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见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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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见王生-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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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寻欢沉吟着,笑道:“有些话,确实已经听得。”
  海鹰点头道:“好,我也不欲伤你性命,你便把那东西交与我吧,那本也不是你的东西。”
  李寻欢笑道:“不是我的,却也不是阁下的。”
  海鹰眯了眼,“你不愿?”
  李寻欢道:“恕难从命。”
  海鹰沉默一会,道:“也罢,如此轻易让阁下交出东西阁下想来也难肯,你我便手下见高低,我若胜了你,东西归我,如何?”
  李寻欢摇头,笑道:“这东西既不是我的,如何能当做胜负的赌注?”
  海鹰冷哼道:“你当真不肯?”
  李寻欢道:“不肯。”
  海鹰嘿嘿冷笑道:“你若死了呢?”
  李寻欢笑道:“那自然任君取用了。”
  海鹰眼神更加凌厉,眼里已经浮现浓重杀气,掌刀一立,冷笑道:“你虽有伤,亦无名,我却非动手不可,莫怪我欺凌于你。”
  李寻欢呵呵笑道:“不怪。”
  他虽笑着,脸色却凝重,右手不能动,单凭左手,本已难为,听此人口气这般大,只怕难于应付,又是生死拼杀。
  但若低头,若回头,却是难也。
  说话间海鹰忽然扑了过来,狠如鹰,轻若浮云,骈指如铁,直取李寻欢双眸。
  只这一个轻飘飘身法,李寻欢的脸上便更罩了一层严霜。
  大家可曾留意过鱼在水中游的柔软灵活姿态?却是谁也不曾见过鱼在空气中游,海鹰自不是鱼,却比鱼在水中更加灵活更加柔软。
  鱼在水中没有重量,海鹰在空气中也无丝毫重量,空气凝滞对他似乎一点阻碍都没有,他冲到李寻欢面前的速度竟然比他所能想象的还要快很多,他只来得及身形往后压的同时急退数尺,只此一招,便落下风。
  海鹰一招占了上风,便更加招招紧逼,丝毫不让,丝毫不缓,接连十余招李寻欢竟然只得接招拆招,一招都未曾出手,他的小刀甚至未曾滑落手中。
  李寻欢一生所遭恶战不计其数,所遇敌手各异,曾经死伤他刀下的无一人功夫比他差许多,远的不说,便说前次在落日山庄那胖瘦二人,内功皆胜于他,他依旧险胜;此战也断不能与之后的同上官金虹的那一战相比,生死之搏,皆在一念,却再无一次比这次更加凶险。
  倒也未见得海鹰功夫比他高出多少,只因他右手重伤,壮士断腕,何异于英雄末路?更因海鹰身法离奇,前所未见,从开始便至下风,及后更多次险之又险,徘徊于鬼门关边缘。
  海鹰却也断算不得君子,若得正气些的人,便是与李寻欢交手,也必然避开他受伤右手,海鹰竟十招里四五招朝着他右臂发作。
  再管不得右手伤势,不必细看也知伤口必然已经裂了,若再如此,只怕这只手当真废掉。
  左支右绌,李寻欢脸色发白,面上竟缓缓渗了一层薄汗。
  但若说他穷途末路,再难翻身,倒也未见得,毕竟,他的小刀,还未曾出手。
  海鹰招式多是雄浑,只如波涛浪涌般柔而雄劲,绵延不绝,推掌收掌皆是不可硬接的内力,而其身形灵活,行动敏捷,忽而便左,忽而便右,既难捉摸,更难接挡。
  李寻欢莫说进攻,便只原地坚守已不可得,数百招间直退了数十步。
  此处虽说空旷荒芜,到底有个边界儿,这数十步退下来,李寻欢但觉身后沉沉,只怕已到了荒地边缘,身后,只怕是高墙。
  他已经无路可退,人最怕穷途,穷途便是绝望,绝望却也往往有绝处逢生,李寻欢从来不是低头的人,他的眼睛忽然亮如晨星,利如尖刀。
  海鹰却已经开始兴奋,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李寻欢的尸体,李寻欢的身后便是七尺高墙,而他的右掌已经印上了李寻欢的心脉,他的左掌已经拍向李寻欢咽喉,这两掌下去,便是神仙,也活不了了。
  忽见黄昏下刀光一闪,忽听一声惨烈大叫。
  海鹰蹬蹬蹬后退七八步,他的双手早已不在李寻欢身上,都已经捂上了脸,血从他的指间滑落, 
 28、痴心生虚妄 。。。 
 
