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叹了口气。“穆副官，事到如今……”
穆南打断了他。“你一定要穆副官穆副官的叫吗？你又不是我们军中的人，何必这样称呼？倒不如，像你昨晚迷迷糊糊时那样叫我穆大哥……”
洛希不禁脸一红。“……好，我可以叫你穆大哥。我是想说，我那个时候说我是gay，那都是骗你的，你现在也应该知道了。所以，我不可能喜欢一个男人，也就不可能喜欢你。”
穆南倒并不气恼，反而淡淡一笑。“我前阵子看《江苏日报》，很喜欢里面的一篇新闻当中的一段话。‘我从前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男人。自从这件事开始，我明白了。他喜欢的不是男人，而是那个男人——是男是女在这时候已经不重要了，就像身份也已经不重要了一样。那个男人，的确值得拥有他的爱。他们是上下级，是恋人，更是乱世中的知己。一个军长舍身保护他的副官，你听起来也许会觉得骇人听闻，但对他们彼此而言，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江越不会觉得他做了一件很伟大的需要恋人这辈子都感激涕零的事，洛启明也不会从此背负上沉重的心理负担，从此对自己的恋人兼长官言听计从——军务上的事自然是要听从的，可是私底下，他们是平等的。他们便真如同古时候伯牙子期那样的高山流水遇知音。’——这篇报道江军长舍身为洛副官挡子弹的文章，是你写的吧？”
“……想不到你竟然能原封不动地背出那么长一段话。”
“那篇文章我看了很多遍，里面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
洛希别过头去，不让穆南看到自己已经红了的眼圈。“自从当了主编，我很久没有亲自提笔了。本来是为了让爸接受接受启明和你们江军长的事，想不到反而弄巧成拙了。还好，现在爸起了对启明的愧疚之心，总算是答应继续资助他们了……不过，这事似乎闹大了……”
“这不是你的错。江军长本来也就没有要把这件事瞒着外界的意思——正如你所说，他一定是觉得，这本来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是啊。启明的性子，要是一辈子不明不白地跟着他，心里只怕会十分不甘。这样一闹，倒是不管该不该公开的都公开了。如此想来，我倒也不后悔自己主张这番大张旗鼓的报道了。”
穆南叹了口气。“你看，你又把话题拐到其他人那里去了，岂不正是心里根本没你自己的表现？我现在要说的咱们俩……你说江军长和洛副官是知音，那我们呢？我们又是什么？”
“我们什么都不是。”洛希的语气骤然重新变得冰冷，“启明既然已经这样了，我身为洛家的长子，自然是要为洛家传宗接代的。”
“可是……”门外忽然传来洛望的声音，“可是爸说，要把大哥你赶出洛家……”
洛希惊愕地看着推门而入的弟弟。“你说什么？！”
“我已经劝过爸了，可他的性子你也知道……还有妈，她居然也不肯帮我劝劝爸……”
“………………”洛希凄然一笑，“我明白了。他们都是对我寒透心的了。难怪这么多天，他们没一个人来看过我一眼。”
“大哥，你别伤心。”洛望安慰兄长，“爸妈不要你，可是穆大哥要你啊！我看，你就跟着穆大哥走吧！”
洛希脸一红。“别胡说，我跟着他算什么？”
穆南忙道：“你跟着我，自然算是我的心肝宝贝。”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了？！”洛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穆南微微一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啊！小希，你就跟着我回司令府去吧。”
“怎么？你要包养我？！”洛希依旧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他其实也未必就脾气超级好，只是对大多数人很会装样子罢了。在喜欢的人面前一放松，反而有了点野蛮男友的架势。
穆南笑道：“怎么是包养？等你伤好以后，白天还是去报社上你的班，只晚上回我那里来住就是了。否则，洛家既然要赶你，你岂不是要流落街头了？”
“我不是司令府的人，住在你们那里又算什么？”
“你前阵子不是也赖在那里不走吗？”
“………………”洛希一时语塞。
“况且，谁说你不是司令府的人呢？我是司令府的人，你是我的人，自然也就是……”
洛希打了他一拳，气冲冲地打断了他：“谁说我是你的人？！你怎么不说你是我的人？！上次你说，下次换我上你了，我可还记着呢！”
穆南一听这话，知道洛希是彻底妥协了，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下次的事，下次再说吧。”
