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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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 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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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可是呢,天天只听见说你的膏药好,到底治什么病?”王一贴道:“若 
问我的膏药,说来话长,其中底细,一言难尽:共药一百二十味,君臣相际, 
温凉兼用。内则调元补气,养荣卫,开胃口,宁神定魄,去寒去暑,化食化 
痰;外则和血脉,舒筋络,去死生新,去风散毒。其效如神,贴过便知。” 
宝玉道:“我不信一张膏药就治这些病?——我且问你,倒有一种病,也贴 
得好么?”王一贴道:“百病千灾,无不立效。若不效,二爷只管揪胡子, 
打我这老脸,拆我这庙,何如?只说出病源来。”宝玉道:“你猜。若猜得着, 
便贴得好了。”王一贴听了,寻思一会,笑道:“这倒难猜,只怕膏药有些不 
美了。”宝玉命他坐在身边。王一贴心动,便笑着悄悄的说道:“我可猜着了。 
想是二爷如今有了房中的事情,要滋助的药可是不是?”话犹未完,焙茗先 
喝道:“该死,打嘴!”宝玉犹未解,忙问:“他说什么?”焙茗道:“信他胡 
说!”唬得王一贴不等再问,只说:“二爷明说了罢。”宝玉道:“我问你,可 
有贴女人的妒病的方子没有?”王一贴听了,拍手笑道:“这可罢了,不但 
说没有方子,就是听也没有听见过。”宝玉笑道:“这样还算不得什么!”王 
一贴又忙道:“这贴妒的膏药倒没经过。有一种汤药,或者可医,只是慢些 
儿,不能立刻见效的。”宝玉道:“什么汤?怎样吃法?” 
王一贴道:“这叫做‘疗妒汤’:用极好的秋梨一个,二钱冰糖,一钱陈 
皮,水三碗,梨熟为度。每日清晨吃一个梨,吃来吃去就好了。”宝玉道:“这 
也不值什么。只怕未必见效。”王一贴道:“一剂不效,吃十剂;近日不效, 
明日再吃;今年不效,明年再吃。横竖这三味药都是润肺开胃不伤人的,甜 
丝丝的,又止咳嗽,又好吃。吃过一百岁,人横竖是要死的,吃了还妒什么? 
那时就见效了。”说着,宝玉焙茗都大笑不止,骂“油嘴的牛头”。王一贴道: 
 “不过是闲着解午盹罢了,有什么关系?说笑了你们就值钱。告诉你们说, 
连膏药也是假的。我有真药,我还吃了做神仙呢,有真的跑到这里来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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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吉时已到,请宝玉出去奠酒,焚化钱粮,散福。功课完毕,宝玉方 
进城回家。 
那时迎春已来家好半日,孙家婆娘媳妇等人已待晚饭,打发回家去了。 
迎春方哭哭啼啼,在王夫人房中诉委屈,说:“孙绍祖一味好色,好赌,酗 
酒,家中所有的媳妇丫头,将及淫遍。略劝过两三次,便骂我是 ‘醋汁子老 
婆拧出来的’。又说老爷曾收着五千银子,不该使了他的。如今他来要了两 
三次不得,便指着我的脸说道:‘你别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 
银子,把你准折卖给我的。好不好,打你一顿,撵到下房里睡去。当日你爷 
爷在时,希翼上我们的富贵,赶着相与的。论理我和你父亲是一辈,如今压 
着我的头晚了一辈,不该做了这门亲,倒没的叫人看着赶势利似的。’”一行 
说,一行哭的呜呜咽咽,连王夫人并众姊妹无不落泪。王夫人只得用言解劝, 
说:“已是遇见不晓事的人,可怎么样呢?想当日你叔叔也曾劝过大老爷, 
