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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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雪-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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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营外依旧灯火透天,赫连春水几天没有休息好有些恹恹地,阮笙也不甚精神,反倒军医曹大人比谁都上心,拖着一大把年纪举着火把耐心追着。戚少商提着逆水寒找到他们,问曹大人,“吕英雄到底是什么人。”
  曹大人老眼一红,“如果老夫猜得没有错,这位小英雄该当是泽宣公子的后人,少帅有后,老夫可以瞑目矣。”
  二十年前正风骑少帅吕世恩,宗泽将军得意爱将,骏马长枪风姿无匹,曹大人经常看着赫连春水皱眉,气质太差了。
  赫连春水忽地跳起来,“不可能!”曹大人再皱眉,似个猴子般。
  “二十年前吕世恩通敌叛国安阳吕氏被抄九族,连女人都没有留下,吕家怎么会有后?”
  戚少商皱起眉,“吕世恩?”
  赫连解释道,“前朝老丞相玄孙,宗将军正风骑少帅,听我爹说他年轻的时候见过两次,这个吕世恩眼高于顶性烈如火,打仗是不错,得罪人也是一等一,所以后来他一出事,就,嗯……嗯,”赫连春水干咳两下,“就那样了。”
  不外是兵败如山倒,墙倒众人推,如此不光彩,也怪道无人知,自来时间最残酷,青史淘尽血肉,又剩下几人名姓?
  况且古来名将皆如此,不死敌人刀下,就死自己人刀下,几个得善终?戚少商眼神一哀。
  曹大人激动地不行,挥舞着火把,“作孽啊,畜生,泽宣性子直硬忠心耿耿,怎会通敌,老夫死也不信。若不是朝中小人趁隙诬蔑,我大宋又怎会自断擎天之柱!”
  那一年误收信报,少帅仅带百人雪夜逐敌一去不返,后来西夏传来消息,吕泽宣叛降,满朝哗然天子大怒,然后便是吕氏一族株连千人,无一幸免,想那吕氏祠堂若还在,也一定冤魂累累血浸透。从那后正风骑一蹶不振,老将军一退十几年。
  戚少商脸色沉沉地,“可是吕英雄却的的确确跟耶律大石有些瓜葛。”
  赫连春水茫然不解,曹大人更是跳脚,“放屁放屁!昔年少帅被诬通敌也是西夏,跟契丹人半点关系没有,他的后人怎么会跟耶律一族搅在一起,放屁放屁!”
  这位曹大人骂起人来倒是跟张师爷师承一脉,戚少商瞥了赫连春水一眼,赫连摊开手,“昨天我只顾杀的兴起,救人的时候也没注意,他们不是一起被擒的么?”
  阮笙怯怯地插进来,“我作证,我当时看清楚了,小顾是被擒的,吕英雄不是,他是被小顾敲晕了的。”
  曹大人斜着眼看阮笙,“难道顾惜朝就是好人?”
  阮笙咽了口唾沫看戚少商,戚少商对赫连道,“开城门,我要出关。”
  赫连春水一口回绝,“还没找到吕英雄,你乱跑什么?”
  “吕英雄既然有耶律大石做靠山,益津关未必困得住他,惜朝还有十二个时辰,我不能在这里干等。”
  赫连春水丝毫不松口,挥手下去,“不准开门!”
