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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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砖- 第3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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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烨见刘方老头子进了船舱,吁了一口气,回头就笑着对那些商贾说:“我这里还有一位射雕手,不知道哪位有兴趣,他可是活的哦……”

岭南水师现在很习惯用金钱来衡量自己的身价,这一次,从厨子到将军上上下下都有军功,卑沙城烧死了至少五千敌人,苍岩城也杀了不少,大王城就不用说,军中司马很干脆的写了杀敌万余的数字,云烨悄悄地问过司马,这样不负责任的写,会不会招来麻烦,谁知道不属于云烨管辖的军中司马仰天大笑着说,写少了谁信啊,军中很多的功绩就是这么写的,他自称已经写过无数的军功,就数这一次的最为真实,如果有人胆敢质疑,就去找他当朝对峙,他不把那些嚼舌根的家伙骂个狗血淋头,就算他白当了这些年的司马。

所以当厨子都具有亲冒矢石,送饭到前线的功劳时,岭南水师上下一片欢声笑语,只要回到大船上,大帅就会宣布所有人的赏格,军功是回到长安以后的事,可是钱财,上了岸就会有,没看见那些浑身上下一个铜板都没有的商贾,为了凑船钱,在加紧计算财货,估值,这些人都是最好的账房。

躺在木筏子上晒着太阳,就会不由自主的谈起自己这趟的收入。

“大哥,小弟这回还是亏大了,和高丽骑兵对砍的时候,偏偏没被选上,要是和大哥一样被选上,说不定我也会多卖几颗人头,弄得现在就卖了一颗。”

“知足吧,你这回是三转军功,回到乡里,弄不好能去县衙里当捕快,对了,你***不会光顾着卖人头,没给战死的弟兄分功吧?”

“咱岭南水师从来都是死者为大,小弟还做不出这种事情,多出来两颗人头,一颗算在栓子头上,另一颗被我卖了四十贯,那个商贾还想要小弟送给栓子的那颗,俺没给,要不然栓子没有人头在身,怎么风光大葬啊。”

听了这话,准备跳起来揍他的大哥这才重新躺下,把手枕在脑袋后面说:“死了的弟兄不是没军功,就是赏赐的微薄一些,朝廷对战死将士的抚恤就是一头驴子的钱,大帅知道不合适,是在变着法的给战死的弟兄做补偿,战死了,又有功劳在身的,家里的赋税是要被免掉的,而且劳役也会免除,再由咱们水师给家里补贴一点,一家子就能熬到孩子长大,记住了,这件事不许外传,大帅是背了责任的。”

听了老兵的话,年轻士兵点点头,发誓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说,这股保密的暗流悄悄地传遍了全营。

长孙老头坐在船舱里笑眯眯的验看着手里的丝麻,扯出来一股子,捻成麻绳,找来勾码,挂在上面,直到挂了三个勾码,才在面前的账簿上记录下了丝麻的成色等级和数量,看到老掌柜在捶腰,年轻的活计就说:“老太爷,您都有十几年没碰这些事了,还是我们来吧,您老多歇会您看啊,手都屠戮掉皮了。”

长孙老头哈哈一笑,看看自己的手对心腹伙计说:“我这是高兴的,离哥儿,煌哥儿,燕哥儿他们的出身有了着落,你说我不该高兴一下,三房的节哥儿,不是补了一个九品小吏么?他父亲可没少在我面前显摆,弄得夫人总是埋怨说我不懂得去本家走动,现在好了,三个孩子这回都在我身边,赶上了这场泼天的富贵,咱家斩首一百六十五级,三个孩子最少都会是车架检校官,离着皇族最近,三房的那个文部小吏,实在是不够看。”说完之后又是一阵大笑。

“老掌柜,这也就是娘娘下了严令,不许咱们走她老人家的路子,要不然,以咱家三个哥儿的品性人才,早就出仕了,还用得着我们现在欠了一屁股的债,帮着干活。”活计这些年也早成大伙计了,对这些粗活也好些年没干了,猛然间干起来,很不高兴。

“你懂个屁啊,就是娘娘发话了,三个哥儿就能有军功了?云侯这事办的很漂亮,不同于别人克扣将士军功,自己捞钱,在这里都是我们面对面的和那些有功的将士说好了的,一手钱,一手军功,两不相欠,由将士自己去监军司马那里改过来的,没有人有怨气,所以不存在手尾,就算是有一两个被人家收买想要把事情捅出来,估计还没怎样呢,就会被别的将士弄死,这就叫犯了众怒,跟何况咱家燕哥儿的确亲手砍死了两个高丽人,所以这个军功咱家要定了,现在干点活怕什么,回到家里,有你占便宜的时候。”

主仆二人哈哈一笑,接着忙起手里的活来。

无舌翻着手里书,看几眼,就拿起钵子里的豆子往嘴里填几颗,嚼得嘎嘣嘎嘣的,对面的刘方不厌其烦,好几次想要说说无舌,最后还是强忍了下来,拿起自己手里书,翻得哗哗的响。

“刘老弟,你心不静啊,往日老夫嚼豆子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不耐烦吧,还在为云侯的事情操心?”

