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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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策 完结-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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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微微蹙了眉,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事:“你早知道?”
早知道还如此安之若素,廉王的脾性果真是半点没改!朕是否当称赞一声廉王殿下果真了得?

“不算早,也就是昨夜。”胤禩似是心疼似是埋怨,“早知你有这本事,爷也不必累着小九。”
这几天胤禟可累得不轻。
胤禛微微一顿,胤祥那酣畅淋漓的墨迹在脑海中层层漾开。他偏开目光慢慢平静了心绪,再出声时早是一派平静如水:“是么?倒也不差。”
诶诶?居然真的“戒急用忍”了?亏他还兴致勃勃地要拿这事来添把火!
胤禩心下大奇,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如若此时无事,不妨寻个清静地儿,你我对弈一局如何?”
胤禛思忖片刻,应了。

胤禩究竟是在江南呆久了,神通广大得很,不多时亭台楼阁、画廊案几、棋具香茗一概备齐。胤禛颇有些心神不宁,思绪飘啊飘地往西北而去,盯着棋盘看了好半晌,方才问道:“执白执黑?”
“随意。”胤禩一直留意着胤禛的神色,横竖他也并不想下棋,“你挑罢。”
“黑。”胤禛一见白子就想起白花花的盐田,烦心得很。
胤禩笑笑,拈起一枚白子按在棋盘上。

甘肃旱报、两淮提引……
川、滇、黔并缅甸亦有不安……
西藏土司不日即将动身东行……

“周围无气,这一子废了。”胤禩细细看遍了占满大半的棋盘,“你竟走神了?”
胤禛凝神看了片刻,又看看自己方才落下的一子,黑白棋子如若洪流滚滚,交织纠|缠。
纵横厮杀,智谋迭出,惟盼不输天下。
“便是这里了。”胤禛神色安然,指头缓缓拨弄着一串念珠。
“那需怨不得我了。”

不多时棋盘之上白茫茫一片,黑子似无路可退无处可倚。胤禩才要笑话胤禛棋艺倒退,却蓦地听闻胤禛言道:“也只是如此而已?”
黑子接连落下,白子大片大片沦陷。胤禩只看得手足冰冷,连声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果真了得!……”
“怕是风头太盛,反受其害罢?”
胤禩似评说,又似自语。

“非是风头太盛反受其害,而是纵览全局力求生机,诱敌、自戕、谋变、隐忍缺一不可;最最要紧的是,当心有四方……”
“即,兼爱天下……”
“草原苍茫,漠北风乱,黄河九泛,南岭不寒,川贵苗众,苏浙商安……”
“……寸土亦不敢忘!”
胤禛洋洋洒洒将话说尽,落下最后一子。
“更有一心人,甘与共河山。”

胤禩看了棋盘许久,执了白子迟迟不落。
“半子。”胤禛毫不留情地道出。
“半子便半子,爷不至连半子也输不起。”胤禩将棋子扔回去,“也不过半子而已。”
堪堪只逊半筹。

“至于那‘一心人’……”
胤禩望着亭外飘飘扬扬的新雪,悠然神往:“当是好生疼着护着的,哪像你,尽往死里使唤?”

胤禛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亭外廊间,锦衣男孩探头探脑,俊俏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胤禩眼尖,朝他招了招手。
胤禟磨磨蹭蹭地挪过来,看也不看胤禛,别扭地一头扎进胤禩怀里。胤禛竟也不恼,只望着一方残局发愣。
天下棋局,沉浮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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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草坝建得如何了?”胤祥放下他家四哥的亲笔手书,与陕甘总督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胡侃。
陕甘总督吴达善面有愧色:“倒是建了大半,可来来去去总是不好。数月之前大雨连绵,黄河水涨,冲毁了不少草坝。而今冰天雪地的,也不好修整。”
“黄河之事你须得多留个心眼。不过大雨连绵?……”胤祥诧道,“甘肃不才上报了旱灾、免了二十四年的额赋么?”
“竟有此事?”吴达善愕然。

“你被人架空了。”胤祥口气有些不善,“先是‘召回京’,再任甘肃总督……呵,那人当真了得。罢了罢了,你且安置好陕西一带事务,爷替你寻个好的来。”
吴达善称是,心下有些惴惴不安。被人架空绝不是件光彩的事,尤其这事还得自家主子爷亲手料理。当真是无能之至,无能之至。
胤祥见状一阵好笑,正待安抚几句,却见自家亲卫一身常人服色,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庆桂?”胤祥认出来人,不免心下诧异,“今儿不是你当值罢?出事了?”
章佳•;庆桂,尹继善嫡子。本领的是御前侍卫差,偏生自家阿玛随了二位阿哥爷,他便被胤祥顺手带到军中磨练磨练。好在天分不错,将来也是个能耐的。
“爷,怕是不好。”庆桂压低了声音。
吴达善急急告退。他可没胆子听下去。
“别忙。”胤祥叫住了人,道,“好歹是在你的地界里,且听听罢。庆桂,你说。”