不叫做这门亲的;大老爷执意不听,一心情愿。到底做不好了。我的儿,这 
也是你的命。”迎春哭道:“我不信我的命就这么苦?从小儿没有娘,幸而过 
婶娘这边来,过了几年心净日子。如今偏又是这么个结果。”王夫人一面劝, 
一面问他随意要在那里安歇。迎春道:“乍乍的离了姊妹们,只得眠思梦想; 
二则还惦记着我的屋子。还得在园里住个三五天,死也甘心了。不知下次来 
还得住不得住了呢。”王夫人忙劝道:“快休乱说。年轻的夫妻们,斗牙斗齿, 
也是泛泛人的常事,何必说这些丧话?”仍命人忙忙的收拾紫菱洲房屋,命 
姊妹们陪伴着解释。又吩咐宝玉:“不许在老太太跟前走漏一些风声。倘或 
老太太知道了这些事,都是你说的。”宝玉唯唯的听命。 
迎春是夕仍在旧馆安歇。众姐妹丫鬟等更加亲热异常。一连住了三日, 
才往邢夫人那边去。先辞过贾母及王夫人,然后与众姐妹分别,各皆悲伤不 
舍。还是王夫人薛姨妈等安慰劝释,方止住了,过那边去。又在邢夫人处住 
了两日,就有孙家的人来接去。迎春虽不愿去,无奈孙绍祖之恶,勉强忍情 
作辞去了。邢夫人本不在意,也不问其夫妻和睦、家务烦难,只面情塞责而 
已。要知后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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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一回 占旺相四美钓游鱼 奉严词两番入家塾 

且说迎春归去之后,邢夫人象没有这事,倒是王夫人抚养了一场,却甚 
实伤感,在房中自己叹息了一回。只见宝玉走来请安,看见王夫人脸上似有 
泪痕,也不敢坐,只在傍边站着。王夫人叫他坐下,宝玉才捱上炕来,就在 
王夫人身旁坐了。王夫人见他呆呆的瞅着,似有欲言不言的光景,便道:“你 
又为什么这样呆呆的?”宝玉道:“并不为什么。只是昨儿听见二姐姐这种 
光景,我实在替他受不得。虽不敢告诉老太太,却这两夜只是睡不着。我想 
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那里受得这样的委屈?况且二姐姐是个最懦弱的人, 
向来不会和人拌嘴,偏偏儿的遇见这样没人心的东西,竟一点儿不知道女人 
的苦处!”说着,几乎滴下泪来。王夫人道:“这也是没法儿的事。俗语说的: 
 ‘嫁出去的女孩儿,泼出去的水。’叫我能怎么样呢?”宝玉道:“我昨儿夜 
里倒想了一个主意:咱们索性回明了老太太,把二姐姐接回来,还叫他紫菱 
洲住着,仍旧我们姐妹弟兄们一块儿吃,一块儿玩,省得受孙家那混帐行子 
的气。等他来接,咱们硬不叫他去。由他接一百回,咱们留一百回。只说是 
老太太的主意。这个岂不好呢?”王夫人听了,又好笑又好恼,说道:“你 
又发了呆气了!混说的是什么?大凡做了女孩儿,终究是要出门子的。嫁到 
人家去,娘家那里顾得?也只好看他自己的命运,碰的好就好,碰的不好也 
就法儿。你难道没听见人说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里个个都象你大姐 
姐做娘娘呢?况且你二姐姐是新媳妇,孙姑爷也还是年轻的人,各人有各人 
的脾气,新来乍到,自然要有些扭彆的。过几年,大家摸着脾气儿,生儿 
长女以后,那就好了。你断断不许在老太太跟前说起半个字,我知道了是不 
依你的。快去干你的去罢,别在这里混说了。”说的宝玉也不敢作声,坐了 
一回,无精打采的出来了。彆着一肚子闷气,无处可泄,走到园中,一径 
往潇湘馆来。刚进了门,便放声大哭起来。 
黛玉正在梳洗才毕,见宝玉这个光景倒吓了一跳,问:“是怎么了?合 
谁怄了气了?”连问几声。宝玉低着头,伏在桌子上呜呜咽咽,哭的说不出 
话来。黛玉便在椅子上怔怔的瞅着他,一会子问道:“到底是别人合你怄了 
气了,还是我得罪了你呢?”宝玉摇手道:“都不是,都不是。”黛玉道:“那 
么着,为什么这么伤心起来?”宝玉道:“我只想着,咱们大家越早些死的 
越好,活着真真没有趣儿。”黛玉听了这话,更觉惊讶,道:“这是什么话? 
