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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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 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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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张华带回二姐儿去,未免贾琏回来,再花几个钱包占住,不怕张华不依。 
还是二姐儿不去,自己拉绊着还妥当,且再作道理。只是张华此去,不知何 
往,倘或他再将此事告诉了别人,或日后再寻出这由头来翻案,岂不是自己 
害了自己?原先不该如此把刀靶儿递给外人哪!”因此,后悔不迭。复又想 
了一个主意出来,悄命旺儿遣人寻着了他,或讹他做贼,和他打官司,将他 
治死,或暗使人算计,务将张华治死,方剪草除根,保住自己的名声。旺儿 
领命出来,回家细想:“人已走了完事,何必如此大做?人命关天,非同儿 
戏。我且哄过他去,再作道理。”因此在外躲了几日,回来告诉凤姐,只说 
 “张华因有几两银子在身上,逃去第三日,在京口地界,五更天,已被截路 
打闷棍的打死了。他老子唬死在客房,在那里验尸掩埋。”凤姐听了不信, 
说:“你要撒谎,我再使人打听出来,敲你的牙。”自此,方丢过不究。凤姐 
和尤二姐和美非常,竟比亲九姊妹还胜几倍。 
那贾琏一日事毕回来,先到了新房中,已经静悄悄的关锁,只有一个看 
房子的老头儿。贾琏问起原故,老头子细说原委,贾琏只在镫中跌足。少不 
得来见贾赦和邢夫人,将所完之事回明。贾赦十分欢喜,说他中用,赏了他 
一百两银子,又将房中一个十七岁的丫鬟名唤秋桐赏他为妾。贾琏叩头领去, 
喜之不尽。见了贾母合家众人,回来见了凤姐,未免脸上有些愧色。谁知凤 
姐反不似往日容颜,同尤二姐一同出来,叙了寒温。贾琏将秋桐之事说了, 
未免脸上有些得意骄矜之色。凤姐听了,忙命两个媳妇坐车到那边接了来。 
心中一刺未除,又平空添了一刺,说不得且吞声忍气,将好颜面换出来遮饰。 
一面又命摆酒接风,一面带了秋桐来见贾母与王夫人等。贾琏心中也暗暗析 
纳罕。 
且说凤姐在家,外面待尤二姐自不必说的,只是心中又怀别意,无人处 
只和尤二姐说:“妹妹的名声很不好听,连老太太、太太们都知道了,说妹 
妹在家做女孩儿就不干净,又和姐夫来往太密,‘没人要的,你拣了来。还 
不休了,再寻好的!’我听见这话气的什么儿似的。后来打听是谁说的,又 
察不出来。日久天长,这些奴才们跟前怎么说嘴呢?我反弄了鱼头来折。” 
说了两遍,自己先“气病了”,茶饭也不吃。除了平儿,众丫头媳妇无不言 
三语四,指桑骂槐,暗相讥刺。且说秋桐自以为系贾赦所赐,无人僭他的, 
连凤姐平儿皆不放在眼里,岂容那先奸后娶、没人抬举的妇女?凤姐听了暗 
乐。自从装病,便不和尤二姐吃饭,每日只命人端了菜饭到他房中去吃。那 
茶饭都系不堪之物。平儿看不过,自己拿钱出来弄菜给他吃,或是有时只说 
和他园中逛逛,在园中厨内另做了汤水给他吃。也无人敢回凤姐。只有秋桐 
碰见了,便去说舌,告诉凤姐说:“奶奶名声生是平儿弄坏了的。这样好菜 
好饭,浪着不吃,却往园里去偷吃。”凤姐听了,骂平儿说:“人家养猫会拿 
