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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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说-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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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健平放好卷子,抢过我手中的笔记本,压回抽屉里,轻手轻脚地关上抽屉,说:“还看什么,走了。”我们便又偷偷摸摸地原路返回。途径球室(体育用品室,因里边放的大多是球类运动用品,我们也称之为“球室”),小胖突然像电视里的士兵那样一举左手,我们停下来,我悄声问:“什么情况?”小胖说:“仔细听,球室中好像有人。”我大气不敢喘,用心一听,还真是隐约有拍球的声音。
  我们仨便伏在球室的窗口前,借着微弱的光线往里望,只见一个像极唐老师模样的人影,正指手画脚地指挥另一个较矮的影子拿着球做各种动作。我的站姿难度系数蛮高的,不一会儿脚便累了,想稍微挪动一下,却发现衣摆被小胖紧紧扯住;转眼看他,他的脸色青白,似乎是被吓的。健平仿佛也吓得不轻,我摆摆手:“嘘,走吧。”
  安全到达寝室,我们如释重负,缓过一阵之后,便一齐约定,今晚的事情大家定要守口如瓶。
  不知咋的,不久还是流出球室晚上闹鬼的传言;又过了一段时间,小胖转学了。
  我得知消息,首先想到那个笔记本。我觉得,也许是小胖没把紧他自己的口风,“已回收”了吧。


第二十六章 幻听

  马哥的家里人今天来我家吃饭,当然是会带上马哥的。大人们都在厨房里忙着,马哥就和我窝在房间里玩儿。在没有仨以上的听众的情况下,马哥是不会讲鬼故事的;况且他家人在,若是被他家人瞧见,定然要敲他的脑袋,骂他又吓我了。所以马哥此刻正坐在我的书桌前,听我的收音机。
  方才没注意,现在收音机里的人呢喃的不知唱着啥词,伴奏也不晓得配的是什么,总之给人云里雾里的感觉。我听了一阵,便问马哥:“马哥,这是什么歌?”马哥答:“《幻听》,窦唯唱的。”“窦唯是谁?”“歌星。”
  说是歌星,可我前所未闻;我关心的不是这个,又问马哥:“马哥,‘换听’是什么意思?拿录音机、收音机来换着听?”马哥鄙视了我一眼:“那是‘幻觉’的‘幻’。”我恍然大悟:“哦,‘幻听’。”接着问,“那是什么?”“‘幻听’,就是听到一些并不真实存在的声音。”我想起有时耳里会出现一种“嘤”的长鸣,便问马哥,类似的声响是否就“幻听”,马哥说不是,那是“耳鸣”。
  “比如脚步声、说话声,或你会听到好像有人在喊你,其实四周并没有人,那种就是。”马哥举例说。
  听得马哥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几次,我蹲在地上玩了许久,娘叫我回家吃饭,我答应后,突地站起,顿时一阵头昏目眩,眼见白色流星的同时,耳里似乎还能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若是很多人在说话;有时是三两个人的说话声,当时隐隐约约的,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过后就更不能回忆了。
  现在想到,我心里突然又对此产生浓厚的兴趣了,连忙问马哥:“马哥,有什么方法可以把幻听到的声音录下来呢?”马哥摇头道:“不行的。出现幻听的原因是大脑活动出现异常,对听到的声音进行夸张、歪曲,或者完全是无中生有;其实真实世界根本就没有那个声音的存在,外界的录音机等声音记录的设备是无从记录的。要是真想录下来嘛,可能也行——”“用什么办法?”“医学研究里边,不是有记录脑电波的装置么?记录下你的脑部活动,然后把那些活动尝试转化为图像或者声音就好了。不过现在的科学貌似还没那么发达。哈哈。”
  马哥纯属在拿我的想法来开玩笑,光瞅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了。我气不过,又自顾自挨在床头,思量办法,胡思乱想了半晌也没个头绪,不多时娘进来催我俩吃饭了,只得“唉”地叹了一声,暂且放下这件事。
  等夜深人静之时,我的思维才稍显清晰,想到既然是“幻听”,终归是幻觉的一种;而提到幻觉,我记忆中一个过世的朋友曾经跟我提到过,他第一回抽烟抽的是过滤嘴香烟,吸了一口之后脑袋甚为晃荡,站都站不稳,唯有坐下,任凭眼前、耳边出现那些个杂七杂八的声像——我才明白,原来首次抽烟仿佛可以产生幻视和幻听的。
  说起抽烟,我第一印象就是村里的二叔公。二叔公名叫闫祝光,家住村头,就村公所隔壁;听姥姥说,二叔公活了八十六岁,抽烟抽了五十多年,后来老些了,发觉咽喉不好,就不抽了。这种烟龄,真可谓是老烟枪,吞云吐雾的技术已经自成一派了,他应该对抽烟时的感受记忆更为深刻才是。
  第二天我便跑到村头。乍一看过去,村头大多房屋还保持着刚刚建村时的风貌,据说那是让我们村看着更贫困,至于为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房墙都是黄泥土砖垒成的,墙面没有一寸平整的地方,都是坑坑洼洼的,而且上边的黄泥用手指一抠就悉悉索索地能掉下好一些粉尘,摸着触感倒甚好,不过弄得人满头满脸;这些房屋不止一户人家住的,院落的组合复杂错落,构成了一个小型的住宅区,行走其间恍如迷宫,就像是走在深巷里,外人进来很容易迷路,但这里我来的次数也不少了——小时常和大伙儿在这玩捉迷藏,打打闹闹的过程令我闭着眼睛也能摸对归去的路——所以要找到二叔公的住处,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路过拜菩萨的大堂,我就见到了二叔公。二叔公正坐在门槛上,他眯眼瞧见我,便唤道:“小该来了。”他的喉咙里总是储着一口浓痰,因此他讲话的时候带有咕噜噜的响,声音让人听着就想清嗓——估计他也没那咳嗽的力气了。
  我跟二叔公问了,二叔公说,他现在不抽烟了,但较之从前年轻的时候,更经常听到有人说话、喊他的名字。具体那些人说了什么,他也听得不甚明了,只知不时提到他的名字。
  我听了愈加兴奋,想:若再有幻听,定要尝试用心听清那些“声音”说的是什么;对了,还要用纸笔记录下来,留供今后研究。于是以后我出门的时候都不忘随身携带一支铅笔和几张从作业本上扯下来的叠好的纸。
  后来在忘了日期的某天,我到村尾的新楼玩儿——那可是五层的楼,能在楼顶看到我们村的全貌呢。在楼梯往上爬,一层层地转啊转,突然在一个楼梯间听到了有人说了句什么,接着就是混乱的谈话声。要摸纸笔出来已经来不及了,我忙侧头细听,似乎也清明了几个词。
  那是:“闫祝光”“有效期至”“即将回收”。