  戚少商按住他肩膀,“我一定要去。”一字一顿不容抗拒。
  赫连春水推开他手,“为了顾惜朝不值得,戚少商,你疯了!“
  戚少商捉起他手臂往城门走,“少废话,开城门。”
  “你真的疯了。”赫连春水被他拖着走,一路嘟囔,“我都不敢弄死耶律大石你到底要捅什么娄子我告诉你我一个人也不会派给你双拳难敌四手你会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两人渐渐远去,大营外曹大人跟阮笙大眼瞪小眼,阮笙捂着眼,“老爷子您别看我,我啥都不知道。”
  曹大人换了副表情,摇摇头心忧地往回走,少伯的心肝跟泽宣的后人,大人,这个局难解了。
  到底那孩子去了哪里,曹大人揪着胡子慢慢走,这些年是如何过来,在哪里长大,为什么不见他父母,泽宣呢,在哪里。
  倘如那孩子找不到,难道真的要老夫剖开小顾心脉……曹大人有些发抖,少伯,少伯会劈了我吧。

  第二十九章

  很快人都散的尽了,阮笙蹲在原地十分苦恼,恨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窝囊毛病,被人捉住拿来利用。现在走了吕英雄,小顾生死未卜,师兄要去跟人拼命,谁也没来说他半句,可阮笙心里,十分地不好过。
  唉!阮少侠重重叹了口气,拖着腿去看顾惜朝,大营这一角十分僻静,阮笙强抬着头看天,东北面,一线晨曦渐渐泛着蓝,沉甸甸地,也不知师兄现在如何。
  顾惜朝睡在榻上极安静,阮笙垂着头在一边絮絮念叨,说了很久也不见回应,最后泪汪汪地撑不住,回去睡觉。
  他的那间房,刚才找人被翻得一团乱,阮笙挨着门边扶起凳子阖上衣箱,刚转到屏风左近,一个人扑通倒下来,临倒下还攥着他衣摆,拧着的眉峰十分锐利,“不准喊人!”
  阮笙被吓得一跳,吕英雄湿答答白惨惨倒在地上,不喊我就是个傻子!刚抬脚往门外跑,身后吕英雄一把攥住他脚踝,阮笙扑通一声实落落地趴了个准,胸骨咯在门框上,疼地一下子蜷了起来,吕英雄把他拽回去按住嘴,恶狠狠地,“把你藏的吃的给我!”
  敢情这位英雄是饿了。
  阮笙咬着嘴疼的掉泪,使劲蹬腿爬活像是被糟蹋,吕英雄翻身骑在他身上,抬手揍了两拳,“把吃的给我!”
  这位英雄力气好大,小阮笙被打的背过气去,好一会才缓过来,“王八蛋!”
  王八蛋饿死你!阮笙咬着牙你打我吧饿死你,眼神儿横横地宁死不屈。吕英雄是真饿了,半大小子长身体最挨不得饿,一天一夜多没吃东西,饿的心慌,舔了舔嘴唇,“你别喊人,给我吃的,我去救顾惜朝。”
  阮笙咧着嘴龇着牙,啊呸,当老子傻的这么乖给你骗吃骗喝?
  吕英雄略略松了松手,“我真的去救他。”
  阮笙扭头不信,吕英雄掐着他脖子,“你给不给?!”
  阮笙給掐的青紫青紫像个茄子,两腿使劲蹬,一鼓劲居然把吕英雄掀翻了,两人摸爬滚打互掐着脖子大喘气,阮笙一眼不巧看见了他手臂上咬的伤,伤口一大片狰狞泛白,心口一缩,“这怎么弄的?”
  吕英雄把袖子咬下去遮住,“刚躲水缸里泡的。”
  大营里是有几口过人的大水缸,那是防着走水救火的,阮笙连呸两声,躲的真好啊,王八蛋躲掉两条命!
  两人扭打的功夫,天开始麻麻亮,远远近近公鸡打鸣,夹杂几声狗叫,吕英雄肚子叫了几声,阮笙的肚子也跟着叫了几声,两人都饿的脸发白,吕英雄说,“我真的不想害顾惜朝,你给我弄点吃的,他快没时间了。”
  阮笙霍地一惊,松开手,“一言为定我去给你弄吃的你呆着别动!”
  还没出门,又被吕英雄扯住腿拖回去,这孩子细长一双眼冷冷笑,“我知道你喜欢藏吃的,别出门,别想让人给戚少商报信!”我可不想他半途折回来。
  “师兄他是好人,你是坏人!”阮笙到底还是没有喊叫,从衣箱里扒拉出一包肉脯,两人对着头狼吞虎咽,“你快吃,吃完了去救小顾!”