耗子,我的猫倒咬鸡!”平儿不敢多说,自此也就远着了,又暗恨秋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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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中姊妹一干人暗为二姐耽心。虽都不敢多言,却也可怜。每常无人处 
说起话来,二姐便淌眼抹泪,又不敢抱怨凤姐儿,因无一点坏形。贾琏来家 
时,见了凤姐贤良,也便不留心。况素昔见贾赦姬妾丫鬟最多,贾琏每怀不 
轨之心,只未敢下手,今日天缘凑巧,竟把秋桐赏了他,真是一对烈火干柴, 
如胶投漆,燕尔新婚,连日那里拆得开?贾琏在二姐身上之心也渐渐淡了, 
只有秋桐一人是命。凤姐虽恨秋桐,且喜借他先可发脱二姐,用借刀杀人之 
法,坐山观虎斗,等秋桐杀了尤二姐,自己再杀秋桐。主意已定,没人处, 
常又私劝秋桐说:“你年轻不知事。他现是二房奶奶,你爷心坎儿上的人, 
我还让他三分,你去硬碰他,岂不是自寻其死?”那秋桐听了这话越发恼了, 
天天大口乱骂,说:“奶奶是软弱人,那等贤惠,我却做不来!奶奶把素日 
的威风怎么都没了?奶奶宽洪大量,我却眼里揉不下沙子去。让我和这娼妇 
做一回,他才知道呢。”凤姐儿在屋里,只装不敢出声儿。气的尤二姐在房 
里哭泣,连饭也不吃,又不敢告诉贾琏。次日,贾母见他眼睛红红的肿了, 
问他,又不敢说。秋桐正是抓乖买俏之时,他便悄悄的告诉贾母王夫人等说: 
 “他专会作死,好好的,成天丧声嚎气。背地里咒二奶奶和我早死了,好和 
二爷一心一计的过。”贾母听了,便说:“人太生娇俏了,可知心就嫉妒了。 
凤丫头倒好意待他,他倒这样争锋吃醋,可知是个贱骨头。”因此,渐次便 
不大喜欢,众人见贾母不喜,不免又往上践踏起来。弄得这尤二姐要死不能, 
要生不得。还是亏了平儿时常背着凤姐与他排解。 
那尤二姐原是“花为肠肚,雪作肌肤”的人,如何经得这般折磨?不过 
受了一月的暗气,便恹恹得了一病,四肢懒动,茶饭不进,渐次黄瘦下去。 
夜来合上眼,只见他妹妹手捧鸳鸯宝剑前来,说:“姐姐,你为人一生心痴 
意软,终久吃了亏。休信那妒妇花言巧语,外作贤良,内藏奸猾。他发狠定 
要弄你一死方罢。若妹子在世,断不肯令你进来;就是进来,亦不容他这样。 
此亦系理数应然,只因你前生淫奔不才,使人家丧伦败行,故有此报。你速 
依我,将此剑斩了那妒妇,一同回至警幻案下,听其发落。不然,你白白的 
丧命,也无人怜惜的。”尤二姐哭道:“妹妹,我一生品行既亏,今日之报, 
既系当然,何必又去杀人作孽?”三姐儿听了,长叹而去。这二姐惊醒,却 
是一梦。等贾琏来看时,因无人在侧,便哭着合贾琏说:“我这病不能好了! 
我来了半年,腹中已有身孕,但不能预知男女。倘老天可怜,生下来还可; 
若不然,我的命还不能保,何况于他。”贾琏亦哭说:“你只管放心,我请名 
人来医治。”于是出去,即刻请医生。 
谁知王太医此时也病了,又谋干了军前效力,回来好讨荫封的。小厮们 
走去,便仍旧请了那年给晴雯看病的太医胡君荣来。诊视了,说是经水不调, 
全要大补。贾琏便说:“已是三月庚信不行,又常呕酸,恐是胎气。”胡君荣 
听了,复又命老婆子请出手来,再看了半日,说:“若论胎气,肝脉自应洪 
大;然木盛则生火,经水不调,亦皆因肝木所致。医生要大胆,须得请奶奶 
将金面略露一露,医生观看气色,方敢下药。”贾琏无法,只得命将帐子掀 
起一缝。尤二姐露出脸来。胡君荣一见,早已魂飞天外,那里还能辨气色? 