“………………”洛希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自己当初说过的话给堵回来了。
“对了，洛大主编，我还有句古文不懂，想要请教你。‘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洛希抿嘴一笑：“无论生死我都想和你在一起，和你相爱真的很幸福。我多想拉着你的手，和你一起垂垂老去。”这一次，他终于没在后面加上自己乱七八糟的点评。
穆南也绽放出了幸福的笑容。“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大哥，穆大哥……”洛望忽然插嘴道，“你也跟你们回江司令府，好不好？”
“……什么？！”洛希和穆南面面相觑，都是大吃一惊。洛望好不容易才回家，怎么又要回去？！
“我……我在这里觉得很害怕……这件事，爸很可怕，妈很可怕，姐姐也冷漠得可怕……况且，大哥，你也是知道的，我从前在家里就只和你最亲，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如果没了你，我在这里，就跟阑尾在盲肠里一样，是多余的存在……”
“这…………”洛希沉默了半晌，终于道，“好，我们一起走吧。”
穆南却忍不住扑哧一笑。“小望，你的生物可学得真好。”
洛希这时也笑道：“是啊，小望的理科成绩可好着呢！”
就这样，前不久才被穆南从江司令府放走的洛希和洛望兄弟，居然又被穆南给带回去了。
江越一见到洛希，就笑着邀请他道：“你这文武双全的奇才，干脆也加入我们算了。”
洛希微笑着摇了摇头。“多谢江军长抬爱，我哪里是什么文武双全呢？不过是个略会使枪的文人罢了。”
“呵，会使枪的文人，这还不算文武双全吧？罢了，我也不逼你，就只有劳烦你洛大主编在报上多为我们江苏军美言几句了。”
洛希笑道：“江军长本就是个好长官，我只要据实相报，便已经全是美言了，若是再添油加醋，岂不是画蛇添足？”
江越笑道：“洛主编果然是个会说话的人，你这是在告诫我，千万不要仗着和你现在是一家人了就胡作非为，不然你也照样会据实相报，是不是？你们这些会用笔来战斗的人，我还真是害怕。”
一旁的洛启明也忍不住笑道：“你怕什么？可是做了什么坏事心虚了吗？”
江越在他臀上捏了一把。“我是个又暴力又淫乱的大恶人，自然是心虚的。”
洛启明“呸”了一声，打开他的手，往旁边一闪。众人当下便笑作了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百度了一下，应该没有《江苏日报》，只有《苏州日报》和《南京日报》，这样写貌似还ok吧……这里又是一个小结局了，不过大哥是幸福了，还有弟弟~还有某些人只闻其名还没有露过面呢~下一章就闪亮登场啦！
18、18
挡子弹的事再怎么被众人议论纷纷，江越和洛启明本来也不太在乎。可是有一个人他们不得不在乎——江越常年征战在外的父亲居然因为这件事而回府了。
江司令回来的那天，已经伤愈的江越正好外出办事去了，穆南也跟着他一路。洛启明在江越枪伤好了之后便并没有再整天和他黏在一起，白天都是和以前一样各忙各的。所以他就独自留在了府上。
江司令一风尘仆仆地回来，首先就指明要见洛希和洛启明兄弟。
他们在踏进房门之前，都重重握了握对方的手，以示互相鼓励。他们知道，现在没有人能保护他们，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从一场可能的危机中保护自己。
“洛先生，你坐。”江司令这句话是对洛希说的。洛希不是他们军队的人，又是江苏省最大报社的主编，他自然也得给洛希几分面子。
洛希担心地看了弟弟一眼，却也不得不先坐了下去。
而江司令对洛启明下达的命令却是：“洛副官，你给我跪下！”
洛启明神色凛然，朗声道：“司令，现在不是清朝了，跪拜之礼已经废除很久了。”
江司令“哼”了一声，使了个眼色，洛启明一旁的护兵就在他膝上狠狠踢了一脚。
洛启明一时站不住，不由自主地重重跪在了地上，两个膝盖被磕得生疼。一左一右两个护兵立时冲了过去牢牢按住他，不准他再起来。
“我知道洛副官是个文化人，可惜我却只是个粗人，你跟我讲民主，讲自由，讲法治，只怕都是讲不通的。我也不想跟你废话那么多，就一句话，我只愿你今天就乖乖滚回司令府！”
洛启明头一昂。“恕难从命！”
“好，很好，真是个有骨气的！”江司令冷笑着走到洛启明的旁边，用手抬起他的头，“果然是个细皮嫩肉的大美人，你若是个女人，我二话不说，立刻就让你们拜堂成婚，可惜……可惜只能怪你投错了胎！”
“男人怎么了？谁规定男人和男人就不能在一起？”洛启明不卑不亢地直视着江司令的眼睛。
“我们江家三代单传，岂能在江越这一代断了香火？！”江司令的语气愈发的严厉起来。
