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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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语-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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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精市觉得自己绝对有某些方面的强迫症。比如对网球的热爱,对胜利的执着,以及对生活节奏的掌握。
平时总是以温和示人的他,追随者很多,实际上却极度闭塞。比如对待自己的生活,他其实很不习惯有人冒然闯入,然后控制他的节奏。
就像是贴在墙上的作息表,融入骨血的习惯一样。周围的人似乎认为真田才是这种一板一眼的作风,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和真田不过是彼此彼此。
然而闯入者还是会有,比如川崎藤衣就是其中一个。只是这个闯入者乍一看来势汹汹,让他敲足了警铃,之后却逐渐无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竟然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
比如早晨在电车里例行的问候,又比如每天社团活动中给网球部不间断的饮料供给。再到后来他经过她教室门口会习惯性的一望,以及交换了号码后每晚不间断的晚安。
节奏并没有被扰乱,他依然过得自如。
那一天的表白实在算不上精彩,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美感。这种『突击』对幸村精市来说并不是太陌生,而那天过后给他的印象只有『藤衣』这两个字而已。再一次见面是清早的电车上,女孩子红着脸强逞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名字交给了他,那时他觉得,再记不住可就真太过分了。
之后她在眼前出现的频率就渐渐高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保持着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见到他就真的这么值得开心么?幸村精市倒也没这样自恋地想当然。只是偶尔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留意一下,发现她并不是特别开朗的那类人。
不止一次他发现她在课间都是无精打采地睡觉,然而下午再碰面的时候却又像是重生了一样。
下午五点,是她准时出现在网球场的时间。
特地过去送点心送水果的女孩子可以说是从不间断。而她第一次去只拿了一支水瓶小心翼翼地递给他,样子再一次让他想到了怀抱松果的小松鼠。
“谢谢,下次不用特意麻烦了。”幸村精市拿出拒绝人的一贯套路,温和有礼又让人无法违抗。
藤衣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脸红了红,却仍倔强道:
“麻不麻烦是我的事,看在你没记住我名字的份上你得给我这个特权。”
幸村精市愣了一下,一时无言以对。
“噗哩,又有女孩子表白。”仁王刚结束一轮训练,一边擦着汗一边不怀好意地凑过来,“这次又是什么礼物?”
幸村精市淡淡瞥了他一眼,其中的讯号再明显不过。但仁王又不是切原那个容易打发的小鬼,装了个视而不见,眼尖地从幸村手里夺过水瓶。
“这是什么?”拿起来晃晃,可惜瓶子是褐色的看不清液体是什么颜色。
“啊那是……”
仁王转过头看她,忽然惊喜道,“是你啊~”
藤衣的脸烫得都可以滚熟一颗鸡蛋了,讪讪地笑道,“啊,是我。”
“这里面是什么?”还是对手里的东西更感兴趣,仁王转着瓶子,并没有发现标签之类的东西,“自己做的?”
藤衣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又连忙摆手,“不过我用的都是正常材料没有加乱七八糟的东西!”
仁王噗嗤一乐,追着问她,“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什么?”
藤衣微微正色,“你听过『乾汁』么?”
此话一出,仁王抖了抖眉毛,柳停下了脚步,连幸村精市也露出一丝难言的神情来,右眼皮止不住跳了两跳。
仁王道,“喂……你该不是表白不成前来报复的吧。”
藤衣吃惊地盯了仁王半晌,“你一天都在想什么啊,我的意思是我绝对不会把『乾汁』里乱入的那些东西加进去的。不信你试。”
仁王一听连忙把瓶子塞回幸村怀里,甩甩胳膊就要走人,“这可是给幸村的我就不占便宜了。”
“这个啊,我倒是不介意。”干站了好一会的幸村忽然开口,笑意盎然地能开一地的白百合,“可以么,藤衣桑?”
藤衣被他突然问得一愣,发现他刚才好像叫的是自己的名字……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藤衣已经顾不上欣赏仁王精彩绝伦的表情,只顾着在心里偷偷乐开了花。
“喂我说……”
“啊,还有五分钟就要继续训练了。——你确定不喝吗?”幸村笑眯眯地看着仁王,相当贴心地把瓶子重新递上。仁王伫在原地欲哭无泪,当时干嘛要过来凑这个热闹啊!
默默地接过,心想这东西撑死就难喝了点,难不成还能让他后半生半身不遂?仁王拧盖子的神情颇像末日英雄,举起瓶口嗅了嗅,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
仁王默默握拳,如果被放倒了还可以免了今天的训练,他横竖都不亏就是了。
闭起眼睛仰头猛灌一口,舌尖却完全没有预期的惨烈状况。仁王怀疑它是不是也有灭五感的逆天功能,看了一眼仍脉脉含笑的幸村,又灌下几口。
好吧,事实上这个东西……还挺好喝的,有点像小时候在某次新年祭上喝过的甜米酒。仁王在心里鉴定完毕,将剩余的一点一口气喝完,默默拧上了瓶盖。
幸村扫一眼空掉的瓶子,抬眉问,“喝完了?”
