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当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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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夫当国- 第2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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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肃早先在袁克定的介绍下与杨度接触一次,那次会面彼此都还算不错。当他在七月底时接到杨度从北京发来的电文,说会近期访抵滦州,希望与自己见上一面时,倒是多少有了几分意外。他深知筹安会在上个月中旬刚刚成立,也很了解杨度这个人于北洋政府的作用,只是眼下才是一九一四年八月份,筹安会仅仅是刚刚开始为袁世凯称帝推动声势,还没有到几个月后那么大张旗鼓的地步。
他或许可以猜出杨度此行的目的,但自己自知算不上是北洋内部的资深人物,袁世凯即便要策动麾下部将们支持其称帝,也断然不应该先从滦州下手!远在南京的冯国璋、湖北的王占元、曹锟,近在京津的段祺瑞、王士珍、徐世昌、黎元洪,这些大人物才应该是首要说服的对象才是。
从火车站迎接杨度,到招待所休息,又到晚上这会儿冒着大雨来听风小筑赴宴,期间杨度都没有表露太多的意思,相反倒是对滦州风水人情津津乐道。就好像真真正正是来滦州游山玩水一般。
袁肃虽然心里有一些疑惑,但好在能沉得住气,既然杨度不多说,自己索性也就不多问,权且当作就是陪杨度来游山玩水一样。
此时此刻,听风小筑西厢阁二楼,正在等候开席的这段时间里,众宾客还是闲不住的凑齐了麻将桌、牌桌,噼里啪啦的热闹了起来。不过杨度并不是喜好这些玩意,只是坐在一旁随意的喝茶应付。
袁肃先前是在楼下安排今天晚上的菜单,打点好一切之后,这才来到二楼。他与杨度一样不是很喜欢赌桌上的这些东西,在间到杨度坐在一旁闲其无事,于是走过去在旁边的空座上落座下来。
“先生不好博弈这些玩艺吗?”他随意找了一个话题聊到。
“常言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然则在我看来,无论大小都是赌,这种不求上进只把希望寄托在孤注一掷上面的东西,还是敬而远之为妙。”杨度微笑着说道。
“先生所言极是,实不相瞒,袁谋同样不喜欢这一套东西。不过无奈,如今世风如此,总不能逆风而行吧?”袁肃陪笑着说道。
“照袁大人这么说,似乎一定要顺势而为才算是俊杰了?”杨度似乎有了几分兴致,调整了一下坐姿之后,煞有其事的向袁肃询问道。
袁肃微微停顿了一下,下意识的认为杨度这番话是有弦外之音的。
“倒也不全是这个意思,大局时势变化无常,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所谓顺势而行关键在于懂得巧变运用。然而外面风大浪大,难免不会在其中有迷失,所以即便懂得巧变运用也要在心中有一个坚定不移的信念,这个信念就好比是导航灯一般,不至于变得连自己都认不清楚是与非了。”
对于袁肃这样的回答,杨度多多少少是有一些失望,他原本希望袁肃经过这段时间的种种经历,应该懂得有所变通。现在看来,对方确实是有了一些变通,但变通的只是外面,里面却还是那种顽固不化。
不过这也无妨,好在袁肃的“顽固”并不是无机可乘,否则这一趟他也不会那么下费心思来滦州了。
“袁大人说的真好,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不外如是了。说到此番来滦州,倒是受了袁大人一位老朋友之托,让我一定要来代为问候一番。”杨度渐渐改变话题的说道。
“哦,是何人?”袁肃故作兴趣的问道,同时在心里也不停的寻思着,能跟杨度走到一块又算是老朋友的人并不多。
“正是袁大公子,昔日我等在京城庆云楼一聚,大家都颇为开怀,直至我动身离京的前几天,大公子还专门找到我与谈起此事。不知道小袁公子可还有放在心上,倒是大公子一直念念不忘,希望有朝一日我等能再把酒言欢。”杨度煞有其事的说道。
听到这番话,袁肃心中已然可以确定杨度此行来的目的,只是他还是猜不透,为什么杨度一定要第一个先来找自己?难道仅仅就是因为他之前在庆云楼对帝制的反应并不强烈,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风头正盛,所以才会想到先拉拢自己?