  阮笙边吃边催,吕英雄埋头大嚼吃着还占着,最后看剩的不多了,干脆把纸包一团塞到怀里,“你够了!”
  阮笙抢不过出不去委委屈屈趴在桌上,也不敢喊,你叫啊,你叫我就不救顾惜朝!
  真十足卑鄙不地道。
  阮笙巴巴望着外面太阳渐升渐落,心里不住骂怎么连个来叫我去吃饭的都没有,门外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记得阮少侠这号人物,阮笙咬牙,师兄,小顾,谁来帮我我要捏死他呀。
  眼看过了午,眼看近黄昏,阮笙围着桌子打转,最后扛起个条凳对着吕英雄,“你他妈再拖,再拖小爷打死你!”
  吕英雄吃过东西精神好了很些,一边袖子撕得碎碎的包起了那道伤,看着窗外斜斜影子,抬头盘算,盘算了一会,摸出肉脯慢慢啃,不作理会,阮少侠扛着凳子被晾在门前,郁闷地吐血。
  吕英雄慢吞吞啃完了他那一大包肉脯,跳下榻又灌了一壶茶水,外面天色也黑的透了,这才拍拍吕英雄,“我们走。”
  吕英雄跟在他背后连比带划虚空踢打,十分地不解恨,两人来到顾惜朝门前,门口两个守卫认得阮笙,吕英雄长眉挑了挑,阮笙含混说我来看看,也便混了进去。
  顾惜朝的情形很不好,神智一点不清,汗水浸透了头发,灯下看来越发眉目清晰。吕英雄卷起他袖子试了试脉,又趴在他胸口听了听,咦了一声,阮笙咬着手紧张地要命,吕英雄招手,过来帮我把他翻过来,他伤口在背后。
  两人合力把顾惜朝翻了个身平放在榻上,吕英雄开始照着他爹娘老子教过的法子救人,阮笙颤颤地守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这情形十分地荒唐,说是草菅人命也不为过。
  曹大人端着一碗药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景象,顾惜朝后背給吕英雄胡乱划了两个十字,上了些不知是什么药,正悬着自己腕子往上面滴血,旁边阮笙死抓着帐子扭头在一边,两个半大孩子着实儿戏。
  曹大人不愧见过世面,吕英雄也十分镇定,两人对望一会居然没有互相打扰,阮少侠则早已头昏昏不知名姓,这孩子确然见不得血。
  “原来是你做的,你是谁?”吕英雄一掌附在顾惜朝背后,引出一股柔和内里引着那枚要命的针往外走,曹大人强压着嗓子,“你爹,可是叫做吕世恩?”
  吕英雄眼睛闪了一闪,摇头,“家父萧泽宣,老先生认得家父?”
  这老人家既然有法子定住蚊须针不动,自然同自家有些渊源,吕英雄十分恭敬,曹大人晃了一晃,“泽宣,泽宣……果然是。”
  吕英雄垂了眼,专注地盯着顾惜朝后背,曹大人又问,“你爹现在何处,你可知自己身世,你爹有没有提过,他当年……”
  吕英雄忽地扭过头,犟地像只小兽,“我爹死了,他没当年。”
  曹大人又晃了一晃,正要说话,忽然啪地一声阮笙扯着帐子昏倒,把老爷子猛吓一跳,刚要问的话也吓得忘记,扶了一把额头,“不管过往如何,你既是吕家后人,老夫就不能不管,当年那场冤案……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找证据,总要为吕家翻过来,孩子……”
  吕英雄眼圈一红,一咬牙,抬掌收了回来,掌心躺着那枚要命的针,拳头一攥说道,“我爹就是想着翻案,所以才……所以才被你们害死,”吕英雄红着眼圈,缓缓摇头,“我不翻案,我只想报仇!什么吕家跟我没关系,我只要知道是谁杀了我爹,我杀了他好回家,我娘一个人在家,她怕黑。”
  曹大人一把辛酸,过来抚着这孩子肩,吕英雄不领情,弯腰把阮笙拎起来放到了顾惜朝一旁,“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临走前我娘交待过,我不会做汉人,我是契丹人。”
  曹大人如被雷轰,吕英雄扯开自己胸口,青森森一只狼头刺眼,“我是契丹人!”
