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女士对于展云翔的表现也很有兴趣，甚至还开口夸奖了霁鸿。
无论言谈还是举止，她都称得上是典范了，女人的优雅与美丽，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同样的，富有同情心并且善良，这都是她的优点，最重要的，她还懂得进退，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翌日，云翔收拾好了自己，又跟沈世豪发了电报。一面心下盘算着自己能谈判的筹码，一面往大使馆而去。进了大使馆，见了宋女士，也不转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大家都清楚，宋女士的丈夫孙先生在日本有不错的人脉，若是能单纯通过关系把人弄出来，可以说得上是最好的办法了。
“展先生，这件事，我会帮忙的，请放心。”宋女士皱着眉，说，“毕竟，李先生是我国人，日方无权扣押他。”
“那就多谢您了。”
“展先生能为国家做出贡献，这个忙，我是一定要帮的，何况李先生本人也是我中华儿女，不能为外寇所虏。”宋女士的言谈都展现出了一个进步而又优雅的女性的风貌，但是她的也不是那么轻易会相信一个人的，所以才会提起云翔资助军费的事来，“这样，我先给国内拍个电报，询问一下此事，如何？”
“实在是太感谢您了。”云翔明白她的意思，也没再多话，只是谈了一些关于时事的话题便告辞了。至于其他，他也只好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然而晚上收到的沈世豪的电报，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电报上说，御手洗良子跟展云飞接上了头，准备写一篇稿子给日本人闹个麻烦，而良子也不是吃素的，也跟孙先生那边搭上了线，因此上，云翔这边与宋女士一说，估计事儿也就成了。这么一想，也就放下了心，只觉得头昏眼花的，眼前一片都成了虚影。
“爹！”霁鸿连忙扶住他，伸手一探，才发觉有些烫，“爹，你发烧了！”
“啊？”云翔一晃神儿，才反应过来，“没事儿，吃点儿药就好了。”
“爹，你先躺着，我给你买药。”在美国，药品可比国内宽泛多了，何况霁鸿本身就是学医的。只把云翔放到床上，拉上了被子，便冲出酒店。
实际上云翔这发烧，只不过是火气一下子泄了出来，心里松快了，身上却反应大了，一下子就烧上了头。
然而霁鸿这一出门却不知道，有人正跟在他后面，见他从酒店出来，紧着两步跟上，就等着他做点儿什么呢。这出门买药一来一回的，等他打开酒店门，一只手，便从身后伸了出来，搭在门上。
“奶……奶奶！”霁鸿一愣，脸上也涨得发红。
“还以为你这几天怎么就这么不着家呢。”品慧把门推开，走了进去，却不知道屋里住的是什么人。等她见了云翔的面儿，整个人都愣住了。
“奶……奶奶，这个……我爹他……”
“你爹他怎么了？这到了门口了也不知道进门的是不是？”品慧气性也不小，一拍桌子，倒把在床上烧得迷糊的云翔给唬得清醒了。
“呃……”云翔睁了睁眼，眼前迷迷糊糊的，似乎他娘就在那里，也不知哪儿来的委屈，心里也是难受，不由得开口，“娘……”
品慧一愣，直觉伸手去摸云翔的额头。“哎呀，这怎么烧成这样！”
“奶奶，药。”霁鸿连忙把买来的药递了过去。
等到喂了药，霁鸿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说给品慧听，只怕她着急，又捡了一些好消息说，只说事情解决了，不多时李德先就能过来。可品慧什么人？她即使没见过大世面，却也不是小门小户的丫头片子了，年纪在这里摆着，哪儿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唉……是我错怪你爹了……”她摇摇头，心中却也拿定了主意。
☆、三十三、重逢
一百七十四、重逢
品慧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也就稍稍放下了心。
倒也不是不担心李德先，但是她再怎样担心也不能就这样跑回上海……若是那样的话，也许会让自己陷入危险，而更给云翔他们增添麻烦。
这边事情都安顿好，云翔也就在等消息了，只是不想现在就回去南洋——毕竟他母亲这边只有霁鸿在也实在叫人放心不下，若是出事的话，他也好有些照应。
可这一等，时间就过去半个多月。
云翔在照顾品慧的同时，也每天都在等电报然后回电报。每封电报里传达的信息无非就是“安好”、“尚可”或者“保重”、“勿念”之类的话语，但这只言片语，却足以让他安心十分了。时局不稳，唯有几片纸，传递的是离别情意。
