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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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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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最好赶快去办这件事,在傅昭龙来之前,把这件事办好──当然,前提是,傅昭龙介意我知道这件事。至於,他究竟介不介意,就看妳要不要赌了。」
  
  珠姨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我没有馀力去想为什麽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时,竟会这样痛苦,我只能努力告诉自己,「傅昭龙有很多仇家,也许,这个珠姨也只是哪个仇家派来要挑拨我的。」
  
  然而,那个晚上,当四丶五个俊男美女在客厅对着我说,「听说你不知道有我们的存在?」时,所有努力告诉自己的话,通通都不管用了。
  
  我不知道那些美丽的男女是什麽时候离开的,我也不知道珠姨那个晚上有没有回来过。我只知道自己开车,到药局,买了一罐安眠药,全数吞下。
  
  是因为爱?
  
  还是因为恨?
  
  还是只是发现被背叛比被遗弃更痛苦?
  
  ──然而,真的是背叛吗?或是,傅昭龙只是忘了告诉我,像我这样的小角色,他玩的数量不是只有我一个?
  
  在床上痛苦地打滚时,我的脑袋里只想着,早在最初,傅昭龙就对我说过,他成功的关键,就是「杀鸡也用牛刀」。
  
  是我将自己看得太重了,原来,我什麽也不算,什麽也不是。我怎麽会相信一个曾强。暴过我的人,真的爱上我呢?我真是天字第一号大白痴!
  
  失去意识之前,我有些自嘲地想,原来,我也不是坚强到无论如何都不会想死的。。。。。。
  
  ※72。
  
  片段的记忆,都是痛苦的。
  
  洗胃的疼痛丶傅昭龙恶狠狠在耳边威胁,如果我敢死,就要杀了傅一荣的心痛丶我在梦里喊着「许永志,请你带走我」,上穷碧落下黄泉,却只看见一片虚无与荒凉的哀恸。
  
  昏睡与醒来之间,迎接我的,通通都是痛。
  
  「辛雁梓,你该睁开眼睛了。」傅昭龙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淡,我却不得不乖巧地睁眼
  
  ──我终於知道,在无所不能的傅昭龙面前,连死亡都是奢求。
  
  傅昭龙与我四目相对,眼神灼灼。
  
  「。。。。。。」我试图张口说话,却只感觉到喉咙热辣辣的疼痛,还会痛,就是没死成。
  
  我重新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傅昭龙。我不玩了;傅昭龙,反正那麽多人让你玩,我不玩可以吧?
  
  我的下巴被捏住,温暖的湿气溽湿我的嘴唇,睁开眼,正想瞪人,却发现他只是好心用棉絮沾水,滋润我乾裂的嘴唇。
  
  他的表情看起来那麽深情款款。
  
  我转开头,不想看那张令人作呕的表情,也不想接受那污秽的人的恩惠。
  
  「宝贝。。。。。。你要告诉我是为什麽吗?」那麽温柔丶那麽无辜的声音,听起来多值得信赖呀。。。。。。所以,我之前才一直不曾怀疑吧?
  
  从一开始就不是值得信赖的人,却只有我不懂怀疑,我真蠢,真蠢。被背叛也是活该吧?
  
  见我没有回答,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忘记你现在还很虚弱了,等你好一些,我们再谈吧?你先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傅昭龙低头,想要再我额头亲吻,我转头欲躲,却没有躲成,令我厌恶的唇印在太阳穴上,不过,他似乎是看出我的抗拒了。
  
  「头昏吗?」他帮我想到了解释,或者说,帮自己找到了台阶下。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理会他。
  
  直到脚步声走出门外,房门被关上,我才重又睁开眼睛。
  
  我并不像自己以为的在医院,而是在我的房间里──或者,我该学珠姨,称呼这里叫做「员工宿舍」?
  
  房里很安静,我的思绪却很嘈杂。
  
  「没那个必要,我已经抓准你心爱的王牌,或是你的爱情。」傅昭龙笑着为我盛了一碗笋子炖排骨,多甜的一碗汤,多妖娆又温柔的一抹笑?
  
  「听说你不知道有我们的存在?」那些美丽的男男女女,究竟是四个?还是五个?
  
  「你要敢死,我就让傅一荣去给你陪葬!」在疼痛之际,傅昭龙的声音听起来那麽焦急,彷佛他真的很介意。
  
  穿着金色旗袍,头发在脑後盘成髻的美丽女孩,踩着至少有六吋的高跟鞋,露出温婉的微笑很柔软地说,「大少爷,你来了。」她紧搂着傅昭龙的手臂,说:「我希望少爷是想我才来的。」
  
  「你真厉害,辛雁梓,该死的厉害!现在不准卖弄你的厉害!我会揍你!」那一夜咬牙切齿的人,是演戏吗?
  
