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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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诀-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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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追问,他逼于无奈,简明扼要的对我讲述了那封信的内容。
  在信里,毓婉姨妈告诉傅斟,傅元白的死,是君先生一手策划的。傅元白与君先生一直为了执掌大权明争暗斗。本来傅元白设局要除掉君先生,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于是君先生先下手为强,制造意外,弄死了傅元白。毓婉姨妈无意间听到君先生于手下人的对话,隐约猜测出了真相。她想告诉九爷,却没有证据。内心十分焦急。此时同生会都掌控在君先生说手里,她怕一时间扳不倒君先生,反过来对帮会和九爷都不利。这时她察觉身边有人时刻监视着她。于是写了这封信。毓婉姨妈决定以自己为诱饵,试探君先生。她故意去查君先生的所作所为,并假装已抓到把柄。如果君飞扬做贼心虚,一定会杀她灭口。所以一旦她遭遇不测,即可证明,杀傅元白和她的凶手,定是君先生无疑。
  
  这封信寄出没有多久,毓婉姨妈就在自己的房间里自杀了。毓婉姨妈日常起居都惯使左手,偏偏吃饭使筷子用的是右手。所以除了至近的人,没人知道她是左撇子的事实。如果毓婉姨妈是自杀,那么一定是左手持枪。可是她头上的伤口,却是从右侧打进去的。按照傅斟的理解,那一定是有人握着她的手,逼迫她朝自己的太阳穴开了枪。
  君先生说他没有杀人,可是每一个细节都证明了他是凶手。让傅斟没办法不怀疑他。何况死去的两个人,是生他养他的父母。
  
  我正想再问仔细些,房门一开,九爷走了进来,在正中的沙发上坐定。他挥挥手,跟着的人都退了出去。他扫了我们一眼,掏出一叠纸张,甩在茶几上。我和傅斟一起望去,正是那封丢失的信。
  九爷直盯着傅斟,对他咬牙压抑着怒火,质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傅斟毕恭毕敬的回答说:“我也是刚知道,为着您的身体着想,本想调查清楚再跟外公说的。外公千万不要动气。”
  九爷审视着他,一脸讥讽的说:“哼,为了我的身体着想,真真是我的好外孙啊!”
  说得傅斟脸上一白,有些不知所措。忽然九爷的拐杖在地板上重重一顿,厉声喝道:“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我且问你,老金临死前跟你说了什么?戈良又到底是什么人?”
  傅斟额头上登时布满冷汗。双膝一抖,跪在了地上,口中哀求着:“外公,我错了,我知错了。”见他如此,我也赶紧跟着跪下。
  九爷冷冷的看着我们俩,我不敢看他,只低低垂下头。傅斟辩白着:“当日君飞扬接手顺泰,扶植亲信排除异己,捧刘善德上位,夺了老金的权。我以为老金定是为此心存芥蒂,才会故意挑拨离间。至于戈良,我怕外公知道了之后,埋怨爸爸对妈妈不忠。既然人已经不在了,何苦还挖出他的丑事公诸于众。戈良和他妈妈从小就恨我们母子,他想利用我,鹬蚌相争、一箭双雕,也是有的。都怪我糊涂。”
  听见他言辞恳切,九爷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悔恨的说:“我又何尝不糊涂!年纪一把,以为慧眼识人,谁知是养虎为患。白白陪送了孩子的性命。我是老糊涂,老混蛋啊!归根结底,其实全都是我的错!”
  一时间,祖孙三人个个眼圈发红。九爷让我们先起来坐好,又转头抚慰我说:“小蔓,别怪叔公。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你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我擦着眼泪摇摇头。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向九爷汇报说:“他马上就到。”
  九爷一扫刚才的颓然之气,脸色冷峻的问道:“都准备妥当了吗?”
  来人笃定的回答:“万无一失。”
  九爷点点头,示意他可以退下了。那人走了几步,九爷又不放心的叫住他问:“他可有什么怀疑?”
  那人有条不紊的答说:“会给他通风报信的人都被控制住了。跟他说是蔡主任秘密到沪,九爷想引荐他认识,并全程护送。他看起来并未疑心。”
  
  那人出去之后,傅斟小心的探询着:“现在就动手是不是太鲁莽了?要不要再查清楚一些?单凭一封信恐怕有些草率吧?”
  九爷恨铁不成钢的训斥说:“一拿到信我就将一干人等全部带齐。该问的问,该审的审。难道还要你教我如何办事?”
  傅斟赶紧点头称是,垂首不语。九爷见他十分沮丧,于心不忍,又细细解释说:“如今的君飞扬,羽翼丰满,恐怕早已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了。想对付他,只能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今晚不杀他,明日我们祖孙就成了他的阶下囚了。”
  