 
  他双手护卫之下,正有柄小刀,不算太深的插入了他的右眼。
  这一刀很轻,但无论多轻,他的眼睛一定要废了。
  这一刀太也歹毒,血可流,头可断,眼睛一旦失去,却再不可得。
  李寻欢一生仁慈,几曾用过这般歹毒招式?但彼时情境,他以左手发刀,他心脉咽喉都置于敌手之下,方寸之差,他便难以活命。彼时情境,无论如何阻止,都太难,除了杀招,只此招可想,此招可用,试想,若视线忽闭,无论是谁,都要惊骇,都要第一时间反应,也正因此,海鹰那要命的两掌,未曾落下。
  虽明知如此,李寻欢面上依旧浮现了悲戚愧疚之色,在一切未曾确定之前,海鹰毕竟无辜,如何当此重伤?
  海鹰连连大叫数声,其愤怒惊惧不可置信,俱难表达,只又气又恨又惧,只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李寻欢。
  几次张口,去也说不出什么,李寻欢只得长叹一声。
  海鹰却再退数步,恨声叫道:“李寻欢,我誓取尔性命。”终是身形一起,越过了高墙。
  李寻欢跟上一步,面色惨淡。
  恰听远处传来衣袂掠风之声,以及呼唤之声,楚留香的速度,从来没有人比得上。
  李寻欢看着他,几次张口,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留香已经留意到了地上的血迹,以及厚重脚印拖曳的痕迹,他足以想见刚才激烈惨况,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道:“你没事便好。”
  经此恶战,李寻欢未曾受伤,胜利,本该是一件令人快乐高兴的事,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他只一声长叹,空气中,冷风中,竟依稀传来敲木鱼的梆梆之声,这可不就是暮鼓晨钟,也或许是醍醐灌顶,谁又能拈花一笑,水去不留痕?
  楚留香道:“可能上官夫人便在不远处诵佛。”
  木鱼之声,虽远,却也清晰。
  李寻欢叹息一声,“为何总有阻不断的杀伐?为何总有流不尽的鲜血?人又为何总多痴妄?”这本是他心中所想,竟不觉说出了口。
  楚留香也叹息一声,“佛家有净土,净土在心中。”
  李寻欢是个痴人,楚留香又如何不是?
  
  




