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运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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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运河传-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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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于那些曾在天后宫许过愿,或者曾遭遇风险而得以平安无事的船主来说,却是要在这里多盘桓些时日的,因为他们要到附近的作坊去定制一只船模格局和自己的船一模一样,只是要小得多然后连同供品进献给天后,以答谢娘娘的保佑。年年岁岁,天后宫里的船模越积越多,竟有如一座袖珍型的船舶博物馆一般。当然,它们也和四周的偶像一样,被熏成了寺庙里特有的烟火色。

这个叫刘万涛的船主献了两条大瓜蒌船。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献两条船,是他拥有两条船呢?还是前后许过两次愿?我们只知道他是山东人,而且可以想象,或许小时候算命先生说他五行缺水,就取了“万涛”这个名字。却不料命运偏偏让他一生和水打交道,这样一来,原先的名字就有点犯忌了。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推测,他大抵属于那种典型的山东汉子,豪爽、义气、吃得辛苦亦冒得风险,当然钱也来得快。不管他拥有的是一条船还是两条船,反正这是私家船,而且跑的是海运这种大瓜蒌船都是走海路的。他还是个手面很大的人,南方北方,官府江湖,他都舍得花钱结交。他认为钱是个活物,种下去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因此,他从不吝啬播种。像他这种吃风险饭的,对神灵自然更加恭敬虔诚,但从深层意识上说,他其实也是把神灵当朋友看的,朝拜供奉,也“结交”的意思。他就是这种人:朋友人。

还有这个叫周通的船主,他献的是一艘对漕船,这种船船底较平,俗称浅船,《天工开物》和《漕船志》中都载有图样。因其底平则吃水不深,一般不得超过六拃大拇指与中指张开的距离为一拃,六拃不过三尺许这样便于通过堰闸。而且有意思的是,这种船的船体可分开合,当北运河上船只拥挤且水位不够时,它可以把一半停在天津卸仓,另一半开往张家湾或通州,卸空了再到天津与另一半合拢南返。明清时期的河漕都是官营,漕船的所有者是各级官府,因此,这个周通严格地讲并不是船主,只能算是给官府打工的船老大。因此他献的这只船模较小,制作也不是很精致。

天后宫的钟声渐去渐远,从三汊河往西北,就是北运河了,大运河到此已进入了尾声。但对于一阙磅礴宏伟的乐章来说,即使是尾声也是相当精彩的。北运河流经的地域是华北平原的北部,从燕山山脉带下来的淤泥是它最伟大的母亲,经过世世代代的沉积,淤泥抹平了海滨荒原上的湖沼,成就了平原的坦荡和辽阔。在这块土地上,生命的执著与坚韧,让人们想起犁铧、石碾和从地层深处出土的辽金时代的兵器,还有那卷起滔滔红浪的红高粱那是北方大地上历史的诗行,从中你可以闻到一股交织着血与火的粗犷气息。对于这片土地,作家刘绍棠和诗人艾青都曾在作品中一往情深地礼赞过。在刘绍棠的乡土情结中,这里是一个个卓然灵异,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少男少女,大平原是他们铺开的艳情与梦想;而在诗人艾青笔下,这里则是一位温情脉脉的老保姆,那种静美中的沧桑感与平淡中的热烈质朴,如影随形地伴着他生命的历程,于是诗人一生都在喃喃自语: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有了这样的诗句,任何人再想对着这块土地说点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大运河是一条不甘平庸的河,它因不甘平庸而伟大,也因不甘平庸而劳民伤财。它从燕山山脉带来的泥沙把文明的故事写在大平原上,也给漕运带来了年复一年的麻烦。元明清三代,北运河屡疏屡淤。由于北运河的水源来自西北,因此,从天津往通州是逆水上行,加之河床浅狭,不少地方“浅渚涩滩,篙力屡竭”。清代道光年间有一个叫李钧的地方官从河南督运漕粮进京,他在《转漕日记》中记述了从天津到通州的大致路线:





天津—三汊河—北仓—杨村—南蔡村—河西务—土门楼—香河—石槽—漷县一崔家楼一卜河口一通州。





这一段航程总共只有三百余里,李钧当时却用了十四天,可见运道之艰涩。

通州是京门脸子,漕船到了通州,就可以交仓回程了。而那些进京陛见的官员,争名于朝的举子,以及五行八作的客商,到了通州也都弃舟登岸,换乘车马进京。

进京只有四十里,旱路是雍正年间修建的直通朝阳门的石道,水路是大运河的最后一段通惠河。





二十京师





到了通州,大运河也即将走完它生命的四季风景。如果说江南运河是它无忧无虑的儿时岁月,里运河是它浩荡澎湃的青春,那么中运河与鲁运河就是它命途多舛的中年,而南运河与北运河则意味着渐趋晚境了。只有到了这时候,你才有资格对它的性格说点什么。

