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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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诀-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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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怡君问我为什么还没有嫁给阿东哥,我只得解释说阿东哥在外面读书,我一直等着他,没想到一不小心等成了老姑娘。我反问怡君的近况,怡君不无烦恼的抱怨说,家里做主订了婚,是军界的。来年秋天就正式结婚了。未婚夫是个全然不懂罗曼蒂克为何物的榆木脑袋。两人连像样的约会都没有过。
  
  不远处有个三十几岁梳油头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扶着傅斟的肩膀说话。看样子已有些醉意。说的内容天南海北不着边际。傅斟脸上显露出不易察觉的厌烦之色。
  怡君对我说,那人叫吴之群。原是汪院长的秘书,现今在金融监督管理委员会任职。权不大但势大。是通着天的人物。这宅子里的人虽说非富即贵,但敢在他面前叫板的没几个。
  那吴之群一味拉着傅斟喋喋不休:“庭芸,庭芸老弟,你这名与字都是极好。愚兄十分欣赏。你的名字有意境!所谓庭芸,堂阶之下庭兰玉树,芳香幻化芸草青葱,而你又名斟。正是于此境中自斟独饮,何等出尘隔世,何等清雅脱俗。好意境好意境。”
  
  傅斟不耐烦的左顾右盼。龙二从远处脚步踉跄的走过来,扑到两个中间。一手夹着雪茄,一手拎着酒瓶。大咧咧的冲傅斟嚷嚷:“谢双成那个戆大已经被我放倒了。你不是总不服气,跟着来试试。”说着不等两个人答话,伸手勾住傅斟的脖子生硬的把他拽走了。
  傅斟被拖着,还回过头,装模作样对着吴之群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我看到傅斟偷偷冲着龙二眨巴着眼睛笑了笑,而龙二心领神会的对他翻了记白眼。
  
  这样的狂欢通常过了午夜结束。意犹未尽的人们带着醉意,兴奋,与虚幻的满足纷纷离去。
  坐在车上,从灯红酒绿一下子走进寂静无声的夜色,晚风夹杂着夜露的清香,迎面拂来。仿佛整个城市都处在微醺的喜悦之中。建筑与树木的剪影在月色下千姿百态一闪即逝。傅斟把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他眼睛不好。在这样细微的光线下,只能见到无尽的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行文至此,出现人名有些繁多。可能会给阅读造成一定的障碍。
对于众多的路人,不需刻意记住他们的名字。
不重要的那些,很快随着章节一起翻过去了。重要的那些,以后反复出现,自然也就熟识了。




5

5、第05章 战斗 。。。 
 
 
  宿醉过后的早晨,总是痛苦又懊恼。走起路来仿佛踩在棉花上。一闭眼,满世界都在缓慢而有规律的旋转。
  
  张妈贴心的准备了豆浆稀饭和小菜。吃过早饭随手拿起报纸来看。近日里满眼都是“怪西人案”的消息。
  案件的主角是共产国际在远东的最高领导人诺林。他因为英语翻译的出卖而被捕。而他的英语翻译是个老资格的□员。看样子这人手里的料不少。不知道背后还有多少人被牵扯进来。又有多少人被秘密的逮捕甚至杀害。已经很长时间没见阿东哥了。虽然身处同一个城市,却没有办法像普通的情侣一样约会逛街。连打电话也不行。
  我若想见他,自有一套约定好的秘密方式。而这一次,想要见面的讯息已经发出去几天,却一直没有回应。虽然早早的通知他我会搬到秦公馆居住的消息,可是难保他高速运转的脑子不会忘记这样的琐事。越想越心神不宁起来。
  
  一连几日,先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入睡后更是噩梦不断。我知道自己迫切的需要见阿东哥一面。否则会因为焦虑而疯掉。
  
  凑巧傅斟去曹家渡办事,坐他的车子过去。劳他在路口等我半小时。傅斟不放心,让阿三跟着我。
  我俩穿过两条弄堂,眼看着再过一个街口就到阿东哥的住处了。前面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几个穿黑褂子戴礼帽的男子气急败坏的迎面走来。嘴里骂骂咧咧。有碍路的人抬脚就踹举手就打。阿三凑到我耳边小声嘱咐着:“躲远点走,这些人是秘密警察。横着呢。”
  那几个边走边四处搜寻,其中一个头头摸样的训斥道:“一个读书人都对付不了,一帮无能的废物。”边上几个抱怨着:“谁知那个共匪竟能变出手雷来。”
  
  我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跳动得整个胸膛都在咚咚作响。
  
  他们说的是阿东哥吗?在这个地点,是读书人,是□,有武器,那应该是他没错。如果是阿东哥,他现在又在哪里?是否安全呢。赶忙向相反的方向望去,在人群中搜寻阿东哥的背影,心里越慌乱,越恍惚觉得每一个高高瘦瘦匆匆行路的背影都像他。
  平时听广播看报纸,漫天都是捉拿“赤匪”的消息,总觉得那只会发生在别人身上。这样的身份于阿东哥,在我看来只有浪漫刺激和敬仰。我不能想象他也会被抓住,会被严酷的刑罚逼问,会被折磨被杀害。此时此刻,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助他安全的逃走呢?
  
