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 长河吟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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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瑜 长河吟断-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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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元年八月,袁绍还在磨磨蹭蹭,曹操就轻军疾行冲进长安从废墟里把天子迎到了许昌,从此牢牢攥在手里,挟天子以令诸侯。他这一手玩的实在高明,等到全天下都称颂曹公有桓文之志的时候,连一贯信马由缰的孙策也不由得不向他低头了。所以孙策觉得袁术拿到的玉玺算个屁,天子可比玉玺好使多了。 
  这件事儿在他心里扎下了根不过要开花结果还早得很。曹操发来了诏令命孙策奉旨讨伐袁术和刘表,孙策明白这是拿他当刀使,不过你出诏令我出力你打旗子我分地,似乎也不算太吃亏,而且他也早就觉得周瑜不该只是遥领江夏而已。 
  时机,他早就迫不及待要从吴郡走出去走得更远,而他需要一个时机。 
  曹操也在等一个时机,不过他的机会更加扑朔迷离藏在北方瞬息万变的局势中。只要袁绍不灭,这个时机也许就永远不可能到来。 
  “刘琬从吴郡回来后到处说,孙氏兄弟各才秀明达,然皆禄祚不终,惟其中弟孝廉有大贵之表,年又最寿,先生怎么看?”曹操站在高台上,望着台下林苑的一片白茫茫。今年雪大,二月了仍下个不止,也算是个异象,也许该问太史令观观天数。 
  张纮在曹操身后笑说:“曹公也信相术吗?”他说得不快因为怕曹操听不懂他的南音。 
  “命理之谈波折诡谲难以言喻,子尚不语怪力乱神,何况我等!”曹操哈哈一笑含糊过去,接着说,“不过命数虽不写在脸上,才干和品格倒能看得出来,听闻先生与吴侯一见如故,我想问问,先生眼里的吴侯是何等样人呢?” 
  张纮想了想,依旧说得很慢,不过这次并不是因为怕曹操听不懂:“吴侯忠烈之后,除残灭暴矢志报国,其心日月可鉴,纮在江都一见则知其有匡扶汉室之志,故而委身……” 
  曹操哈哈大笑,心想你这可诳到骗子祖宗这儿来了,笑得差点流眼泪,张纮正浑身发毛,曹操停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台上风大,先生随我下去吧。” 
  两人刚转过身,忽然从台下传来一阵喧闹,不由得又回过头来望下去。 
  从远处过来两个孩子,大约十余岁,锦衣轻裘跨马弯弓各带一路人马飞驰而来,正大声吵嚷着什么。再一看,原来前面有只幼鹿踏雪踉跄而来,迤逦了一地血迹。 
  “哥你都打了五只山鸡了这个让给我吧!” 
  “比的就是箭术你还求我让你!谁射中了鹿就是谁的!” 
  曹操捋着胡须看两个儿子争斗,笑问张纮说:“孙氏子弟比之我子桓子建如何?” 
