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德宏基(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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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德宏基(第一部)-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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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娘有句话一直想问你,可你整天那么忙,也没凑上工夫。今天娘儿几个都在这里,真不容易。”

  “太后有话只管吩咐,儿臣听着呢。”

  杜太后“嗯”了一声,问赵匡胤道: “你知道你为什么能做皇帝吗?”

  “儿臣见古书上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儿臣所以能走到这一步,全凭太后的教诲,父祖的余庆。”

  杜太后摇了摇头。

  “还有大臣们的鼎力扶助。”

  杜太后又摇了摇头,说道: “全都不是。听为娘告诉你。我儿所以能做皇帝,不过是因为柴荣把皇位传给了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大臣们谁愿意为他去卖命?假如柴荣有个年长一点的儿子,绝不会有你的今天!”

  “太后教诲得极是!”赵匡胤心中也很明白这一点,只是不好说出口。

  “你既然觉得为娘说得对,为娘还有话要嘱咐你。”杜太后的精神好转了些,说话的声音也高了。“自古以来嫡长相继,三岁也要做皇帝,五岁也要做皇帝,惹出多少麻烦和乱子?你们兄弟三人都是我的亲生骨肉,我连心裹肉地疼你们爱你们,你们能明白吗?”

  赵匡胤感到太后有话要说,含着泪道:

  “太后,你老人家有什么嘱咐,尽管说吧,我们兄弟都会牢记在心。”

  杜太后深情地看着眼前的三个儿子,许久,示意光义和光美先退下。阎承翰见此情景,也连忙跟在光义、光美身后退了出去,把宫门轻轻关好。宫里只剩下杜太后和赵匡胤两人。

  “匡胤吾儿,近前来。”杜太后声音不高,而且有些发颤。

  赵匡胤连忙趋到太后榻前,双膝跪地。

  “你是为娘的长子,有些话为娘要特地嘱咐你。千万别相信万岁万岁万万岁那一套,保住咱赵家的江山才是正理。为娘现在只剩下一个心愿,就是想让咱大宋朝从第一代皇帝起立个新规矩: 不要让孩子做皇帝,不到二十岁,就不能做皇帝。孩子总是斗不过那些老谋深算的节帅和大臣啊。人都是要死的,不过是早几天晚几天罢了,你说是不是?万一你不讳时皇子还小,那就把帝位传给光义;光义不讳时儿子还小,就把帝位传给光美。一家人不要太较真,同享富贵才是大计。为娘的话你都记住了?”

  赵匡胤没想到太后会说出这么一席话,怔了片刻,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别扭,但他知道太后的话不是随便说出口的,一定经过了深思熟虑。太后是个极有见识的老人,又是个很认真的老人,她的分析和担忧非常有道理,因为大周的新皇帝如果是李重进或张永德,其结果都绝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太后想的是“赵”这个家族的昌盛绵远,自己纵然有一千个不情愿,一万个不情愿,也找不出更充足的理由反驳太后。“算了吧,此事何必现在去想,自己的百年不是自己能把握的事,那全是天意!”赵匡胤心中想道。这想法当然是出于无奈。

  他朝太后磕了个头,说道:

  “儿臣谨遵太后之命!”

  “你要当着我的面向神灵、向祖宗起誓。”杜太后又说。

  赵匡胤膝行后退,给太后连叩了三次,说道:

  “神明在上,祖宗在上,儿臣若不遵从太后教诲,天地不容,神必殛之!”

  杜太后露出一丝笑容,半晌,又说:

  “不是为娘信不过你,凡事都得有个见证。日后兄弟们如果龃龉起来,何以为凭?”

  “太后,儿臣现在就立下文字交给光义。”赵匡胤应声回答。尽管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但在此时,他不想惹太后不高兴。

  “也许是人老了就糊涂,在这件事上,为娘只信得过一个人。”杜太后苦笑了一声。

  “不知太后说的是谁?”赵匡胤问道。

  “赵书记。”

  赵匡胤明白了,杜太后是想让赵普写个遗命,她是不想把遗命只留在自家兄弟手里。老人家真称得上深谋远虑!

