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黑色的幽灵。”
“黑色的幽灵。”肖赫重复着罗狄的话，他有些惊讶，罗狄给这个黑家伙取的名与自己取的竟一模一样，两人不谋而合。
肖赫说：“它离我们大约有五千个天文单位。”
罗狄点点头道：“此刻是四千六百五十个天文单位。幽灵和我们都在以亚光速飞行，目前已超过秒速十二万公里，四天后我们就会相遇。”
“不！是相撞！”肖赫在电话的那头沉重地说道，“这个黑色天体正以亚光速冲我们飞来！”
“为什么说是正冲我们飞来？”罗狄疑惑地问。
“我已经观察幽灵好几天了。”可视电话上肖赫阴沉地注视着天体图，声音低沉地介绍，“它不发光，也基本上不反射光线，是一个隐形的幽灵。我是从邻近天体不正常的摄动中发现异常的，然后用主动式射电望远镜整整探测了四天，才发现了它。”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那时它正在白羊座52号至57号之间游离，不遵从任何力学定律，就像一个步履蹒跚的醉鬼。
“可是——可能是主动式射电源唤醒了它，它几乎是立即开始加速，径直向我们的飞船奔来！”
罗狄疑惑地问：“它是外星文明使者？”
肖赫苦笑道：“但愿如此吧，毫无疑问，它是高度文明的产物，很多方面超过了我们的想像，简直不可思议！我对它的飞行尾迹作了探测，发现了反夸克湮灭的痕迹。”
罗狄道：“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过来，我们好好谈一下。“
罗狄解开安全带，离开前导舱往生活舱去。他得与肖赫好好谈谈。
肖赫看到罗狄进来，拖过椅子，让他坐下，说：“反夸克是一种被理论证明的新能源，它比核能强大千万倍。我的探测表明，这个幽灵是中空的，是反夸克的一个巨大仓库。它所储存的能量足够飞越两三个超星系团。”
“它比飞剑5号先进，飞剑5号必须在马奇星上加钚。”罗狄叹道，“是否尝试与它进行联系？”
“当然。我用了所有的办法，但它丝毫没有反应，只是一言不发向地我们的飞船猛扑过来。”
罗狄盯着那个天体。在行星们缓慢但却规则的运动背景中，幽灵的飞速移动十分惹人注目。
“它的目的是什么呢？”
肖赫接着说：“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从看到它的第一眼起，我就产生了莫名的恐惧。我总觉得它像一只阴冷的寻响水雷，在黑暗中窥视着，一旦发现目标，就咬牙切齿地扑过去。”
罗狄望着肖赫忧愁的面容，尽力劝慰他：“别太担心，你的看法也不过是臆断。如果它从属于一个高速发达的文明，就不会干出这种无理的事。它炸飞掉飞剑5号又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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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茯苓的信使（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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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赫有些恼火，说：“不要说这些自欺欺人的话！只有科学上的门外汉才会盲目地乐观。我已经同我的内心争论了三天，不想再同你争了。”他看了看罗狄，努力平静了一下情绪，接着说：“人类文明是一直发展的，可是这么一个大趋向是由无数个个体的‘偶然’组成的。如果六千五百万年前那颗陨星没有落在地球上，恐怕到现在还是恐龙在耀武扬威呢！或者，那颗陨星推迟六千五百万年再撞地球，人类恐怕就会被其他生物或超生物取代了。”
罗狄抬头看看肖赫，发觉肖赫的倔劲儿又上来了。
罗狄问：“修改飞剑5号的航向，避开它，行不行？”
“不行！”肖赫斩钉截铁地说，“它是冲着飞剑5号来的。我们转航，它也会进行自我调整，重新追过来。”
“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肖赫神色黯然，“我要是能知道就好了。”
几天以来，飞船上一直充满着紧张的气氛。绫子看肖赫那么紧张，想安慰他一下，便说：“肖赫，别那么紧张好不好？弄得我跟义慧都透不过气来了。”
肖赫不仅不领会她的苦心，反而说：“到底是女孩子，只会浅薄地乐观，死到临头，还顾着透气。”
绫子委屈得直想哭一场。
也许他们四个人中，肖赫对幽灵的体验是最深的。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研究着幽灵。几天来，他一直坐在天体图前，不吃也不喝，两眼死死地盯着那个无声无息猛扑过来的怪物。