  张纮想了想说:“孝廉亦精于骑射,每与吴侯一同出猎,所获十之六七为孝廉所得。” 
  又是孙权,曹操暗忖,他正捻着胡子,忽然一只猛犬冷不防从树丛中猛地跃出,扑倒幼鹿瞬间用利齿咬断脖颈,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追过来时就拖着死鹿跑进树丛无影无踪了。 
  曹操锁紧眉头,眯着眼睛盯住张纮良久,甩开袖子大步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大嫂终于不是上了又上的节奏了。
  “孤对公瑾爱不释手,奈何彼入冬来屡屡抱恙,无奈何,但夜夜相拥交颈眠耳。”
  “哥你憋坏了吧。”
  “…………人艰不拆。”

  ☆、第 50 章

  春风掀开帷幔钻了进来,把荀彧身上的熏香味吹到张纮面前。
  在等候天子的时候,张纮偷眼望向尚书令。即使他的眼睛曾经过孙策的猛烈洗礼,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世上还有另一种美。
  荀文若高大白皙,眉目端妍,从言谈到神情甚至口音都是一派温柔,初看并不夺目,但愈是相处愈觉淡极始艳,以致美不胜收。而他的举止尤其特别,沉稳里有种无法言喻的飘逸,好像只要一振袖就可以临风仙举一样。张纮这才明白曹操那句“吾之子房”,也许指的并不仅仅是谋略。
  荀彧微蹙着眉毛正在出神,忽然察觉到张纮在看他,登时有些刻意地整了整衣领。张纮刚想暗笑,人之注意仪容竟然到了这个地步,冷不丁看到荀彧一动,从衣领里露出雪白的脖颈上一块殷红的印痕,转眼又被遮住不见了。张纮正有些呆,内监传报天子降临了。
  刘协当然不讨厌荀彧,但他实在厌恶荀彧背后的那个人,以至于不管荀彧用了多少熏香,他都能从他身上嗅到曹操的味道。
  此时,他有些恹恹地靠在漆金的凭几上,神经质地攥紧腰上玉雕的带钩。三月明媚的阳光穿门入户,投进一道光,打在他丝彩黼黻的玄色冕服上,又把五色的光折射上那张苍白的脸。
  张纮打量着天子,知道孙策的主意有戏,心里不由得一笑,挺起胸脯清了清嗓子。
  建安四年,策遣纮奉章至许宫,留为侍御史。少府孔融等皆与亲善。纮与在朝公卿及知旧述策材略绝异,平定三郡,风行草偃,加以忠敬款诚,乃心王室。上嘉悦,甚有意於策。
  五月。
  孙策应诏令讨伐刘表,赴丹徒治行装。周瑜顺路到曲阿去看望鲁肃,没想到却扑了个空。鲁夫人在堂上见他,说老夫人病笃,自度时日无多,想回东城,半月前有船来,鲁肃便带祖母搭船走了。
  周瑜暗自纳闷鲁肃怎么这么偷偷摸摸的,都没知会他一声就跑了,沉吟片刻,笑对鲁夫人说:“夫人知道我与子敬是莫逆之交,子敬不在,自然应该由我来侍奉他的母亲。现在留您一人独居曲阿,我心下十分不安,夫人若不嫌弃,入吴居住可好?我在吴郡有宅邸,虽鄙陋窄小却也堪居住,仆婢一应俱全,早晚若侍奉周到,子敬在江北也可放心。”
  鲁夫人在曲阿确实颇感伶仃,见周瑜一片热忱,话也说得在情在理,感动之余略推辞了几句也就答应下来。周瑜等他们治好行装,便派人送鲁肃家眷下了吴郡。
  等他匆忙从曲阿赶到丹徒,却到处都没找到孙策,一转弯迎头跟孙权撞了个满怀,忙问:“讨逆呢?”
  孙权一跺脚说:“别提了,又跑了!大早起就骂骂咧咧的没好脸色,后来带上弓箭一声不吭就骑马出了门,程公他们一整天都问我要人,我他妈上哪儿找去?!愁死我了!哥,”孙权忽然抱住周瑜胳膊,咧嘴挤出对儿酒窝,“亲哥,你管管他吧,在家靠我娘,出门可全靠你了!”
  “那也得先找着他再说,”周瑜叹了口气,“别愁了,去跟诸将说有事明天再议,我带人去找他回来。”
  鹿角从山岩后探了出来,孙策极轻地拨开树丛,拉满弓对准目标凝神屏息。鹿忽然向外一跃,他还没来得及放箭就听耳边呼哨一声尖啸,花鹿应声倒下,一只白羽长箭贯穿鹿头钉在石头上。孙策摔了弓箭拔刀回头怒吼:“谁他妈敢虎口夺食,不想活了!”
  “我看是你不想活了。”一人白衣白马从密林里走出来,孙策看见不禁转怒为笑收了刀:“你怎么来了!”
