地,而对百僚公言之,何无忌惮也!吾死为厉鬼击汝。」鋐怒曰:「汝以廉直自负,而狱中多受人餽遗,何也?」恩曰:「患难相恤,古之义也。岂若汝受金钱,鬻官爵耶?」因历数其事,诋鋐不已。鋐益怒,推案起,欲殴之。恩声亦愈厉。都御史王廷相、尚书夏言引大体为缓解。鋐稍止,然犹署情真。恩出长安门,士民观者如堵。皆叹曰:「是御史,非但口如铁,其膝、其胆、其骨皆铁也。」因称「四铁御史」。恩母吴氏击登闻鼓讼冤。不省。

  又明年,行可上书请代父死,不许。其冬,事益迫,行可乃刺臂血书疏,自缚阙下,谓:「臣父幼而失怙。祖母吴氏守节教育,底于成立,得为御史。举家受禄,图报无地,私忧过计,陷于大辟。祖母吴年已八十余,忧伤之深,仅余气息。若臣父今日死,祖母吴亦必以今日死。臣父死,臣祖母复死,臣茕然一孤,必不独生。冀陛下哀怜,置臣辟,而赦臣父,苟延母子二人之命。陛下僇臣,不伤臣心。臣被僇,不伤陛下法。谨延颈以俟白刃。」通政使陈经为入奏。帝览之恻然,令法司再议。尚书聂贤与都御史廷相言,前所引律,情与法不相丽,宜用奏事不实律,输赎还职,帝不许。乃言恩情重律轻,请戍之边徼。制可。遂遣戍雷州。而鋐亦后两月罢矣。

  越六年,遇赦还。家居,专为德于乡。穆宗即位,录先朝直言。恩年已七十余,即家拜大理寺丞,致仕。复从有司言,旌行可为孝子。恩年八十一,卒。

  行可既脱父于死,越数年登乡荐。久之,不第。谒选,得光禄署正。迁应天府通判,有善政。弟时可,隆庆五年进士。累官按察使。以文名。

  宋邦辅,字子相,东流人。既罢归,躬耕养亲,妻操井臼,子樵牧。岁时与田夫会饮,醉即作歌相和,高凤动远迩。士大夫造其门者,屏舆从而后入焉。

  薛宗铠,字子修,行人司正侃从子也。嘉靖二年与从父侨同成进士。授贵溪知县,补将乐,调建阳。求硃子后,复之,以主祀事。岁饥振仓粟,先发后闻。给由赴京,留拜礼科给事中,以逋赋还任。至则民争输,课更最,仍诏入垣。再迁户科左给事中。吏部尚书汪鋐以私憾斥王臣等,宗铠白其枉。语具《戚贤传》。其后,鋐愈骄。会御史曾翀、戴铣劾南京尚书刘龙、聂贤等九人。鋐覆疏,具留之。帝召大学士李时,言:鋐有私,留三人而斥其六。宗铠与同官孙应奎复言:鋐肆奸植党,擅主威福,巧庇龙等,上格明诏,下负公论,且纵二子为奸利。鋐疏辨乞休,帝不许。而给事御史翁溥、曹逵等更相继劾鋐。鋐又抗辨,且极诋宗铠等挟私。翀复言:「鋐一经论劾,辄肆中伤,诤臣杜口已三年。蔽塞言路,罪莫大,乞立正厥辟。」帝果罢鋐官,而责宗铠言不早。又恶翀「诤臣杜口」语,执下镇抚司鞫讯。词连应奎,逵及御史方一桂,皆杖阙下。斥宗铠、翀、一桂为民,镌应奎、溥、逵等级,调外。宗铠、翀死杖下。时十四年九月朔也。隆庆初,复宗铠官,赠太常少卿。