“云翔。”品慧端了一碗鸡汤放到他跟前，“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你便会去吧……”她也不是看不清状况，自己儿子心里想什么，她明镜似的，“你爹的事情，不用太担心。尽人事听天命，我这么大岁数了，还真没怕过。”
云翔摇摇头，把自己的那点愁情都收敛了，带了一丝笑意看向她：“娘，别这么说，爹会吉人天相的。”
“对……对。”品慧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轻松来。
因为怕品慧担心，云翔又不得不联系上了杜老大，让他帮忙询问李德先的事情，而这个回信却一直没有来，这让他坐立不安，心里也特别着急，然而脸上却半点不敢表露，生怕品慧看出来什么。
又等了大约十日，云翔终于等不住了，自己叫了辆车直奔电报局而去。
刚一下车，忽地觉得有人与他擦肩而过，手上便给那人狠狠一抓。云翔刚要发作，却傻在当场……沈世豪？！
“不认识了？”沈世豪摘下头顶的礼帽，对他伸出双手，那样子可恼又可爱——云翔看了半天，也没动弹，只是这么瞅着，恨不得从这个沈世豪身上看出点儿什么门道来。
“真不认识了？”沈世豪挑了挑眉，笑容又大了些。
云翔对着他看，看得眼睛都疼了……原本因为生意，分开十天半个月也是常事儿，可眼下这时局跟当前他们遇到的这些事情，让两个人分开的这一个月时间就好似十年、二十年……恍惚间，只觉得自己的鼻子发酸，嗓子也不知怎的，发紧得什么也不想说。
“云翔……”沈世豪叹了一声，伸手把他抱住了。
一个拥抱，足以让人感受到对方的真心实意……云翔长长呼出一口气，伸手也抱住了他。
“我想你了。”云翔这样说，眼睛也闭了起来。眼睛闭起来了，方能好好感受这个人的气息，是温暖得如同三月艳阳，又不灼人又不冰冷，温温柔柔，似乎能包容得了他的一切……正因为如此，他方才沦陷得那么深……深到可以把一切都交托给他。
沈世豪这次过来，倒是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毕竟李德先只是一个小医院的院长，再加上这边积极运作，日本那边也碍于压力决定放人。
“你……回上海了？”云翔觉得这个可能最大，不然也不至于事情这么快就能解决。
“没有，我去了趟香港。”沈世豪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美国的气候比起南洋来要凉快了不少，这样搂着，也不觉得怎么突兀，“在那边，联系了一下孙先生。不过没想到你跟宋女士已经谈妥了，事情就容易了很多。”
得知这么回事，云翔才算放下心。
两个人也没叫车，就这样慢悠悠往回走，路上说的，也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因为无关紧要，说到的东西也就是东拉西扯，慢慢的，便只是一句“还好”或者一声“嗯”，可也足以让人懂得这其中包含的深意——不仅仅是情，也有义，更有的是相濡以沫。
回到家里，正好品慧跟霁鸿都不在，就连打扫的佣人也在小院子里收拾草坪……沈世豪半抱着云翔慢慢往房间里挪，云翔好笑地看着他，伸手也抱住了这老狐狸的脖子。
两个人都不是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也不是年轻力壮的少年人，可正因为这样，才更容易坦然面对自己的需要……云翔凑过去，吻住了他的唇，微微发烫的唇，带着特有的热度与粗粝，慢慢磨着他的。
“我也想你了。”沈世豪呵呵一笑，伸手就把外套扔到了一边。而云翔一旁也脱下了外套坐到床上，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怎么？”沈世豪解了几粒衬衫扣子，见他嘴角含笑地看着自己，心里也着急得痒痒，“不想？”
怎么可能不想。
云翔摇了摇头，也把自己的衬衫从裤腰里拉了出来，道：“速战速决，一会儿霁鸿就回来了。”
“得了，他少撞了还？”沈世豪凑过去，在云翔的眼睛上亲了一下，这个吻，慢慢又挪到他的脸颊、鼻子……耳垂，最后，停在唇上，慢慢舔吮——这么多年，怎样获得他的热情，他了如指掌。
“那……那时……候……”云翔想要继续说，但这样的挑逗让他没法正经八百地说话，懊恼地叹了口气，只好寄希望于刚刚锁好的房门了……伸出手，搂住沈世豪的脖子，然后慢慢往下，在虽不年轻但仍旧结实的身体上留下他的痕迹……
沈世豪被他挑得火起，不由得带了脾气，伸手就去扯他的皮带，倒把云翔闹得笑出声来。
“真是……”小野猫长大了，成了豹子了，能耐也见长。
“好了好了……”云翔亲了亲他的嘴角，“我自己来。”
