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自白:一个军统上校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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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皮自白:一个军统上校的笔记-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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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多远就被撵上抓了回来。当即“砰”地一枪,把他击毙了。跑与不跑都是死。
  于是我说:“老邱这种作法我不赞成,要处死你,人家就没有相应的准备吗?还能叫你动手?”
  “准备也不一定准备得那么好,有机会就干,人急跳墙!”翟丕翕气愤地说。
  “我在吉林呆了好几年,从这里到车站这条路我熟悉。如果不是往车站去,那就是糟了。”杨钧从旁说。
  “不管怎样,一看情形不对就得动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杨绍林的决心很大。
  “我认为绝不会有意外,咱们不要这样胡搞。如果真正无事,我们搞出事来,作了无谓的牺牲,那可是冤哉枉也。”我知道干特务的人行动野蛮,性情粗鲁,很容易滋生事端。
  “不会无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是邱明瑞与翟丕翕二人的一致看法。看来他们二人是今天晚上的危险分子。
  陈哲、杨成荣和长春站那个司书都没说话,在那吃花生,但很注意我的态度。我想,今晚共产党是不是杀我们,我的心里也没有底。也可能杀我们,不过杨成荣不应该杀呵,他不是军统特务。可我又一想,过去我们杀人的时候,不管是不是共产党,抓着与八路有关系的人都杀。杨成荣当过谍报队组长,又是我的勤务兵,还不该杀吗?我又一想不会杀我们,因为我们还能主动赎罪,况且在招待所住这么些天,也看不出来要杀我们的迹象——我的思想是:如果真要杀我们,我们也不要动手,命该如此,动手也无济于事。我们今夜有8个人,如果要杀我们就不能来8个人,而来30人或20人。这些常识谁不知道,又何况我们是些军统特务呢?而这八个人中我是头,将来闹出事来,人家还不找我算帐?一定说是我指使的,绝不能说杨成荣指使的。这一点我心中犯嘀咕,所以我唯恐出事。
  我很后悔,不该给他们买酒喝。于是我装着到门外吐痰,看一看门外有没有人,幸好没有人。我们就各自回屋休息了。
  在迷迷糊糊的梦中,杨成荣把我叫醒,说要上车站。我起来之后擦了把脸,大家把东西收拾好,往外搬。
  我下了楼到曹科长那屋,他还在床上睡觉,我告诉他要走了,他也没有起来,只是说了一句:“好了,到长春好好争取吧。”
  我们几个人跟朱同志走到门外,一看不是汽车,是一个胶轮大车。车旁边有六个带枪的武装战士。朱同志叫我们上车,我叫他们七个人先上,而后我才上去。我坐在车后边。战士前边坐三个,后边坐三个,朱同志挨着我坐。我没有看见邱明瑞和翟丕翕的表情。车一动,朱同志拿出一盒烟给大家吸,因为才两点钟,还很冷,我把脑袋缩到大衣领子里,心里希望赶快到车站,可别到另外的地方。千万不要出事呀。我吸完了一支烟接着又吸另一支,我对翟丕翕说:“丕翕你冷不冷?你若冷,我把大衣给你穿?”
  “不冷,我的棉袄挺厚。”
  “穿我这个皮大衣吧!”朱同志从身上把一件羊皮大衣脱下来,交给了翟丕翕。翟丕翕坚决不要,朱同志一定要他穿,我说:“朱同志叫你穿就穿吧,不用客气。”
  我对翟丕翕说话的意思是试探一下他的情绪,听一听他的话声是不是很紧张。想法子打破这紧张的局面,故而利用了大衣的题目。想不到朱同志真的把大衣脱下来给了翟丕翕。这样一来我心中安定了,这是上车站,绝不是枪毙我们。真的要枪毙,还怕冻着?由这一点,我问杨钧:“杨钧,咱们上车站的路对不对?”
