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诺修斯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轻咳一声保证：“以后不藏了。”
阿萨脸上掠过浅淡的笑意：“……拆了枷锁去偏殿休息吧，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不……”克诺修斯稍作思考； 换上更为恭谨的语气，“感谢陛下的好意，但我必须先回拂光湖； 下个月之前要拟定一份关于9区发展规划的报告。”
思维烙印带来的效果正在减退，他垂下眼睛恢复平常精干内敛的模样。
拒绝一个人很容易； 面对帝国皇帝却要使用更有礼节的措辞。
阿萨的神色黯淡些许，略一点头：“知道了，我会尽快拟诏恢复你的社会名誉。”
捆成粽子的两只alpha终于卸掉全身枷锁； 告辞之后，乘坐悬浮车飞向位于帝都的拂光湖。
布洛德坐在车里，甩甩僵硬的脖子：“终于结束了……给我一艘飞船，我要回9区。啊……好长时间没有看到她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又在做巢呢？”
“安全信号已经发出去，他们估计在返程的路上了。”克诺修斯掐揉着眉心，“老实呆着吧，别一回来就往外跑，让陛下听见了又要多想。陛下表面上没有追究我们的罪责，但几年后我拿不出任何政绩，你觉得我们还能被原谅吗？”
“真不知道你这种人说一句话之前要想多远。”布洛德扬起薄唇轻笑，却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算了，回去好好洗个澡敷面膜，省得被她看到不修边幅的样子……我这几天是不是变黑了？”
“弟啊……”克诺修斯同样顶着一张胡子拉碴的深蜜色脸庞，不得不提醒他一个沉痛的事实，“以咱们家族的遗传性肤色来说，用什么美白产品都白搭。”
……
晨曦宫自建成起就悬浮在空中，俯瞰柏海的宁静内港，在港湾的巡洋舰投下巨大阴影。
阿萨大帝日常办公的房间正对港湾以东，从窗口望出去是一片深沉的大海，海洋开阔而阴晴不定，如同变幻莫测宇宙。
他在液晶墙体上验证指纹，打开保险柜取出释放令用的鲜红印章，又让机械秘书取出打印好的防伪公文纸。
帝国一级逮捕令由他签发自然也要由他取消，分为电子版和纸质版，电子版用全息防伪技术加密，公文纸与纸币采用同规格的制造过程。
阿萨大帝一笔一划的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突然收到了面见请求。
“父亲，您又在这里忙碌吗，我可不可以进去？”伊卡尼安带着浅浅笑意站门外。
“让他进来吧。”阿萨按下对讲机，守在门口的宪兵队立刻放人。
青年俊美的脸洗得干干净净，和杀马特浓妆的打扮相比足以夸得上一句天然去雕饰，语气轻快：“这个房间的风景太单调了，每次从窗口望出去都是一片大海，连点波浪都看不见。”
“但现在的位置既能满足采光需求，附近又没有容易被狙击的位置，所以我还要再看一百年。”阿萨签署完公文随口说笑，“不过如果克诺修斯那孩子足够优秀，几年后就轮到他来看这不变的风景了。”
“诶——？”
伊卡尼安听懂暗示，却故意纯洁地眨着眼睛：“您要让大哥继承皇位吗？”
阿萨无法分辨这个问题是否带有不满情绪，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小儿子今天的笑容格外灿烂，却说：“……孩子，你这些天闹得太过分了，如果不想被大臣弹劾，必须尽量减少在公众场合出现的次数。”
“好啊。”伊卡尼安痛快点头，一脸无所谓。
阿萨的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歉疚：“你与克诺修斯他们不同，从未在我身边长大，我可以将错过的那些时间弥补给你，但并未考虑过让你成为真正的继承人。”
华莲隐藏了这个孩子的存在，让他无法享受与哥哥们同等的成长环境，他可以用尽一切溺爱的方式补偿，却必须在继承人问题的考虑上保持清醒。
伊卡尼安怔怔地看了他片刻，后知后觉地笑起来：“啊，哈、哈哈哈……是吗？无论他们背叛你几次，你最后选择的人仍然不可能是我？”
他几乎笑到在地上，隔着桌子俯下。身去，突然阴狠地抬头：“阿萨，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叫我什么？”
皇帝一愣，许久没有被人称呼过的名字听起来有些陌生。
