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德宏基(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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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德宏基(第一部)-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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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延嗣猜不透赵匡胤是什么意思,或许是嫌自己老了,搪塞一句吧?

  高继冲一行人退出之后,阎承翰把赵光义、范质、赵普、李处耘等人带了进来。赵匡胤只淡淡地对李处耘说了句: “讲吧。”

  李处耘将这几个月智取江陵、攻占湖南的经过向赵匡胤禀报一过,其间自然免不了夹杂着一些贬损慕容延钊的言语。

  听完李处耘的话,赵匡胤问道: “知道朕为什么要召你回朝吗?”

  “末将正为此事不解。”

  赵匡胤从几上缓缓拿起两封密奏,先说了句: “大军两三个月内收复两邦,这功劳自然是你与慕容延钊的,当奖!”随后换了一副口气道:“可是征战之间,帅、监不和,交相论奏,你说他谋逆,他说你谋逆,成何体统!幸而是对付两个孩子当权的小国,若是面对大国,岂不先乱了自己的阵脚!”

  李处耘惊了一下,这才明白,慕容延钊也有奏自己谋逆的章疏递到赵匡胤手中。好个慕容延钊,我李处耘对皇上忠心耿耿,他临死之际还要恶语伤人!想到这里,李处耘怒火上冲,急得脸都红了,大声辩解道:

  “陛下,慕容延钊确有保存实力、妄图独占两湖的野心,望陛下明断!”

  “胡说!慕容延钊至死之日绝无反迹,朕命你监军,你却置督军于不顾,反倒诬蔑督军,扰乱军心,该当何罪?”赵匡胤调门越来越高。

  “什么?臣有罪?”李处耘更加惊愕,他瞅瞅身边的几人,急急地问道: “让丞相和各位大人说说,臣有什么罪?”

  “李将军,”范质先发话了。“还不光是皇上手里的奏折,慕容大人的属官们也有议论。将军想想,你真的没有跋扈之嫌吗?臣不相信李将军会谋逆,但也绝不相信慕容大人会谋逆。你这样做,是错在慕容大人之前啊。”

  “还有军报上说你所部军士啖食湖南亡卒之肉。”魏仁浦接着说道。“这更不像大宋新朝将帅所为。而且湖南西部的蛮人现已聚合数万之众,声言抓住宋军,也要生食其肉。李将军,你委实辜负了陛下的信赖。”

  李处耘这才感到自己已处在一片指责之中。他的目光落在赵普脸上,像是求救一样问赵普:

  “赵枢密,慕容将军手下人骂监军是条狗,公然肆意诬蔑,臣杀死这样的败类,也是臣的不对?”

  赵普不回答,却劝了李处耘一句:

  “李将军,这里是什么地方?先认错罢,有话慢慢再说。”

  李处耘瞪了赵普一眼,倔劲上来了,大叫道:

  “我李处耘遵禀王命,出生入死,你们这些人就如此对待我?”

  魏仁浦又说: “李将军,功劳有你的,这自不必说。可是慕容大人军前谢世,恐怕也与将军处事鲁莽急切有关吧?慕容大人也是陛下最信任最倚重的老臣,这还不让陛下痛惜吗?可是你李将军却连慕容大人的灵柩都不去看一眼,未免太绝情面!”

  赵匡胤扭头看了一眼赵光义,赵光义一直没有讲话。这时他与赵匡胤四目相对,轻轻摇了摇头。

  “李处耘,朕命你归家自省。”

  蒙受了冤枉的李处耘气哼哼地站起身来,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殿门。

  这几天里,曹彬两次求见赵匡胤,把如何削夺节帅兵权的细节敲定下来。赵普的思路毫无问题,但举国之中那么多大镇节度,情况又各有不同,这事关乎到国家政权的稳定,必须慎之又慎。按照曹彬的想法,全国节帅掌不掌兵,从大处说要分边境与内地两种情况。这几年来边境宁谧,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边帅稳定,声名远震,敌国才不敢轻易举兵入侵,这些节帅一定要让他们手里有兵权,而且要久任。比如庆州的姚内斌、延州的李赞、隰州的李谦溥、相州的党进、易州的贺惟忠,这些宿将万万不可轻动。就是已经来朝觐过的韩令坤、王彦升等人,也要用其所长,因为他们都曾在瀛州、原州等边地驻守,颇有声誉。而内地的节帅,则要采取全然不同的另一种方法,尽量让他们处理民政。像邓州的张永德那样,州郡有些乡兵,足以维持当地安宁就可以了。当然,重要的大镇如大名府、长安、扬州,都在面临敌国的二线,不可能不驻重兵。对于这些人,赵普曾主张断其赋税之源,前些天颁布的《敕廉吏诏》中也有明确的规定。可是怎么改呢?赵普未能说明,赵匡胤也还没理出头绪。曹彬提出的一着,让赵匡胤大为赞赏。曹彬提议,将全国仿照唐代的诸道分为若干路为行政区划,每路首府所在之处的知州官仍旧兼任军、政两重职务,但同时在各路当中设置一个转运使,这个官是干什么的呢?就是供给军需的,也就是说,各路所有兵食,都控制在转运使手里,这样就完全扼住了军帅的后路: 他的兵食粮饷控制在朝廷信任的转运使手里,还能私自率领千军万马与朝廷对抗吗?根据曹彬的建议,朝廷已经往新收复的荆南和湖南派了一个转运使,这是个试验,倘若成功,则可在全国各道铺开推行。