一时掩了帐子,贾琏陪他出来,问是如何。胡太医道:“不是胎气,只是瘀 
血凝结。如今只以下瘀通经要紧。”于是写了一方,作辞而去。贾琏令人送 
了药礼,抓了药来,调服下去。只半夜光景,尤二姐腹痛不止,谁知竟将一 
个已成形的男胎打下来了。于是血行不止,二姐就昏迷过去。贾琏闻知,大 
骂胡君荣,一面遣人再去请医调治,一面命人去找胡君荣。胡君荣听了,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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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卷包逃走。这里太医便说:“本来血气亏弱,受胎以来,想是着了些气恼, 
郁结于中。这位先生误用虎狼之剂,如今大人元气,十伤八九,一时难保就 
愈。煎丸二药并行,还要一些闲言闲事不闻,庶可望好。”说毕而去,也开 
了个煎药方子并调元散郁的丸药方子去了。急的贾琏便查谁请的姓胡的来, 
一时查出,便打了个半死。 
凤姐比贾琏更急十倍,只说:“咱们命中无子,好容易有了一个,遇见 
这样没本事的大夫来。”于是天地前烧香礼拜,自己通诚祷告,说:“我情愿 
有病,只求尤氏妹子身体大愈,再得怀胎,生一男子,我愿吃常斋念佛”。 
贾琏众人见了,无不称赞。贾琏与秋桐在一处,凤姐又做汤做水的着人送与 
二姐,又叫人出去算命打卦。偏算命的回来又说:“系属兔的阴人冲犯了。” 
大家算将起来,只有秋桐一人属兔儿,说他冲的。秋桐见贾琏请医调治,打 
人骂狗,为二姐十分尽心,他心中早浸了一缸醋在内了。今又听见如此,说 
他冲了,凤姐儿又劝他说:“你暂且别处躲几日再来。”秋桐便气得哭骂道: 
 “理那起饿不死的杂种,混嚼舌根!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冲了 
他?好个 ‘爱八哥儿’,在外头什么人不见,偏来了就冲了。我还要问问他 
呢,到底是那里来的孩子?他不过哄我们那个棉花耳朵的爷罢了,纵有孩子, 
也不知张姓王姓的。奶奶希罕那杂种羔子,我不喜欢!谁不会养?一年半载 
养一个,倒还是一点搀杂没有的呢。”众人又要笑,又不敢笑。可巧邢夫人 
过来请安,秋桐便告诉邢夫人说:“二爷二奶奶要撵我回去,我没了安身之 
处,太太好歹开恩。”邢夫人听说,便数落了凤姐儿一阵,又骂贾琏:“不知 
好歹的种子!凭他怎么样,是老爷给的。为个外来的撵他,连老子都没了。” 
说着赌气去了,秋桐更又得意,越发走到窗户根底下,大骂起来。尤二姐听 
了,不免更添烦恼。 
晚间,贾琏在秋桐房中歇了,凤姐已睡,平儿过尤二姐那边来劝慰了一 
番。尤二姐哭诉了一回。平儿又嘱咐了几句,夜已深了,方去安息。这里尤 
二姐心中自思:“病已成势,日无所养,反有所伤,料定必不能好。况胎已 
经打下,无甚悬心,何必受这些零气?不如一死,倒还干净。常听见人说金 
子可以坠死人,岂不比上吊自刎又干净。”想毕,扎挣起来,打开箱子,便 
找出一块金,也不知多重。哭了一回,外边将近五更天气,那二姐咬牙,狠 
命便吞入口中,几次直脖,方咽了下去。于是赶忙将衣裳首饰穿戴齐整,上 
炕躺下。当下人不知,鬼不觉。到第二日早晨,丫鬟媳妇们见他不叫人,乐 
得自己梳洗。凤姐秋桐都上去了。平儿看不过,说丫头们:“就只配没人心 
的打着骂着使也罢了,一个病人,也不知可怜可怜。他虽好性儿,你们也该 
拿出个样儿来,别太过逾了,‘墙倒众人推’。”丫鬟听了,急推房门进来看 
时,却穿戴的齐齐整整,死在炕上,于是方吓慌了,喊叫起来。 
平儿进来瞧见,不禁大哭。众人虽素昔惧怕凤姐,然想二姐儿实在温和 
怜下,如今死去,谁不伤心落泪?只不敢与凤姐看见。当下合宅皆知。贾琏 
进来,搂尸大哭不止。凤姐也假意哭道:“狠心的妹妹!你怎么丢下我去了? 
