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出来是已经……”尚非微蹙起眉头。
“找到了。”穗景从游疆声音里听到疲惫和虚弱。
“什么？”她扭头询问尚非。
“游疆这几天一直在翻阅文献，想找到阻止末日生物的办法，”尚非啜一口咖啡，“你可以不睡觉但不能不休息啊。”
“反正也睡不着。”游疆真的很疲倦，竟然贴着穗景坐下来，穗景犹豫着，终究还是开口问道：“那有什么进展吗？”
“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会迎来随雨而下的更多末日生物，浩劫是不可阻挡的。”
“那关于末日轮呢？”尚非此言一出，穗景为之一怔。
“突然让我查这个，你都不知道有多难找，”游疆拿过尚非的咖啡狠狠灌了一大口，“末日轮是浩劫即将结束的标识，那些末日生物完成洗涤世界的任务后就会回归末日轮……论时间似乎……怎么说，现在不是操心这个的时候吧？”
“小姑娘你听明白了？”尚非伸手过去摸摸穗景的头顶。
穗景以一个微笑回应。“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运筹帷幄者市中老江湖。”
尚非摇头笑道：“我一个老人能做的又有多少呢，只是辛苦你们了。今年之后一切就在你们掌握了，记住我们只是人而已，能做的有限，不要强求。”
“所以你要是遇到任何危险或者无法控制的情况，立刻逃走，我们会接应你。”穗景有些意外，因为这句话出自游疆口中，但塔塔已向她展露了天真的笑容。
来接她的是于知乐。他没有进门，只是隔着玻璃静静地等待。“我该走了。”穗景收起紫瞳，独自一人出门。她谢过游疆和塔塔的好意却不准备接受，短短几个月时间，似乎已经有一道隔阂横在当中难以消弭。相比之下，于知乐竟然更亲切，穗景不禁苦笑。
末日生物算什么，人心才是最难测最难防的。
“走吧。”她没有多言径直上了车，驾驶座上的于知乐似乎是心事重重，久久没有启动。“该走了。”穗景注意到他的异样提醒道，当下的天色有些阴沉，黑云几乎压到了屋檐，她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栽到一群虫子手中。
于知乐一踩油门车子绝尘而去。瞬间的推力让穗景险些撞到玻璃上，再狠狠撞回椅背，她忿忿地拍拍胸口，却发现事情有些蹊跷。“这不是回楼中楼的路，你要带我去哪儿？”
“后面有行李包，里面有假身份证和现金，还有些化妆用品，不要再回来，也不要联系我们和他们。”于知乐驶向高架桥，往常拥堵的纵横路上此刻形同废弃，灰黑色的路面如冬眠的长蛇盘旋蜿蜒，延绵去远方。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火车站，傍晚有雨夹雪，我打听过，那里只剩下维持列车运行的工作人员，你只需要稍稍化装，不会有人细查的。”
“你要我跑？出什么事了吗？”
“这是个骗局！你——”于知乐突然住了嘴，自己无意发现的秘密此刻又在脑海中翻搅，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收住。穗景若知道了这个秘密……他想起穗景次次与伪异能者搏杀时的眼神，若她知道了真相，痛苦将终生伴随如影随形。
“穗景，”于知乐抓住她的手，“事情都是因我而起的，你别问了，乖乖离开这里，千万千万别再回来了，去找则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一天也是好的，我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小乐……”穗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全城突然响起尖锐高亢的防空警报声，她紧张地看着越聚越浓的云层，心脏剧烈地跳着，穗景心里清楚：小乐是在舍命和自己一搏。“我们可以一起走，和那些普通人一样，危险时候躲起来，晴天贴着窗口看看太阳，让你哥哥的事业一边去！一起离开吧？”穗景情急之下说出这些话，两人都怔住了。即便如此于知乐也没有松开过油门，他花了很长时间去理解穗景的话，似乎每个字都那么难懂那么生僻，当他终于觉悟，表情终于动了起来。
于知乐且哭且笑，眼泪从眼角无声滚落，而笑声却又那么刺耳地同时响起。他攥着方向盘的手都发白了，几乎是用想要捏碎它的力度攥着。于知乐剧烈的反应让穗景猝不及防，她没想到对方回应竟如此强烈。