  此刻正是附近工厂下班的时间。女工们叽叽喳喳的鱼贯而出。工厂对面的马路上,一辆黄包车停在那,车上下来一个油头粉面流里流气的男人。
  我的脑子忽然灵光一闪,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胡乱揉搓两把头发,拉起旗袍的袖口,三步两步冲过去,揪住那男人的衣领,故意扯开嗓门叫嚷着:“瘪三,白嫖不给钱,姑奶奶找了你好些天了,今天可得把帐算明白了!”那男人一头雾水的楞住了,半张着嘴看着我,好半天才骂出来。女工三三两两的围上来,指手划脚议论纷纷。可是场面还不够大。反正豁出去这张脸了。我嗓门拉得更高,吼叫着:“嫖不起就别学人家出来白相。两块大洋都付不起,干脆去找野鸡啊。再不济让你老婆出来卖,养着你啊。”一边叫嚷着一边偷瞧身后,人群秘密麻麻的聚拢,阻塞了整条小街口。先前那些秘密警察夹在人群中,进退两难无计可施。只能抻长脖子四处搜寻。
  被我无辜冤枉的男人恼羞成怒,重重推了我一把,我向后倒去,幸好手胡乱抓到了黄包车的一角,才没难堪地摔个四脚朝天。
  那个男人不依不饶,举起手一巴掌向我打过来,我本能的闭紧了眼睛,片刻光景,确信那一巴掌并没有打在我脸上,原来阿三及时冲出来架住他,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拳将他打倒在地。拉起我转身挤进人群。我低头弯腰在一堆散发着汗臭味和灰土味的胸腹间穿梭。幸亏阿三一直紧紧拽着我的手,生生将我拖了出来。
  
  两个人连滚带爬回到车上,气喘嘘嘘面红耳赤。阿三顾不得解释,推搡着司机的胳膊崔他赶紧开车。我俩仰倒在座椅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傅斟一脸疑惑的打量着我们两个,大笑着问:“看你们这幅尊荣,是打劫了别人,还是被人打劫了?”
  阿三苦着一张汗津津的脸,磕磕绊绊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描述了一遍。傅斟认真的听完,忽然噗嗤一声乐出声来。
  阿三有些急了,气得小小声嘟囔:“还笑得出。一个姑娘家,也不知是吃了迷药还是中了邪。在大街上疯叫疯嚷,还说些那样的话。真是不知死活。”
  
  精神一松懈,才感到后怕起来。不知不觉,原来整个后背都被汗湿透了,贴在身上热乎乎的。人有些脱力的靠在那,手因为激动还在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看到傅斟笑,又看到阿三恼火而无从发泄的样子,也忍不住笑起来。司机阿权也在一边嘎嘎笑着。回头对着我挑了挑大拇指。阿三对我们的举止无可奈何,双手往座位上一摊,怒冲冲将头转向车窗外。
  我们三个人一起哄堂大笑起来。
  傅斟拍着我肩膀说:“阿姐,你真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和小时候一点没变。”
  
  晚上心不在焉的吃过饭,躺在床上想心事。不知我为阿东哥所做的一切他是否知晓。悄悄盘算着,如果他知道,那么他感谢我的时候,我一定要做出一副小事一桩满不在乎的神情。让他觉得我聪明谦逊善解人意。如果他不知道,也绝不主动告诉他。这样直到很多年后的某一个时刻,不经意间透露给他,让他知道我的付出无私而不求回报,是值得去爱的女人。
  
  记得意外发现阿东哥身份的那次,他对我谈起他的信仰。那一刻他神情执着而热烈,声音低沉却慷慨激昂,眼睛里闪烁着憧憬的光芒。
  他对我说:我和我的同志们所做的一切,是要推翻这压迫剥削人民的反动政权,要挥散帝国主义遮蔽的国人头顶的阴霾。到那时赤潮澎湃,生民乐业,共产大同,我要为了信仰去抗争去流血去战斗!而你,我的蔓华,只要安心等着我胜利就行了。
  
  想着和阿东哥有关的一切,不自觉的鼻子酸涩眼睛潮湿。这时傅斟在外面敲门叫我的名字,急忙胡乱揉搓了几下眼睛,开了门。
  傅斟端了杯牛奶,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斜着眼睛细细打量我,探询道:“阿姐怎么了,哭过吗?”
  我赶紧敷衍说:“没事,下午帮多宝阿叔切葱头辣了眼睛,现在还不舒服呢。”
  对于这牵强的理由,傅斟只是笑眯眯意味深长的盯了我一眼,并没追究。
  