  曾翀,字习之,霍丘人。以进士授南京刑部主事,改御史。廷杖垂毙,曰:「臣言已行,臣死何憾!」神色无变。隆庆初,赠太常少卿。

  杨爵,字伯珍,富平人。年二十始读书。家贫,燃薪代烛。耕陇上,辄挟册以诵。兄为吏,忤知县系狱。爵投牒直之,并系。会代者至,爵上书讼冤。代者称奇士,立释之,资以膏火。益奋于学,立意为奇节。从同郡韩邦奇游,遂以学行名。

  登嘉靖八年进士,授行人。帝方崇饰礼文,爵因使王府还,上言:「臣奉使湖广,睹民多菜色,挈筐操刃,割道殍食之。假令周公制作,尽复于今,何补老赢饥寒之众!」奏入,被俞旨。久之,擢御史,以母老乞归养。母丧,庐墓,冬月笋生。推车粪田,妻馌于旁,见者不知其御史也。服阕,起故官。

  帝经年不视朝。岁频旱,日夕建斋醮,修雷坛,屡兴工作。方士陶仲文加宫保,而太仆卿杨最谏死,翊国公郭勋尚承宠用事。二十年元日,微雪。大学士夏言、尚书严嵩等作颂称贺。爵抚膺太息,中宵不能寐。逾月乃上书极谏曰:

  今天下大势,如人衰病已极。腹心百骸,莫不受患。即欲拯之,无措手地。方且奔竞成俗,赇赂公行,遇灾变而不忧,非祥瑞而称贺,谗谄面谀,流为欺罔,士风人心,颓壤极矣。诤臣拂士日益远,而快情恣意之事无敢龃龉于其间,此天下大忧也。去年自夏入秋,恒旸不雨。畿辅千里,已无秋禾。既而一冬无雪,元日微雪即止。民失所望,忧旱之心远近相同。此正撤乐减膳,忧惧不宁之时,而辅臣言等方以为符瑞,而称颂之。欺天欺人,不已甚乎!翊国公勋,中外皆知为大奸大蠹,陛下宠之,使谂恶肆毒,群狡趋赴,善类退处。此任用匪人,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乱者,一也。

  臣巡视南城,一月中冻馁死八十人。五城共计,未知有几。孰非陛下赤子,欲延须臾之生而不能。而土木之功,十年未止。工部属官增设至数十员,又遣官远修雷坛。以一方士之故,朘民膏血而不知恤,是岂不可以已乎?况今北寇跳梁,内盗窃发,加以频年灾沴,上下交空,尚可劳民糜费,结怨天下哉?此兴作未已,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乱者,二也。

  陛下即位之初,励精有为,尝以《敬一箴》颁示天下矣。乃数年以来,朝御希简,经筵旷废。大小臣庶,朝参辞谢,未得一睹圣容。敷陈复逆,未得一聆天语。恐人心日益怠媮,中外日益涣散,非隆古君臣都俞吁咈、协恭图治之气象也。此朝讲不亲,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乱者,三也。

  左道惑众,圣王必诛。今异言异服列于朝苑,金紫赤绂赏及方外。夫保傅之职坐而论道,今举而畀之奇邪之徒。流品之乱莫以加矣。陛下诚与公卿贤士日论治道,则心正身修,天地鬼神莫不祐享,安用此妖诞邪妄之术,列诸清禁,为圣躬累耶!臣闻上之所好,下必有甚。近者妖盗繁兴,诛之不息。风声所及,人起异议。贻四方之笑,取百世之讥,非细故也。此信用方术,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乱者,四也。

  陛下临御之初,延访忠谋,虚怀纳谏。一时臣工言过激切,获罪多有。自此以来,臣下震于天威,怀危虑祸,未闻复有犯颜直谏以为沃心助者。往岁,太仆卿杨最言出而身殒,近日赞善罗洪先等皆以言罢斥。国体治道,所损甚多。臣非为最等惜也。古今有国家者,未有不以任谏而兴,拒谏而亡。忠荩杜口,则谗谀交进,安危休戚无由得闻。此阻抑言路,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乱者,五也。