但眼前这个气质疯狂而病态的小儿子看上去更加陌生，扭曲的人格偏偏藏在极其理智的躯壳里，像地壳下岩浆暗涌，红到极至就成了黑色。
伊卡尼安跳上桌子，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我在你面前的表现还不够好吗？为什么还要偏向他们！你就那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去死，去死吧！”
没了，什么都没了。
捡回来的野种永远不如一个屡次背叛的亲儿子。
“你在质疑我的决定？！”阿萨完全没有被他骤然发疯的气势压倒，眉峰挑起，还是那个让星海臣服的皇帝。
伊卡尼安像变脸一样瞬间冷静，扭曲的五官恢复正常：“阿萨，你以为我真的把当成皇帝或父亲吗？”
沉寂的火山终于醒来，喷发出不加掩饰的杀意！
话音未落，青年蓦地在桌上一撑，借力腾空翻转身体落在阿萨背后，顺势扯住他披风的搭绊扣子，死死用力。
屋子里开始一场安静的谋杀。
“……咳！”
阿萨无法用声音唤醒安防系统，呼吸不畅地拼命挣扎。
只要能发出最微小的一个音节就够了……
他解不开喉咙的束缚，双手在桌上无力抓挠，摸到一只签字的钢笔，攥在手里戳向身后伊卡尼安的眼睛，掠夺的异能同时发动！
可他忘了，谋杀者是帝国唯一一个在世的S级双系异能者。
阿萨夺走的能力不是防御，而是在此刻毫无用处的因果干涉。
“呵……”青年晃了晃扎成高马尾的卷发，连躲都懒得躲。
阿萨虚晃一招，左手悄悄按向桌下不起眼的紧急求助按钮。
那个以防不测的按钮自诞生起就没有使用过，宇宙间无数智慧生物想要杀死亥亚的皇帝，可他们连晨曦宫最外层的防御都无法突破。
但没有一道防御措施针对内部而设立。
“你已经老了，还打得过谁呢？”伊卡尼安没有放过这个小动作，踹了带滚轮的椅子一脚，将他推下座位。
“……唔，咳！”阿萨大帝的肺部已在氧气耗尽的边缘，指尖堪堪划过按钮边缘，无力垂下，就此错过生机。
伊卡尼安掌心掐住他的喉咙寸寸发力，以极缓慢的力道压迫颈骨，确保他在死前听见自己的话。
“——华莲没有一天爱过你，从一开始，我们都是来毁灭你的。”
“咔……”
颈骨折端的轻响弥散在两人之间。
阿萨停止呼吸，逐渐放大的瞳孔蒙上苍老浑浊的泪花。
终于想起来了，当年华莲也是以这个方式迎来终结。
他不是合格的父亲，不是合格的丈夫，只是想在当个合格皇帝的同时尽可能弥补一下……然而命运真的是个诅咒，谁都别想逃脱。
“好端端的，怎么就不想活了呢？”
伊卡尼安费解地叹了口气，扔下他的尸体拍拍手爬起来。
办公室的入口大门却被整个掀开！
“轰！”
拉朵收起攻破合金门的武器，在烟尘弥漫间焦急地询问：“陛下，属下好像听见了争执声，您没事吧？！”
烟尘散去几分，总算能看清室内状况，阿萨躺在地板上被桌子遮住半边身体，脖子诡异地扭曲，嘴角一缕新鲜的血痕缓缓滑落。
拉朵震惊地后退半步，花了极大的力气找回声音：“陛下遇刺……”
“没有没有，陛下不是好好的活着吗？”坐在转椅上的青年十指交叠，白皙的脸庞染着羞赧红晕，“神圣亥亚帝国第46代皇帝伊卡尼安，就坐在你的面前哦。”
拉朵这才意识到现实，对这个疯狂的篡位者拔。出粒子枪：“是你杀了他！”
不知道阿萨有没有想过，英武一生的结局是死在亲生儿子的手里？
不对，她现在不应该为陛下报仇，而是将这个消息通知克诺修斯殿下！
拉朵不假思索地向后方拔腿狂奔。
“阳炎，别让她出去坏事。”伊卡尼安轻声对通讯器说了句话，视线阴沉如寒冰。
办公室外的通道尽头，阳炎的身影鬼魅般从角落里浮现，浴血而来，发梢凝着厚厚一层鲜血。
而今天在陛下。身边执勤的侍从已经悉数咽气。
一道灼灼燃烧的火焰迎面扑向拉朵，她抬手将其消除，阳炎灵活的身影顿时出现在眼前！
宪兵队长仓促躲开，打出一道激光反击，背后又袭来残酷的杀招。
伊卡尼安攻向太阳穴的双手落空，只抓走了她的面具，笑眯眯地在手里捏得粉碎。
拉朵迅速判断现状：前后夹击，后方横陈阿萨大帝身体的地方是条死路，而前面也似乎也出不去。他们无法杀死她，她亦同时赢不了两人，可现在最要紧的是发出消息报信……
思索间，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同时缠上来。
只能选择一个人对付，胜算才高一些。
拉朵扛着阳炎不断提高温度的火系异能，毫不犹豫地回应伊卡尼安的招式，虚晃一招闪过攻击，直直冲回阿萨大帝所在的屋子！
女alpha步履急速的脚步经过阿萨失去气息的身体，余光见到那缕刺目的鲜血，却没有片刻停留，而是用剑柄狠狠击碎防弹玻璃窗！