辜负了我的心!”尤氏贾蓉等也都来哭了一场,劝住贾琏。贾琏便回了王夫 
人,讨了梨香院,停放五日,挪到铁槛寺去。王夫人依允。贾琏忙命人去往 
梨香院收拾停灵,将二姐儿抬上去,用衾单盖了,八个小厮和八个妇女围随, 
抬往梨香院来。那里已请下天文生,择定明日寅时入殓大吉,五日出不得, 
七日方可。贾琏道:“竟是七日。因家叔家兄皆在外,小丧不敢久停。”天文 
生应诺,写了殃榜而去。宝玉一早过来,陪哭一场。众族人也都来了。贾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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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进去找凤姐,要银子治办丧事。 
凤姐儿见抬了出去,推有病,回老太太:“太太说我病着,忌三房,不 
许我去,我因此也不出来穿孝。”且往大观园中来,绕过群山,至北界墙根 
下,往外听了一言半语,回来又回贾母说,如此这般。贾母道:“信他胡说! 
谁家痨病死的孩子不烧了?也认真开丧破土起来!既是二房一场,也是夫妻 
情分,停五七日,抬出来,或一烧,或乱葬埂上埋了完事。”凤姐笑道:“可 
是这话,我又不敢劝他。”正说着,丫鬟来请凤姐,说:“二爷在家,等着奶 
奶拿银子呢。”凤姐只得来了,便问他:“什么银子?家里近日艰难,你还不 
知道?咱们的月例一月赶不上一月。昨儿我把两个金项圈当了三百银,使剩 
了还有二十几两,你要就拿去。”说着,便命平儿拿出来,递给贾琏,指着 
贾母有话,又去了。恨的贾琏无话可说,只得开了尤氏箱笼,去拿来自己体 
己。及开了箱柜,一点无存,只有些拆簪烂花,并几件半新不旧的绸绢衣裳, 
都是尤二姐素日穿的。不禁又伤心哭了。想着他死的不分明,又不敢说。只 
得自己用个包袱,一齐包了,也不用小厮丫鬟来拿,自己提着来烧。 
平儿又是伤心,又是好笑,忙将二百两一包碎银子偷出来,悄递与贾琏, 
说:“你别言语才好。你要哭,外头有多少哭不得?又跑了这里来点眼。”贾 
琏便说道:“你说的是。”接了银子,又将一条巾递与平儿,说:“这是他家 
常系的,你好生替我收着,做个念心儿。”平儿只得接了,自己收去。贾琏 
收了银子,命人买板进来,连夜赶造,一面分派了人口守灵。晚上自己也不 
进去,只在这里伴宿。放了七日,想着二姐旧情,虽不大敢作声势,却也不 
免请些僧道超度亡灵。一时,贾母忽然来。未知何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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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回 林黛玉重建桃花社 史湘云偶填柳絮词 

话说贾琏自在梨香院伴宿七日夜,天天僧道不断做佛事。贾母唤了他去, 
吩咐不许送往家庙中,贾琏无法,只得又和时觉说了,就在尤三姐之上,点 
了一个穴,破土埋葬。那日送殡,只不过族中人与王姓夫妇、尤氏婆媳而已。 
凤姐一应不管,只凭他自去办理。又因年近岁逼,诸事烦杂不算外,又 
有林之孝开了一个人单子来回:共有八个二十五岁的单身小厮,应该娶妻成 
房的,等里面有该放的丫头,好求指配。凤姐看了,先来问贾母和王夫人。 
大家商议,虽有几个应该发配的,奈各人皆有缘故:第一个鸳鸯,发誓不去。 
自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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