  望陛下念祖宗创业之艰难,思今日守成为不易,览臣所奏,赐之施行,宗社幸甚。

  先是,七年三月,灵宝县黄河清,帝遣使祭河神。大学士杨一清、张璁等屡疏请贺,御史鄞人周相抗疏言:「河未清,不足亏陛下德。今好谀喜事之臣张大文饰之,佞风一开,献媚者将接踵。愿罢祭告,止称贺,诏天下臣民毋奏祥瑞,水旱蝗蝻即时以闻。」帝大怒,下相诏狱拷掠之,复杖于廷,谪韶州经历。而诸庆典亦止不行。

  及帝中年,益恶言者,中外相戒无敢触忌讳。爵疏诋符瑞,且词过切直。帝震怒,立下诏狱搒掠,血肉狼籍,关以五木,死一夕复甦。所司请送法司拟罪,帝不许,命严锢之。狱卒以帝意不测,屏其家人,不许纳饮食。屡滨于死,处之泰然。既而主事周天佑、御史浦鋐以救爵,先后箠死狱中,自是无敢救者。

  逾年,工部员外郎刘魁,再逾年,给事中周怡,皆以言事同系,历五年不释。至二十四年八月,有神降于乩。帝感其言,立出三人狱。未逾月,尚书熊浃疏言乩仙之妄。帝怒曰:「我固知释爵,诸妄言归过者纷至矣。」复令东厂追执之。爵抵家甫十日,校尉至。与共麦饭毕,即就道。尉曰:「盍处置家事?」爵立屏前呼妇曰:「朝廷逮我,我去矣。」竟去不顾,左右观者为泣下。比三人至,复同系镇抚狱,桎梏加严,饮食屡绝,适有天幸得不死。二十六年十一月,大高玄殿灾,帝祷于露台。火光中若有呼三人忠臣者,遂传诏急释之。

  居家二年,一日晨起,大鸟集于舍。爵曰:「伯起之祥至矣。」果三日而卒。隆庆初,复官,赠光禄卿,任一子。万历中,赐谥忠介。

  爵之初入狱也,帝令东厂伺爵言动,五日一奏。校尉周宣稍左右之,受谴。其再至,治厂事太监徐府奏报。帝以密谕不宜宣,亦重得罪。先后系七年,日与怡、魁切劘讲论,忘其困。所著《周易辨说》、《中庸解》,则狱中作也。

  浦鋐,字汝器,文登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授洪洞知县,有异政。嘉靖初,召为御史。刑部尚书林俊去国,中官秦文已斥复用,鋐疏力争之。且言武定侯郭勋奸贪,宜罢其兵权。忤旨,夺俸三月。以养母归。母丧除,起掌河南道事。给事中饶秀考察黜,讦鋐与同官张禄、段汝砺,给事中李凤来,考功郎余胤绪,谈省署得失,鋐等坐罢。

  家居七年,廷臣交荐。起故官,出按陕西,连上四十余疏。总督杨守礼请破格超擢,未报。而杨爵以直谏系诏狱,鋐驰疏申救曰:「臣惟天下治乱,在言路通塞。言路通,则忠谏进而化理成;言路塞,则奸谀恣而治道隳。御史爵以言事下狱,幽囚已久,惩创必深。臣行部富平,皆言爵悫诚孚乡里,孝友式风俗,有古贤士风。且爵本以论郭勋获罪。今勋奸大露,陛下业致之理,则爵前言未为悖妄。望弘覆载之量,垂日月之照,赐之矜释,使列朝端,爵必能尽忠补过,不负所学。」疏奏,帝大怒,趣缇骑逮之。秦民远近奔送,舍车下者常万人,皆号哭曰:「愿还我使君。」鋐赴征,业已病。既至,下诏狱,搒掠备至。除日复杖之百,锢以铁柙。爵迎哭之,鋐息已绝,徐张目曰:「此吾职也,子无然。」系七日而卒。穆宗嗣位,恤典视爵等。