“要延续香火啊……”洛启明却淡淡地答道，“那也很容易，我们一起收养个男孩，让他姓江，也就是了。”
“……你！”江司令脸色发白，手上猛一用力，像是要捏碎洛启明的下巴，“洛启明！我是看你还像是个讲理的人，才和你解释那么多道理！你既然敬酒不吃……好！我就只能让你吃罚酒了！”说吧，江司令拿起一根军棍，就要往洛启明身上打。
“住手！”洛希情急之下，只能一声怒喝，“你不能打他！”
江司令冷冷地看着洛希。“洛先生，你把我们江家的家丑搞得满城皆知，这件事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有闲工夫操心别人？你现在已经不是洛家的人了，我就算在这里把你也打个半死，想来洛家也不会再为你出头。至于你们那个什么狗屁报社，你以为我江某人真放在心上？你信不信我哪天带人去把它给挑了？！”
“我自然信。以江司令的魄力，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洛希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只是江司令是个聪明人，做事也总要想想值与不值。这年头，多一个敌人就是多一份麻烦，又何必为了些小事伤了大家的和气？”
江司令虽然脾气暴躁，但这些道理也还是懂的。他冷笑道：“你不用来教训我！我自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否则，你们兄弟还没进门就被我给直接毙了，还能在这里跟我拌嘴？！”
洛希淡淡一笑。“要杀我们如同踩死一只蚂蚁般容易，可江司令何必为此损坏你们父子的感情？如今江军长待我弟弟如何，您心里也清楚。您今天打了启明，只怕以他的脾气……”
“闭嘴！”江司令愤怒地打断了他，“我这个当老子的还怕儿子不成？！”
“自然不是怕，而是让。世上哪儿有父亲会和儿子认真计较的呢？江司令是个让得人的，可咱们江军长的性子就不好说了。”
“………………”江司令脸色铁青。他知道洛希是在暗示他什么。
“我还是那句话，这年头，多一个敌人就是多一份麻烦，再说要是和自己的儿子也成了敌人，那又是何苦呢？还是团结齐心，一致向外的好。”
“一致向外？！他这次差点为了那个洛启明连小命都丢了，还对你妈的外！！”
“所谓虎父无犬子，军长自然和江司令您一样是个福大命大的，加上本领又强，哪里会因为一颗小小的子弹就丢了性命呢？”洛希面仍旧面带着从容的微笑。
“……好，洛希，洛启明，算你们有种！洛启明，老子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滚蛋的了？！”
洛启明淡淡一笑。“如果他江越叫我滚，我二话不说就滚。但除此之外，我们的命运不会被其他无关的人左右——这句话您一定不爱听，一定认为您不是无关的人。可现在提倡的是自由恋爱，自由婚姻，所有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的人，都可以算是与这段关系无关的。”
“你……！哼！你会后悔的！”江司令把军棍“啪”的一声重重扔在桌子上，拂袖而去。
洛希和洛启明看着已经粉身碎骨的桌子，都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们刚才在江司令面前是强自镇定，其实都早就心脏砰砰乱跳了。直到江司令走了很久之后，他们还惊魂未定。
但不管怎么样，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了。
总算回过神来的洛希对弟弟责怪道：“启明啊，你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对江司令哪儿能这么硬碰硬呢？你总要说点好听的话来哄哄他，是不是？要不是我拼命给你打圆场，我真不敢想象会怎样……说不定，你现在已经被他给活活打死了！”
洛启明笑道：“大哥你那叫打圆场吗？我看你是火烧焦油，说的话比我还一针见血。”
“至少我也给江司令留了面子啊！哪儿有你那样的，每句话都是直杠杠地顶过去。”
两人正在说话，就听一个人来报：“洛副官，江军长回来了，要您赶快过去一趟。”
“好。”洛启明应了一声，对洛希道，“大哥，我先走了。”
“等等！”洛希眉头一皱，“刚才的事……”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跟他说的。”洛启明冲大哥一笑，便转身去了。
然而要瞒过江越，又岂有那么容易？
江越见到洛启明之后，二话不说，先把他的全身剥了个精光。
见他身上其他地方并无伤痕，他总算是长长松了口气。
但两边膝盖上那大大的两团青紫，以及下巴被捏出的伤痕，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