“你根本不懂，我哥的事业我躲不了，因为那事业就是我，”于知乐双手离开方向盘，撸起一侧的袖子，阴郁的光线下穗景只是隐约发觉有些异样，慢慢把手放上去才大感惊愕，“我哥他不想我变怪物，像怪物一样死去可是有什么用呢，就算我能变回正常人也再也擦不去手上的血污和心里的阴影了！”
穗景手上一阵发麻，刚才接触到的肌肤又硬又凉，像层层透明鳞片覆盖其上，她循着胳膊一路向上，慢慢拉下他的围巾……穗景倒吸一口冷气。
“小乐？”
“我是个怪物，没人能救我，我很快就会变成你杀的那个怪物那样……所以快走！立刻！”
“所以他收集紫瞳是为了救你？只是这样？”穗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一直保持高速前进的车子突然一个急刹停下来，于知乐还紧握着方向盘，脸色已经煞白，他，坐在旁边的穗景也是一样，她知道于知乐停车的缘由。明明一直沿着高架桥直线行走，现在却走进了一团浓雾中，没有前方后方，没有天上地下，只有面面相觑的两个人，手心都沁出细细的汗珠。
“是我哥。”于知乐说，突然感觉手背一暖，穗景覆上他紧握方向盘的手，温度从她柔软的手心渗透到鳞片的底部，直达已不见天日的肌肤里。“既来之则安之。”穗景在笑，她帮于知乐关了引擎，自己开门下车，站在这不见底的迷雾里。
于知乐也下了车，为了泄愤他狠狠地关车门，车门却并未轰然一响，而是缓缓地合拢，像个迈年老者，每一个动作都如履薄冰。“重力？水银？”于知乐皱眉道。
“不会，水银雾我们早就死了。”穗景语气很轻松，表情却不然。
“现在怎么办？”
“我们往前走呗，”穗景抬脚就要走被于知乐拦下，“这里雾气太重万一走错——”
“放心，”穗景勾住他的脖子拉他过来，“既然我们怎么走都逃不开这儿，那无论哪一个方向都可以带我们到中心，走吧！”
穗景是对的，于知乐在不久后就看到了自己的哥哥，哥哥面色如常般温和，于知乐却从他眼神里读出愠怒。
“你们久久不归，怕是迷路了吧。”他的目光一直盯着于知乐。
☆、绝地求生
作者有话要说：小乐与穗景是亦战友亦知音的关系，他们两人相识时互看不顺眼，但心底都是善良且自我的，所以在残酷的严知鱼阵容里经过并肩作战，逐渐催生出无关男女爱情但惺惺相惜之情。穗景视于知乐是唯一可信赖之人因为他真诚不掩饰，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代替则新；同样的，则新也无法替代小乐的位置。
我无法给每个人好归宿，唯有按照原来的思路，尽力勾画他们的特点，吸引多多的同萌者。
唉……
五十二、绝地求生
只是那时候我会用几近贪婪的眼神凝视他，记住他每一刻的模样。
“你有那么着急吗？我本打算和小乐好好出门玩一段时间再回来的。”穗景接过话来，“况且你也没有规定时间啊，什么时候拿回来都可以吧。”
“就要下雪了，你都不着急吗？人们都在等待有人消灭末日生物，拯救他们，让整个世界重见天日。”
“都没有人在乎过我的死活，我又何必那么高尚，”穗景话里半真半假，却字字如冰，极寒入骨，“再说，要我有用的话等一时半会何妨；若没用，着急又有何用呢，对吧小乐？”
于知乐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兄长和穗景唇枪舌战。
“闲话少说，既然拿到了紫瞳不妨开始吧？”严知鱼左手半举在空中打了个响指，他身后的雾气散开，紫红色的光圈在愈加淡薄的雾气中清晰起来。而漫天的鸦声也愈发嘈杂起来，翅膀鼓动的闷响和凄厉的啼叫交错。
末日轮！每一次见到穗景心中都有异样的感觉，她很想知道，末日轮后面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严知鱼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一切就绪，你可以进去了，去看看吧。”穗景像是那些扑火的血鸦一般受了感召，不自觉地朝末日轮走去。
于知乐拦下她。“别去！会送死的！”
“死有什么可怕的，面对即将开启的大门却要扭头走开谁舍得扭头走开，对吧穗景？你是唯一天赋异能可以进入的人，你是唯一的人选。”
“我知道这个末日轮是假的，我不想被人骗着去死。”原本看上去入了迷的穗景突然清醒过来。严知鱼面色一怔，但穗景随即扭过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于知乐。
“这一切是为了救你吗？”
“是。”
“那谢谢我。”穗景眨眨眼，竟然又朝前走去。