刘方重重的放下手里的书对无舌说:“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你也是在皇宫里混了一辈子的人,你说说,你见过这么胆大妄为的人么?”

“见过!”无舌回答的斩钉截铁。

一句话把刘方噎的没法往下说话了,喘了口气又问:“谁啊?”

“外面那位,老刘,你在河北,不知道长安的事情,云侯这回出征,那可是有缘由的,他是被满长安的勋贵硬是给逼出来的,这回运气好打了胜仗,完成了任务,这趟回去,你看着吧,他不会让所有人好过,知道他为什么要立那个碑么?你以为他是在彰显军功,错!他从一开始就没把这点军功放在眼里,他是在给满朝文武添堵,让他们去给高丽人解释,你看他刚开始还知道藏头露尾,后来他的手下死了一千多,心里就立马不舒服,他不舒服,凭什么别人就要舒服?大家一起难受才是正理。”

*第四十六节我的金子!

融化的雪水汇成小溪,沿着发青的草梗汇入了辽水,清澈的河水变得有些浑浊,云烨趴在船边,呆呆的看着翻滚的河水发愣,什么都不做,这个动作也只保持一会,就翻过身子,胸口被挤压的很痛。

不算不知道,一算就会吓一大跳,这一路上,自己的部下战死了一千五百六十三人,伤残了两千四百零六人,云烨挨个看过了,战后能自理生活的只有不到两千人,剩下的五百多人,不是少条胳膊,就是断了腿的,还有十几个双目失明的人,少了腿的,自己到时候搜集材料给他们安上假肢就是了,剩下的人今后该如何生活啊?

云烨的的座舟已经变成伤兵船,两个辅兵,悄悄地抬着一个担架想从后面溜过去,担架上用白布蒙着一个人,很明显,又是一个伤重死去的军卒。

“等一下,我看看。”他站起来,来到死去的部下面前,掀开麻布瞅了一眼,这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少年,胸口有一大片糜烂的伤口,是被高丽人的投石机投掷的热油烫伤的,看了一阵子,他又把麻布轻轻地盖上,挥手让辅兵们抬走。

再一次来到船头,看着河水继续发呆,旺财撂着蹶子,来到他的身边,每回云烨感到孤单或者无助的时候,旺财都会过来,不说话,也不会说话,就是拿它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以前的时候,云烨会絮絮叨叨的对旺财说话,旺财偶尔也会打个响鼻回答,可是今天,云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船上还有十几个人会死,没办法。伤的太重了,筏子上还有成堆成堆得尸骨,一到晚上,磷火会透过布袋子明灭不定,面前的一切早就超越了他的承受范围,这一次售卖军功。与其说是为了将士们找点福利,不如说这是他在发泄,发泄心中的怒火。

关中人喜欢战斗,陆战的主力就是他们,水军相比之下,就损失的很少,战死对于关中人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父战死于前,子斗伤于后,女子乘亭鄣,孤儿号于道,老母、寡妻饮泣巷哭,遥设虚祭,想魂乎万里之外”这是蓝田县志上记载的一段话,云烨记得很清楚,当年看的时候就觉得很蠢,现在看起来,好像更加的蠢。

尸骨的味道不好闻。哪怕经过了这么些年,还是有臭味飘过来。时间还没有把这人从人们的印记里消磨干净。

从怀里掏出荷包翻检出那枚指骨,这几天不停地揉捏,指骨上居然带着一丝油光,对着太阳想看看小孔里到底有些什么,里面当然什么都没有,骨头如此的润泽。一定是一个年轻人的,不知道他有没有相爱的女子在盼着他回去。

“可怜辽水河边骨,尤是深闺梦里人。”云烨篡改了陈淘的那首诗,只觉得现在这种环境里,只有它最贴切了。

“好诗啊。好诗,不过作为将军吟这首诗,就有挂羊头卖狗肉的嫌疑,你杀的人很多,这两句由心而发的诗句,用来抽你的脸最贴切不过了。”

“刘师,我这会心情很不好,很想骂人,但是在船上找不到一个应该被骂的人,已经憋得要死了,您就不要撩拨我了。”

“老夫没有找骂的瘾,只是来告诉你,咱们已经入海了,船队却没过来,只派了两艘战舰前来接你,听说其他的战舰在和什么人对峙。这是你的活,老夫无权过问。”

“大海上还有什么人敢拦截我们?”云烨蹭的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大步流星的就来到船舷边上,果然,两艘巨舰已经在不远处等着,船上有人不停地挥旗子,看不懂,抓过刘仁愿问到底怎么回事。

“统领,前面的船送来的消息说,冬鱼他们正带着船队堵截一支倭国战船,剩下的,就不是旗语能说的清楚的了。”

“百骑司干什么吃的,都是些蠢人,简化信号已经交给他们多少年了,居然连一套能说清楚话的旗语都没弄出来,一群饭桶,回长安之后堵到他们的门上去骂。倭国,怎么,这片海域经常有倭国的船经过吗?”