  “对,对,就是这条路。”
  朱同志问:“你们谁在吉林住过?”由这就开始聊起天来,不但不紧张,也不感到寂寞了。胶轮大车走了一个小时到了火车站。我心想:“谢天谢地,平安到达。”
  注:
  ①长春警备司令部督察处:建于1946年初,国民党军统局北方区区长文强(中将,1949年被俘,1975年特赦,现全国政协委员)为强化东北及长春地区的反共力量,巩固国民党在东北的统治,扼制共产党力量在“北满”的扩展,签呈陈诚,而建立的特务机关。
  督察处对外由第一兵团司令部,长春警备司令部领导,对内由保密局沈阳督导室和保密局长春站操纵,因此亦称保密局长春督察处。
  长春督察处下设秘书室、督察室、侦审室、第一科(情报科)、第二科(总务科)。
  督察室为督察处的核心科室,外勤活动的指挥部门。督察处的大量活动均由该室执行,如搜集情报、侦察跟踪、检查搜捕以及行刑等。该室编制上校督察长一人,中校督察主任一人,督察员数人,以及遍布各个角落的巡查队,哨卡,检查所及警卫分队。上校陈毓、李冷、关梦龄、陈牧先后充任督察长。
  该书涉及督察处的人物,除督察长关梦龄外,有安震东(少将,第二任督察处长,后充任长春警备司令部参谋长,解放后处决),张国卿(少将,第三任督察处长,解放前夕逃往台湾),陈牧(上校,先任督察处侦审主任,后任督察长,解放后处决),陈寿岚(中校督察主任,解放后处决),印匡时(上校秘书主任,解放后处决),郭子襄(少校督察员)、翟丕翕(中校侦审主任)、杨绍林(中校情报科长)、董顺球(中校情报科长)均被处决;陈哲(中校总务科长,捕后释放)。
  ②保密局长春站:建于1946年3月,原称军统北满站,戴笠死后,改称保密局长春站。长春站是军统在“北满”的特务核心,军统在“北满”的各特务组织以长春站为轴进行特务活动,督察处亦在其中。长春站对督察处的领导是全面的,同时又是原则的,督察处既在长春站领导之下,又具有一定的独立性。这个特务组织在蒋管区大肆镇压革命者和人民群众,实行白色恐怖;在解放区哈尔滨、佳木斯、齐齐哈尔、牡丹江等地派遣特务,设置潜伏小组,搜集情报,进行暗杀、破坏活动。


  第二章 该杀当死

  被服线与纸条儿

  火车走得很慢,下午4点才到长春。天已冷了,行人很少。有一些穿美国军服的人在街上若无其事地走着,可能是六十军的起义人员。“四五六”饭馆开张了,但是还有不少的商号没有恢复营业,显得有些萧条。我看到有些建筑挂着红旗,今天是11月12日孙中山的诞辰。也许是为了纪念孙中山吧。
  卡车把我们拉进长春警察局。只有20多天哪,昨天座上客,今日阶下囚。心里十分难过。
  我们被领到一座又破又小的红楼里。这个小楼靠大街,没有围墙,街上的行人看得很清楚。楼上的窗户门都没有了,几个木匠正在修理。
  天快黑了,一个战士提了一桶苞米粥,一桶白菜炖土豆。他把我们领到一个铺地板的屋子。那屋的窗户玻璃破了几块,地板上铺了一个破席子,墙上还有日本式的壁橱。我吃了一碗饭、半碗菜,便放下不吃了。到9点钟,我们大家就躺在地板上入睡了。我睡在墙壁上的橱柜里。大家谁也不愿意说话,内心都在考虑自己的问题。到这儿怎么办?第二天我被领到一个小弄堂里的空屋子,屋内有一个讲坛,二尺来高,木头做的,可以当床也可以当凳子。一个徒手的战士在这个小弄堂里来回走着。我往对门的小屋子一看,原来是尚传道,长春市长。他穿了一件蓝色棉袍,拿着一厚本书在那看着。他见到我马上打招呼。我对战士说:“纸烟没有了,请给我买几盒烟。”尚传道闻声便给我送过来一盒纸烟,一盒火柴。我问尚传道还有谁来了,他说:“王焕斌(吉林教育厅厅长)在我隔壁,岳希文(吉林省党部书记长)在你的隔壁,我斜对门的那位是警察局的,不认识。”
  我把门打开,假作吐痰的样子,往门外一走,往左一看,看见了警察局的那个人,是左炎,警察局督察处调查股股长,我的学生。我回到屋子仔细一想,这个弄堂里的几个人,是长春各机关的典型,尚传道是政府领导,岳希文是国民党干部,王焕斌是三青团吉林负责人之一,我是军统特务的主要分子,都是反动派的主要人物,很危险。把我与那七个人隔开,说明我比他们更重要。
  晚上我这屋没有灯,只从门玻璃射进一些走廊的电灯光。我在屋内往来地踱着。7点钟来了一个战士,把我的行李、毯子一齐抱走,什么也没有讲。这是干什么?过了20分钟又给我送回来,并叫我跟他走。走进一个屋子进行登记,姓名、年龄、籍贯等。这时过来一个红脸膛的人,有三四十岁,满脸皱纹。他叫我脱衣服检查,并把我皮鞋上的带子,扎裤子的皮带都留下了。我明白了,这是看守所。昨天想到长春住什么招待所都成泡影,现在我是一个犯人了。
  我住的这个屋子是洋灰地,地下有个大窟窿。我往下一看,发现里面有一团被服线,我拿出来一条,有一丈多长,有用,保留起来,我把被服线偷偷放在饭包里了。
  过了不久,尚传道、岳希文、王焕斌和我搬到了小红楼。我被指定住一个小屋子,屋里放着一个木架子,上边有个草垫子,日本人叫“他她蜜”,是我的床。我往四周一看,墙上有个小洞,我赶紧把藏在裤兜的被服线取出来,塞进了这个小洞。
  起床,睡觉没人管,第二天早上到吃饭的时候才起来。不洗脸,也不洗手,下床就盛饭,是很稀的高粱米粥。汤多米少,一碗豆腐渣吃不饱。我看王焕斌他们也吃这样的饭。他们吃饭时都要求盛饭的战士:“给我一点干的。”战士回答:“都一样,没有干的。”
  一天午后,我正躺在床上睡觉,突然进来一个挎手枪的战士,他叫我起床。我随他出了小红楼,过了办公大楼,进了局长室。写字台后面坐着一个40岁的干部,脸有些苍白,他示意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这个人很沉稳,看了看我,问:“你叫关梦龄吗?”