“疯了吗你！”于知乐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要去死找别的死法，我不需要你救！”他大喊大叫，方才冷冷沉默的样子下已然积聚起怒火。穗景被抓住胳膊挣脱不得，严知鱼也紧张起来，他边走边说：“小乐你放开她，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要尊重她更要尊重我的辛苦！”
“现在这也是我的选择！我不要她的命救我，我不要任何人的命来换，我拒绝以这种方式活下来！”于知乐情绪近乎失控。
“既然末日轮是假的，紫瞳又可以救你，那我为什么会送命？”穗景突然发觉问题远比她想得要复杂，于知乐早就知道这一切是严知鱼为救他而设的局，那必然也知道末日轮是假的，所以——
——我怎么会死？
穗景的问题让所有争论都停止了，严知鱼脸上如结了冰霜，于知乐则愣住了，他紧紧抿着嘴唇，似乎在悔悟自己的多嘴。
“原来你知道了？”严知鱼打破了沉寂，对于知乐说道，“所以你才想放她走。”
“知道什么？”穗景狐疑地盯着于知乐，而于知乐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哥，你已经阻止不了了。”于知乐把衣服件件脱下来，外套，围巾，毛衣，衬衫，当最后一层贴身衣料褪去，露出了血色未消，鳞片倒伏，皮肉外翻的胸膛，和全身上下的鳞片，腰间的鳞片已经不再是亮莹莹的透明，变成了深褐色。穗景看着眼前的于知乐，像是被人用手扼住喉咙，发不出声音。
“小乐……”
“来不及了哥，放弃吧。”于知乐笑着，满脸的释然。
严知鱼一直在摇头，他没办法接受这个现实。穗景想为于知乐披上衣服被他挡住。“你救不了我的，还是救你自己去吧。”他轻轻把穗景拦在身后，却不想穗景已被无形的绳索牢牢固定住动弹不得，是严知鱼的异能作怪。
“小乐，你是在糟蹋我的苦心。”这是穗景第一次严知鱼吐露心情，哀伤在这个男人眉宇间真真切切浮现，全然没有从前的意气风发和不可一世。
“哥，我真的累了，”于知乐终于说出了那个字，如同卸下千斤重担，长长舒了一口气，“你就不累吗？算了吧。”
“你说算了？”严知鱼慢慢摊开手，三枚紫瞳在他手中闪着诡异的光芒，“你以为说算了就能抽身，就能全身而退吗？”严知鱼脸上有些茫然，他着迷似的端详着三颗紫瞳，“有一点点欲望滋长它们就能捕捉到，死死把你抓在手心里，你以为我操纵别人，草菅人命，殊不知是它们在引诱着我靠近，无限靠近……”无数的血鸦齐齐啼叫，穗景耳朵顿时疼痛难忍，她睁大眼睛，她看到严知鱼的瞳孔似乎变了颜色。
穗景暗道不好，岂料于知乐比她更快一步，他纵身扑过去，紧紧抱住严知鱼，穗景顿时感到身上一松，她挣脱了严知鱼的控制。“穗景！”于知乐大喊，三颗紫瞳从严知鱼手上跌落，突然悬空成一线，径直朝穗景飞过去穗景下意识用手去挡，手却触到熟悉的感觉。
是灵蛇？
果然，手指沿着触感摸过去，竟然是灵蛇吞下了三颗紫瞳，即使看不到，穗景也明白灵蛇此刻处于极端的痛苦中，它在剧烈抖动着，腥臭味在穗景手上弥漫，它几番扭动后终于安静下来，穗景颤抖着握起双手，只有看不见的液体从指缝间流下来，再就是那三颗紫瞳了。第一次见面就给自己下绊子，屡次偷偷爬上她身，能乖巧地替于知乐捡皮筋儿，从来看不到样子只能靠手指触摸形态的灵蛇，已然不见了。
穗景一阵无力，紫瞳掉落在地，三颗紫瞳滴溜溜滚落地面，竟然排成直线，指出了一条路。穗景回头想去找于知乐，却发现两人都已经消失在这浓雾中，完全看不到身影。“小乐！”她徒劳地大喊却根本没有回音。
左边是紫瞳指出的方向，右边是于知乐最后站着的方向，两条路吉凶未卜，穗景站在迷雾中，一个人，不知何去何从。她闭上眼深呼吸，再度睁开之际，她坚定地朝右边跑去，她固执地睁着眼向前跑。有研究说人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无法直线行走，因为人的两条腿跨出的步子长短有步差，就导致了行走方向的偏转，任由这样走下只能徒劳地转圈。穗景知道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潜意识感觉到跟着紫瞳自己会走上一条不归路，而另一边的于知乐，她绝不会放手。
不知跑了多久，穗景的脚步渐渐沉重，她根本找不到目标当她再度喘着粗气扶着膝盖停下然后抬起头来，也彻底失去了方向。她茫然地环顾四周，那两个人像是被浓雾吞没，彻底失去了踪影。
往哪里去？她失了方向，蓦然回头突然发现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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