只有当绫子把食品包送到他嘴唇前时他才胡乱咬一口。一次，绫子把食品放在他手边，可是两个小时之后，她过去一看，肖赫仍沉浸在一种极为复杂的计算中，食品还原样放着。他压根忘了吃它。
三天中，罗狄已经四次改变飞剑5号的航向，试图避开幽灵。可是肖赫的测算结果令人气馁，每次幽灵仅用二十分钟的时间便完成了一系列天文数字的复杂计算，寻找到与飞剑5号相碰撞的最近地点，然后调整飞行角度，向着那个最近点猛扑过去。
肖赫极度紧张，甚至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再过十分钟，飞剑5号就要与幽灵碰撞了。
既然无法回避，罗狄他们就决定冒险在幽灵上着陆。
飞剑5号调整了飞行姿态。现在用肉眼也能清楚地看到：一个巨大的天体正飞速逼近。
尽管罗狄他们四个人都能操纵飞剑5号降落，然而罗狄还是选择了亲自操纵。
罗狄决心完成与幽灵的会面。他精神亢奋，紧盯着屏幕。现在，飞剑5号已经进入幽灵的引力范围，但幽灵的引力相当微弱，与它的巨大形体很不相称。这使飞船降落更像在无重力环境下的飞船对接。
飞剑5号怒吼着，耗尽了所有的能量用于最后冲刺，想尽量消除两者之间的速度差，巨大的加速产生了超过15克的超重值。
尽管他们四个人身上都穿了抗荷服，并且努力缩紧腹肌，调整呼吸，但还是产生了严重的黑视现象。
当他们从黑视中恢复过来时，在全景屏幕中看到：飞船正静静地躺在幽灵的表面。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地，没有其他天体上常见的山峰谷地，想不到日夜担忧的降落竟是如此顺利。
义慧握着罗狄的手，喃喃地说：“谢谢你，你真了不起！”
罗狄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想这不是我的功劳。我总觉得幽灵是主动者，它迅速调整了飞行姿态迎合着我们，把飞剑5号给‘粘’住了。”
这时肖赫插话进来：“快进行下一步吧，调查幽灵的真相，别忘了我们在这儿着陆不是为了游览风景。”
“是啊，还不知道它会用什么法子来对付我们呢！”绫子受到肖赫的感染，忧心忡忡地说。
就在这时，飞船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晃动了一下。下面的变化使他们目瞪口呆：幽灵天体的平坦表面突然掀起波涛，遮天盖地的波涛缓慢地却势不可挡地压过来。
很快他们便发现这不是波涛，而是飞船降落处迅速凹陷下去，混沌的坚硬表层突然之间变成柔软的极富弹性的液体，从四面八方向飞船漫过来。
罗狄惊得不能说话，他握住义慧的手静观事态的发展。义慧的手在他的手里变得特别安静和从容。
最后一块圆形天穹终于合拢，飞船被绝对的黑暗所吞没。从轻微的超重判断，下落过程还在平稳地加速。
这是一段极其难熬的路程。
他们打开了舱外照明灯光，但灯光不能穿透浓稠的黑暗。死寂和恐惧紧紧包围着飞船。
四个人一声不吭。他们耐心地等待着那个最终的结果。
过了许久，不知是谁唱起了《月亮湾》：
遥远的黄河有个月亮湾，
月亮湾里有条船，
船上有棵香椿树，
长啊长啊香椿树，
带我飞出月亮湾。
也不知过了多久，绫子突然说：“有亮光！”
确实，飞船周围似乎出现了微光。他们穿越的介质似乎正从固态变为液态，又变为气态。
义慧轻声说：“把灯熄灭吧。”
肖赫点点头，摁了一下电钮，全船灯光立即熄灭。这一来他们看清了，舱外的确有朦朦胧胧的微光。
光度很快变强，周围的介质越来越稀薄。忽然，就如飞机穿越云层一样，飞船弹跳出去，进入到了一个极为巨大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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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茯苓的信使（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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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幽灵的内腔，是一个空无的世界，没有任何实体。
没有光源，只有雾一样飘浮的光团，光团很不均匀，有着错综复杂的明暗和流动，就像海洋里的冷暖潜流。
人类对这种光场的了解是近期的事。从本质上讲，人类的智力运动仅仅是能量的有序流动，脑的物质结构只是约束、引导这些流动的管道网络。但幽灵已经超越了这个阶段，它是利用光作为思维运动的载体，不借助于任何物质的约束，就能实现能量的逻辑流动。所以幽灵的空腔也可以被认为是它的神经中枢——大脑。
这个空腔的中心，孤零零地悬着一个三维图像。它的形状颇像一个缩小的涡状星系，有四条长长的边界模糊的旋臂。图像一直在缓慢地旋转着。