  赵匡胤欣喜之余,心里暗暗感叹曹彬这个人起用太晚。由此他又想到前些日子颁布的《敕廉吏诏》,虽然措辞严厉,但卢多逊的具体办法也颇为可行。可有一个问题没有最终解决: 这些条令由谁来监督?受到曹彬设转运使的启发,他想到可不可以在各州再设一个官,这个官不是州刺史的副手,而是州县官吏的监察者,可以直接向朝廷报告情况,这样一来,州县官吏还敢轻易胡作非为吗?

 
 
 
  赵匡胤把这个想法说给宰相范质,范质没有异议,还为这个前朝从未有过的官取了个全新的官称,叫作“通判”。“判”就是过问的意思,通判就是全盘过问一州一郡诸项事务。如此一来,州刺史乃至节度使们,不仅由转运使掌握了粮谷的集结和拨发,又有通判监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岂不是双重锁钥?一个全新的治国模式,逐渐在赵匡胤头脑中成形了。忙过这一阵,他才想起曾答应要召见荆南老将梁延嗣的事,命阎承翰宣他入朝。

  梁延嗣表面上平静如水,在城里闲逛了几天,可心里还是有一块石头不落地的感觉。前两天孙光宪回黄州赴任,梁延嗣为他饯行,两人还谈起此事。按梁延嗣的说法,自己已经年迈无用,能够保全性命,在京师得终天年本该知足了。孙光宪劝他说: 当今皇帝是圣明君主,绝不会置英才于散地,让他耐心等待。当时梁延嗣淡淡一笑,未以为意。没有想到这天果然有宫监来宣,心想孙光宪所言不差。

  梁延嗣跟着阎承翰来到偏殿,殿中只有赵匡胤和两个候旨的太监。

  “梁将军,朕今天想与你拉拉家常,所以清静了些。朕对前朝老将一向敬爱有加,如今见将军精神矍铄,甚为高兴。不知将军还有没有为朕做些事的打算?”

  “陛下,臣乃反覆之徒,不受天诛,已是大幸中之大幸,敢不为陛下尽犬马之力?只不知陛下命臣洒扫何处?”

  “说哪里话!梁将军仁义笃厚,且有功于大宋,朕为什么要加害于你?不知你荆南还有家小没有?若是想回荆南,可以为朕守复州。”

  “回陛下,臣自从陷没荆南,莫说娶妻,就连纳妾的事也不曾有。十数年来,孑然一身。”梁延嗣说着,不觉伤感起来。

  “既是如此,那就烦劳将军到淮南濠州担任个防御使,如何?”赵匡胤不想惹出梁延嗣的伤心话,转开了话头。

  “惟陛下之命是从。”

  “淮南那个地方原本富庶,去年闹灾,官吏们又贪赃虐民,所以目前尚未全部安宁下来。将军到了那里,务要尽心乃职,以副朕信任之意。”赵匡胤有意把濠州说得混乱一些,其实此时淮南盗贼流民早就平息了。

  梁延嗣先道了一声谢,突然起身跪倒:

  “臣请迟几天赴任,恳请陛下恩准。”

  “哦,将军有话只管说。”

  “臣有些私家之事,想借此机会在京城左近打探一下。陛下有所不知,臣十几年前出兵南征时,留下老妻与两个女儿在西北,后因两境阻隔,不通音信,也不知如今她们母女究竟是死是活。老臣在荆南不再续弦,就是心存此念,盼望有朝一日回到中原,能与家人团聚,就死而无憾了。”

  赵匡胤给他派的这个官,并不是多么重要,不过随意安个闲职,以示大宋皇帝胸怀阔大罢了。

  “梁将军尽可在京城驻留,何时想去赴任,你自择其便吧。”赵匡胤全不在意地说。“将军的两个女儿,想必也都不小了吧?”

  “臣记得当时大女儿玉环八九岁,那小的不过三四岁。”

  “将军不必太着急,如今住在京城的西北老将虽已不多,仔细探问,兴许会有些消息。阎承翰,你带梁将军去开封府,让他们去查一查在京的西北老人还有谁在世。”

  “谢陛下,谢陛下!”

  梁延嗣向外走时,恰遇到潘美进殿,与他打了个照面。望着他的背影,潘美随便问了一句:

  “陛下,出去的是何人?”

  “荆南老将梁延嗣。朕刚给了他一个濠州防御使,他想留京几天寻找失散多年的老婆孩子。不管他吧,你找朕有何事?”