  周天佐,字子弼,晋江人。嘉靖十四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屡分司仓场,以清操闻。

  二十年夏四月,九庙灾,诏百官言时政得失。天佐上书曰:「陛下以宗庙灾变,痛自修省,许诸臣直言阙失,此转灾为祥之会也。乃今阙政不乏,而忠言未尽闻,盖示人以言,不若示人以政。求言之诏,示人以言耳。御史杨爵狱未解,是未示人以政也。国家置言官,以言为职。爵系狱数月,圣怒弥甚。一则曰小人,二则曰罪人。夫以尽言直谏为小人,则为缄默逢迎之君子不难也。以秉直纳忠为罪人,又孰不能为容悦将顺之功臣哉?人君一喜一怒,上帝临之。陛下所以怒爵,果合于天心否耶?爵身非木石,命且不测,万一溘先朝露,使诤臣饮恨,直士寒心,损圣德不细。愿旌爵忠,以风天下。」帝览奏,大怒。杖之六十,下诏狱。

  天佐体素弱,不任楚。狱吏绝其饮食,不三日即死,年甫三十一。比尸出狱,曒日中,雷忽震,人皆失色。天佐与爵无生平交。入狱时,爵第隔扉相问讯而已。大兴民有祭于柩而哭之恸者,或问之,民曰:「吾伤其忠之至,而死之酷也。」穆宗即位,赠光禄少卿。天启初,谥忠愍。

  周怡,字顺之,太平县人。为诸生时,尝曰:「鼎镬不避,沟壑不忘,可以称士矣。不然,皆伪也。」从学于王畿、邹守益。登嘉靖十七年进士,除顺德推官。举卓异,擢吏科给事中。疏劾尚书李如圭、张瓚、刘天和。天和致仕去,如圭还籍待勘,瓚留如故。顷之,劾湖广巡抚陆杰、工部尚书甘为霖、采木尚书樊继祖。立朝仅一岁,所摧击,率当事有势力大臣。在廷多侧目,怡益奋不顾。

  二十二年六月,吏部尚书许赞率其属王与龄、周鈇讦大学士翟銮、严嵩私属事。帝方响嵩,反责赞,逐与龄等。怡上疏曰:

  人臣以尽心报国家为忠,协力济事为和。未有公卿大臣争于朝、文武大臣争于边,而能修内治、廪外侮者也。大学士銮、嵩与尚书赞互相诋讦,而总兵官张凤、周尚文又与总制侍郎翟鹏、督饷侍郎赵廷瑞交恶,此最不祥事,误国孰甚?

  今陛下日事祷祠而四方灾祲未销,岁开输银之例而府库未充,累颁蠲租之令而百姓未苏,时下选将练士之命而边境未宁。内则财货匮而百役兴,外则寇敌横而九边耗。乃銮、嵩恁藉宠灵,背公营私,弄播威福,市恩酬怨。夫辅臣真知人贤不肖,宜明告吏部进之退之,不宜挟势徇私,属之进退。嵩威灵气焰,凌轹百司。凡有陈奏,奔走其门,先得意旨而后敢闻于陛下。中外不畏陛下,惟畏嵩久矣。銮淟涊委靡,讠赞虽小心谨畏,然不能以直气正色销权贵要求之心,柔亦甚矣。

  且直言敢谏之臣,于权臣不利,于朝廷则大利也。御史谢瑜、童汉臣以劾嵩故,嵩皆假他事罪之。谏诤之臣自此箝口,虽有梼杌、驩兜,谁复言之?

  帝览疏大怒,降诏责其谤讪,令对状。杖之阙下,锢诏狱者再。

  隆庆元年起故官。未上,擢太常少卿。陈新政五事,语多刺中贵。时近习方导上宴游,由是忤旨,出为登莱兵备佥事。给事中岑用宾为怡讼,不纳。改南京国子监司业。复召为太常少卿,未任卒。天启初,追谥恭节。

  刘魁,字焕吾,泰和人。正德中登乡荐。受业王守仁之门。嘉靖初,谒选,得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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