仁王低着头一言不发,略过幸村径直走到藤衣身边将她带出幸村的听觉范围。
“怎么了?”藤衣诧异地问他,回头又看了看还在原地的幸村,心想该不是真喝出问题了吧。
“噗哩。”仁王忽然像活过来一样笑了出来,拍着藤衣的肩膀道,“以后别给幸村送了给我送吧,明天还是这个时间别忘了啊。”
然后就扔下一脸莫名的藤衣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之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起来,藤衣的饮料也逐渐成为网球部正选的必备物品。相比起青学的『乾汁』,藤衣的饮料也含有丰富的营养而且很少重样,酸的甜的清爽的几乎覆盖了所有人的口味。至于味道,熟知『乾汁』的柳给藤衣的饮料的评价只有三个字——很人道。
丸井和切原问过藤衣,为什么不带点点心过来,配着这些饮料人生简直就圆满了。藤衣迅速红了下脸瞥了一眼幸村精市的方向,为难地嘟囔:
“我怕我做出来的东西会和『乾汁』齐名。”
没错,川崎藤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动手废,徒有一副挑剔的味觉但完全无法自给自足。
所以她经常在羡慕那些可以送自己做的东西的女生,而不是像她,寒碜的连情人节巧克力都是买的。
她在苦恼,幸村精市会不会更喜欢那种心灵手巧的女孩子呢?
然而幸村似乎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问题。对于女生出于义理方面的礼物通常都会来者不拒,并道以真诚的感谢随附委婉客气的拒绝。至于藤衣,似乎正如她所言,自己并没有那个权利去干涉她的行动。
毕竟她从来都没有给他制造过麻烦,甚至正好契合着自己的节奏,让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
究竟什么时候发现她也可以作为生活圈里的一个人,精确的日子他肯定是无法记起,只是记得有一天柳拿来了三张《弄臣》的演出票,问他有没有时间。
“我爸的单位好像赞助了这次的演出,所以剧院给了三张票。除了你其余人那天都有事,你看还可以找谁,据说这个歌剧团在全球都很有名。”
幸村精市正演算着最后一道数学题,微微抬头打量着柳手中的票。
“你感兴趣吗?”柳又问了一次,“浪费了很可惜。”
幸村接过来仔细看,“很感兴趣啊。《弄臣》好像没在日本演出过吧。”
“嗯,那你再想想还可以找谁。”
幸村看着票面思考了半天,问,“呐,真的有多出来的一张吗?”
柳没什么表情,但是已经知道幸村大概敲定人选了。于是再递给他一张票。
“嗯,有多的。难得你也会邀请别人。”
幸村不置可否,把票小心地放在钱包里后继续演算着题目,嘴角不禁弯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毕竟欠了别人的人情。”
于是演出那天,柳并不是太意外地看见幸村和藤衣一起露面。藤衣很客气,见着柳就连忙道谢,顺便又给他塞了一瓶自制的茶。
“让你破费了真是不好意思。”
柳点点头算是给了回应,然后就率先入场 了。或许他是最早一个看出这段关系端倪的人,甚至可能早过两个当事人。
如果幸村真的是还人情,那等他把背负的『人情』都还完,幸村家破产的概率是98。17%。
只是不知道幸村本人留意到了没有,为什么偏偏只想起川崎藤衣而不是别人。
而幸村精市却是清楚的。当时脑子里似乎只想到了她,或者说如果不是她宁肯让那张票浪费掉都好。只不过他偏偏不清楚,这是因为什么。
只是记得跟藤衣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女孩子的眼里顿时流光溢彩,毫不掩饰自己兴奋的情绪。彼时她红着脸一口答应,他甚至还发现了她拧自己胳膊的小动作,意在确信这不是做梦。
那一刻他似乎也被她感染,莫名之间觉得很满足。因为他忽然意识到,是自己让她如此开心。
那大概是种满足,幸村想,微妙的感觉像是打了一记绝妙的球,而这个球正是由他打出来的。
幸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抿起唇微微地笑开,目光越过一排又一排的座位停在女孩子纤瘦的背影上,心却蓦得顿了顿。回忆一层一层褪去,他终于意识到此时身处现实,还有许多障碍等待着他去清除。
拿出手机看了看,离下课还有十分钟。讲台上年迈的教授细心地叙述着罗马法的兴衰起伏,PPT翻了一页又一页,幸村只好把注意力重新投向讲义,借以打发最后的时间。
那天他向网球社的后辈要了一份法学院的排课表,正好今天早上他没课,就过来蹭一次法制史。其实他对这个兴趣不大,只不过这是法学院的必修,她不出勤都不行。
从那天下午起她就躲了他很多天了,她还要躲多久?幸村精市几乎磨尽了耐心,看来不逼一下她是不行了。
铃声适时地响起,老教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手表,硬是吞下了后半句话宣布下课。教室里的人几下就理好了书包,三五成群地鱼贯而出,幸村精市一直盯着藤衣,整个教室只有她一动不动。