眼前这些奇特景象使罗狄他们迷惑不解。光流自由在地穿越飞船，穿越他们的身体、大脑，在他们的脑海里留下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一种前生学过的久已遗忘的语言在不停地呼唤着他们。
飞船很快降到涡状物附近，然后便静止不动了。
接着，一道白光猛然轰击他们的大脑，最后停留在罗狄的脑门上。三个人看着罗狄，发现他突然亢奋起来，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冥冥之中的声音，脸上漾出欢欣的微笑。
忽然，飞船密封舱门缓缓打开了。义慧知道这是罗狄下达的电脑命令。
罗狄匆匆向舱外走去。义慧惊慌地喊：“你没有穿宇航服！”
罗狄扭过头，解释道：“幽灵已经测出了我们的生存环境，也在飞船周围制造了类似舱内的小气候。不用穿宇航服的，你们也出来吧！”
义慧他们将信将疑地走出舱外。的确，舱外是熟悉的地球大气环境，是零重力区域，四个人都悬空飘浮着。
罗狄说：“我已经能读懂幽灵的信息了，我现在就在同他交谈。”
罗狄看他们迷茫的样子，便继续解释道：“你们已经看到，我已经与幽灵建立了沟通。这是幽灵的功劳，他有一套非常有效的思维交流方式。他认为在宇宙的任何地方，光都是最重要的物理量，因而视觉是所有高等生物最有效的感觉，因此，他的思维方式是建立在视觉上的。
“顺便说一句，”罗狄困惑地说，“幽灵似乎没有语言。我曾尽量向他解释，但他似乎完全没有语言的概念，也可能他属于一种哑文明。现在你们看那个图像。”
肖赫与绫子、义慧一起朝罗狄指的方向望过去：幽灵的中心悬着那个类似涡状星系的三维图像，四条长长的旋臂正在缓慢地旋转。
罗狄加重语气问：“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图像？是飞船的主人——茯苓星人！”
这个出人意料的宣布使其他三个人目瞪口呆。罗狄笑起来，道：“没错，是茯苓人。尽管茯苓人与我们概念中的人悬殊太大，但茯苓人传递信息的方法对每个人都是适用的，只要他们放慢思维速度适应人类神经元的能力就行了，这对他们而言很简单。”
一道道白光又开始轰击肖赫、义慧、绫子的大脑。白光逐渐拉长拉慢，直到分离成一个个独立画面，画面上形象奇形怪状、毫无章法，但这些形象迅速变化，逐渐向涡状茯苓人的形象趋近，当输出者的实像与接受方的脑中虚像完全重合时，画面便定格不动了。
罗狄说：“现在幽灵开始为你们输入信息。茯苓人认为，就像物质无限可分一样，宇宙的层级也是无限的，某一层级的无数小宇宙组成更高层级宇宙的一个单体，依此类推，其极限称为终极宇宙。幸运的是茯苓人与我们同属于一个层级，只是分属于不同的震荡小宇宙而已，这使我们的交流相对容易些。”
现在，肖赫、义慧、绫子三个人的脑海里同时出现了广袤无边的终极宇宙，镜头迅速拉近，指向一个宇宙群。它在不停地鼓胀着，有的区域膨胀，有的区域收缩，有的地方正在发生大爆炸。
罗狄解释道：“茯苓人认为，我们这一层级的宇宙是由无数震荡小宇宙组成的。宇宙蛋爆炸后飞速膨胀，形成无数天体，亿兆年之后又形成新的宇宙蛋。现在镜头中是茯苓人居住的诺瓦宇宙。”
镜头拉近，现出一个膨胀的宇宙，继续拉到一个涡状星系，再是一个恒星系，最后定格在一个行星上。这是一个暗红色的液体星球，由于高速自转成扁椭圆状。镜头迅速跳闪，显示出液体星球逐渐降温，变成暗绿色。慢慢地，空无一物的表层液体里逐渐出现了生命。生命飞速变异、繁殖，一直到出现一种涡状生物。他们迅速占领了这个液体星球，缓缓摆动着两条旋臂在“水”中游动。
罗狄解释道：“这就是茯苓人。茯苓星在不到一亿地球年的时间里就进化出了高等生命。”
接下去茯苓星球迅速变化着，种种光怪陆离的“水”中建筑接踵出现，空中和“水”中也有了不少类似飞船的东西。
涡状人的形状也在不断变化。最后的画面上涡状人的边界变得模糊不清，带着某种光晕。
“这些信息的含义是茯苓人已经进化到了相当高的文明程度，可以自由地改变他们自己的存在状态。比如在这艘飞船中，他就是以光场的方式存在的。
“他，我是指这艘飞船上的茯苓人，已经在太空中飞行了近五十万年，他是茯苓人派出的寻找外太空智能生命的代表。
…
来自茯苓的信使（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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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一直没有找到智能生命的踪影，他只能按照自己的原定计划漫无目的地寻找下去。起先他是清醒的，然而五十万年的寂寞飞行使他变得混沌了。他成了宇宙中的一个沉睡的幽灵。
“我们发给他的电信号激活了他，他欣喜若狂，终于找到了生命，所以他向着我们直飞过来。
“他不愿失去这个他在五十万年的飞行中惟一一次获得的与智慧生命交流的机会。
“所以他才会像猛兽一样地扑过来，死死咬住我们不放。
“他是太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