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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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掷温柔- 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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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州剿匪,在初期的集中肃清之后,务以安民为要,变主动为被动,严加防范,慎用武力。”
看庄令辰等人略显困惑,子释放慢语速:“因为此时,‘官民寇’三者之中,‘官’是正道,也是强势。久经战乱,人心思定。既是正道,则应据理而守;既属强势,切忌恃强逞威。官兵骑马提刀到处跑,真正的寇吓不怕,把良民都吓坏了,还说什么稳民情,得民心?
“这个时候剩下的,都是寇中的顽固分子。‘据理而守’是不扰民,而非示弱。一旦遇上侵扰骚乱,务必追究到底,严惩不贷,以儆效尤。抓到这些捣乱的人,不要提前朝余孽,也不要讲白沙逆党,太多套话,只会越扯越糊涂,反被对方利用。最好依律审判,公开告示,以戕害百姓,贻误民生定罪,跟大逆不道没什么关系,把基本是非深入人心。”
淡淡一笑:“咱们华荣,没有叛乱逆贼,只有为非作歹的恶人。”
庄令辰瞧见这一笑,心底冷不丁打个哆嗦,但觉比起之前宣判单佢死罪时的无形杀意来得更加令人生寒,却又似乎不能立刻把握到其中缘故,只无端端感到一种较以往鲜明许多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穷寇逼急了,就可能使出极端手段。对于官来说,得时时刻刻记着,追寇的最终目的,决不单是为了消灭寇本身。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朝廷及楚州地方官府,要拿出相当的胆识和肚量来——”
子释说到一半,问长生:“什么人去做楚州宣抚?”
岳铮应道:“区区在下。”
子释吃一惊:“这本钱下得可大……也好,岳兄去,后边的废话我就不用啰嗦了。”
“不过今年走不了,先累虞将军和黄将军多费心,我得明年才能赴任。”
“明年就明年吧,本来就急不得。”
岳铮望望他,再看看长生,带出允诺意味:“我会跟二位将军仔细商量,慎重考虑,再向殿下禀报。”
把楚州形势谈得差不多,又说了几件别的事情。直到月上中天,三人才行礼告辞。子释自然而然起身相送,刚站起来,便觉头昏目眩睁不开眼。靠在长生怀里,还不忘打招呼:“有空再来吃饭。”
长生抱起他:“我可再不敢领他们回来吃饭了。这几个是话痨,你倒好,话更多,我都插不上嘴……”
子释知道,楚州的事是两人心病。他如此深思熟虑,开诚布公,实属最佳方式。闭着眼睛笑笑:“放心,就算插不上嘴,也无损于你太子殿下光辉形象……”声音越来越低,准备就此入睡。
忽听他在耳边悄声道:“人参的事,符仲另外差人单独送了一些。你天天喝,也没喝出来么?”
子释昏头昏脑的想:“果然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难不成以后要光脚?……”

这一晚错过了平常睡觉的时辰,又接连说话动脑筋,兴奋过度,半夜便颇不安稳。
长生放心不下,第二天中午赶回府,看见他明显才起来,整个人蔫蔫的。问吃饭没有,当事人呆愣愣,李文李章一齐皱眉摇头。
这天并非运功疗伤的日子,长生心里犹豫一番,还是吩咐下去,备水备药。
直到身体由于熟悉的姿势引发条件反射,子释才恍惚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慢慢抬起头。
那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畏怯恐惧,甚至含着不易察觉的哀求意味,叫长生五脏六腑揪成一团。换个姿势搂住:“昨天太累了,晚上也没睡好,运行一个周天,然后好好补一觉……”
子释轻轻推开他:“开始吧。”
两个人的掌心紧贴在一起,长生感觉他全身立刻紧张起来。
“不要想。”轻轻吻着额头安抚,一缕内息坚定不移送进去。
“嗯……”子释声音随着身体一同颤抖,“你说……为什么,日子越舒坦……心情越好,人反而……越来越……怕疼呢……”
不到一半,已经昏迷过去。
长生让他靠住自己,看见豆大的汗珠顺着脖颈源源不断汇入领口,衣衫渐渐湿透,勾出肩胛脊背流利深刻的线条,勒切在自己身上,不由得闭了眼睛。

