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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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情歌-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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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知枝忽然捡起地上的粉红色手表,说:“你的表掉了。”说完这句话,他就自然而然地把表盘放在常媛嫒的手腕上,然后,替她戴上。
常媛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关知枝的指甲滑过她手腕上最内侧的皮肤,让她的心顷刻变凉了一大半。
等关知枝把细细长长的表带塞进那个小孔里抚平之后,她跳了起来,又踢了他一脚,飞快地跑了。
她跑回家的时候,心脏完全已经跳到后脑勺的位置,啪啪啪地响着,像要敲开她的头骨似的。
爸爸正把凉粉往桌上放,对她说:“开饭。”
吃饭的时候,她问:“我们为什么要住在堂子街?”
“没有为什么啊,一直就住这里。”
“那你为什么只会剃一种头?”
 
  
 第17节:堂子街的女孩们(3)
 
“天热,老平头凉快嘛!”
“可是冬天你也只会剃这种啊。”
“咚!”凉粉碗被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常媛嫒“哧溜哧溜”吸完了最后一条凉粉,躲回房里去了。
常媛嫒家在堂子街和外面的宽马路交接的拐角处,打开窗户,手臂撑在窗台上,吃力地回头望,就能看到一整条老街。
这个时分,整个堂子街,都像被没有气泡的芬达汽水淹没了,只有高高低低的屋顶上,才露出一些真实的灰色和淡淡的铅色,其余格子一般的老房子,都好像已经先睡进夜里去了一般,连呼吸都不呼吸了。
【三】
乔俏俏真的不傻。
她是最聪明的,或者,最知道聪明是怎么回事的。
她只是觉得,爱一个人的时候,傻一些好。
越傻越好。
乔俏俏曾见到过常媛嫒的家庭练习簿,所以,她知道常媛嫒住在堂子街。
那里在她漂亮的妈妈和他那个赌棍爸爸没有离婚的时候,也是她的家。
她知道堂子街的那些小孩:他们不上幼儿园。平日里总拖着鼻涕跑东跑西,跌跤以后自己在菜叶子和鱼鳞覆盖的下水道口旁边再爬起来,糖葫芦拿在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别的小孩抢过去。没有谁管这一群小崽子,天一黑他们就消失在巷子的尽头,第二天,又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脏衣服重新开始疯跑。
七岁之前她是他们的其中之一。
除了赌钱,她爸爸唯一喜欢的,是黄梅戏。就是搓麻将,一定也要听着黄梅戏,摇头晃脑地听,摇头晃脑地搓麻将。
幼小的乔俏俏就在桌子下面钻来钻去。
妈妈当然摔过他的收音机。他们俩之间,一直不怎么愉快。不过,夫妻关系不和,在堂子街,也算不上什么新闻。
后来妈妈终于可以趁着爸爸坐牢而离开堂子街。
妈妈离开得非常彻底,离婚,拿走了家里所有的东西,重新在新区里开了商铺,甚至把乔俏俏改姓乔。
算是一刀两断了。
奇怪的是,后来,爸爸从来就没有找过她和她妈妈,像是变成了堂子街街口那个上面总是沾满口水的邮筒,被整个世界忘掉了一样。
只听说后来爸爸出狱之后,还是回到了堂子街。
她害怕那个地方,就像害怕她爸爸跟妈妈要钱时,抽出皮带打在她脸上的样子。
她以为堂子街出来的女孩,不过是从小崽子变成了小流氓,女孩子最出息的也顶多是面黄肌瘦的四眼妹。
乔俏俏没想到常媛嫒不一样,常媛嫒居然懂爱情。
在这之前,她以为所有这种类型的女生,都比保险箱更加安全。
没想到她喂关知枝吃冰棍的时候,也可以显得那么吸引人。而且,他们忽然看上去,很配的样子。
 
   。。  。。 
 第18节:堂子街的女孩们(4)
 
