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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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译注-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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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屦(jù):葛麻做的鞋子。
(7)膝行:跪着走,表示尊敬。
(8)向:刚才。
(9)雎雎(jū):仰目而视,骄傲。一本作睢睢。盱盱(xū):张目而视,亦指傲慢。
(10) 居:相处。
(11) 大白若辱:引自《老子》四十一章,若,似。辱,污。
(12) 盛德若不足:《老子》四十一章:广德若不足。
(13) 蹴(cù):通蹙。蹴然:紧迫的样子。
(14) 命:教。
(15) 迎将:迎送。家:旅店。
(16) 公:旅店男主人。
(17) 妻:旅店女主人。
(18) 炀(yàng):烘,炙,烤火。
(19) 其反:送老子走后再来时。
'译文'
阳子居南下到沛去,老子西行去秦国,要截于郊野,到梁地,而会见老
子。老子在半途中仰天而叹说:“起初我以为你是可以教导的,现在看来不
可以了。”阳子居没有答话。到了旅馆,阳子居送进洗漱用品,把鞋脱在门
外,跪着爬行向前,说:“刚才弟子想请教先生,先生却行走没有闲空,因
此没敢请教。现在有闲空了,请指出我的过错。”老子说:“你仰目而视张
目而望,十分傲慢,而谁能与你共处呢?清白的人象似污浊,尚德的人象似
不足。”阳子居蹙然变化说:“敬听先生的教悔了!”他来时,旅舍的人都
迎送他,男主人安排坐席,女主人给他拿梳洗用具,先坐的人让出席位,烤
火的人回避炉灶。他回去时,旅舍的人就与他互争席位而不分彼此了。


让王
'题解'
《让王》以事名篇。“让王”是辞让王位的意思。全篇宗旨在于阐明庄子的轻物养
生和无为而治的思想。有人认为此篇与庄子思想不合,非庄子作品,实误。此篇当是《养
生主》的继续,分四个层次。
在“尧以天下让许田”至“韩魏相与争侵地”诸段中,庄子着重阐述了重生的思想,
在“鲁君闻颜阖得道之人也”至“楚昭王失国”诸段中,庄子认为重生必得厌恶富贵名利,
只有弃权势,舍利禄,才能达到重生和养生的目的。在“原宪居鲁”至“孔子穷于陈蔡之
间”诸段中,着重说明养志忘形,养形忘利,致道忘心的思想。在“舜以天下让其友此人
无择”至“昔周之兴”诸段中,庄子表扬、称赞了鄙视地位权势而轻利忘身的诸隐士和贤
者。
尧以天下让许由
(1)
,许由不受。又让于子州支父,子州支父
(2)
曰:“以
我为天于,犹之可也
(3)
。虽然,我适有幽忧之病
(4)
,方且治之
(5)
,未暇治天
下也
(6)
。”夫天下至重也,而不以害其生
(7)
,又况他物乎!唯无以天下为者,
可以托天下也。舜让天下于子州支伯。子州支伯曰:“予适有幽忧之病,方
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故天下大器也
(8)
,而不以易生
(9)
,此有道者之所
以异乎俗者也。舜以天下让善卷
(10)
,善卷曰:“余立于宇宙之中
(11)
,冬日
衣皮毛,夏日衣葛絺
(12)
;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修食;日出
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哉!悲夫,子
之不知余也!”遂不受。于是去而入深山,莫知其处。舜以天下让其友石户
之农
(13)
,石户之农曰:“捲捲乎后之为人
(14)
,葆力之士也
(15)
!”以舜之德
为未至也,于是夫负妻戴
(16)
,携子以入于海
(17)
,终身不反也。
'注释'
(1)许由:见《逍遥游》注。
(2)子州支父:人名,姓子州,字支父。
(3)犹:还。
(4)适:刚才。幽忧:隐忧,病:患。
(5)方:刚。治:治疗,医治。
(6)未暇:没有闲暇。
(7)生:性。
(8)大器,贵重器物。《荀子·王霸》有“国者,天下之大器也,重任也”。
(9)易:改换,改变。生:性。
(10)善卷:人名,姓善,名卷。《盗跖》有“善卷、许由得帝而不受,非
虚辞让也,不以事害己”。
(11)余:我。
(12)葛崭(chī):细葛布。
(13)石户:地名;农:农民。
(14)捲捲(quán):同卷卷,用力的样子。
(15)葆(bǎo):通宝,珍视。
(16)负:背着。戴:顶着。
(17)入于海:隐居海上。反:通返。