都说大运河是一条女性的河,可我仍要说,在女性中,它更像一位亮丽而辛劳的少妇。

它当然不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少女是母亲口中半是娇宠半是嗔爱的“疯丫头”,她们清纯、任性,无忧无虑,却又失之浮躁,有如翠竹顶梢摇曳不定的嫩叶,无论怎样弄姿作态,都是青春的风景。她们当然也有烦恼和忧郁,但那毕竟是属于她们那个年龄特有的烦恼和忧郁,一阵风就可以吹散的。她们还来不及学会什么是矜持和深沉,因此,那肆无忌惮的喧哗并不令人生厌。她们的名字叫小溪,是那簇拥在大运河周围的、浅得一眼就可以看清水底的苔藓和鹅卵石的小溪。

大运河也不是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平心而论,那些侯门贵妇本来也是相当优秀的女性(容貌、水色和教养)。她们都有着显赫的门第背景,往往一次陪嫁或者因夫君的光环而得到的一个封号,就足以让自己安富尊荣地受用一辈子了。但她们的一切原都是属于别人的,那些人首先占有了她,才挥金如土地包装她。说到底,那是一种高雅而堂皇的卖笑生涯。她们在无忧无虑中痛苦,在浓妆艳抹中憔悴,以至发出“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叹息。她们的名字让人们想到一种金粉斑驳的富贵气:西湖、昆明湖、北海和中南海。

大运河的性格不是这样,虽然它的某些段落可能像少女或贵妇,但总体上决不是。它坦荡纯朴,端庄平和,虽有家室之累而终日操劳,却并不狭隘琐碎,也不见半老徐娘的晦黯。它当然不可能花枝招展,只是在偶尔有兴致时才稍稍梳理,浅浅作妆,这时候人们便发现,原先的蓬头垢面和荆衩布裙竟这般亮丽照人,其间流动着一种可以称之为“风韵”的东西。那是一种经历了生活磨练的、劳动妇女的健康成熟之美;是身段、容貌、情态和气质的总和,当然也包括它的含蓄和宽厚。它从来不会讥笑少女的浅薄,也不会羡慕贵妇的光环。为什么要讥笑和羡慕别人呢?因为自己不够花容月貌或者没有一劳永逸的门第遗产吗?那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想它作甚?因为自己付出了太多而获取太少吗?可那是自己义无反顾的责任。责任是一种多么崇高的拥有,富于责任感的女人,才是真正幸福的女人,才永远不会衰老。自己在劳作中幸福和美丽,并且让一个民族也在世世代代的操劳奔波中强健,这不是很好吗?它热情地接纳小溪的涓涓细流,博采众水蔚成洋洋大观;它也慷慨地接济侯门贵妇们强颜欢笑的画舫它不羡慕它们,但尊重它们用自己的生命之水,为它们抚平眉际的忧伤。这就是它母仪天下的大运河,被人们熟视无睹却又须臾不可离开的大运河。

女性的美丽还在于哺育,产妇的笑容是足以使天地间的一切灿烂和富有默然失色的。如果说大运河的河水是多产的雌性因子,那么,它在中国东部的土地上,恰恰找到了可以孕育生命的一切要素。历代的暴政、灾荒、战乱都不能摧毁它生殖力的蓬勃。谁能相信,它柔弱的身躯竟哺育了那么多壮硕的生命社会的、经济的、人文的、生态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造就了我们今天这个多民族国家的大一统格局:这么多人信奉同一种图腾,使用同一种文字,操着同一种语言倾诉愤怒或爱情,也用同一种音调呼唤母亲。