29

29、花下并蒂莲 。。。 
 
 
  二人正式进入了热恋,逍遥山庄中,当真逍遥起来。
  海鹰重创,一时间自不会再来,他却必然再来,当此时刻,便只有等待。
  李寻欢有些遗憾,“当时我本该问一问他是不是杀害黄北静的凶手。”
  其实当时情境,海鹰一欲夺他之物,二欲夺他之命,无论是谁,心火一起,都难免顾不到那么多,便是楚留香,当时便问得出口么?便是开口问了,海鹰当真便要承认么?他们也不过只是怀疑。
  楚留香只笑不言,李寻欢经那一战,伤口破裂,幸而未曾着力,未曾伤及筋骨,便只细细休养,楚留香悉心相待,李寻欢也着实体会了一把被人关怀体贴的滋味。
  天寒地冻,再下了几场雪,二人只是窝在房中嬉笑为乐,耳鬓厮磨,本都不是拖泥带水之人,恋情经此悠闲,经此契机,只如烈火燎原,二人之间,便只剩下柔情蜜意。
  楚留香看来便极冷静极理智模样,却实实是个烈火性子,恋情于他固然不是全部,却是夏日里的暴风雨,冬日里的皑皑大雪,缺不得,少不得,而投身于炽热恋情之中,便全然顾不得一切了。
  其实无论对谁,在恋情之前的暧昧,在热恋之后的磨合,都比不得此时的全然无顾忌,全心全意,便是每每悲伤自苦的李寻欢,竟也忍不住沉迷其中。
  却说李寻欢来至此间,周围再无一相熟相识之人,对他身心都是一种极大的解放,昔日沉重包袱一时也可以滑下,满心愁绪也可暂且掩藏,真真可谓是偷来的温情,窃来的欢愉。
  便只满心欢喜之时,他每每告诫自己,此间事了之时,便是离开此地之日,也唯有如此,方可暂且解开自己套在脖颈上的锁链,可他又如何不想一想,既有告诫,便是心中警示,既有警示,便是心中戒惧,既有戒惧,也便是动了真情了啊,但凡个人,最难控制的,便恰是这触不到摸不着的感情,他要短时间的偷欢,要亲手去斩断,当真那般容易么?他总该想一想他与林诗音龙啸云的悲剧。
  但此时心境,也实在顾不得那么多。
  但此时心境,你道他便全然欢愉么?
  当此之时,若稍微自私些的人,抛却过去便了,李寻欢却难道是个自私的人么?他往往便是自私在明处,痛苦在暗处,人人瞧着,却指摘不出他一丝错处。
  但无论如何,楚留香的全然投入,诱的他只不由自主。
  便如今日,便如此时,大雪纷纷扬扬,落了数尺厚,二人在屋内瞧着,忽起了童心。
  李寻欢建议,“我们堆雪人可好?”
  楚留香自然跃跃欲试,极力赞同,也便动起了手。
  楚留香抛了外衫,绑紧衣袖,不亦乐乎,李寻欢只一手可用,却也不愿闲着,只絮絮帮忙。
  雪既纯净,虚蓬蓬当真晶莹可爱。
  楚留香孜孜勤劳,正仔细雕琢雪人头部形状,李寻欢瞧得欢喜,竟生了调皮心思,手里一把雪全数塞进了楚留香后颈小衣内。
  楚留香大叫一声,跳了脚转过身来,张开双手便去扑李寻欢,两手里捏的雪球正坚实圆润。
  李寻欢只大笑跑开,楚留香自去紧追,不觉间脚底生风,都用上了绝顶轻功,只绕了雪人转了无数圈,大笑声在耳畔不断,却也不知到底是谁的笑声了。
  末了,李寻欢一脚踢上雪人下部,雪人晃了一晃,抖落许多层雪,他脚下一绊,速度自然慢了,楚留香已经扑了上来,这一扑来可不是他要来个五体投地?太也不雅,遂是脚底一转,绊上楚留香脚步,仰面往后倒去,楚留香不防受这一绊,正顺了力道朝他扑去。
  直面相对,楚留香手里捏着的两团雪只左右晃了晃,却抛开了去,张手抱了人,哀哀叹道:“李郎只坏心欺我,我却不愿伤你半分,苦煞我也。”
  李寻欢哈哈大笑,眨眼促狭道:“楚兄既有这等高尚情怀,还不速速起身,还不速速奉了茶来?”
  楚留香笑道:“李郎难道是老佛爷?”
  李寻欢笑道:“如何不是?”
  楚留香哈哈大笑,“我却不爱老头儿……”他低了头去,低笑道:“若无李郎这般风姿,如何我便……”余音含在口中,也自消了。
  楚留香并不是很柔情的人,对李寻欢却总多柔情,或许李寻欢身上的沧桑太重,悲苦太重,且回想二人初识至今,对他岂非每多怜惜?
  这一吻,只尽其温柔缠绵之能事,李寻欢固然昏昏然,楚留香如何不是伏在李寻欢胸前许久才抬起头来?
  李寻欢柔柔瞧着他,透过他瞧着灰蒙蒙天空,雪花飞落,撒了二人一身。
  李寻欢忽然转过头,用力咳起来。
  这一咳,只把所有暧昧气氛柔情情调都骇飞了去。
  楚留香站起身来,柔声道:“你且进屋歇着,我去寻些物事来。”
  他已经离开,李寻欢却没有起身,断断续续不停的咳,竟翻转了身,全副身体趴伏在雪地,再不见表情。
  若是痛苦太多,快乐太少,得到的每一分快乐都将加倍的珍惜,若是快乐背后压着厚重的痛苦,谁又料得到此消彼长?
  人最怕大宴,不怕觥筹交错本身,怕的是宴后的空虚落寞。
  人最怕大喜,大喜之后总有大悲,却总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如果快乐如同泡沫般膨胀,一旦爆炸,却该是何等情境?
  如果痛苦被紧紧压抑,当快乐如浮云而过,痛苦该是如何的毫无遮掩?
  如果不是大喜,不是大笑,如果不是大笑之后的柔情蜜意,李寻欢不会让心中深藏的痛苦浮现出水面,而痛苦一旦漫延而出,又岂是人力可以控制?
  楚留香归来,但见李寻欢趴伏地面一动不动,大吃一惊,手中寻来做雪人眼睛鼻头的煤球胡萝卜之类也一概扔了,抢步过来,叫道:“李兄……”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李寻欢却是无事的,只是背对着他站起了身,深深吸了口气,才转身来笑道:“楚兄动作倒极利落。”
  楚留香抓住他手臂,仔细盯着他眼睛,忧心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眼睛竟有些通红。
  他哭了吗?
  男子汉,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却断没有落泪的道理。
  李寻欢会哭么?真真是笑话。
  定然是沙子吹进了他眼睛,此地既无沙子,那定然是雪花了。
  李寻欢挣开他手,笑道:“我这一脚不慎,却毁了你我许久的成就。”
  他指的是被他踢开一大块硬雪的雪人。
  楚留香探究的瞧着他,却没有多问,只是笑道:“这有什么关系?且看我再补来。”
  他的动作很快,很利落。
  这一次,李寻欢没有帮忙,他只是紧紧皱着眉头瞧着楚留香动作,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就像他本是个陌生人,在瞧着另一个陌生人。
  不,不,他瞧得,不过是……
  楚留香忽然转过头来看他,笑道:“李兄可愿为他装上眼睛?”他手里拿着又黑又圆的煤球。
  李寻欢没有答话,他的思绪忽然飘远了去。
  他忽然想起了一段对话,想起了一个场景。
  那还是他很小的时候,很大的雪,他一个人偷偷跑进庭院中堆雪人,他正考虑着该在什么地方嵌上这双眼睛,他多病的母亲忽然破例走入了庭园,身旁还带着个披着红氅的女孩子。
  猩红的风氅,比梅花还鲜艳。
  但这女孩子的脸却是苍白的,比雪更白。
  红和白永远是他最喜爱的颜色,因为“白”象征纯洁,“红”象征热情。
  他第一眼看到她,就对她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同情和怜惜,几乎忍不住要去拉住她的手,免得她被寒风吹倒。
  小女孩已经走了过来,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雪人。
  “他为什么没有眼睛?”她忽然问。
  “你喜不喜欢替他装上对眼睛?”
  她喜欢,她点头。
  他将手里那双黑亮的“眼睛”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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