你真正发了疯不成?”宝玉道:“也并不是我发疯。我告诉你,你也不能不 
伤心。前儿二姐姐回来的样子和那些话,你也都听见看见了。我想人到了大 
的时候,为什么要嫁?嫁出去,受人家这般苦楚!还记得咱们初结海棠社的 
时候,大家吟诗做东道,那时候何等热闹。如今宝姐姐家去了,连香菱也不 
能过来,二姐姐又出了门子了,几个知心知意的人都不在一处,弄得这样光 
景!我原打算去告诉老太太,接二姐姐回来,谁知太太不依,倒说我呆、混 
说。我又不敢言语。这不多几时,你瞧瞧,园中光景,已经大变了。若再过 
几年,又不知怎么样了。故此,越想不由的人心里难受起来。”黛玉听了这 
番言语,把头渐渐的低了下去,身子渐渐的退至炕上,一言不发,叹了口气, 
便向里躺下去了。 
紫鹃刚拿进茶来,见他两个这样,正在纳闷,只见袭人来了,进来看见 
宝玉,便道:“二爷在这里呢么?老太太那里叫呢。我估量着二爷就是在这 
里。”黛玉听见是袭人,便欠身起来让坐。黛玉的两个眼圈儿已经哭的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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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宝玉看见,道:“妹妹,我刚才说的,不过是些呆话,你也不用伤心了。 
要想我的话时,身子更要保重才好。你歇歇儿罢。老太太那边叫我,我看看 
去就来。”说着,往外走了。袭人悄问黛玉道:“你两个人又为什么?”黛玉 
道:“他为他二姐姐伤心;我是刚才眼睛发痒揉的,并不为什么。”袭人也不 
言语,忙跟了宝玉出来,各自散了。宝玉来到贾母那边,贾母却已经歇晌, 
只得回到怡红院。 
到了午后,宝玉睡了中觉起来,甚觉无聊,随手拿了一本书看。袭人见 
他看书,忙去沏茶伺候。谁知宝玉拿的那本书却是 《古乐府》,随手翻来, 
正看见曹孟德“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一首,不觉刺心。因放下这一本,又 
拿一本看时,却是晋文。翻了几页,忽然把书掩上,托着腮只管痴痴的坐着。 
袭人倒了茶来,见他这般光景,便道:“你为什么又不看了?”宝玉也不答 
言,接过茶来,喝了一口,便放下了。袭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也只管站在傍 
边,呆呆的看着他。忽见宝玉站起来,嘴里咕咕哝哝的说道:“好一个‘放 
浪形骸之外’!”袭人听了,又好笑,又不敢问他,只得劝道:“你若不爱看 
这些书,不如还到园里逛逛,也省得闷出毛病来。”那宝玉一面口中答应, 
只管出着神,往外走了。 
一时走到沁芳亭,但见萧疏景象,人去房空。又来至蘅芜院,更是香草 
依然,门窗掩闭。转过藕香榭来,远远的只见几个人,在蓼溆一带栏干上靠 
着,有几个小丫头蹲在地下找东西。宝玉轻轻的走在假山背后听着。只听一 
个说道:“看他洑上来不洑上来。”好似李纹的语音。一个笑道:“好,下去 
了。我知道他不上来的。”这个却是探春的声音。一个又道:“是了。姐姐你 
别动,只管等着,他横竖上来。”一个又说:“上来了。”这两个是李绮邢岫 
烟的声儿。宝玉忍不住,拾了一块小砖头儿,往那水里一摞,“咕咚”一声。 
四个人都吓了一跳,惊讶道:“这是谁这么促狭?唬了我们一跳!”宝玉笑着 