  “陛下,臣昨天去李处耘府上劝导,李将军情绪极坏,口口声声说他受奸臣谗害,蒙受不白之冤,非要与满朝大臣论理。依臣之见,李将军功勋卓著……”

  “这个朕知道。此事你不必插手,朕自会处置。这个李处耘,一辈子吃亏就在于气太盛。”

  “是,是。”潘美不知赵匡胤要如何处置李处耘,作为旧日朋友,他也只能为李处耘说这几句话。赵匡胤已不再是过去的赵将军,而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了。他感觉赵匡胤今天没有表现出盛怒之气,于是放下些心来,但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于是把话头又转到梁延嗣身上。

  “刚才那个梁延嗣真有些可怜哪。可是事隔太久,在大千世界里寻找老婆孩子,未免太难了。他有几个孩子?”

  “他说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玉环,朕还记着呢。”

  “玉环?”潘美没在意地笑笑。“就是金环,也怕是套不到老头儿腕上了。”

  “朕深深体恤将帅臣民的别离之苦,所以以仁治天下,就是想让百官万民都过上踏踏实实的好日子,不再妻离子散。”赵匡胤感慨系之。

  潘美的心突然动了一下,脑子里重复了两遍“玉环”,说道:“陛下,臣倒认得一个叫环儿的女子。不过天底下恐怕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在哪里?”赵匡胤也像有些兴趣。

  “就在臣府中住着呢。说起这个女子,还曾经救过臣的命呢。”潘美把环儿在袁彦府上如何救他及嫁给祖吉的事儿说了一遍。

 
 
 
  赵匡胤今天下午一连与两个臣下聊了家常,仿佛又找到了当皇帝之前的感觉,而且还不尽兴。两相比较,他倒觉得当皇帝与当臣民各擅其美。皇帝固然至尊至大,但要费多少心思才能让臣民拥护啊!

  “阎承翰,”赵匡胤喊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已是戊时了。”

  “更衣,朕要出宫走走。”

  “陛下,便服在薛昭仪宫里呢,陛下到薛昭仪那儿去换吧。”

  赵匡胤摇摇手: “去了懿德宫朕就不好出来了,你去取过来。还有,派人去孩儿军,叫李超带上他的孩儿们在掖门候驾。”

  不一会儿,阎承翰回来了,身后跟着薛盈盈。

  “皇上,天已晚了,还要到哪儿去?”盈盈说着,将一套青布长衫为赵匡胤穿好。

  赵匡胤瞪了阎承翰一眼,扭头对盈盈说: “朕有件非办不可的公事,你先回宫去吧!”

  “皇上,臣妾等你。”

  赵匡胤出了掖门,果见天上已布满繁星。他接过李超手中的缰绳,纵身一跃跨上马,那马便乖顺地驮着他向前走去。李超的孩儿军一声不吭,齐刷刷跟在马后。

  御街上已经禁夜。一行人出了阊阖门,赵匡胤还在策马南行。

  “陛下,陛下。”李超追上来。“到哪儿去呀?”

  “不要管那么多。”

  李超不敢再做声。

  到了一座不大的府第门前,赵匡胤翻身下马,李超忙上前来扶。

  “敲门,就说他家主人的长官来访。”赵匡胤命令李超。

  开门的是个中年汉子,一看门口站了这么多人,吓了一跳,听完李超的话,慌慌张张地跑到内院,在院中叫了声:

  “老爷,有长官造访。”

  西厢房亮着灯,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房中走了出来。

  “嚷什么!什么人这么晚来访?”

  “说,说是大人的长官。”

  “长官?什么长官?”

  “小人不知道,有骑马的,还有一大队兵。”汉子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

  这里是李处耘的府第。

  听说来了一大队兵,李处耘似乎明白了什么,反倒坦然起来。他回到房中,对夫人说:

  “娘子,处耘大限已到,你好生保重,带好孩子,处耘拜托了!”

  李夫人顿时哭泣起来,李处耘一咬牙向外走去。

  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李处耘“咣啷”一声把门打开,看到站在门外的竟是赵匡胤!

  李处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怔在那里。赵匡胤也不理他,大踏步一直走进正厅。李超带着那些孩儿兵守住了门口。

  李处耘赶紧转身跟了进去,跪在地上,李夫人也哭哭啼啼地跪在他身旁。

  “臣李处耘叩见陛下。”

  “起来把,朕来跟你说说话,不要拘什么礼数了。都起来,都起来!”赵匡胤说。“哎,你不是还有个宝贝女儿吗?朕还没见过呢,带来让朕看看。”

  “陛下,小女恰被晋王府的符妃带过去玩耍,今天不在府内。”李处耘不知赵匡胤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照实答道。

  “遗憾!没有小千金跟朕戏耍,也只好两个大老爷们胡聊了。”

  李处耘还是没摸透赵匡胤的来意,他给夫人递了个眼色,让她回避。李夫人出门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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