第二十七章 稻草人

  正是秋分时节,俗语有云:秋分收稻,寒露烧草。到了这段日子,田地里的水稻该熟了,稻谷连同稻杆稻叶黄灿灿的一片,风吹稻浪一波一波漫散开来,浓于背景中满山的秋叶,正是一幅美好的丰收画卷。此刻,伙伴们都尚未回村,放假虽离开了学校,但按他们的说法,还要在镇上“潇洒”一阵;我独自一人,是最爱到田边去玩的——晾秋风、赏好景,乐在其中。
  稻谷皆熟,不免会招惹来许多觅食的雀儿来吃,农忙还未至,又不能派人来专门守着,所以在稻田里做有几个稻草人来吓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动物是必不可少的。我没亲手扎过草人,可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吧:三两根木杆,四扎上季收起留作别用的稻草,一顶草帽足矣。具体做法是把两根末梢有几支分叉的木棍绑在一根挺直的木杆的三分之一端上,又或是直接就两根木杆做成十字架状;主杆上绑两扎稻草,作为上身和下摆,分叉的两根则一边绑一扎稻草,作为两个臂膀,分叉出来的地方像极了手指,再往主杆的头顶将草帽一盖,插进稻田里就大功告成了。远远看去,那稻草人还真像个农夫穿了蓑衣守在田地中央,张臂要扑的模样。一些家里有几个闲钱的住户,从镇里的服装店买来假人模特的头,往稻草人的主杆上装,那草人就更*真了;这也是为什么有的服装店的假人模特没有头的缘故,可骇人了,行商的人就是要把生意做到尽。
  我打量了一下身边做得挺像的几个稻草人,无聊地考虑着怎么能把它们做得对雀儿们更为具有威慑力:装小型的扩音器,将手掌部分做成可活动等等。捉摸了一下,看到有个稻草人的“手掌”部分,放着一颗半熟的捻子(一种果子,学名“桃金娘”);我嗤笑地自言自语道:“哪个家伙比我更无聊,放只果子给草人吃这么搞笑。”想必是在家呆得慌了的小孩。我把捻子捏在手指间把玩起来,消磨时间。
  等伙伴们回了,又是在一块儿玩耍、侃天。因他们都在镇上逛得累了,不肯再在各座山头窜上窜下,只围坐在一片空地中,听马哥吹水。马哥开始说了,听他的话头好像是要给我们搬“小孩晚上大哭”的故事。这时,兵兵插马哥的话:“马哥你说的那个不好听,我来讲一个真实的。”我们老是光听马哥吹,也听得耳腻出油了,便叫好欢迎。马哥一脸尴尬,应该是觉得很没有面子,幽怨地地瞄兵兵一眼,退回听众席里了。大伙儿中间腾出的地方,即是演讲席,兵兵立马上前一步占了,那架势,仿佛是要跳出来号召我们对土地主发动起义般。
  “上上个月,”兵兵一抹面,变脸似地一扫方才的嬉皮模样,认真地说,“你们不是没见到我找你们玩儿么?你们可晓得我溜去哪块地儿了?”马哥满是不屑地搭话:“谁管你去哪儿了,没人关心。你要说就给脚油门,别整得跟拖拉机那样。”说着他还环视我们听众群体一周,以期能有人投个赞同票,与他构成同一阵线。可是他失望了,我们都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兵兵,等待他卖完关子呢。
  兵兵无视马哥,继续道:“常去的这些个山头嘛,那时上边成熟的捻子基本挨摘个精光了,但我一时兴起想吃捻子,残念未消,这捻子成熟的时期又没过,就打起了农科院(农业科学研究院的简称)的主意。”
  农科院也种有几亩捻子树,不知淋的是什么肥,反正长得稍微比野生的壮实,树上边都编了号;为了防止果实被偷采,都用栅栏隔起来,那些栅栏不高,主要是防禽兽的,路过的村人从栅栏伸出的枝桠上折几颗来解馋,技术人员是不管不恼的,再说他们也不好意思建起个糊玻璃渣的围墙——大家乡里乡亲的,防谁呢?农科院里工作的有个和我爹常往来的叔叔说,捻子成熟期长、果实产量高、生存能力强,捻子果子可以生吃、泡酒,全株皆可供药用,现在研究如何人工培育令其更加高产抗虫,等村里铺好了通往外边的公路,这不失为一个全村致富的好项目。