天还没暗下来，但这房间里的暧昧就足以让太阳把自己藏到云彩里去了，阴天的时候，稍微发凉，可房间里的暧昧却逐渐升温，在时光流逝中，让两个人越发的亲密起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信仰
李德先的事情总算是找对了门路，半个月后，才由杜常生在上海的法租界把他送上了直奔美国的客轮。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亲人在等着他，就在海的那一边。而他这番离去，在很多人的眼里就属于是临阵脱逃，甚至是背弃祖国。可李德先更清楚，他即使留下来，也并不会改变什么，甚至……会暴露他的医院。
那所小医院虽然没什么资本，却也是重要的据点，而在准备离开前他已经将它“卖”了出去，如果他不离开，迟早会被查到医院的，他不能冒这个险。
何况，李德先自己也承认，他是没资格再继续行医了，能留下的，也就只有那所小医院。
“李先生。”一个轻快的声音传来，李德先转头过去，看见的是一位不过十□岁的年轻人，手里还抱着一本医学着作。
李德先对他笑了笑，转过头去看海。
“海一直是这样，宽广而又危险。”年轻人笑着坐到他身边，“李先生，我是杜老大派来保护你的，不过……现在我是留美医学生，李玖彦，你的远房侄子。”
李德先一愣，再看向李玖彦的时候，眼神就满是怀疑了。他的确有一个叫李玖彦的侄子，远方，刚出五服。
李玖彦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在海风的吹拂下打开了书开始阅读。
在这个年代，没有人可以轻易逃脱什么，即使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也仍旧不能把自己身上的担子卸下，李德先如此，李玖彦也是如此，更不用说现如今远在美国的沈世豪跟展云翔了。
即便他们离开了祖国，但远在异国他乡，仍旧心系故土，更是不能放弃某些信仰，即使这种信仰在更为高尚的人眼里是那么的卑微。
李德先最初只想治病救人，之后又想救更多的好人，再以后甚至可以为了更多人的生命去害人，这就是他卑微的转变，而他清楚，他的继子跟……沈世豪的想法也只是多赚钱，有了钱，就可以□买炮买飞机打死那群不要脸的小日本儿！
“你的医院，我继承了。”当太阳往西沉下的时候，李玖彦合上书，轻声说，他的眼睛仍旧盯着海面，“明面上的，我继承了，这样也挑不出毛病来，不过我的水平太次，只能出来半年，装装金，看起来想那么回事儿。”
“我先回船舱。”听了他的话，李德先顿了顿，却没再拘谨，反而笑了笑，“我美国的同学可以帮你。”
“我就是来找你帮这个忙的。”李玖彦站了起来，“走吧，叔，去吃饭，我请客。”
海上漂泊的时间在叔侄二人的交流中悄悄滑过，也许李玖彦并不是李德先的那位侄子，但这并不算什么，李德先想，这样的年轻人总是不会少的，他们的存在并非是为了维系一个家族或者是一段亲情，甚至为了更伟大的事业可以放弃亲情，而这样的人，是圣人，他想，他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因而只能尽可能地帮助他们。
当客船抵达港口的时候，李玖彦混入了人流之中，李德先甚至没有跟他道别。
而李玖彦，仅仅是带走了李德先的推荐信。
回到新家，李德先整个人都瘫在沙发上，任由品慧给他揉了半天肩膀。
“行了啊，又讨什么嫌呢你！”品慧推了他一把，伸手接过佣人端上来的甜汤，“孩子们一会儿都回来了，你呀。”
“谁知道他们把我接回来又都跑出去了。”李德先这时候就像个孩子，他与品慧的相处也是如此，但另一方面，他又男人得厉害，这也是为什么品慧与他相处得那么好的原因，这许多年来，他们二人也从来没有红过脸，却是这角色变换得快了些。
“还不是出去汇款了。”品慧摇了摇头，却对这样的事情没有反对，“多汇点儿出去倒好，能汇出去才好。”
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两句话说的，却是他们心中最为担忧的事情，能汇款出去就证明有人接收，汇得多就证明有需要，因此，品慧的话便让他们两个都沉默了，只能交握双手，彼此看进对方的眼中，得到的是欣慰也是平和。
天色渐晚，沈世豪先打开大门走了进来。而这时候品慧已经在安排厨房做完饭了。
不过半个钟头，云翔也踏着晚风走进了大门，身边还跟着放学回来的霁鸿。
“爷爷！”霁鸿一眼瞧见李德先，直接扑了过去，“我想死你了！”
“这小混球儿，可是想他爷爷了，见了爷爷就把奶奶扔一边儿了！”品慧手里还端着刚出笼的小笼包。
“才没有！霁鸿也是最喜欢奶奶了！”明明十几岁的人了，这见了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