“说实在的,若非大总统和堂兄的提携,也不会有我袁肃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堂兄从来没把我当外人,而我在心中自然也是感恩戴德。上次在庆云楼一聚,确实有许多让人回味的地方,改日再往北京的时候,一定由我来做东,再宴请诸位好好一聚。”稍作犹豫之后,他语气充满感慨的说道。
“甚好,甚好。谈到庆云楼一聚,倒是让我又想起了一些事情,当时与小袁公子一起讨论了一些时政,说起来也颇有一番发人深省的地方。不知道袁公子时至今日,是否对当日所论之事有了新的见解呢?”杨度进一步说道。
“岂敢在杨先生面前班门弄斧?”袁肃推笑着说道,心中却暗忖道:还真是够直接。
“我还记得小袁公子所推崇中央集权,这倒的的确确是我中华目前最为迫切实现的事情,只是自太平天国之乱伊始,团练的兴起使得地方实权愈发做大,中央大权则削弱旁落。再至清末民初各地革命运动,所谓军政府、革命政府多如牛毛,各省各地拥兵自重者已显根深,如今民国成立,北洋政府实则只能控制北方数省,华东、华南、西南等地多是都督当权,公然与中央抗衡。如此局势由来已久,当真要推行中央集权实在是任重道远。”杨度发出一番长篇大论一般的感慨。
“先生此言当真是一针见血。地方割据由来已久,如今要想集权确实不容易。但是不能因为不容易而止步不前,我辈自当一马当先,哪怕只能促成中央集权半步,也绝不会嫌这一步太小。只要能进一步,就能让后人少走一步,义不容辞。”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愚公移山,精神可嘉,我虽赞佩小袁公子这等精神,但若一代人只能促进中央集权半步,那我们要用多少代人才能走到成功的终点?而在这几代人的消耗中,国际列强又会从我们中华挖走多少利益?”杨度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声音也显出几分激亢。
袁肃刚才只不过是随便打了一个比方而已,自然不会认为一代人的努力只能推进中央集权一点点,他无非是想要借这件事来表达自己的决心和毅力。却没想到杨度倒是较真起来,一下子让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默然不语,装出一副深思的样子。
杨度略微停顿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袁肃的表情,随机又继续说道:“小袁公子可知道筹安会吗?”
袁肃暗道:杨度这是要进入正题了。他故作犹豫了一下,有几分茫然的说道:“最近倒是在报纸上见过筹安会,不过并没有具体的了解。哦,对了,似乎这个筹安会与先生你也是有关系的,对不对?”
杨度微笑着说道:“没错。其实筹安会就是由我发起,联合了多位学者和政治活动家一起创立,筹安之意就是在筹措安定,旨在商榷我泱泱中华最合适的政治体制,以政体来推动国家改革,尽快安顿社会、统一南北中国,为建立我繁荣富强的大中华而提供政策上的建议。”
袁肃深沉的点了点头,赞佩的说道:“原来筹安会是由先生发起的,真是袁肃孤陋寡闻了。先生的意思,是希望由筹安会来推动北洋政府的改革,不知道具体当如何入手呢?”
杨度故意顿了顿,还上更为严肃与严谨的姿态,很是郑重的说道:“不知道小袁公子是否还记得当初你我在庆云楼聚会时所谈论的话?”
袁肃颔首应道:“自然是没有忘记。”
杨度于是说道:“正如我上次所说的那样,我的观念还是认为国体最为重要。诚实的说,自鸦片战争以来,清朝虽然腐朽,但也意识到国家不变不强的道理,从那时候开始清廷王公大臣们一直在思考着师法列强,以寻富国强兵之道,先是师日,后又师俄,再后又师英法,现如今的民国却是师美,搞什么总统制、政党政治。”



第65章,筹安谋策
袁肃一边思考着杨度的话,一边应付着点了点头。在国家政治历史的学问上,他确实不如杨度认识的那么深刻,自己也相信杨度不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的人,也绝非纯粹是当权者的帮凶工具,做为一个政体学者,对方坚定不移的提出帝制显然是有其理由所在。
诚实的说,从一九一一年到一九四九年这个中国近代历史进程中,国体在全国乃至全民族都不是一个重要的东西,无非是被一些当权者借来利用的口实罢了。只不过袁世凯称帝的时机不恰当,不仅操之过急,而且前期的铺垫也没有做到位,所以才会最终落到失败的地步。连北洋内部都没有摆平就仓促称帝,怎能不陷入内忧外患的境地?
对于袁肃而言,他到现在也不在乎国体到底更改成什么样子才好,之前便已经有了很清楚的界定,只要能对自己发展有利,无论君宪还是共和都可以。甚至连自己一直念叨的“中央集权”也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听先生这么说,似乎先生已经是颇有见解了?”