  兵兵接着说:“我到了农科院的捻子地的栅栏外围,边摘边吃,过了一会儿——”“哎,”马哥又看不过眼了,打断道,“快说主要内容。”大家闻声,乜斜了马哥一下。兵兵笑道:“不急,这就是关键了。”他顿了顿,“我从栅栏的缝隙中朝里头窥探了一阵,你们猜我瞅见了什么?”
  “见鬼了?”马哥来劲了,上身猛地前探。兵兵说:“差不多。我看到小该班上的唐老师了。”“切。”马哥重新坐正。我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捏弄着已经被我捂暖熟了的捻子,静静候住兵兵的下文。
  “当时唐老师在叫唤着什么,我侧耳细听,才知道他喊的那些是‘立定’‘向左转’什么的——”“口令。”马哥补充道。“对,口令。我心说怎么唐老师一个语文老师改行教体育课了,就继续看,孰料,我真的见到鬼了!”
  兵兵突然很大声地说了这句“真的见到鬼了”,大伙儿一个个的惊得浑身一震,除了有了心理准备的我之外——其实这也是常被村卫生所的周医生吓,多了练出来的。
  兵兵见目的达到了,这才得意地开口道:“唐老师叫的口令为了啥?原来他在指挥一个稻草人!”马哥缓过气来,又不服了:“怎么,唐老师疯了,竟对着稻草人指挥?”说罢还“哈哈”两声,见我们仍是鸦雀无声,没人跟着他笑,便恹了回去。
  “唐老师倒是没疯,可我怀疑……怀疑是我疯了。我居然看到那稻草人听了他的指挥,像人一样动起来了!”
  稻草人会动?我脑海即时闪过以前见过的几个用假人模特的头做成的稻草人的模样,想象那头从木杆上缓缓转过来,它印刷上去的眼睛,神情呆滞、焦点散奂地望向我的方向。
  “对!”斌哥的猛然发挥,让我们又吓了一大跳,“我想起来了。上次我和家人到隔壁村吃程姐白事的酒席,经过坟山附近那段满是捻子树的路,就听到好像有人在喊什么。”“喊什么?”我好奇问道。“当时没听清,现在闻得兵兵讲了,似乎还真和口令喊得差不多呢——好像是‘摘’。我以为撞鬼了,赶紧就跑,却撞到一个人身上摔倒了,那人还把我扶起来。”斌哥缓了一下,“回家后,我的衣服上好多稻草,我妈洗衣服的时候还骂我跑去哪儿癫了呢!”
  斌哥说到程姐,我又记起梦游中挖坟食尸、醒来被自己吓死的施小叔来;那次我和健平送给他吃的那些有着指甲印一般痕迹的捻子,就是唐老师指挥稻草人掐出来的吧。


第二十八章 夜哭郎

  好久没到村里的师娘(女巫,专门给人的红白事作法)家去玩了。
  每次去师娘家,师娘总给我讲各式各样的故事。她的故事,总以“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来作为结尾。这些话我一般当作耳边风,重点是听中间那一大段故事的主要内容。
  可是这次去师娘家就不是去听她讲故事了。事情是这样的:住在我家隔壁的郑阿姨生了个大胖娃子,白天我们家人都喜欢抱抱她、逗着她玩儿,可一到了夜晚,特别是睡觉时间,那娃子就扯开嗓子哭,惹得附近鸡犬不宁,我即使是用枕头、被子蒙住头,还是能被那些哭声明明白白地刺透厚厚的棉絮,直钻进我耳朵里,震撼我的耳膜;白天醒来,洗刷后和爹妈一同吃早餐时,发觉他们也是顶着一副黑眼圈,姥姥是老人睡得少,她倒没事——虽然如此,我们心里对郑阿姨家的小孩颇有怨念,可毕竟郑阿姨和她老公晚上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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