'译文'
尧要把天下让给许由,许由不接受。又让给子州支父,子州支父说:“让
我做天子,还可以。虽然,我正有隐忧之患,刚要治疗它,没有闲暇时间去
治理天下。”天下的地位最贵重,而不以这种地位危害本性,何况是其他的
事物呢!只有不把治理天下当作一回事的人,才可以把天下委托给他。舜要
把天下让给子州支伯。子州支伯说:“我正有隐忧之患,刚要治疗它,没有
闲暇时间去治理天下。”治理天下的权位是大器物,而不以本性来换取它,
这是有道的人之所以和世俗不同之处。舜要把天下让给善卷,善卷说:“我
站在宇宙之中,冬天穿皮毛,夏天穿细布;春天耕田种地,身体足可以负担
这种劳动;秋天收获足可以休养安食;太阳出来去劳动,太阳落了就休息,
逍遥自在于天地之间而心情悠然自得。我何必去治理天下呢!可悲啊,你是
不了解我的!”便没有接受。于是离开舜而进入深山,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处。
舜要把天下让给他的朋友名叫石户的农民,名叫石户的农民说:“真用力啊!
国君的为人,是保持勤劳的人!”认为舜的德还没达到最高的境界,于是丈
夫背着东西,妻子顶着东西,携带子女隐居大海之中,终身没有返回。
大王直父居邠
(1)
,狄人攻之
(2)
;事之以皮帛而不受
(3)
,事之以犬马而不
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大王亶父曰:“与人之兄居
而杀其弟
(4)
,与人之父居而杀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
(5)
!为吾臣与为
狄人臣奚以异
(6)
!且吾闻之:‘不以所用养害所养
(7)
。’”因杖策而去之
(8)

民相连而从之,遂成国于歧山之下
(9)
。夫大王直父,可谓能尊生矣
(10)
。能
尊生者,虽贵富不以养伤身
(11)
,虽贫贱不以利累形
(12)
。今世之人居高官尊
爵者,皆重失之
(13)
,见利轻亡其身
(14)
,岂不惑哉
(15)

'注释'
(1)大(taì)王亶(dàn)父:即《诗经·大雅·緜》中所称的古公亶父,是周文王的祖父。邠
(bīn):亦作豳,在陕西省邵县(即彬县)。
(2)狄人:北方的少数民族,《诗经》称获吮,《孟子》称獯鬻。
(3)事:侍奉。皮帛,皮市。
(4)人:指狄人。
(5)子:你们,指臣民。勉居:勉强留下。
(6)奚:什么。异:不同。
(7)所用养:指土地。所养:指人。即臣民。
(8)杖:通仗,执,持。策:马鞭。杖策:执鞭。
(9)岐山:山名,在今陕西歧山县东北六十里,今名箭括岭,亦称箭括山。
(10)尊生:贵生。
(11)以:因。养:供养。
(12)累形:牵累形体。
(13)重:重视。失:失掉。之:指高官尊爵。
(14)轻:轻易。亡:伤亡。
(15)惑:迷惑,胡涂。
'译文'


大王亶父住在邠地,狄人攻打他;他拿皮市事奉他们而不接受,拿大马
事奉他们也不接受,拿珍珠宝王事奉他们还不接受,狄人所要求的是土地。
太王直父说:“和人家的哥哥住在一起而杀掉他的弟弟,和人家的父亲住在
一起而杀掉他的儿子,我不忍心这样做。你们都勉强留下吧!做我的臣民和
做狄人的臣民有什么不同呢!况且我听说过:‘不要因为养活人的土地而危
害所养活的人民。’”于是拿起马鞭而离开邮地。人民接连不断地跟着他,
于是便在歧山下成立了新的国家。大王直父,可以说是贵生的人了。能贵生
的人,虽然在富贵之中也不用养生的东西伤害身体,虽然在贫贱之中也不用
利禄牵累形体。现今社会上的人,身居高官尊爵,都重视他们的地位,见到
利禄就轻易地丧失自己的生命,岂不是胡涂吗!
越人三世弑其君
(1)
,王子搜患之
(2)
,逃乎丹穴
(3)
。而越国无君,求玉子
搜不得,从之丹穴。王子搜不肯出,越人熏之以艾
(4)
。乘以王舆
(5)
。王子搜
援绥登车
(6)
,仰天而呼曰:“君乎,君乎,独不可以舍我乎!”王子搜非恶
为君也,恶为君之患也。若王子搜者,可谓不以国伤生矣!此固越人之所欲
得为君也。
'注释'
(1)越人三世弑其君:指越王翳被他的儿子杀掉,越人又把他的儿子杀掉,立元余为国君,无余
又被子掉、立无颛为国君。弑,封建社会臣杀君、子杀父,称弑。
(2)王子搜:指无颛。
(3)丹穴:山洞名。一作南山洞。
(4)熏之以艾:用艾蒿烟熏丹穴。
(5)王舆:王一本作玉,玉舆,亦你玉格、玉辇,国君坐的车子。
(6)援:拉,攀。绥:上车时拉的绳子,拉手。
'译文'
越人三代杀掉自己的国君,王子搜忧患此事,逃到丹穴中。越国没有国
君,寻找王子搜没有找到,一直找到丹穴。王子搜不肯出来,越人用艾蒿烟
熏丹穴,让他乘坐玉辇。王子搜攀着拉手上车,仰天呼号说:“王位呀!王
位呀!难道不肯放过我吗!”王子搜并不是厌恶做国君,而是厌恶做国君的
祸患。象王子搜这样的人,可以说是不以国君的地位伤害生命了,这正是越
人想要得到的国君。
韩魏相与争侵地
(1)
。子华子见昭僖侯
(2)
,昭信侯有忧色。子华子曰:“今
使天下书铭于君之前
(3)
,书之言曰:‘左手攫之则右手废
(4)
,右手攫之则左
手废,然而攫之者必有天下。’君能攫之乎?昭傅侯曰:“寡人不攫也。”
子华子曰:“甚善!自是观之,两臂重于天下也,身亦重于两臂
(5)
。韩之轻
于天下亦远矣,今之所争者,其轻于韩又远。君固愁身伤生以忧戚不得也!”
僖侯曰:“善哉!教寡人者众矣,未尝得闻此言也。”子华子可谓知轻重矣。
'注释'
(1)韩:韩国。魏:魏国。侵地:侵夺地盘。
(2)子华子:华子,道家学派的学者。魏国的贤人,昭佰侯:指昭侯,韩国的国君。
(3)铭:誓约。