  然后冷笑,“我娘说的果然没错,你们知道我是契丹人,一定失望透顶,一定不会认,”说着匕首一指,“老先生,我现在想活命,你送我出城罢。”
  曹大人被吕英雄挟持着一路往城门,赫连春水衣衫不整头疼地要命,这老爷子十足一宝,这狗崽子挑人怎么就这么准,戚少商回来一定找我拼命!
  吕英雄要了两匹快马往北逃,逃了二十里地才松了口气,曹大人下马时摸了摸他的头,“你是个好心的孩子,谁说不会认,我老头子就认,带着你娘,回家来吧。”
  吕英雄僵了僵,半晌挤出来,“我爹,他从前,是个大英雄么?”
  曹大人挽着缰绳看着他,“天下无双的大英雄,老夫再没见过。”
  吕英雄眼睛闪了闪,打马向着居庸关去。
  我听说,戚少商也是个大英雄,用来祭我爹,也够了。
  曹大人心头一颤,奋起一把老骨头飞奔,人马都拼上命,这孩子心思缜密可比泽宣要狠,这样一拖再拖少伯那心肝的心肝岂不是要坏,要命了。

  第三十章

  从前阮笙小的时候,总喜欢跟在阮箫后面去茶楼酒肆听书,说书的先生有一句,花开两朵,各表一支,这晚的情形正是如此,或者还要更复杂。阮笙蹲在凳子上看着顾惜朝,想起诸葛先生最爱的那盆绣球花,开起来团团簇簇,四面八方。
  那么就来先表一支。益津关赫连春水,自然是不会老实待在城里等曹大人,吕英雄前脚马蹄声刚没,赫连春水就带了人出关,曹大人骑马往回跑,未及三里路程,两边人马在关外一道山梁下碰上了,曹大人哆嗦着下马抓着赫连春水,“快,那孩子拖延着不给小顾治伤,定是跟契丹人设下了陷阱,快去找戚大人!”
  “啥?”赫连春水抹了一把额头,“戚少商?”他不就是去偷个人难道真的要拼命。
  曹大人呼哧带喘地摇着头,“居庸关南京城古北口松亭关,就近这几个地方,快去找,双拳难敌四手真怎么样不好说!”
  “那孩子一拖到半夜就是为了让戚大人深入辽营脱不了身。”
  赫连春水忽然觉得这事儿真严重了,长眉皱了皱,回头看了一眼益津关,管他呢豁出去了,我就私自调兵了谁能把我怎么的?!一跺脚喝令传令,派了先后八路斥候四十八人分赴四个方向去寻戚少商,一旦有消息立刻快马回报,又派了亲兵带着帅印赶回益津关通知副将吹角备战,这才扶着曹大人上马往回走。
  曹大人喘了一会有些腰疼,拉着缰绳弓着腰直冒虚汗,赫连春水换了匹马扶着老爷子往回走,曹大人擦着脑门道,“契丹人在东边正跟女真人打得凶,居庸关这边驻军不多,赫连大人不必忧心。”
  赫连春水有些焦躁,嘀咕道,“戚少商没事吧。”
  曹大人忽地一拍大腿,“糟了!快回城!”
  赫连春水一下懵了,曹大人心急火燎揪着马脖子上鬃毛,“刚才混搅地給忘了,小顾那针取出来之后要化掉淤血,这回一耽搁怕不早就郁结到五脏,这下糟了!我们快走!”
  自来蒙古大夫跟庸医,才是真的杀人不见血。
  赫连春水咬了咬牙,扶好曹大人硬甩一鞭,这两位真乃神人,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要碰见就没太平过!
  这回红泪又不在我为了谁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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