  过了一会,他斟酌着问道:“有心事可以和我聊聊,不必找葱头来切的。说吧,今天你想出这么个蠢主意,大张旗鼓的,是想助哪一位脱身啊?”
  看我沉默不语,他兀自接着说道:“看来有些是不方便讲出来的。不说我也知道,梁正东吧?那家伙不要命,你也跟着疯。”他叹口气,语重心长的说:“在我这没什么,出了这个门,还是自己当心些吧。若真因为这个出了事,连外公都保不住你。”
  
  若真因为这个被牵连,自然是死路一条了。并不是我不怕危险去爱阿东哥,而是爱上了他,就只能打定主意什么都不怕了。
  对于那些为信仰而死去的人,君先生很不以为然,他常说:“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嚷嚷着革命。弱者有什么资格谈论公道。战争就是这么回事,最后谁胜利了,谁就是正义的。”
  
  这是他的处世哲学和生存之道。他自然不知道,在许多年后,那些以生命为代价,前赴后继战斗着的革命者们,最后真的胜利了。
  
  我没有信仰,没有远大的抱负崇高的理想,没有忧国忧民的责任感使命感。我有钱有青春有快活日子,我喜欢音乐喜欢跳舞喜欢新式的诗歌。对于我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我爱的那个人,他认为正确的事,就一定是正确的。即使失败了,也是!
  
  很快阿东哥接到命令离开了上海。我们之间连个像样的告别都没有。我不知道他这一去,是一月两月,一年两年,抑或是十年八年。我对自己说,我要静下心来等着他,直到他回来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6

6、第06章 粽子 。。。 
 
 
  每天中午十一点左右,傅斟迷迷糊糊阴沉着脸起床。他有起床气,一天的坏脾气都集中在早上。所以在他起床之前,全家都小心翼翼的做事,整个二楼鸦雀无声。
  
  如果君先生前一晚住在家里,早上六点多就起床了。轻手轻脚的下楼,先在院子里打一趟拳,然后吃早餐。看看报纸听听广播,差不多在九十点钟,前呼后拥的出门去了。
  
  有些时日,他们两人刚好都闲适在家,天气又刚好不冷不热,会相约比划几下拳脚或枪法。后院有几个用茅草和棉花扎成的圆形靶子,我也偶尔装模作样的放上几枪,几乎未曾打中过,被傅斟嘲笑说是在“恐吓”靶子。
  在这些方面,傅斟也是不顶事的。偏偏极容易认真。而君先生下手也丝毫不留情面。结果往往不欢而散。
  我偷偷和君先生说:“让着他点吧。”君先生摇头回答我说:“他的脾气,不能让。让了他会真翻脸。惹上了他,会处处与你针锋相对不依不饶。”
  傅斟在旁边听见了这话,竟毫不在乎的一笑。端着茶坐了下来。慢悠悠的说:“能有人跟你针锋相对不依不饶,起码舅舅的生活不会太寂寞。”
  
  君先生又怎么会寂寞呢,他过的是威风八面声名赫赫的日子。站出来一呼百应,说句话掷地有声。除了同生会自己的生意要打理看顾,社会上的大小事体,军阀纠葛调停拉拢,水患疫病救灾济贫,工人劳资抗议请愿,也都要出钱出力,面面俱到。俨然一个现代侠客。
  至于围绕在君先生身边的女人,更是百花争艳四季常春。其中最有名气的,是曾经的“花国总理”,鉴仙书寓的玉琳珑先生。沪上名妓二玉三春之一。在时下照相馆子里,她的相片卖得火热。不过我们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
  女人对于君先生来说,不过是解闷的小曲下酒的小菜。上不得台面,派不上用场。偶尔带出来招摇过市,皆是逢场作戏。从没哪一个能够登堂入室。君先生有自己的原则,外面的女人决计不会带回秦公馆,在家里连这些人的名字也不提起。
  
  在我的记忆里,君先生隐约是成过亲的。只是后来,正牌的君太太从未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背后似乎是有隐秘故事。大人们对此讳如莫深。我们小辈自然不得而知了。
  
  君先生不在的日子,傅斟大多也不在家里吃午餐。他常拉着我,在船运公司附近的白俄餐馆里吃饭。
  我并不爱西餐。不过很喜欢餐厅里安安静静的气氛。可以一边吃东西一边天南海北的聊天,再慢也不会有人催促。
  有时两人正吃着,听见隔壁桌子男女的对话。女人一遍一遍的问男人:“你说你爱不爱我?”男人无奈之下强颜欢笑的回答:“爱”。女人不依不饶的追问着:“那你说你爱我什么?”
  
  我和傅斟两个不经意的一抬头,赫然发现对方原来也在默默的偷听,不禁相视一笑。
  待那对别扭的男女离去之后,傅斟评断道:“这样的女人真是愚蠢,既和人家在一起,又怎么连人家的心思都不明白呢”。
  同为女人,我自然比他更有发言权:“女人是这样的,有些事即使心里明了,也要对方笃笃定定的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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