在大运河的全程中,通惠河恰恰是最没有性格的一段。

通惠河没有性格是因为北京没有性格,北京没有性格是因为它包罗万象的宏阔。辽金以前的遗迹就不去说了,那与大运河的关系不大。蒙古人来了,对于那些荒原上的骑手来说,城市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概念,他们从蒙古包进入了城市,并用自己的语言把居住的街巷称作“胡同”。胡同是平民生活的一道底色,也是城市最细微的神经,这个城市的悲欢痛痒总是最先在胡同里感受到的。因此,元代的大都,最值得夸耀的不是辉煌的宫殿,而是如同青藤一般延伸的胡同。青藤结满了果实,果实又落地发芽长出青藤,向远处延伸。大都城就像摊大饼一样向四处扩展开来。不久,南方的朱家皇帝来了,胡同仍旧是胡同,另外又修建了不少宫殿。宫殿完全是南方式的,几乎是把南京的宫城原样照搬过来了,只不过稍稍放大了些。那是一个躲在宫殿里玩弄权术的王朝,几千年来的封建统治术被他们整合得天衣无缝,而那些等级森严的宫殿也从此成为北京的某种精神标志,虽王朝更替,主人只要换一块招牌就行了,那一套统治术已经登峰造极,再想玩出什么新花样也难。满清也是一个马背上的民族,因此一切都是以便于骑射为底线的,通衢大道,满汉全席,男人的马褂和女人的旗袍,等等,这些不光是场面之物,也是一个时代的美学风尚。那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王朝,前朝的胡同和宫殿都在这个时期得到了恰到好处的安排,就像他们刚刚进入京城时安排前朝的降官贰臣一样。北京几乎是集大成的,这里什么都有,因此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京剧《游龙戏凤》中明武宗有一句台词说得很有意思,他说北京其实就是“大圈圈(外城)里的小圈圈(宫城),小圈圈里的黄圈圈(宫殿)”。武宗是个有名的浪荡子,但在乖张任性中有时倒能见出几分真性情。其实,就是这几道“圈圈”,还是大运河从南方运来的。大运河太殷勤了,南方但凡有什么能让皇上眼热心动的东西,都被它拾掇到这里来了。就像把所有的颜色都抹在一块画板上,几代王朝抹下来,最后看到的却只有一种颜色黑色。

这黑色标志着权力。

北京是权力的堂,或者说,是一个偌大的官场。“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的官小。”这是现代人的一句口头语,其实历来如此。官场里的讲究忒多,你若是初来乍到,真像是林黛玉初进贾府时那样,不可多说半句话,不可多走一步路的。大运河只得收敛起一路上的万种风情,蹑手蹑脚地处处留着小心。一般情况下,北上的漕船到了通州,便要放空回程了。但直接为皇室和贵族运送物品的却可以由通惠河直达北京东便门外的大通桥,甚至可以再转向北行,一直抵达皇城根下,那里从南向北依次排列着:禄米仓(听听这名字)、东门仓、北门仓、海运仓、北新仓。有些漕船还可以一直开进“海子”(积水潭)。从春天到秋天,通惠河的沿途虽也有花红草绿,市声人语,但两岸的城墙和宫殿阴影一般压迫着,每一程都像磕碰着权势的目光。因此,它似乎更盼望着冬的来临。

一进入冬天,通惠河和“海子”就封冻了。结了冰的河面上反倒多了几分热闹。这有古人的诗句为证:“唤取冰床载人去,顺成门外到前门。”这种冰床大抵是一种冰上的游乐工具吧?我无法想象它到底是什么样子,但肯定是很有意思的。这时候,有点身份的人家都闭门扃户,猫在屋里围炉取乐。即使是出门,那马车的轿门也用厚厚的棉帘子遮得严严实实的。朔风和严寒把他们禁锢在一个逼仄的小天地里,而把亲和大自然的广阔舞台留给了小民百姓。小民百姓是一个天性快乐的群体,他们其实比豪门纨绔们更会找乐子。现在,他们把胡同里的一应娱乐都移到冰面上来了,人们在这里溜冰船、抽冰嘎、放风筝、抖空竹。“冰嘎”就是陀螺,在冰面上抽陀螺用不着像在胡同里那样使出浑身解数,你尽可以像牧羊一般的优哉游哉,抽上两鞭子就拢起手看别处的热闹。而且因为冰面的平整度很高,那陀螺并不乱走乱窜,看起来仿佛静止在那里,把一圈薄薄的光晕投在冰面上。从民间文人的竹枝词中可以看到,当时还有在冰上踢球的,那比国外的冰球要早好几百年。人们只顾着自己玩得尽兴,却从来用不着去理会皇城里苍老的钟鼓声小民百姓们世俗的快乐,与它有什么相干呢?

当然,他们可以在通惠河上玩,也可在“海子”里玩,却不能到更远处的昆明湖上去玩。

昆明湖所在的颐和园是皇家园林,即使是贵戚勋臣,也不是随便可以进得去的。

一般人不能随便去的地方,大运河却可以自由自在地徜徉,因为昆明湖是作为通惠河的水柜而存在的,在这里,大运河惊叹于南方的造园工艺如何融入了北方的庭院,从而成就了皇家园林那华丽炫人的景观。

其实大运河是用不着惊叹的,正是它自己夙兴夜寐的辛劳,把南方那诗意的生活一点一滴地注入了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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