  “是的。”
  “从吉林到这多少天了?”
  “12日到的,有半个月了。”
  这位是什么人?我要明白一下,不然说话不方便。与中级干部谈话是一种方式,与高级干部谈话又是一种方式。
  “我可以知道您的职务吗?”
  “我是公安局的秘书长,今天我代表局方与你谈话。”
  “那好极了,我一定好好回答。”
  “咱们这不是审讯,随便谈谈。”
  没有题目,他问了许多特务内幕,又把宽大政策给我讲了一下,说着随手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本旧的文件,他打开之后,对我说:“这是我们学习的文件,你看……”
  我走过去,他用手指着划了红道的词句对我说:“这就是对待反革命分子宽大政策的具体实施……”我按着他的手指一行一行的往下看去,后面还有对叛徒的宽大,凡是有悔改的表现,均不处死。无论什么犯人,一律不准用刑讯、逼供、拷打等。
  “我们的这些政策从上而下,任何人都要遵守的,不准任何人违犯。因此你要相信宽大政策,好好坦白。坦白从宽,否则就不好办了。”谈到在吉林的情形,他说:“我看到你填的表,‘以特反特’,这是你的看法,我们人民就可以反特,不用‘以特反特’。不过你有这种心情还是好的。听说你在吉林协助政府‘找’了不少人,这种表现在长春还要发扬。”
  接着他又问戴笠的一些情况,我说了许多,最后我说:“将来有时间,我把戴笠的事写一本小册子。”
  谈话结束时他鼓励我好好争取,告诉我:“你在长春的罪很大,只要能积极争取,罪大并不妨碍你前进。好吧,以后有事找李副科长谈,找我谈话也可以。”
  他告诉勤务员把我送到李副科长处,我随之出来了。我问勤务员这个秘书长姓什么?他告诉我:“姓龚。”
  回到小红楼监房,感到同龚秘书长谈话很痛快,对宽大政策有了一点底儿。人在失意或在倒霉的时候,有人对他说句同情的话,关照的话,都是雪里送炭。当一个人成了犯人,有人对他和蔼一些,客气一些,他都受之有愧,感到特别的温暖而备受感动。
  我要求看守所给我买纸烟、花生米、咸菜,下午都买来了。是那位张看守长亲自送来的。这位看守长老是板着面孔,从没有一点笑容。他对犯人毫不客气,犯人都怕他。他把东西往屋里一放,一句话不说就走,什么“辛苦了,谢谢。”这套话他听都不听。以后我也不说这些客套话了。
  与看守的战士在夜里聊天。他们知道我们这几个住单人号的是职位比较高的,因此他们对我们比较客气。我问他每天吃什么?
  “也是高粱米粥。长春一解放,老百姓都没有吃的,为了救济难民,粮食不够吃。我们也吃稀的,与你们一样。”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不仅仅是犯人喝稀米汤,军队也是如此!这可与国民党的军队不同,八路军这样做可以说是与人民共甘苦。既然如此,我喝米汤也是应该的。
  一天上午,我发现窗前有一个纸条子被风吹得飘荡起来,这个纸条子上有“小心……”字样,我一想,大概是我案情重要,因此在我这屋的窗子前面贴着“小心看守”,以提醒看守对我注意,以免逃跑或发生意外。我趁着看守不在问隔壁的左炎:“你窗前有纸条没有?”
  “没有,屋里看不见,窗户前面不准去。”他不知道什么意思,我把情况告诉了他。他想了半天,安慰道:“告诉看守注意你,并非是坏事,你不要过分的瞎想。”接着他又告诉我长春警察局局长袁家佩也来了,“你见到没有?也在这个楼上住。你知道不知道,他的小老婆周小姐是八路的地工人员。在解放前五天,袁家佩亲自送她出卡哨,说是去沈阳。到了卡哨,卡哨长韩伯敏不准他的汽车出去,听说后来给你打了电话,你叫韩伯敏放他的汽车出去。周小姐一出卡哨就回到了解放区。五天以后长春解放,袁家佩在公馆里坐着,打电话给八路军,自报家门,要八路军抓他。于是这里派人把他接来了。袁家佩到这儿已经日子不少了。”
  我问:“袁家佩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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