  傅斟点点头,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夹出根烟点了起来。抽了两口,小声吩咐我说:“阿姐,麻烦你把窗子打开一些,烟气密了,怕熏到外公。”
  我赶紧起身,将我背后的窗子打开了半扇。复又坐定,陷入忐忑的思绪中。九爷端坐养神,偶尔拿出怀表来看看时间。夜风从背后的窗口吹来,钻进领口里,冷的我缩了缩脖子。傅斟见状,体贴的与我调了换座位。
  
  室内弥漫着淡淡的烟雾和寒凉的晚风。鸦雀无声。三个人六只耳朵,都在密切关注着楼下的动静,却心境迥异。
  
  约莫半小时不到,寂静中传来隐约的车声,由远而近,渐渐清晰,转眼到了大门口。忽然傅斟嗖的蹿起来,扭身往窗口一扑,双手撑住两边的窗框,整个上半身探出外面,奋力大吼一声:“飞扬快走,有埋伏!”
  对于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谁也没有防备。入夜寂静,声音更加凄厉响亮。门口的人一听见声响立刻冲进来,揪住傅斟的后背将他扯了下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想来他一步步的妥协、抽烟、开窗、与我调换座位,都是早有预谋。
  
  室外传来车轮飞速转向的尖锐声响。须臾之间,纷杂的脚步声,仓促的喊话声和混乱的枪声骤然而起。
  君先生的人反应极快,且训练有素。傅斟大声示警的时候,君先生还没有下车。想必他一听傅斟的声音,就全知道了。三辆车瞬间掉头,前面两辆扬长而去,最后一辆开到路口时停下,向追来的人开火还击,并阻住去路,掩护前面的车子撤退。
  一阵枪战之后,阻击的车辆上全军覆没。追出去的几辆车自然都无功而返。
  
  最后回报的确切消息是,君先生毫发未损,全身而退。傅斟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押着,站在当下。九爷脚步沉重的挪到他面前,久久的,久久的,不发一言。忽然,一记耳光狠狠的打在傅斟脸上。那半边脸庞霎时肿了老高。九爷抬手颤巍巍的指着傅斟,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忽然浑身一震,直挺挺的向后倒去。众人七手八脚的围上去,泼水,掐人中,都全无效果。
  
  那晚,送到医院的时候,九爷已经过世了。




36

36、第36章 选择 。。。 
 
 
  九爷的丧礼上,一派忙碌。悼念的行礼的源源不断。
  傅斟穿着宽大的孝服,一动不动跪在灵前,眼睛盯着身前三尺的地面,目光散乱开来,茫然一片。
  九爷既逝,其余人等,再没有资格来教训他指责他。可是一道道射来的目光,打在他脸上,无不明明白白的昭示着这样的字句:认贼为亲,忤逆不孝,抛父弃母,气死外公……
  
  这世上的人,当闭上眼睛的时候,心里都有一座房子。有的是茅屋,有的是宫殿,有的是贫巷陋室,有的是亭台楼阁。
  相同的是,你爱的人,便住在这房子里。你不爱的人,永远也进不得门。当你从年少无知走向世事洞明,这房子里的人们,也有进有出,有高床软枕,有瑟缩角落。
  在傅斟的那座房子里,有一个人,慢慢的杀掉了房子里的其他人。最后,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了。可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却没办法把这罪恶的刽子手赶走。因为一旦把他赶了出去,这栋房子,就空无一人了。
  
  我陪着傅斟送九爷的灵柩回苏北盐城老家。老家乡下的人不知道傅斟的累累罪孽,对他依旧热情亲切,恭敬有加。我们为九爷选好了墓地,一边命人赶工建造,一边请了当地最好的石匠凿刻墓碑。
  白天傅斟就安静的坐在墓地旁,目不转睛的看石匠一锤一锤的敲打碑文。我跟他说话他,就回答,我若不说话,他就长久的沉默着。
  在耀眼的阳光下,我发现他头上有一根白发,闪着银光。我惊呼:“天哪,庭云,你才二十出头,怎么就生了白发,莫不是整日算计,未老先衰”。说完,自作主张帮他拔了下来。
  傅斟接过这根白发,捻在手里,举在阳光底下细细的端详着。若是以前,他一定会调侃些因我嫁不出去而思虑心焦之类的话,可是此刻的傅斟,只是轻轻的对着那根发丝吹了口气,看着它飘飘摇摇乘风而去,然后对着自己渐渐远去的青春年华,长长的,叹了口气。
  
  两个月之后,我们回到了上海。火车站附近的广场在搞集会,接我们的车子开不进来。天下着小雨。我们不得不满身湿气的穿过拥挤的人群。奋力挤出一程,回头看时,见傅斟没有跟上。放眼搜寻,发现他正呆呆的望着会场中央的高台,那上面发表演说的人,正是总商会长君飞扬。
  细语迷蒙,幻影浮动,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沉醉专注的遥遥仰望。如今相似的场景,一样的人物,台上的那个依旧一呼百应,台下的这个却已千疮百孔。
  