从山子后直跳出来,笑道:“你们好乐啊!怎么不叫我一声儿?”探春道:“我 
就知道再不是别人,必是二哥哥这么淘气。没什么说的,你好好儿的赔我们 
的鱼罢。刚才一个鱼上来,刚刚儿的要钓着,叫你唬跑了。”宝玉笑道:“你 
们在这里玩,竟不找我,我还要罚你们呢。”大家笑了一回。 
宝玉道:“咱们大家今儿钓鱼,占占谁的运气好?看谁钓得着就是他今 
年的运气好,钓不着就是他今年运气不好。咱们谁先钓?”探春便让李纹, 
李纹不肯。探春笑道:“这样就是我先钓。”回头向宝玉说道:“二哥哥,你 
再赶走了我的鱼,我可不依了。”宝玉道:“头里原是我要唬你们玩,这会子 
你只管钓罢。”探春把丝绳抛下,没十来句话的工夫,就有一个杨叶窜吞着 
钩子,把漂儿坠下去。探春把竿一挑,往地下一撩,却是活迸的。侍书在满 
地上乱抓,两手捧着搁在小磁坛内,清水养着。探春把钓竿递与李纹。李纹 
也把钓竿垂下,但觉丝儿一动,忙挑起来,却是个空钩子。又垂下去半晌, 
钩丝一动,又挑起来,还是空钩子。李纹把那钩子拿上来一瞧,原来往里钩 
了。李纹笑道:“怪不得钓不着。”忙叫素云把钩子敲好了,换上新虫子,上 
边贴好了苇片儿。垂下去一会儿,见苇片直沉下去,急忙提起来,倒是一个 
二寸长的鲫瓜儿。李纹笑着道:“宝哥哥钓罢。”宝玉道:“索性三妹妹和邢 
妹妹钓了我再钓。”岫烟却不答言。只见李绮道:“宝哥哥先钓罢。”说着, 
水面上起了一个泡儿。探春道:“不必尽着让了。你看那鱼都在三妹妹那边 
呢,还是三妹妹快着钓罢。”李绮笑着接了钓竿儿,果然沉下去就钓了一个。 
然后岫烟来钓着了一个,随将竿子仍旧递给探春,探春才递与宝玉。宝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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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要做姜太公的。”便走下石矶,坐在池边钓起来。岂知那水里的鱼, 
看见人影儿,都躲到别处去了。宝玉抡着钓竿,等了半天,那钓丝儿动也不 
动。刚有一个鱼儿在水边吐沫,宝玉把竿子一,又唬走了。急的宝玉道: 
 “我最是个性儿急的人,他偏性儿慢,这可怎么样呢?好鱼儿,快来罢,你 
也成全成全我呢。”说的四人都笑了。一言未了,只见钓丝微微一动。宝玉 
喜极,满怀用力往上一兜,把钓竿往石上一碰,折作两段,丝也振断了,钩 
子也不知往那里去了。众人越发笑起来。探春道:“再没见象你这样卤人!” 
正说着,只见麝月慌慌张张的跑来说:“二爷,老太太醒了,叫你快去 
呢。”五个人都唬了一跳。探春便问麝月道:“老太太叫二爷什么事?”麝月 
道:“我也不知道。就只听见说是什么闹破了,叫宝玉来问;还要叫琏二奶 
奶一块儿查问呢。”吓得宝玉发了一回呆,说道:“不知又是那个丫头遭了瘟 
了。”探春道:“不知什么事,二哥哥你快去。有什么信儿,先叫麝月来告诉 
我们一声儿。”说着便同李纹、李绮、岫烟走了。 
宝玉走到贾母房中,只见王夫人陪着贾母摸牌。宝玉看见无事,才把心 
放下了一半。贾母见他进来,便问道:“你前年那一次得病的时候,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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