(4)攫(jué):取,夺。废:废弃,砍掉。
(5)亦,一本作又。
'译文'
韩国和魏国相互争夺侵占土地。子华子见昭值侯,昭傅侯面带忧色。子
华子说:“现在使天下人在你面前写个誓约,誓约写道:‘左手夺取它就砍
掉右手,右手夺到它就砍掉左手,然而夺取它的就可以得到天下。’你愿意
去夺取它吗?”昭僖侯说:“我不愿意夺取。”子华子说:“很好,这样看
来,两臂比天下重要,身体又比两臂重要。韩国远比天下还轻,现在所争夺
的,又远比韩国还轻。你何必愁苦身体来伤害生命而忧虑得不到土地呢?”
昭僖侯说:“好啊!开导我的人很多,还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子华子可
以称得上认识轻重了。
鲁君闻颜阖得道之人也
(1)
,使人以市先焉
(2)
。颜阖守陋闾
(3)
,直布之衣
而自饭牛
(4)
。鲁君之使者至,颜阖自对之。使者曰:“此颜阖之家与
(5)
?”
颜阖对曰:“此阖之家也。”使者至市,颜阖对曰:“恐听者谬而遗使者罪
(6)
,不若审之
(7)
。”使者还,反审之,复来求之,则不得已。故若颜阖者,
真恶富贵也。故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为国家
(8)
,其土苴以治天下
(9)

由此观之,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也,非所以完身养生也。今世俗之君子,
多危身弃生以殉物
(10)
,岂不悲哉!凡圣人之动作也
(11)
,必察其所以之与其
所以为
(12)
。今且有人于此,以随侯之珠弹千仞之雀
(13)
,世必笑之。是何也?
则其所用者重而所要者轻也
(14)
。夫生者,岂特随侯之重哉
(15)

'注释'
(1)鲁君:一本作鲁侯,鲁哀公,颜阖:人名,鲁国的隐者。另见《人间世》。
(2)币:币帛,钱币。一说赠物。先:致意。
(3)守:居、住。陋间:陋巷,穷巷。
(4)苴布:直麻布,粗麻布。饭牛:喂牛,饲牛。
(5)与:通欤。
(6)恐听谬:恐怕听错。遗使者罪:使使者获罪。
(7)审:审核,复查。之:指鲁君的命令。
(8)绪余:余,残余。
(9)土苴(zhā):槽粕。
(10)殉:逐。殉物:追逐名利权势。
(11)圣人:指得道的人。
(12)所以之:所以往,所追求的目的。所以为:所以这样做的原因。
(13)随侯之珠:随侯的珍珠。一颗名珠被随国的诸侯得到而得名。
(14)要:取得,求得。
(15)随侯:指随侯的珍珠,有的版本“侯”后有“珠”字,可供参考。
'译文'
鲁国国君听说颜阖是得道的人,派人带着币帛去致意。颜阖住在简陋的
巷子里,穿着粗麻布的衣裳自己在喂牛。鲁君的使者来了,颜阖亲自接待他。
使者说:“这是颜阖的家吗?”颜阖回答说:“这是颜阖的家。”使者送上


市帛,颜阖又说:“恐怕听错了而给你带来罪过,不如回去把鲁君命令再审
核个明白。”使者回去,反复核实,再来找他,却找不到了。所以象颜阖这
样的人,才真是厌恶富贵的人。所以说,道的精髓可以用来修身,它的残余
可以用来治国,它的糟粕可以用来平天下。由此可见,帝王的功业,是圣人
的余事,并不是用来全身养生的。现在世俗的君子,多是危害身体抛弃生命
以追求物欲,难道不可悲吗!凡是圣人的行动和作为,一定要观察它所追求
的目的和所以这样做的原因。现在如果有这样一个人,用随侯的珍珠做弹丸
去射千仍高的雀鸟,世人一定会嘲笑他。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他所用的
是贵重的东西而要求取的则是非常轻贱的东西。生命这东西,怎么能赶不上
随侯的珍珠贵重呢!
于列子穷
(1)
,容貌有饥色
(2)
。客有言之于郑子阳者
(3)
,曰:“列御寇
(4)

盖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
(5)
,君无乃为不好士乎
(6)
?”郑子阳即令官遗
之粟
(7)
。子列子见使者,再拜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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