  所谓恩断义绝,斩却情丝,谈何容易。最后斩的、断的,还不是自己,心早就在人家身上,简直是一刀刀的割自己的肉。
  
  九爷去的仓促,并未留下遗嘱。同生会的一切,仍旧是君先生总揽大权。强压之下,却不平静。山雨欲来,疾风满楼。
  同生会的元老之中,添爷坚定的站在君先生一边共同进退,侯爷表面打哈哈背后使着绊子。黄师爷老谋深算,审时度势待价而沽。小辈之中,安哥早已人间蒸发,想必凶多吉少了。剩下一干无名小辈,有的趋炎附势,有的曲意逢迎,有的暗藏祸心,有的敢怒不敢言。
  
  侯爷与傅斟约谈过几次,有意出面捧傅斟上位。傅斟自知论才干资历威望都不及君先生,质疑侯爷推举他的居心。侯爷也不隐瞒,开诚布公的表明心迹。刨去傅斟是九爷嫡亲血脉不谈,若傅斟掌权,起码会给他们这些老家伙三分薄面。正因为傅斟的才疏资浅寂寂无名,才更加要仰仗他们这些爷叔长辈,他们还可以过几年风光日子。如果君先生做主,他们这些碍眼的良弓走狗,就都要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
  见傅斟举棋不定模棱两可,侯爷不得不加重语气敲打他,教他千万莫忘了九爷临死那一巴掌。
  
  三个月后,帮会老少聚于一堂,商讨大权交接事宜。君先生端坐首位,其余人等按年资长幼顺次而坐,刚刚出头的愣头青们连座位都没有,只能站在后面。支持君先生与支持傅斟的两派各执一词,争吵的硝烟弥漫。君先生抱臂不语,静观其变。主角之一的傅斟却姗姗来迟。
  在众人僵持不下几欲动武之际,傅斟一脸莫测的走入会场。里面登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紧张的注视着他,猜测着他下一步如何行事。
  只见他缓步走向座首,在君先生身边站定,不紧不慢的从阿权手中接过一本册子,举起来,对着众人扬了扬,然后从容的送至君先生面前,郑重放好。这时阿三搬了把椅子,放在君先生身侧退后半步的地方。傅斟坦然坐定,点起一支烟,旁若无人的吸了起来。
  
  那一本册子,是九爷手里的拜师帖。里面的人名,不是军政要员,就是名流巨贾。掌握了这份拜师帖,不亚于掌握了同生会的命脉。关键时刻,这些人中随便翻检出一个,都可以兴风作浪抑或力挽狂澜。如今傅斟将这份东西献给君先生,便预示着他是要俯首称臣了。
  那些本欲保举傅斟的人,眼见着大势已去,有的失望咒骂,有的举拳乱砸,有的干脆拂袖而去。
  侯爷哈哈冷笑几声,愤懑自语着:“看来同生会如今是改姓君了。”
  傅斟看看他,诚恳的劝慰道:“侯爷,别忘了,你我也并不姓秦!”
  君先生从始至终一言未发,只是在傅斟将拜师帖献出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他许久。
  
  一场厮杀之后,众人渐渐散去。傅斟直等到最后一支烟吸完才无力的站起来。晃晃悠悠的向外走。君先生拉住了他,纠结了一会,方开口问道:“为什么站在我这边?”
  傅斟一脸无奈的望向他,苦笑着说:“本来我什么都有的,可我都放弃了,每一次,都选择了你。现在老天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在你和我自己中间做一个选择,我有得选择吗?如果到了这一刻,我放弃你,那我这二十年来家破人亡众叛亲离声名狼藉的付出,就都白费了。”
  
  这就是傅斟对君先生的感情,最开始是爱,后来是占有,最后演变成了对命运的死扛到底,誓不服输。
  很多年之后,我的孙女忽然说到了一个名词:“偏执狂”。一瞬间醍醐灌顶。这个,说的不正是傅斟。




37

37、第37章 瞎子 。。。 
 
 
  傅斟是一个奇怪的人,很多时候我以为这一次他完了,一定被压垮了,可是很快他又站起来,漫不经心的拍拍灰尘,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因为那日会场之上傅斟的一意孤行,恣意行事,使侯爷大为光火。为了缓和他老人家的怒气,傅斟主动交出了顺泰码头,转而由侯爷的儿子出面掌管。傅斟本就没心思监看顺泰,这一来反而乐得轻松自在。
  
  我们整日家里、公司两点一线,管他外面是翻天覆地还是乾坤倒转,统统的充耳不闻视为不见。
  年底岁末,街上行人日渐稀少,弄堂里却到处是置办年货的男人和浆洗被褥的娘姨们忙碌着的身影。在公司里忙活一天,傍晚顺着街道一路走过去,看着民生百态,吹着冷风,身体不再一派僵硬,头脑也瞬间清醒。我们经常就这样沉默着缓缓前行,不知不觉走出很远,腿酸了,就在路边随便找个铺子坐下,喝喝茶,吃吃点心,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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