“今日奴才得闲,便寻思着上街走走,寻些新奇物事。”庆桂终究是个半大的少年,“可奴才却听见小乞儿们拍手唱童谣。”
庆桂顿了一顿,似是在斟酌字句。
“若是莲花落,奴才也就不深究了。可他们唱的却是什么‘苍碧其调,黄玄其源’。奴才觉得怪异,便细心听了几回,记下了词。”

吴达善张了张口,却发现此时插话不该。胤祥眼尖,问道:“雨民,可有话说?”
“不过一首童谣,怕是小题大做了罢。”
他是文人,自来对文字狱很是不喜。

“不对。”胤祥微微蹙眉,“‘苍碧其调,黄玄其源’,不像信天游的调子,反有南方书生们的酸腐气。庆桂,剩下的字句呢?”

“‘天日昭昭,天云卷卷;将食其廪,将醒其恹;死亦无怨,生者福延。”

“大欠火候。”科举出身的吴达善一时口快,评价此谣。

“亦雅亦俗,怕是些落第秀才心下不忿,写了些歌谣传世。”胤祥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只莫名地不喜欢那“苍”“黄”。他顺手提笔蘸墨,将童谣逐字写下。翻来覆去写了好几遍,心里莫名焦躁不安。他长于政事,对文字的感知不算敏锐,也揪不出什么错处来。

藏头诗?不像。若果因此下令清查,那自己可当真是文字狱的元凶了。可这童谣明显内容连贯不上,倒有几分字谜的意味。元宵还远着呢……
颠来倒去地写,横输平斜地写,一句一行、两句一行、三句……
胤祥蓦地睁大了眼。
苍碧其调,黄玄其源;
天日昭昭,天云卷卷;
将食其廪,将醒其恹;
死亦无怨,生者福延。
“苍天将死,黄天将生”!(备注)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东汉末年黄巾军大起义,可不正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么?

此时非但胤祥,另外两位也瞧出来了。吴达善背上冷汗涔涔而下,这当是多大的罪过?

“甘肃、陕西、宁夏一带决计做不出这等字句,起码也得依着‘信天游’的调子。”胤祥此时竟是异常冷静,“回疆、青海文人寥寥,则更不可能;此谣必自四川流入!”

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
“传书川陕总督开泰,秘查此谣!”

备注:明永乐十八年、明天启二年、清嘉庆元年,白莲教三次大起义。“苍天将死,黄天将生”是乾隆中期白莲教的口号。乾隆十五年到十七年,安徽白莲教已经起过一次义了,不过很快被镇压。






第32章 旱赈西北,盐引江南 六
辛辛苦苦到了甘肃,便只是弄走个人这么简单?
陕甘总督满肚子疑惑地回了陕西,怡王爷依旧留在皋兰谋划事宜。照他的想法是,既然来了,那便索性将甘肃治好了再回去,省得日后再生出些糟心的事儿来,譬如今日的江苏。
可人终究是人,谁也不会在脑门上顶个贪字或清字。即便这会儿爱民如子,难道就能保证来日便廉洁奉公了不成?莫说阅人无数的怡王殿下,纵是在大街上顺手拉个孩子来问问,那也决计是不信的。

于是,无事可做的庆桂给十三爷出了个不算太馊的馊主意。

胤祥这些日子被江苏、四川二地的书信往来弄得有些疲惫,暂时腾不出脑子想什么好法子。庆桂此时正处在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便扯过胤祥劈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大意是主子您要处置人,那人还是顶顶狡猾的贪官一枚,如何会在六阿哥眼皮底下造势云云。况且此时甘肃千里冰封,他也使不出什么手段来……
胤祥觉得有理,遂问道:“依你之见,当如何是好?”

“奴才听闻,皇上也是厌极了贪官的,逢贪必诛?”庆桂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满是狡黠与不安分。
胤祥闻言一怔,随即明了了这小子的意图,在他脑门上重重敲了一记:“糊涂!”
庆桂揉揉脑袋,颇有些委屈:“奴才话还没说完……”

“不必了,你的意思爷知道。‘六阿哥’呆在这儿,那小子必定生不出事端;你这是要让爷离开,主动挑起一桩大事,最好将里头的弯弯绕绕、根盘节错都能揪出来,而后借皇上一道圣旨一锅端掉,还整个甘肃以清宁。”胤祥无奈兼且头疼,“倘若贪为大势,不贪也贪了。”
呃?
庆桂愕然,通身是不更世事的青涩莽撞。贪为大势,不贪也贪?
“回去与你阿玛好好学学。人性之恶,非亲睹不能察。”胤祥将那主意慢慢琢磨透了,又道,“不过……剑走偏锋总好过一筹莫展。这点子不错,可惜只能取一半。”
“至少你有一点是想对了。那人在甘肃已呆了大半年,好歹也带出了几个心腹。起初爷还寻思着给他送三尺白绫过去,现在么……”
“尽、诛、其、翼。”