“见解不敢当,只不过这些年我与几位同僚一直在钻研这方面。我中国思索变强之道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可为什么最终还是陷入眼前的困境?这难道不是一个值得深思的地方吗?”杨度很是认真的说道。
“有道理。”袁肃缓缓点头应道。
“在我看来,正是因为我中国立场不坚定,以为哪个国家强大就应该师法哪个国家,到头来这边还没学到皮毛,又跑去学另外一边,结果只能弄得是四不像,反而贻笑大方。”杨度循环渐进的说道。
“那依先生的意思,我们中国究竟应该效仿哪个国家才是?”袁肃顺着杨度的话问道。
“并非在于我们效仿哪个国家的强国之道,问题恰恰是在于坚持。每个国家经过变法图强,最终能走到今时今日摆脱国破家亡的命运,并成为受环宇尊敬的文明国度,无一不在于‘坚持’二字。我中华枉走这几十年的道路,走一步停一步,停一步又改一个方向再走,最终发现方向不对,又停下来再改方向,结果是什么呢?结果就是原地踏步。”杨度仿若是大学教授一般,用说教的口吻郎朗而谈。
“细细想来,还真如先生所言这般。唉,国家振兴最可惜的不再失败,而是在明知道走冤枉路却还是义无反顾的继续走冤枉路,这又是何必呢?”袁肃感慨万千的说道。单单从“演说”技术的角度上,他还是很佩服杨度,不仅把很深奥的政治历史说的很通俗,而且还能做出生动的比喻。
当然,他心里面其实还是很清楚,就算杨度说的再生动、比喻的再好,这些话都不是可观的话,只能说是“杨度本人认为是对的话”。
“可不是?如若当初能坚持君主立宪一直走下去,我中华如今早已经变法成功,不说能与英法相比,但也绝对不至于连东瀛小国都打不过。”杨度语气很有情绪的说道。
“如此说来,先生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北洋政府现在能够坚持一条道路义无反顾的走下去,是吗?”袁肃试问道。
“没错。不过却不是现在施行的共和制。”杨度斩钉截铁的说道。
“哦?那先生认为,眼下我中国应当坚持哪一条道路?”袁肃故意问道。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本应坚持走君主立宪这条路。我知道小袁公子一定觉得很差异,不过这件事可以这么来理解,自甲午战争之后到戊戌变法,再到后来的预备立宪,这期间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在为君主立宪制做准备,相比较共和制,也无非是孙文走访西方国家之后,带回来的一些新学说。可归根结底,共和制在中国根基太浅,远远没有君主立宪制那样有所积累。”杨度很是耐心的对袁肃解释道。
袁肃不得不感到诧异,真没想到杨度居然还能找到这么“歪”的理由。
他心里很清楚这个说法极为不可靠,如果君主立宪制当真有那么久的积累,那戊戌变法那会儿早应该成功了才是。即便当时不成功,也不至于到了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爆发后,清廷才仓促的决定颁布宪法。所谓的“积累”,最多也只是民间一些君宪人士的积累,这倒的的确确是有几分根基所在。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点破这一层,反而还装作受教的样子,恍然的说道:“听先生这么一说,倒也真是有一些道理。不过如今共和已成大势,别说大总统不会同意,就算大总统同意,只怕许多进步人士也会极力反对。我虽是一介武夫,但对国内情况多少是有一些了解,如今的民过大致上是四部分人,这四部分人当中只怕有两部分一定会持反对意见。”
杨度不动声色的问道:“小袁公子所言的四部分,不知是哪四部分。”
袁肃表情深沉,不疾不徐的说道:“其一是前清遗老,毕竟封建思想遗毒深重,无论是满族人还是汉族人,对前清念念不忘者比比皆是,毕竟前清是在我叔父劝逼之下结束,所以这类人定然是有极大的反感情绪;其二就是以南方革命党为首的一批知识分子、商绅,他们对共和、民主的信仰根深蒂固,眼下已经对北洋政府诸多不满,更别说一旦北洋政府恢复君宪之后,势必会引起更激烈的反应。”
杨度一边听着袁肃的话,一边思索着,他没有急着开口说话,但是心中却渐渐有了一些另外的想法。
略微停顿了片刻,袁肃随后又说道:“以上此二者大部分都是受过深厚教育,只不过各有不同罢了,也就是说这些人群是我们中国目前有素质基础的人群。可偏偏这些人群是绝对会持反对意见。至于另外两部分人,其三是目前拥护北洋政府的一些统治阶层,其中又能细分成拥戴法统和忠心北洋两部分,前者只是遵守宪法制度,只有后者才是死心塌地捍卫我北洋政权;其四则是占人数最多的广大普通老百姓,这一部分人数虽然最多,可是却多是一些没有文化、信仰和理想的穷苦劳动者,他们是劳动力的代表,却极其缺乏创造力。”



第66章,帝制进言
其实说到这里,他相信以杨度的智慧已经可以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这四部分人中掌握着社会财富最多的一些人,大部分是反对北洋政府。就连拥护北洋政府的这群人当中,也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见风使舵的投机者。恰恰这些最需要争取的人,却是最不容易争取的人。
所谓广大普通老百姓占有极大的人口基数,可归根结底都是一些没主见的人群,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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