“哗啦——”
她纵身向下跳去，与玻璃碎片一起坠入汪洋大海。
第220章
高空狂乱的风从整扇碎裂的窗户涌进室内； 将办公桌上摊开的纸张吹得四散飞扬。
伊卡尼安趴在窗台向下看，映入眼底的只有波光粼粼的海面，连点水花也看不到：“啊； 跑掉了。”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应该会死掉吧，她又没有保命的异能。”阳炎擦去脸上边干的血渍； 蹲下来戳了戳失去呼吸的阿萨大帝； “小伊； 你把你的爸爸杀掉了？”
伊卡尼安的视线还在海面上搜索，却连拉朵坠海的水花都看不到：“……本来没打算现在杀他的。”
只是不打算“现在”而已。
那句“父亲”只是说着玩玩儿，谁让他还当真了，竟然如此不设防备？
他曾经把纪天音当做偶像，也用同样的原理把阿萨当做父亲，无论部下还是儿子的角色都演得相当完美，可最后仍然事与愿违。
在阿萨与克诺修斯谈话的同时，他用因果干涉的能力看到未来的阿萨大帝在撤回逮捕令后拟了传位诏。
上面写的名字不是他。
伊卡尼安露出孩子般纯净茫然的表情，静默着坐了片刻才叫来阳炎； 让他在合适的时机杀掉阿萨身边的近侍。
算了，反正也没打算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阿萨身上，还是自己去抢更容易成功。
——从幼年起； 他就不再奢望向旁人求助以改变命运。
“小伊，不过万一她运气好活下来了怎么办？拂光湖那边很快会知道陛下的死讯； 你也会被杀掉的。”阳炎苦恼地蹙眉。
“我的事情还没做完，才不想那么轻易去死。”青年笑盈盈地捋了把扎高的头发，开始在最容易搜索的书桌储物柜里寻找。
黑亮长发如水面下舒展身体的马尾藻； 只有他继承了父母的微卷特征，与两个亲生哥哥清爽纤直的银发完全不同。
“你在找什么？”
“为了防止军队哗变，历代皇帝掌握着帝国所有战舰的攻击系统启动密匙，第一道密码是奥尔维亚的y基因，然后核对现任皇帝的全身3D扫描图，除此之外，还包含了48位的密码。”伊卡尼安翻乱抽屉一无所获，将目光投向别处，“我有皇族的y基因，阿萨的身体也很容易克。隆，但找不到密码，就无法名正言顺的以新帝身份控制帝国军团。”
阳炎张着手臂趴在墙上，侧耳听了听动静：“陛下会把这种东西记下来吗？”
“这个安防系统没有后门，如果忘记密码就永远无法启动武器，克诺修斯曾经试着找到过，但他失败了。”伊卡尼安，“你留在这里找，我去其他地方看看，要是有侍卫队的人过来直接杀掉，我不需要他们，等清洗之后招收新人就行了。”
“噢——”
阳炎眨着浓密的睫毛回应。
伊卡尼安踏着外面的满地鲜血前进，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号称异能者头号克星的天字宪兵队除了队长全部阵亡，无效化的确很好用，阳炎面对他们时不过是个力气大点的小孩子。
但他上次提炼的钋…210还剩了一点，掺进晨曦宫的统一配给餐里，再强大的战士也并非百毒不侵，所以效果立竿见影。
伊卡尼安走过寂静空旷的后。庭院，突然在一片混沌里找到方向，直奔正殿而去。
晨曦宫正殿安安静静，活着的侍卫看见他经过，恭谨地俯身行礼。
伊卡尼安故意从能看见历代帝王及伴侣全息投影的那条路走过去，经过阿萨和华莲时轻蔑地扬起嘴角。
黄金筑造的皇座沉重而华美，椅背顶端镶嵌天然宝石，宽阔的座椅足以坐下两人，但无论何时，它的主人只会有一个。
这个位置终于近在眼前。
他乌黑的瞳孔被黄金散发的光芒照亮，踏过漫长的台阶步步上前，没有任何仪式和犹豫地坐下。
“说实话，硬邦邦的座位还不如带记忆乳胶的人体工程学座椅舒服啊……而且得来的太突然，我都没有做好准备。”
身侧似乎起了风，歪坐在皇位上的青年立刻被无穷无尽的冰冷和孤独感笼罩。
他从实验室的培养皿里诞生，在蛛人的地下穴居里长大，所看到的风景终于不再是一个又一个狭窄的笼子。
“哈、哈哈哈……”
伊卡尼安意识到事实，双手捧住脸颊不断低笑，末了抬头，对面前虚无的空气喃喃：“大将，我的梦想实现了哦。”
——自此刻起，夙愿得尝。
……
帝都一环，拂光湖。
水面刚刚封冻却无雪景，冷得有些荒凉，极富科技感的顶尖防御程序与千年前沿袭下古朴的红墙翠瓦建筑格格不入，带来奇妙的冲击感。
“报告殿下，检测到空中东南方向有一辆民用奥卡悬浮车急速接近，注册码没有录入安防系统，但已验证过是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