自此之后,子释重新开始了禁足的日子。好在他宅惯了,也不以为苦。天气逐日转暖,关在太子府的囚犯们又都有了新去处,整个中宅后院被弄晴和子归收拾得清清爽爽。子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吃吃睡睡,看看走走,弄弄花草,逗逗小孩。等春天快过去,才获得批准,接着鼓捣他的《正雅》笺注。
小公主早已获准归家,却时不常闹着要来看哥哥,来了便不肯走,前景烈太子妃于是成为府中常客。
这位已故持国上将军的独生女儿闺名叫做盘珠。西戎部落女子地位向来比较高,除去极少数贵族,均为一夫一妻制。女人上马放牧牛羊,下马操持家务,风气较之夏人社会开放得多。盘珠出身高贵,自幼跟男孩儿没什么两样,虽不曾随同父亲上战场,却也练得一身好骑射功夫。
她成亲不到两月,丈夫便出征打仗。女儿才过一岁,迎来的竟是丈夫尸首。她所知道的,当然是那个“太子中流矢阵亡”的公开版本。与符定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女儿无疑是最大的安慰。
当初秦夕跟黄云岫得到弄晴提供的线索,上门偷孩子。孰知太子妃剽悍程度远超预料,暗偷变成明抢,只好连小公主一块儿劫持。担心对方不知分寸,闹得满城风雨,二人又悄悄回头,做后续安抚工作。一来二去,不打不相识,打成了老熟人。
前景烈太子妃正式登门,认识了前锦夏宜宁公主。两位女中豪杰一见如故,惺惺相惜,竟成知交。子归也常常去看望韩侯老两口和姨妈韩绾,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锦夏旧人的消息。于是子释隔三差五便可以自妹妹嘴里听到几则顺京城中奇闻轶事,娱乐八卦。此地两朝为都,如今又是八方辐辏,中外汇聚,新鲜事儿层出不穷,听得子释大觉有趣。
长生手下的人照样时不时上门蹭饭,一般都由太子殿下亲自陪吃,但总免不了真正有事要商量的时候。午饭耽误午觉,晚饭耽误晚觉,子释背着手歪着头,对长生道:“他们实在想来,那就散衙之后来喝下午茶吧。”

四月初的一天,入夜,秘书郎庄令辰求见太子。
长生以为有什么紧急奏章要看,进了书房才发现,秘书郎大人双手捧个黑不溜秋大长方盒子,不知道装的是啥,显然不是奏折。
看见他,庄令辰迎上一步,神色古怪,居然隐约透着两分忸怩不安:“殿下,我……这个……”
长生瞄他一眼,挑起眉毛:“庄大人要提亲,似乎找错人了啊。”
“不是,我……”反应过来,更忸怩了,“殿下!那个,那个,我自然知道,现在还早点儿……”
难得看见这第一谋臣也有挂不住脸色的时候,长生不禁好奇。一边欣赏,一边背起手:“敢问庄大人何事求见?”
他全然一副调侃口吻,未料庄令辰竟当起真来:“我……臣,这个……”,捧着盒子就要行礼。
除开朝堂正式场合,长生平素跟他们几个向来你你我我惯了。被他搞得耐性全无,一把将盒子提过去:“我没空陪你磨菇,有话快说,说完走人。”
庄令辰看他伸手去解盒子上的红丝绳,不顾礼仪形象,径直扑上去摁住。
长生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庄令辰迟疑片刻,一咬牙,拿出准备就义的姿态,“殿下,殿下打开之前,能不能……先答应我一件事。”
“哦?你说说看。”
庄大人后退站住,清清嗓子:“这样东西,是在赵琚行宫寝殿里抢出来的。盒子做得精致,个头又大,都以为是什么特别的宝贝。当时没空检视,带回来后跟其他物品一起堆在府中库房里,一直没顾上清点。”
长生听他这么说,不由低头细看。果然边角没熏黑的地方能看出本来面貌,描金绘彩嵌百宝,雕龙刻凤缠花枝。光这么一个盒子本身,就不知价值几何。
“上回殿下让找起居注,顺便想起收拾这堆东西。这个,我……咳,臣斗胆,打开来看了看。”
长生问:“里头是什么?”
庄令辰避而不答:“我曾经想过销毁,终究不敢,也……不忍。想来想去,还是请殿下亲自定夺为上。此物既已到殿下手中,便只有一个请求:无论殿下如何处置,都请当我庄令辰从来未曾经手过目。”
长生狐疑的看着他。那眼神怎么瞅怎么别有用心,这要求怎么听怎么蹊跷古怪。心说我还拿不住你?口里淡淡应道:“没问题。”
庄令辰两手作揖:“臣遵旨,臣告退。”脚步倒得飞快,眨眼没影了。
捆绑盒子的红丝绳打着如意双飞蝴蝶结,只是为了提拎方便。解散之后,盒上另有随心七窍鸳鸯锁,不过锁头已经启开,钥匙就插在上面。
长生心里没由来泛上些微莫名的慌张与期待。稳住双手,揭开盒盖,陡然松口气,原来不过是本书。还没看清封页上写了几个什么字,熟悉的笔迹入眼,已经不由自主有些激动。
嗯,《四时锦绣花丛艳历》?
小心拿出来,比一般书籍大得多,装订精美,纸张厚重,不知是山水册?还是花卉谱?(由此可见,长生是CJ的好孩子,从来没看过黄书)
略带雀跃的翻开第一页。画面入眼,心脏“咚咚”狂跳两下,又“啪啪”漏跳两下。揉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还是不敢相信,赶紧翻下一页。谁知看了下一页,更加不敢相信,接着翻再下一页。
下一页,下一页……
如此翻啊翻啊,直到翻完最后一页,开始发呆。
呆站一会儿,又从最后一页往前翻。这回有了思想准备,不再惊诧,看得很慢,也很仔细。看了三页,噌地直起身,把画册装回盒子里,挟在腋下,一甩袖子出了书房,往卧室而去。