人走的差不多了,幸村起身走向她,直到坐在她身边,她似乎还是无动于衷。
藤衣靠着椅背闭着眼睛,披散下来的头发里藏着耳机。幸村精市没有立刻唤起她的注意,而是忍不住仔细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她似乎比前几天瘦了一些。藤衣的脸色白得吓人,连嘴唇也是灰白,整个人的气色好像戈壁上濒死的白桦树,干枯空洞,跟病了一样。
幸村皱紧了眉,他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样子。伸手探入她耳鬓的发,藤衣倏然惊醒,而他已经摘下了她的一侧耳机。
耳机里的声音忽然就泄露了出来,音量大的抵得上手机的小声公放。
“怎么把音量开得这么大。”幸村依旧蹙着眉状似埋怨,接着注意力又被耳机里的男高音吸引,总觉得里面的音乐似曾相识。
藤衣果断地掐断了播放器。
“有事么?”她侧头看着他,隔窗映射过来的光线将他的轮廓勾勒地完美无暇,一如梦里的模样。
幸村精市忽略了她不甚友好的问候,拿出了一个文件夹递在她面前。
“有事。”
藤衣刚要说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缄默,拿过来翻了翻,五十多页,全是德文。
“这是什么?”
“一篇经济学的学术报告。一个前辈在做一个项目需要第一手的资料,但他德语不过关,托我帮忙翻译一下。”
藤衣有些讶异看他,“你会德语?”
幸村笑了笑,“只会一点基础的。但是对于这种专业性太强的就完全无法应付了。”
藤衣转过头去继续翻着,淡淡道,“那怎么不直接找个精通的。”
“因为他们都知道你在德国上学。”
藤衣闻言不解地看向他,他温柔的目光似乎将她吞噬,溺得她忘记了呼吸。
“我不太明白。”
幸村盯着她半晌,神情渐渐黯淡了下来。
藤衣别过脸去不敢再看他,心忽然慌乱了一下,很快翻完了纸页,却什么信息都没有捕捉到。
“他什么时候需要?”
“我想应该不急吧。”
“那我一周后给你吧,到时候——你干什么?”藤衣看见幸村拿起自己的手机按着什么,不一会从他那里传来一声震动。很快他将手机还给了她,抬起头来对她笑的十分坦然。
“如果过程中遇到不通顺的地方可以找我,毕竟不是这个专业的有些地方翻译起来会有困难。”他顿一下,接着道,“我觉得我们应该谈谈了,藤衣。”
话题忽然地转变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藤衣反应了好半天才从幸村的表情里弄懂他要干什么,然而下一秒便反射性地开始收拾东西走人。
“藤衣!”幸村一把抓住她,手上的力道非常明白地显示出他此时强硬的态度。
藤衣慌乱地看了他一眼,脸色变得愈发惨白。幸村这才发现她的手腕细得仿佛只剩骨头,而她整个人都苍白得像一片纸一样,似乎一吹就散。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幸村将她拉近一步,藤衣踉跄一下忽然伸手推他。
“你放手!”
“我总得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我的外套吧?”
幸村将她握得更紧,藤衣却愈发抗拒。她猛地抬头对上他匿着不解和愤然的眼眸,而她的痛苦和挣扎也同时落入了他的眼底。幸村不觉一怔,眼前的人立刻就挣脱他从教室跑出去一闪身就不见,他懊恼地留在原地,低下头撑着桌子,甚至听得见心跳在胸腔里轰隆的回响。
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幸村终于注意到手边一个白色的小塑料瓶。拿起来翻过说明,又将目光落在她的位置上,紧紧锁起了眉。
『米氮平 (mirtazapine)……对去甲肾上腺素和5羟色胺具有双重抑制作用的抗抑郁药物。』
作者有话要说:


☆、虞美人

七。Corn Poppy
————虞美人,生于气候凉爽、日照充足的亚欧大陆温带地区。是虞姬生离死别的挽歌,是农耕女神给予的最初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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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这个东西对于藤衣来说是个极其矛盾的存在。
当心情平和或是小有低落的时候,无声的环境总让她迷恋不舍。但情况如果成了另一个极端,声音便成了一种毒,让她无法舍弃。
藤衣有抑郁症,这谁都不知道。
并没有严重到成天寻死觅活的地步,实际上,一般人看不出她有问题。
整整六年,旁人最多只是觉得这个人性格冷淡了点,感兴趣的事情少了点,看问题悲观了点。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当情绪濒临失控,她都是用封闭性极强的耳机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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