  「大少爷的几个情人,这方面可都是很用心的。」不敢僭越的珠姨,却理所当然地这样说。
  
  「至於你非留在台北不可的理由,当然有啦,就是我。」明明是很类似的五官,但与我迷恋的白莲不同,傅昭龙的笑容,看起来,多像妖艳的罂粟花。
  
  有毒的。
  
  傅昭龙从来就不是善类,我怎麽会以为他只有我呢?或者说,我怎麽会以为他所谓的爱,又有什麽独特呢?那些大费周章,是真的吗?那些在意与爱,是真的吗?傅昭龙对我,有真过吗?
  
  我以为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即使终将抛弃我,至少是爱着我的,他如果不是这麽想,为什麽要这样让我以为?
  
  可是,他也不曾说过只有我吧?我为什麽会以为自己对他是独一无二的呢?
  
  不,不对。我不该再想傅昭龙说过什麽,我为什麽偏偏就要相信不是善类的家伙说的话呢?我怎麽就是学不乖呢?
  
  好累,为什麽没有死成呢?那样一大罐安眠药哩,怎麽还会睁开眼睛呢?许永志,你为什麽不带走我呢?
  
  真的好累,我不想再想了。
  
  可是,会不会就像李玉莲的事情一样,其实,我误会了他呢?他仇家很多的,甚至还有人毒害过我呢。。。。。。如果珠姨可以骗我,那些美丽的男男女女,也可能是仇家的安排,不是吗?
  
  傻瓜!辛雁梓你这个傻瓜,你为什麽要替那个人辩解?你在期盼什麽呢?你真的爱上他了吗?
  
  ──这个念头一起,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不可能更冰冷的心,似乎瞬间又凉了几度。
  
  我爱上他了?我真的,弄假成真了?所以,我才这麽痛苦,我才痛苦到就那样吞下一整罐安眠药?连许永志的死,都没有让我寻死寻活的。。。。。。
  
  要骗过对手,首先要先骗过自己。。。。。。原来,弄了半天,我只是把自己耍得团团转吗?
  
  「许永志,你是我的太阳。」我还记得抱着傅昭龙睡着的梦中,对着许永志滑下了泪水,「你死掉了,所以,我只剩下北风可以做伴──你保佑我,不要让我爱上北风以後,却被抛弃。好吗?」
  
  许永志,你不是说要一直保佑着我吗?
  
  不,也许那不是爱,我只是,受不了被背叛。。。。。。
  
  不过,爱与不爱,不重要了。。。。。。我不想活了,怎麽样也不想活了。。。。。。生不如死,真的,生不如死。。。。。。
  
  然而,死亡却不是那麽快就可以降临的。我连吞了一大罐安眠药都死不成,傅昭龙不会让我死的,他还没玩够我,怎麽会放了我呢?
  
  没关系,只要我不说不听不看,什麽东西都不在伤害得了我。只要我不吃不喝不动,这个身体,终究会衰竭而亡。
  
  天大地大,死者为大,就算死了会有审判,那就审判吧,反正,无论有没有来生,我已经不想当辛雁梓了──我爱的人不爱我,爱我的人离开我,只有恶魔一直玩弄着我,让我生不如死。
  
  「怎麽哭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些担心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是SAM。
  
  我没有睁眼,也没有回答,任不知是毛巾还是面纸的物体,抹去流入两鬓的泪水。
  
  「究竟怎麽回事?你为什麽要吞安眠药?」SAM追问着原因,傅昭龙的走狗,黑心的医院院长,我不想理会他的话。
  
  我不想听。然後,进到耳中的所有问句,通通都化为风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昭龙又进来了,我知道是他,因为他身上有我熟悉的白麝香的香气,他似乎又对我说了什麽,我不想听,所以,我听不见,他的语言通通化为风声了。。。。。。
  
  什麽都不想要了,什麽也不想知道了。我闭着眼睛,堵上耳朵,合起嘴巴,安静地等待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  




☆、〈37〉失去

  ※73。
  
  关於我是不是爱着傅昭龙,如果有,是什麽时候开始,如果没有,那些类似爱情的情感又算什麽,直到现在,我仍不曾认真深究过。
  
  不去深究,是因为即使在一心求死的那个时候,我仍然清楚明白,无论爱或恨,活着一天,就不可能与傅昭龙切割。
  
  因此,对傅昭龙究竟是什麽,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能努力让必须和傅昭龙纠缠的人生,过得愉悦一点。
  