“回禀统领,商船常见,唯独战船很少见,敢和我们对峙的战船就更少见了。”刘仁愿也很纳闷,因为统领的缘故,岭南水师上下对于倭国人都没有什么好感,平日里在海面上戏弄一下倭国人那是常事,遇到的倭国人也很知趣,从来都是陪着笑脸,小心应对,如果是商船,还总有些孝敬送上,冬鱼他们今天怎么搞的,有这样跋扈的倭国人直接送到海里就是了,干嘛还困住不动手?

坐着小船上了木兰舟,命令另外的一艘巨舰看护着筏子,先把伤员都给弄到大船上,自己带着刘仁愿,还有无舌,狗子,单鹰扯起风帆,直奔大海深处。

船行了三个时辰,在快要落日的时候看到了其余的大船,在密密麻麻的战舰中间,有五十几艘高桅樯的日本船在左突右奔,无奈他们的船没有岭南水师的大,被困在中间一时脱身不得。

“升我将旗,不对,还是把海盗旗升起来,就是那个黑色的骷髅旗,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倭国人居然让我们的大军不敢下手。”

海面上顿时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水师战舰看到木兰舟上高高飘扬的黑骷髅旗,那里还不知道这是自己的主帅到了,既然是主帅到了,不用说,高丽战事已经结束,自己舰队的任务也一定是完成了。

其它船只立刻鸣号表示欢迎,海面上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被困在中间的倭国船也停下不动了,他们也知道对面来了大人物。

大人物总有大人物的派头,云烨戴上了眼罩,老方搬来一把椅子请侯爷坐下,大船越过其它船只,来到倭国战船前面不足五十丈的地方才下了锚,对面的那艘最大的倭国船也跟着下了锚,一顶黄幢被升到了船顶。

“那是什么东西?”云烨好奇的问无舌,无舌看了好久才说:“这是皇家的东西,但是咱们陛下现在不太用这东西,如果老夫猜的没错,对面的该是一位皇族。”

“倭国皇族?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云烨又把目光投向了刚刚爬上船的冬鱼,冬鱼手舞足蹈的说不清楚,他身后的一个年轻校尉施礼说:“回禀统领,您走的时候安排末将等人,攻占赤凤镇,给水师弄些钱财,谁知道等末将等人去了之后,发现这些倭国人正在烧杀抢掠,末将等人就商议,等他们把金子抢到之后,我们再去抢他们就好。谁料想末将等人好不容易在海上拦住他们之后,准备攻击的时候,他们居然说自己是倭国派往大唐的使节,您知道的,我大唐从来不伤害使节,末将等人又不甘心他们抢走咱们的金子,就把他们困住,等统领回来定夺。”

“这些人抢了咱们的金子,还不交还给我们,是这么回事么?”

“正是如此,统领,他们还说自己是受了什么舒明天皇的旨意,要去长安朝拜陛下,同行的还有一位皇女,也是去给陛下朝贺的,所以末将等才不敢造次。”

云烨点点头,不知道对面的倭国人到底是谁,自己就知道一个高山羊子,这还是从盖苏文那里知道的,回头对那个校尉吩咐一声,让他去把后面筏子上的荣华女找过来,说不定他见过这些倭国人。

“统领,有小船过来了,船上是几个带着兵刃的倭国人,似乎还有一位女子。”刘进宝见云烨在发愣,连忙提醒一声。

“带他们上来吧,我就在甲板见见这些倭国人,拿了我的金子不交出来可不行,我们千里迢迢的跑到海上吹海风,弟兄们出生入死的打仗,如今,功劳有了,金子却没了,倭国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以为我们都是泥捏的不成?”

两边的将校一起大声地应诺,云烨背对着太阳坐下,眼看着木兰舟放下舷梯,八个浑身捆着布带子的人上了船,从身手上看,都很矫健,包括前面那个带着大唐妇人常戴的锥帽的女人,他们走路很奇怪,那个女人动,其他的人才动,似乎他们要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从那个女人那里得到的启发,一样的动作,一样的步调,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是一模一样。

“云侯小心,后面的七个人都是宦官,他们戴的高帽里有武器,木屐里面好像也有问题,不过没有动手的先兆。”

听到无舌这么说,不用云烨吩咐,刘进宝立刻就让家将挡在那些倭国人前面,手里的强弩已经挂上弦,只要那些倭国人有半点不对劲,就立刻先下手为强。

“日出处皇女高山羊子见过上国侯爵,我此番前来,没有恶意,只想分解我们两方的误会,请侯爵阁下撤去刀兵,我们详谈如何?”

云烨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女人的长安官话说的比自己还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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