真是该死!
乔俏俏终于相信那句话:所有女人均是危险的。
乔俏俏一路扁着嘴回家。
【七】
随便的关知枝,我们随他的便去。
并不脑残的常媛嫒和并不傻气的乔俏俏却做足了一次真正的告别仪式。
——如果这个故事必须要有结局,那它就是这样的。
乔俏俏和关知枝分手了。
乔俏俏和关知枝和好了。
乔俏俏和关知枝分手了。
和好了……
分手了……
和好……
分手……
在成为乔俏俏的好朋友之前,常媛嫒没想到谈恋爱会有这么复杂。
常媛嫒觉得,“接吻事件”过后,乔俏俏变得不再那么像乔俏俏了。
午饭时间,乔俏俏对她说:“他说请我吃面,最后说没带钱包!耍花样!”
“他居然随便乱吐口香糖!”
“他骗我一天换一次袜子,结果被我发现啦,两天都是同一双!”
“他花心,当我的面也敢叫别人小MM,谁知道他背后都干过些什么啦!”
就是这最后一点,让常媛嫒吃饭的筷子抖了一抖,掉了一根在地上。常媛嫒难为情地说:“我再去取一根筷子。”
乔俏俏和关知枝的恋情就是这样把持不住地刷新着,每天都会有新闻。常媛嫒恨不得把那晚关知枝对她的“调戏言辞”也对乔俏俏来个禀报,但是又始终觉得这样不妥。
看得出来,乔俏俏和关知枝依然要好。常媛嫒从来没想过做第三者,特别是,看上去特别处心积虑的第三者。
只是偶尔在上课的时候,她会在草稿纸上写一句:“你们又分手了?”来刺探一番关知枝。
“搞不懂你们这些女生在想什么!”关知枝的字真是难看。
常媛嫒注意到关知枝的用词“你们”。
常媛嫒觉得,她是时候向老师提出换座位的事情了。
“关知枝每天上课都抖腿,我没法集中注意力学习。”理由就用这一条。
其实真正的理由是“朋友男友,不可占有”。至少,乖乖逃离到视线之外吧?常媛嫒换座位那一天,她特别心慌,她害怕关知枝会质问她原因,早上提前半小时她就到了学校,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这一切。没想到,关知枝已经来了。
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
而他正趴在桌子上,专心致志地抄着常媛嫒的数学作业。常媛嫒很难为情,她挪着凳子,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了收拾,搬到隔着一排的同一行桌子上去。关知枝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空荡荡的桌子,又看了看常媛嫒。
常媛嫒没出息地脸红了。
关知枝把手上的作业本随手卷起来,往常媛嫒的新座位上扔了过去,同时说:“脑残妹,看好你哦!搬过去不要紧,作业不能停止供应!”
 
  
 第19节:堂子街的女孩们(5)
 
常媛嫒这下才死了心。
秋天时,乔俏俏的爸爸来学校找乔俏俏了。
就在俏俏十七岁生日那天,他到了她们学校,在教室门口几乎徘徊了一整天。乔俏俏起先六神无主,然后逼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最后,她才不得不终于走出门去,接受了她爸爸非要交给她的一个很大的包裹。
一天都精神涣散的乔俏俏,放学之后和关知枝一起回家时,也丝毫提不起劲来。
关知枝那天整了一个新花样——他解开外套,拉开外套的一边,在那里,内侧的口袋里插着一支玫瑰。他用很花哨的姿势将它取出来,递给乔俏俏。
乔俏俏板着脸说:“拿走,不要。”
关知枝腆着脸用玫瑰花瓣去抚弄乔俏俏的脸,乔俏俏忽然狂躁起来,一把抓起玫瑰,扔在地上。那天乔俏俏没有搭关知枝的车,而是打车回家。
回到家以后,她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裹。
全部是乔俏俏小时候用过的东西——
断头的蜡笔啦、自制的贺卡啦、一朵风干的菊花、发绳、掉了一只鞋的假冒芭比娃娃、一些被涂黑的五分钱钱币、还有一本画图日记本。打开第一页,上面用鲜绿色的水彩笔写着:
堂子街里的乔俏俏。
她没忍住,“哇”的一下哭了。
那都是她的过去啊,那些宝贵的过去,宝贵的自己,都被她丢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乔俏俏和关知枝真的分手了。
对乔俏俏来说,完成了分手,才算真的完成了一场恋爱。
好像接吻一样。
关知枝这次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看到过乔俏俏那么凶过,居然能一下子抓起玫瑰花就洒在谁谁谁脸上。
女生果真有一千个面吗?
关知枝觉得,要是真的这样的话,实在是太不可爱了。抓着玫瑰花随便撒的女生一点也不可爱,也不是关知枝喜欢的类型。关知枝来不及伤心,就同意了乔俏俏的分手要求。
有了一个完整的初恋,这对乔俏俏来说,就已经够了。虽然常媛嫒不理解,但是不妨碍常媛嫒仍然和乔俏俏做好朋友。
当然,也和关知枝做好朋友——目前为止,仅仅只能这样而已。
过了一个月以后,常媛嫒和爸爸一起回了堂子街,站在尘土飞扬的宽马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迟缓而巨大的推土机往堂子街里开进,亲眼看着自家的房子倒下去——原来这些住了这么多年的老屋子,是像香灰一样一碰就溃散了的。
让常媛嫒震惊的是,她还看到了乔俏俏。乔俏俏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人群很远的位置,像是聋了哑了似的,静静地看着这个场面。
她第一次仔细看乔俏俏的侧脸,感到很惊人:就像被苍蝇拍拍醒了一样,莫非,她们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吗?
 