  “你又一个人跑出来打猎,刚才那支箭要对准的是你的脑袋,明天这时候我们就得忙着三军素缟发丧还吴。”周瑜在马上冷着脸居高临下说。
  “你这嘴可是越来越刻薄了,”孙策捡起死鹿捆到马鞍上,“抢了我的鹿,看孤晚上回去怎么收拾你!”
  “少扯别的,赶紧跟我回去。”
  孙策翻身上马,笑对周瑜说:“好容易出来了怎么就急着回去,跟我来!”说着打马就走。周瑜摇了摇头,紧紧跟上他。
  绕过山麓就到了江边。五月水涨浪高,丹徒口更是激流澎湃,浪头一个又一个摔打在江边的石岩上,碎成齑粉。天气薄阴,江风吹在脸上,满是潮腥的水气。
  孙策勒马伫立在高高的岩壁上,望着大江东流。
  “七年前我去打荆州,你跟我说荆州是个陷阱,我不信,结果连爹都没了。这次讨江夏,你以为如何?”
  “荆州确实难打,不过形势和当年又有所不同。一来我们背靠吴越兵精粮足,可硬攻可围城;二来我们有江水下游之利,进退两便;三来你有诏令在手奉旨讨伐逆贼,即使不算人心所向至少也是师出有名,比破虏当年也多人和。三军踊跃,此行一定能擒杀黄祖,为破虏报仇!”
  孙策回头看周瑜,对他笑了笑说:“公瑾果然算无遗策。”说着跳下马,弯腰随手捡了块石头奋力抛进江里,然后就一屁股坐到地上。
  周瑜走过来坐到他旁边,“那你在烦什么?”
  “准备讨伐江夏以来,我就老梦见我爹。我以前跟着他东征西站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他会死——一箭过来,什么也没了。”孙策没有往下说,柱着佩刀抵住下巴,一动不动地望着江水。
  “破虏给你留了这个,”周瑜伸手敲了敲孙策的刀,“破虏不白死。”
  “那时候我才知道你家死人那半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在洛水边我发誓什么都替你扛着,可我什么也没为你做过,让你一直这么颠沛流离。不过说起来,”他忽然来了精神,拍着周瑜的大腿说,“袁术也蹦跶不了几天了,只要机会一到,把庐江打下来,咱们回舒城家去!”
  冷不丁听到舒城两个字周瑜愣了下,抬头说:“舒城已经没家了。你才是我心之所系,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故乡。”
  孙策看着周瑜清炯炯的双眼,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那就跟着我,一辈子跟着我。”
  江风大作,吹乱了人的头发。江水滚滚涛涛,向东奔流而去,一路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你认识的这个人外号师奶杀手周公瑾,子敬你早该明白……

  ☆、第 51 章

  “我操李术这小子他妈属螃蟹的,横着走!”
  在石城附近扎寨后周瑜正巡视部曲,听见身后一阵骂骂咧咧,边回头边说:“昨天晚上你还夸他机敏神勇,怎么这又骂上了?”回过头来一愣,笑说:“我还以为是讨逆,你声音和他太像了,骂起人来尤其一样。”
  孙权正在气头上,满脸通红,看见周瑜像见了救星,一步窜上来说:“哥,李术又欺负我!明明我部曲在山南放马,他看那儿草多水多,硬也挤过去,把我的马都挤得没地方吃!”
  周瑜笑说:“这也算个事儿!山北的草虽然不及山南,也还算丰美,我撤出来你带人过去。”
  孙权跺脚说:“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见了我哥跟狗似的,怎么偏就是不服我?!”