  死也好,生也罢,我只求不要那麽痛苦。。。。。。无论是爱,还是恨,对傅昭龙的情绪,都只会令我痛苦。
  
  傅昭龙说过,如果有来生,他还要跟我在一起──我却一点也不想。
  
  如果有来生,我唯一的愿望,不是有人爱我,也不是有人可以爱,而是,永远不要遇上傅昭龙。这一生必得与他纠缠,对我来说,真的已经够了。
  
  躺在床上不吃丶不喝丶不言丶不语丶不动丶不听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事,就是没有认真去想为什麽被傅昭龙背叛──或者说,知道自己不是傅昭龙的唯一,竟会让我那麽痛苦。
  
  我想着我的痛,反覆责怪相信傅昭龙的自己,也反覆告诉自己也许该给傅昭龙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意识清醒。总之,对於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我知道,却又不知道。
  
  我不确定自己像个废人般地躺在床上究竟躺了多久,是一两天?还是五六天?或是更久呢?──也许,在那个时候,我大概是被逼到封闭了自己吧?
  
  总之,加诸在我身上的所有动作,在我耳边说的所有的语言,我明明有感觉丶明明有听见,却又似乎没有感觉丶没有听见。
  
  我知道傅昭龙愤怒地将我从床上扔下,又轻手轻脚地将我抱回床上,好声好气地求我理他,甜言蜜语地说他爱我。
  
  我也知道有几次,他搧了我好几巴掌,威胁我只要我停止呼吸或心跳,就让傅一荣给我陪葬,然後又抓着我的手,将他的脸埋进去,以温热的泪水拐骗着我。
  
  我像个真正的植物人,在床上便溺丶无论对我做什麽都没有反应──我会呼吸丶心脏会跳丶光线会令我的瞳孔缩小,疼痛等刺激会让我的神经反射地抽搐,但,除此之外,没有了。
  
  当一个人绝望到极点,连生命也不想要时,是可以什麽都不管的,包含外界的一切声音或动作。
  
  後来,傅昭龙冷冷地对我说:「我知道你听得到──告诉你,你不动也没关系,我不会让你死。」他的气息吹在我的脸上,也许是温热的,甚至,也许有点痒,但,我没有感觉。
  
  也许是几天之後,开始有人来帮我按摩丶活动丶净身丶清理排泄物,以营养针和点滴维系生命──这是一场漫长的战争,关於意志和身体的战争。
  
  一个人真心不想活的时候,努力去照顾他的身体,究竟会让他活多久的战争。
  
  傅昭龙不一定每天来,也不是随时都在,我知道有个医疗团队一直守着我,甚至也有机器随时监控着我的生命迹象。
  
  傅昭龙来的时候,会让医护人员退出去,他仍是维持着一贯的爱说话,有时候他会说他的童年,有时候会说他的现在,但,更多时候,则是在诉说他有多爱我。
  
  ──都是假的。
  
  因为都是假的,所以,我就像个假人一样,虽然知道那一切发生在周遭的事情,但是,我没有感觉。
  
  被逼到极点,不是什麽都不知道,而是什麽都知道,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人体,竟然这麽奇妙,我以前从来不知道。
  
  没有感觉很好,不会痛丶不会难受,我欢迎死神或许永志随时把我的灵魂从辛雁梓的身体里接走──如果没有接走也没关系,反正,我没有感觉了,那样很好。
  
  重又让我有感觉的,是母亲死亡的消息。
  
  「宝贝,如果你不睁开眼睛,会错过你母亲的告别式。」傅昭龙的气息喷在我的耳朵上,似乎是痒的。
  
  「我告诉过你了吗?你母亲三天前过世了,你弟弟──是个弟弟──还在加护病房生死未卜,是急性妊娠毒血,再过一星期就是告别式了──你真的不在乎了吗?」
  
  他在说什麽?那不是风声吗?为什麽我又感觉到痛苦呢?
  
  我不是听不到吗?为什麽一字一句又都那麽清楚呢?
  
  「听说,你母亲一直到死前,都还说着想见你一面,宝贝,她没见到你最後一面,那你呢?你不想见她最後一面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又温柔又残忍。
  
  怎麽可以用那麽温柔的声音,让我这麽痛?
  
  假的,骗人的,辛雁梓,不要信,他只是要骗你睁开眼睛──我这样告诉自己。
  
  我彷佛看见,那一夜。
  
  带着哽咽的语气,关心的表情,母亲说:「吃饭了吗?怎麽瘦那麽多?」
  
  母亲的语气充满恳求,「你都这麽大了,应该能理解,虽然有了弟弟,你还是妈妈重要的儿子。。。。。。」
  
  美丽的脸,圆滚滚的肚子,她说,「我知道,要添一个弟弟,应该先和你商量。可是,你在中部,妈一个人,真的很寂寞。。。。。。」
  
  每当我因为不爱说话得罪人,她总是为我开脱,「聪明的孩子本来话就比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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