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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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下-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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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麻烦您了。」

「不麻烦,这些都记在账单里的。」高琛终于有了笑声,去除了谈话的严肃感,「对了,我记得您说过,杨小姐是当模特的?我查了一下,她也是小有名气的,是吧?」

「嗯。」温如予不知高琛为何提起杨漾,「怎么了吗?」

「那你们当年结婚的时候,有媒体报导过吗?」

「模特不比电影明星,除非是国际名媛,不然记者都不会八卦的。」温如予淡淡地笑了。

「但名气还是有的。」高琛回道,突然又转了话锋,「我会给杨小姐的代表律师回信,信件的内容草稿我会发你一份,你看过觉得没有问题了就告诉我一声。」

「我知道了,谢谢……」温如予道了声谢,就见主厅的隔门被拉开,利哲正执了一边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用口型问是谁打来,温如予皱着眉迟疑了片刻,便答是高琛的电话。

利哲挑了眉,伸出手的意图明显,「给我。」然后也不等这个人有所反应,就把电话抢了过去,走出主厅不知和高琛谈了些甚么,只听到利哲一贯的冷淡语调,象是警告又象是叮嘱,反正说了不久他就突然不说了,想是被直接挂了电话。

☆、051

开始习惯这个情形的温如予不由扬了唇,似嘲似笑的样子有些新鲜,至少利哲还未曾见过对方这个样子。远远从走廊望去,那个人映在冬日暖洋洋的晨光里,轻轻打在那张清逸干净的脸上,朦胧而光亮,然后他的唇浅浅地向上弯,带着比那阳光更温柔的感觉,恰似雪中最暖和的一处;利哲看着看着就觉有一种独一无二的吸引力,彷彿眼里只能看得见这个人。

而这个深深吸引着自己的人,此刻正在自己家里,自然得好像是自己的亲人一般。这样的错觉,就在冬日的暖阳之中轻轻化了开,让他胸口一阵热。

他一直想不透为何当初的好感会转化成如今的喜欢,也许,也许,便是他从很早开始就感觉到这个人轻淡外表下的温柔,纵是对那样可恶又说话难听的自己,也至今未有一句苛责的重话。

他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最温柔的包容,那是他出生以来鲜少从身边人感受到的东西。

想要这个人,他很想,现在更想。

按捺着如此心思,他向那人走了过去。

「……爸爸,玩!玩!」男孩不满父亲的冷落,抓着温如予的手要他一起玩火车模型,温如予随手搭建了几截路轨,就见利哲折回来坐到他身旁,一言不发地握住了他的手。

温如予没有松开、也没有回握,笑笑地问:「怎么了?你跟高律师说甚么了吗?」

「你真的想知道?」

温如予扬了扬眉,捕捉到对方眼中一剎那的轻佻,他心里已经有了警示,然后就听到利哲认真中带着微妙笑意的轻声在耳际响起:「我警告他你已经是我的啊。」

「你在人家律师面前胡说甚么?」温如予一听就热了耳根,困窘得不得了。

「他是同性恋,你这一类在那些人眼里很受欢迎你不知道吗?别跟我说你飞了那么多年的飞机,就没有一些变态糟老头搭讪你视奸你?」利哲冷冷地道,他自己当初是这样,就直接当别人也是这样看这个人的,且完全没有自知之明,言辞更不会修饰,让听的人尴尬不已。

温如予自然听不下去,伸手过去掩住对方的嘴,「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本以为对方一定会反驳的温如予不由抬眼一觑,意外触及男人放柔了所有硬线条的脸容,专注且正经。温如予心下一震,下意识避了开,眼珠徬惶地不知转落在哪儿才好。

「最近不是生意很忙吗?现在都几点了,你还在家里做甚么?」温如予拿这人没办法,生硬地转了话题,似乎已经忘了刚才眼前的人说了甚么令人生气的话。

对面的男人却难得扯唇微笑,「你明天不是又要飞了,我今天想陪你。」

「说甚么孩子话,连我家小晨都要笑你了。」温如予硬着声,两手逗着男孩,故意吱他的痒,让男孩两下就忍不住笑了开,滚在地上把火车模型都砸到一旁,霎时间童稚的笑声便在清静的大厅中脆然回荡。

「痒、爸爸停,哈哈哈……我痒……」

「改天我替小孩买些软垫回来,免得他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脏。」说这话的人带着明显的讨好意味。

「小孩不是常来,别浪费钱了。再说,这钱也不该由你来出,你这是把我当女人养了,但是我只答应了和你交往。」温如予淡淡地道,脸上却看不到不满,他的表情甚至可说得上柔和,「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些房租你是不会和我算的了,所以在别的地方我一分钱也不会用你的,不然我就不会在这里住下去的了。」