  周瑜摇头,拍了拍孙权的肩说:“为大将者要能容人,你不和他计较,时间长了他自然就服你。”
  “你容了程公那么久,我也没见他给过你好颜色……”话一脱口孙权看见周瑜眼里精光一闪,忙打了个岔,跑走带人饮马去了。
  巡视完营地回来,看见吕范正捶胸顿足地从孙策大帐往外走,黄盖在一旁捋着胡子得意的说:“我早说了,主公神鬼奇才,谁也下不赢他!子衡你屡败屡战,精神可嘉!”看见周瑜,两人抬手打了个招呼又跟他扯了两句棋术,就走远了。
  周瑜掀帘进帐,孙策正歪着身子看棋盘,边抛着手里的棋子玩,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说:“仲谋是不是也跟你抱怨了?李术为先锋,当然要兵强马壮才行,是我让他去山南牧马的,听说仲谋不服,当场大闹,逢人就埋怨,”说着把棋子啪的摔进棋笥,抬头说:“我以后怎么敢放他独当一面?!”
  “仲谋还小。”周瑜坐下,伸手把棋子扫进棋笥。
  “小个屁!我像他这么大几百场仗都打过来了!”
  “仲谋和你不一样,他带兵打仗和武人交往确实不行,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听张公经常夸他精明伶俐,也和士大夫合得来,你非要让他投身行伍,不是用错地方了吗。”
  “话虽如此,可这年月哪能不打仗只坐在家里管事儿,万一我有个好歹……”
  周瑜忽然弄洒了棋笥,棋子哗啦一声洒了一地。他定睛看着孙策,孙策也看着他说:“你就替我带兵。我知道子衡子义他们都挺能打,可你不一样……”
  “别说这个!”周瑜打断他,低头去拾棋子。
  孙策笑说:“怕什么,我就随口这么一说!孤还得带着我的公瑾去洛阳呢,哪舍得就这么死了!我是说万一……”他还没说完,周瑜就凑过来用唇吻封住了接下来的话,唇吻交接间,他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门外忽然一阵喧嚣,两人赶紧分开,卫士进来,送上了从庐江的急报。
  术因欲北至青州从袁谭,谭自青州迎术,欲从下邳北过。曹操遣刘备及将军清河朱灵邀之,术不得过,复走寿春。六月,至江亭,坐箦床而叹曰:“袁术乃至是乎!”因愤慨结病,欧血死。
  袁术从称帝起就快要玩完这是谁心里都清楚的,孙策派在庐江的细作紧紧盯住袁术,生怕错过了千载难逢的时机,而现在,这个时机竟然这么猝不及防地到了。孙策二话不说从石城转身就直扑庐江,一脚踏破了合肥城门。袁术死的消息很快传出,四方的虎狼蜂聚而来争抢吞食,曹操进军延津无暇分身,荀彧便举荐了严象为扬州牧,趁势南下,却正赶上孙策抢先一步占了合肥,曹操前脚还在对孙策咬牙切齿,后脚孙策却被庐江太守刘勋摆了一道,气得差点掀了房顶。
  总之江淮全乱了,盗贼宗帅趁火打劫,一片混乱不堪。鲁肃在东城,又接到了刘晔从居巢送来的信。这回他十分敞亮,直说已经宰了郑宝,本等着把他的脑袋交给严象北上请功,没想到孙策跨过来横插了一杠子,北上的路被他截住了,只好带着郑宝的乌合之众就近投奔了刘勋。刘勋刚拦截了袁术的部曲人马,气势正盛,和曹操也算旧相识,在他帐下横竖以后也有机会。
  鲁肃正在沉思,听见祖母睡梦里胡话,忙丢下信过去。
  鲁老夫人一天天枯槁下去,脸上已经是泥金色,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撒手人寰。鲁肃抓住祖母的手,眼泪止不住打转,他是真恨自己没头苍蝇一样乱窜,连累老太太一把年纪跟着颠沛流离,以致重病缠身。
  孙策,曹操,刘晔,刘勋……这几个名字在他脑子里打转,可都在一片混沌中飞逝而去,只余一个雪衣高挑的身影,含笑回头说:“鲁子敬,交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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