甘肃有个怪事,那便是出了两位总督。
“前”总督吴大人以总督衔管巡抚事,非但兵权旁落,还使唤不了下官;“后”总督杨大人也顶着陕甘总督的名头,可人家非但执掌了陕、甘二地的驻防八旗和绿营兵,底下官员对他也是必恭必敬、有求必应。
哦,对了,杨大人到任前,六阿哥一封信调走了陕、甘二地的八成兵马。故而六阿哥来此,一是还兵,二是拜会拜会这位从广东调来的杨应琚总督大人。

杨应琚已是六十八岁的老人,怡王殿下对此人的印象仅限于雍正朝。据档册载,怡王殿下过世后,此人莅任甘肃西宁道,整顿防务、兴办儒学,政绩斐然。胤祥琢磨了很久,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让这位总督大人晚节不保。
总不能说是弘历御下不严罢……实际上这个可能性相当大。弘历前不久还拟了旨,要加此人为东阁大学士,不过被京里的人联名压了下来。皇帝对他的宠爱虽不及傅恒,可也是大大超出常人的。
不知为何,胤祥面对杨应琚时,眼前一直浮现着年羹尧的身影。

不多时六阿哥一封奏折抵京:甘肃为免历年额赋,谎报旱灾灾情。

乾隆大怒,觉得近来果真是诸事不顺,一道圣旨抵达甘肃,命六阿哥彻查此事。谎报旱灾始于甘肃皋兰,胤祥也乐得窝在皋兰办案,一面避开总督大人的视线,一面悄无声息地处理那“苍天将死,黄天将生”。
好在胤祥带的亲信不少,被架空的吴达善也还有些底子在,故也忙得过来。

如此一查,便查出那位大人“晚节不保”始于两广总督任内。当时广州十三行与外商来往频繁,外商少不得要打通些关节。初始还好些,可后来那批人着实神通广大,非但将广州自下而上打点干净,更将手伸到了宁波、天津。杨应琚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就此稀里糊涂地被拉下水。
此后,杨总督虽依旧勤勉,暗地里收受贿赂的数额却大了起来。
一朝失足,即入泥淖矣!

胤祥感慨之余,隐隐有些担忧:如今的两广总督李侍尧,是否也有可能如同杨应琚一般?

可无论如何,借着“彻查谎报旱灾”的名头,胤祥先将甘肃按察使停了职,随后发挥出昔年怡王殿下审理要案的十分本事,将内外彻查了个通透。趁着乾隆怒气未消,将长长一串官员名单递了上去。杨应琚被召回京,有贪污苗头的大小官员们纷纷缩着脑袋办事。
十五年后一场惊天动地的贪污大案无形中被掐熄了火苗。
胤祥对自己的“防患于未然”毫不知情,横竖他此行的目的也只是拔颗钉子、敲打敲打不安份的官员们。恰好江南事务将毕,庄有恭顺利调任,乾隆一不做二不休将人调来甘肃,江苏巡抚一职由两江总督署理。至于江南么……
呵。
那位爷乐得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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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年各商共应完纳银九百二十七万五百四十八两。各商代吉庆、高恒、普福购办器物作价银五十七万六千七百九十二两,又各商交付高恒仆人张文学、顾蓼怀经手各项银二十万七千八百八十七两,各商代高恒办檀、梨器物银八万六千五百四十两,均该商等有心结纳,于中取利。……”
“……统共应向诸商追缴银一千零十四万一千七百六十九两六钱。”
江兰飞快地上报完毕,胤禛微微颔首,面上隐现愤怒之色。一旁的胤禩、傅恒、刘统勋暗自纳罕,却也惊心:自乾隆十二年起,盐课偷逃竟达九百余万!

当是何等的触目惊心!

胤禛自来是不肯手软的。即便盐商刚刚完缴了运库的捐银,他也能使出手段逼盐商们吐银子。胤禩也觉得这回数额实在太大。先前八爷九爷十爷掌控江南之时,上有皇阿哥罩着、下有官员们护着,还掺杂着给四爷难堪的成分,统共也不过缺了二百万,且不日便被李卫追回。而这回仅是两淮,数额便已是五倍之多!

依着那位的性子,自当是……
扮做小厮的胤禟扯扯胤禩的衣摆。胤禩微微颔首,这回爷随你折腾盐商,最好将他们打压得再也起不来,好教爷一口吃掉。

果不其然,胤禛一道奏折上去,乾隆尚未熄灭的怒火再度被挑起。这回也不管诸位奉宸苑卿如何哀求,一道狠辣的旨意便落了下来。胤禛似是没瞧见胤禩那诡谲地笑,大刀阔斧地开始抄家。
八爷很高兴,相当高兴。
于是心情愉悦的胤禩时不时会添些柴加把火,顺道透些小道消息给胤禛。三阿哥不是在惩处盐商么?那诸位大小官员可就由爷来拾掇了。恰好这回治的罪是“贪污”,爷就顺势推上一把好了。

于是,四爷一面板着脸追着盐商要税,一面愉快地看着八爷借着“贪污”的名头拉下无数官员。江苏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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