利哲一听这个就变了脸,一把将他扯近,「如予!你昨晚才说──」

「爸爸!」男孩一见坏叔叔生气,哇地一声吓得小步跑入父亲怀里,四肢摊开紧紧黏着父亲不肯放开,「回家……爸爸快回家……」

「现在,这里是爸爸的家,暂时都不会走。」温如予嘴里哄着孩子,却似是说给对面的男人听的。

「叔叔坏!叔叔坏!」

「叔叔刚才说要买玩具给你呢,怎么会坏?」

男孩说不过,索性哭了起来,又流了满面的眼泪鼻涕,全擦到父亲身上去。温如予忍笑,看着孩子,看着利哲,忽然觉得此刻是这段时日里自己过得最舒服自在的,甚至有一种他渴望的、属于家的温暖,接近自己当年不顾一切也要结婚所为了的感觉,突兀得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他第一次觉得这样和一个男人交往好像也是个不错的决定。

这个早上过得异常温馨舒服,说起来也算是少数和那个机车少爷相处而没有争执的时光。直到中午的时候,他的母亲终于来电,似乎还未晓得他和杨漾闹至离婚的消息,他在心中凉凉一笑,并没有特别宣布甚么,原来母亲是想在圣诞节吃个家庭饭,让他今晚带着小孩子到她家用餐。

今晚?温如予启唇才要应下,便想起利哲昨晚要他一起过节、自己也答应了,顿时便有些两难,瞄了眼坐在沙发上恶意地欺负小孩子的男人,便把事情和他说了,男人听了立即就变脸,神色难看得要命,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但温如予知道他并不会勉强自己。

思绪转至此,温如予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异样。原来他竟然已经笃定对方到了这个地步,仗着这份喜欢而对这个人予取予求?

「今晚我不回来了。」利哲随即站起,身上就一件圆领羊毛衫,连西装也没有换上,虽然甚么也没有说,但这态度摆得冷冷淡淡,四周气场都彷彿阴了下去。

「Issac……」

利哲冷冷瞅他一眼,恼怒的情绪再也明显不过。温如予有些内疚,毕竟利哲出于一番好意邀请自己一起过节,又是自己说要补祝生日,不管是甚么理由他就是放了鸽子不守信诺。只是他和母亲虽然不亲近,也有好一段时日不曾见面,但自己的孩子自出生以来多亏了母亲拨时间照料,祖孙感情还是不错的,不论亲情还是义务他都应该以母亲为先,他不认为有甚么不对,再说自己都和这个人住到一块去了,日夕相对的,他都快嫌见得太多了,还差这一天吗?用得着翻脸吗?

可惜显然利哲并不是这么想的,前一秒还说要翘班陪伴对方的男人,转身就气哼哼地开车走了。

「爸爸,叔叔坏!」男孩见一直欺负自己的叔叔坏脾气地离开便又叫了起来,当然不会认为是爸爸惹了人生气,反正一定是叔叔的不是。

「不坏,你叔叔一点都不坏。」温如予失笑地解释,莫名不想那人在孩子眼中落了个坏印象,心里对于那人的负气离去比他自以为的还要在意许多。

☆、052

按照约定小孩只能和他相处两天的时间,这是基于他身为空中乘务员不定时的值班考量。相比初入职时的拚命,他觉得现在的工作量已是好得多,想当年他根本处于随时候命的状态,就算时间表编了哪几天放假,也有可能因为某一航机不够人手而紧急传他过去,好在这几年因为他结了婚,这个情况也就少了发生,好心的主管都会考虑到他的家庭而尽量编排固定的排更表给他,让他尽早安排家中的大小事务。

尽管如此,他接班接得很是频密,无论是长短线航线他都接,一到旅游旺季他就几乎没间断地在天上飞,像如今十二月连着又是圣诞节又是元旦的长假,他绝对不会让自己休息,因此月中过后,他的班次就编排得密密麻麻,马拉松式的航班一直持续到明年一月中,就算回温哥华也可能只有半天的时间回一回家,因此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要和谁见面都不容易了。

预先为明天一早的值班收好了行李,他才带着孩子前往母亲住处。母亲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再改嫁,他寄居在新家里其实也只有不到三年的日子,那个被他唤作继父的人对他冷淡得很,他便是忍到成年就迫不及待地搬到外面住,在考到空少资格之前担任过一年多的学徒,之后年年月月地在云上来来去去,他更是鲜少踏入这里,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见上一面,只是见了面也不过是相对无言。

遗传这东西很可怕,不知情的人从妇人徐娘半老却仍细致风韵的容貌就会明白,温如予的外貌是怎么来的也一目了然。

毕竟是华人家庭,聚在一起还是秉承着传统围着餐桌进食。这晚上的气氛很平和,继父是个很严肃古板的男人,无人敢有夸张的谈笑,即便交谈也都是淡淡的,幸好有小孩子增添一点可爱的笑声,缓和了稍微死寂的氛围,可温如予还是觉得无法忍受,事隔九年他依然感觉到一种厌恶的压迫感。

这顿饭他吃得有些无味,就算眼前有他最爱吃的甜点也一样,他的母亲年轻时弄甜点很是上手,他也是这样耳濡目染下才会特别钟爱。

「杨漾呢?没来?」温母执拾饭桌时忽然问道。往年她那儿媳就算再怎么在外面泡,到了圣诞前夕这等重要日子总会现身,今年连个人影都没了?