   。。  。。 
 第20节:堂子街的女孩们(6)
 
孙叔和孙嫂上演了一出可怕的戏—— 
先是孙叔把孙嫂往前推,孙嫂三下两下脱光了身上的衣服,喊了一声:“我跟你们拼了!”就滚到了推土机下面。
站在旁边的一个挂牌子的中年女人指着孙叔说:“你自己为什么不脱!把自己老婆往前推,算什么男人!”
孙叔像是没听见一样,指挥着孙嫂往前滚动滚动。
可是不一会儿,孙嫂就被裹上毛毯架了出来。他们好像早就有准备了似的。
“不就是为了多要几个钱吗?老夫老妻的了还要这个吗?”那个激动得嚷嚷的中年女人挥动着胳膊,“推倒!推倒!统统推倒!”
常媛嫒的泪水忍不住了,四周围聚着堂子街的老商户和老街坊们,操着各地口音的人们所有的掺杂着嗟叹和哭喊,渐渐都埋没在隆隆作响的推土机轰鸣里。
堂子街里的常媛嫒倒在爸爸的怀里大哭了一场。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说不出的心酸和难过,说不出的孤单。
那时候,她以为她爱上了关知枝,就是真的成熟了;可是现在想起来,好像走出了堂子街的常媛嫒,才是真的被生生地推到了人间,不得不去过,去痛,去感受。
原来,人们埋藏在心里一直最珍爱的那些人和事,想起来,一定不是会笑,而是会哭的。
原来是这样。
而站在远处的乔俏俏,其实是看到了爸爸在将一个赤裸的女人推向推土机之后,吓得呆住了。
她觉得上帝跟她开了一个玩笑——所有故事里感人的桥段中,没有哪种冰释前嫌之后的重逢是这样尴尬而丑陋的。
她本来只是想来看望父亲。他们多年没见,没有音讯,她已经做好准备原谅了——当然是背着妈妈的。
没想到,竟是这样。
堂子街的女孩们,就在那一刻,觉得自己长大了。
原来,这是一种不能自控的感觉,像是飞机起飞前的那段加速,再要躲,再要逃已经来不及了,只有闭上眼,享受它,然后飞。
那一刻关知枝在哪里呢?已经不重要了。堂子街的女孩们走出了堂子街,堂子街却永远留在了她们小留声机一样的回忆隧道里——这才是这个故事要说的。
后记:
有光影和歌声为证,这青春已足够盛大
文/方悄悄
2009年5月20日到22日,我们拍摄了这一部《漫电影》。
20几页统筹表,加上服装表、道具表、参考图样、注意事项,订成厚厚一本小册子。
用业内人士的话来说,除了用的是相机,这次拍摄的规模和繁琐程度,赶超一步小型电视剧。
漫长炎热的三天里,方悄悄的习惯性焦虑再次发作,和秦猫猫吵架,把饶雪漫气哭。每个人都在嚷嚷,摄影机到位,服装到位,道具准备,下一个场景,模特注意你们的表情!
 
  
 第21节:堂子街的女孩们(7)
 
精力和体力都支撑到极点。最后一天,我们坐在交道口的破旧胡同口,一次次拍摄康康穿着划破的红色丝袜,在“堂子街”里,歪歪斜斜、跌跌撞撞地走路。
忽然间像触电一样,伤感到要偏过头去擦眼泪。
原以为难熬的时间,过去了就变成浮光掠影。我们才刚刚在凌晨一点的摄影棚里喊了“收工”,即刻疲惫就像水葱沙子里褪去。
就像常媛嫒(康康)在黄昏的堂子街里告别的一幕,明明走得那么艰难,却固执地张开两臂,做出飞翔姿态。
最后可以证明这几天如何度过的证据,就是硬盘里40多G的照片,还有这本书。
不过,其实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书还只是美编大饼电脑上一个奇大无比的文件,每次打开都要冒着死机的危险。
PART 1 感激车站里尚有月台曾让我们满足到落泪
2006年的南京,我们拍出了一部失败的《左耳》,但找到了一个成功的小耳朵。这个叫康璐洁的女孩后来成为了无数读者心目中最美最坚强的米砂,《沙漏》都终结了,她一进校园还是会被喊成“米砂”,被追着签名。
而那一年留给我的记忆是:
南京持续39°C的高温。
被水泥马路烫软的凉鞋底。
一家忘记了名字的整形医院,吧啦临死前,没有吊针也没有氧气瓶。
雪漫同学崩溃地冲到片场中央用最高分贝喊:“不拍了不拍了!”
导演不动声色地说:“大家继续。”
每天去银行查拍摄经费是否到账,拿着银行卡的手微微出汗。
在大众书局的五楼,看见来应选的刘成毅,心里一定:许弋找到了。
我想很多事情都在慢慢被人忘记,就在昨天,我把当时的记账本塞进了碎纸机。
从宾馆到书店打车费17块,房费每天120块,午餐费……我们用最微不足道的金钱,完成了图书界从来没有人做过的事。
每次拍片子总有人吵架,拍《小妖》的时候,舒舒在凌晨四点的宾馆房间把第五次做的场记单扔了一地。
可是,拍完的那天,我们又都睡不着觉了。
隔着宾馆厚厚的窗帘,天一点一点亮起来,我、舒舒和茉莉,我们三个人一声不响地躺在床上,想着时间像水从我们身上冲刷而过,想着将会降临在我们身上的未知的命运。
后来,我们都哭了。
PART 2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
2006年我们在南京举行了《沙漏》的海选,选出了我们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书模,康康和乐乐。
如果没有乐乐和康康,《沙漏》会是什么样子呢?
反正我是没办法想象。
就像我没办法想象没有高霖琳和马思纯的《酸甜》,没有陈意涵的《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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