注释1:水晶蹄膀、红烧滑水、响油糊鳝:均为淮阳名菜。
注释2:“农夫藏于庾,商贾藏于箧,帝王藏于天下”:参见唐崔融《请不税关市疏》。原文为“帝王藏于天下,诸侯藏于百姓,农夫藏于庾,商贾藏于箧”。

第九十五章 欲说还休
四月已经相当暖和,不用再烧着夹壁地炉,但是夜里依然寒气袭人。子释床脚边放着炭笼,顶端架了白檀栅栏搁板,铺好厚毛毡子彩缎垫布,再摆上杯盘笔砚随手取用。此刻预备就寝安歇,只穿件贴身单衫,一边等长生,一边半倚在被子里翻书。
听见门响,抬起头。看他绕过屏风,走近几步,在书案那头站定,把手里一个方盒子放在桌上。
子释先是被那个盒子勾起了好奇,烛火下黑乎乎的,看不出花纹材质。接着被他的表情神态吓一跳,说生气不像生气,说郁闷不像郁闷,说懊丧不像懊丧。多看两眼,又似乎兼而有之,拧着眉毛抿着嘴,僵硬得很。
之前出去的时候好端端的啊……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放下书:“长生,怎么了?”
进门的时候,长生以为自己会“啪”的将盒子猛拍在桌上,以威重壮声色,然后开始审讯。哪知绕过屏风,看见他手持书卷斜倚床头,烛光中满室安详宁谧、恬静温馨,顿时怯了。没由来想起庄令辰那句话:“不敢……也不忍”。放下盒子,一时不知怎么开口。站了半晌,才道:“他们收拾从蜀州带回来的零碎,找出这样东西。”说着,低头打开盒盖。
子释忽然觉得那盒子似曾相识。正凝神回想,已经瞧见他把里边那本熟悉的大册子拿了出来。
呃……心底呻吟一声,只恨视力太好。
还以为这玩意儿早在安宸自焚时一起烧了,毁尸灭迹。哪知祸害遗千年,竟然完好无损跟到这里。
“嘿……”干笑。
理论上,子释认为这实在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完全没必要小题大做。他在西京言行举动,名声风评,比一本春宫图册的影响深远得多了,也压根儿没觉得需要愧对面前这位。可是为什么,这会儿见到这本东西,心里居然不由自主有点惴惴的呢?
冷不丁想起应该还有一本,不觉“咦”一声。
长生目光向他望过来。
子释记得了,后来那本阴阳双修宝典,赵琚一直在皇宫里练,没拿到鸾章苑去。自己当初本着强烈的责任心,取了个十分专业的名字,叫做《坦多罗毗那夜迦王般若欢喜禅心经》,装帧也参照佛典式样,封皮上貌似还装模作样提了几句梵文……该不会……咳,被当成佛经了吧……
扶额。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看他还是一副刻板神气,小声解释:“我以为……已经烧了……”
“做得这么用心,烧了多可惜。”语调生硬。
子释坐直身子,侧头瞅着他:“我那时候因为欠了尹富文的人情债,接下这差使替他消灾。”哂笑,“做本春宫而已,总比肉偿强得多。后来还用这个敲了赵琚大把银子修兰台司的地库。这笔生意,本利算下来,赚大发了……”
长生最怕他用这种语调跟自己说话。听见“肉偿”两个字,心里难过得要命,好似一把钝刀子在肋条上拉来拉去再戳几下。可是那些画面题诗的冲击实在太大,想到他一页页翻看,一字字书写,然后流转他人之手眼,评头论足……一股气就在胸口冲来撞去,总也无法平息。
没办法跟他生气,只好跟自己生气。闷闷站着,不再说话。
子释瞧瞧他,横眉竖眼又垂头丧气,那般独个儿纠结神伤的模样,好似闹别扭的小孩。
心头一痛。
有关这春宫图册的许多片段浮现脑海,室内温度急遽下降,眼前距离倏忽拉开,曾经痛到灵魂深处的某种情绪在这个始料不及的时刻袭击过来。明明他就在对面,却仿佛飘浮天边一般遥远。他想叫他的名字,张张嘴,发不出声音。他想伸手拉住他,全身虚脱无力,连指尖也抬不起来。
他只能呆呆坐在床上,任凭那疼痛一丝丝抽走体内的力量,眼前身影渐渐虚化成一个幻象,不敢奢望得到任何温暖与支撑。
长生跟自己生了一会儿闷气,发现周围静得吓人。再看他时,居然在走神!真是岂有此理,提高声调:“子释!”
子释一下被他唤醒,眨眨眼睛,忽然有了力气。知道自己又想多了。早已过去的一切,毕竟已经过去。望着他的脸,心中依然又怜又痛。也不知是为他,还是为自己,抑或仅仅为这怜惜痛楚本身,赋予此生以因由,以缘分,以意义,以价值。

“过来。”冲那个有点炸毛的别扭小孩道。
长生应声抬腿,又及时刹住。
子释推开被子,跪坐到床边:“过来呀。”
那个“呀”字尾音稍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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