「妈,我们已经协议离婚了。」温如予愕了一瞬,微微苦笑。

「啊?」温母震惊了好一会儿,要不是知道儿子的性情准要以为是说笑,「这是怎么了,说离就离了,事前也没听你吭一声。你结婚那天我就说了,你们长不了的,先不说她一个模特儿,才交往两个月就决定结婚,又是以貌取人的年纪,懂得甚么?你这人性格又闷,谁受得了你,就你贪人家长得漂亮,美女是这么好养的吗?」

温如予没有说话,他并不想听到这些。旁人说的都是风凉话,纵然今天他和杨漾走了下去,局外人还是有别的闲话要说,所以现在说甚么都不过是充当事后孔明而已,如果他跟母亲说他刚开始和一个男人交往,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母亲同样会冷言冷语毫不看好,甚至可能比对象是杨漾更加激烈地反对。再怎么文明的西方社会,对于同性之间的爱欲也总有些心理上的抵触。

最后他甚么也没有说,不提杨漾的背叛,不提孩子的抚养,不提利哲的存在,他沉默得象是在自舔伤口,温母见他这样,也不好真的再说话刺激他,好歹是自己的儿子呢,再怎么不亲也是亲情血肉,更何况她对这个儿子还是有一丝关爱,不然今晚也不会邀他回家团聚。

「我不说你了,该讲的以前还讲得不够多吗?你是个大人,要结要离都是你个人的选择,妈管不了你了!性格这么温和,偏偏碰着这种事就拗得很,认定了就钻牛角尖,当初死活都要结,还以为你有多爱人家呢,结果说离就离了,那你以前都在撑甚么呢?」

「我们之间还有小晨,我怎么能不撑下去?」

「你啊以为自己多牺牲奉献是不是?亏你还是在温哥华土生土长的人,怎么思想比你妈还老旧?爱跟谁一起就跟谁一起啊,你以为结婚的家才是家吗?就算结了婚两个人一天到晚都在天上飞算甚么?一个月能见几次面?有温暖的才是家啊,傻孩子!」

温母年轻时正是为爱情不要面包的烈性女子,带着未婚时生下的儿子嫁过三次,因为对爱情有一番追求屡结屡离,甚至任性得不顾儿子的感受,说起来似乎也没甚么资格说她儿子盲目地结婚又离婚。在这事上,可说是有点遗传的因素。

可人生的经验不是假的,温母也是好不容易才嫁到这个她难得还没有起过离婚念头的现任丈夫,对感情方面也是有些心得的,如今这番话可谓苦口婆心,让温如予一时怔了,像不认识自己的母亲。

温暖吗?

「爸爸……」怀里的男孩早就睡了去,小手扯着父亲身上的毛衣,依赖怯懦的举动让他心中一软,他忽然想起那个人恶意欺负孩子的画面,彷彿定格在他脑海深处抹之不去,以至于想到温暖就只想到这一幕。

「妈,如果我……」温如予鬼使神差地开口,随即已有些后悔却已来不及,「如果是男的也可以吧?」

「啊?你说甚么啊?」

「没事,我先把孩子送回去吧。」几乎是慌张失态一般,温如予不知自己在逃离着甚么。

他离开后把熟睡的小孩送回杨漾那里,可以想象当明天一早小孩醒来后不见他会是怎样的哭闹,往往要哭到中午还不见父亲身影才会死心,直到他下一次再出现在小孩面前。

他真的不是一个好爸爸。

他一只一只掰开小孩紧捏着自己衣衫的短小手指,就像掰开小孩对自己的信任一般,霎时间一阵痛心袭来,让他红了眼眶。

疏落的一柱柱街灯在雪地上晕开一圈昏黄的朦胧,光柱里飘雪细细,拉出影子长长的寂寞,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有一种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胸口慌得紧。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从兜里掏出手机,迟疑地拨了一通电话。

☆、053

「怎么,你不是说要带他来?」

兄弟相聚的劈头一句,瞬间就让利哲的脸色黑到极点。

利维挑了眉,识相地住了口,明白今晚话里的「他」大概是弟弟的地雷了。身为大哥的他与弟弟外貌相差了几里,一人像父亲一人像母亲,就连性情也像了十足,如果说利维拿的是母亲秀气的五官和温和的脾气,对面那位出了名机车的弟弟想当然便是继承了父亲的特质,不管是充满压逼感的锐利眼神还是闷骚难相处的性子,都似有青出于蓝的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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