  “太后,为何不把儿臣兄弟都唤进来嘱咐此事?”

  “为娘现在还不想让光义和光美知道,免得他们心里不静。这也是为娘为你着想的一片苦心,你明白吗?”

  “儿臣明白!”赵匡胤点头答道。“那儿臣现在就宣赵普进宫?”

  “先别急,为娘还有一口气,容为娘再想想。你先下去吧。”

  赵匡胤迈出太后宫门,见阎承翰、光义、光美几个人就站在门外。说了句“都下去吧”,便径自下阶,他想去看看德昭。德昭一向与太后同住,薛昭仪也常把他带到她的宫里。如今太后病重,薛昭仪又临盆生产,德昭就只由几个嬷嬷养护。孩子没有母亲,显得性格有些孤僻,赵匡胤又没有更多的时间顾及到他,久而久之,德昭与赵匡胤越来越生分,倒是在薛昭仪那里,他还能撒撒欢,撒撒野。

  看完德昭,他又来到懿德宫。这两天德芳一直在咳嗽,他有些放心不下。一进门,便问薛昭仪:

  “德芳怎么样?”

  盈盈起身接驾,回道: “陛下,德芳今天好多了,热也退了。”

  赵匡胤上前轻轻拍了拍德芳的小脸蛋,坐在榻上,显得有些疲惫。

  “陛下有什么不舒适吗?”

  赵匡胤摇摇头道: “朕没什么,只是太后气色越来越不好,怕是不久于世了。朕半生戎马倥偬,也没来得及孝敬她老人家。如今好不容易坐了江山,该她老人家享福了,却又患了 
 
 
重病。”

  太后病重,盈盈早就知道,她也去看望过多次。她怕赵匡胤过于伤心,宽慰道:

  “陛下不要过于忧伤,像太后这么好的人,皇天不会太无情的。”

  “你哪里知道,”赵匡胤打断盈盈的话,“老人家已经给朕兄弟们嘱托后事了。”赵匡胤刚想把太后嘱咐他的事对盈盈说,又把话咽了回去。

  “太后一辈子太操劳了!”盈盈眼眶也有些湿润。她用绢帕揩了揩眼,又说:“陛下,臣妾虽比不得太后万分之一,却也愿想些利于社稷的事,臣妾知道这样做有违妇德,但总觉得不吐不快。”

  “阿蛮,你又想起什么了?”赵匡胤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叫起盈盈的绰号。

  “陛下,臣妾一直在想一件事: 那郑王柴宗训是周朝的皇帝,陛下是大宋朝的皇帝。两朝天子都住在京城,一是于礼不合,二是前朝的皇帝毕竟也曾是皇帝,有他的臣僚,有他的子民。陛下无害人之意,也应该有防人之心才是。当年楚国亡了几十年,项羽起兵时,还不是找个楚王心当大旗?就连陈胜起义,还高呼着‘大楚兴’呢!臣妾以为郑王应该迁出都城,才合于天无二日的大道理。”

  几句话说得赵匡胤心中一震,是啊,当初柴宗训封郑王时,只把他当成个孩子,走出皇宫也就罢了。今天盈盈这么一说,他有些警觉了。不错,柴宗训是个孩子,但他曾经是周朝的象征,即使他现在还不懂得与大宋为敌,并不等于永远不懂,也不等于所有周朝的臣子都不懂。这件事盈盈提醒得好。




第二十回 罢点检老将赴镇

  第二天下午,赵普被阎承翰传进杜太后宫中,赵匡胤也早来到这里。他示意赵普在一旁站着,然后走到太后榻边,轻声唤道:

  “太后,赵枢密来了!”

  杜太后吃力地睁开双眼,叫了声: “赵书记。”

 
 
 
  “微臣在!”赵普连忙回答,往榻前凑了凑。

  “我昨天跟你家天子说过了,大周朝所以丢了江山,就因为让个孩子做了皇帝。江山社稷那么沉重,一个孩子能擎得起顶得住吗?赵家的天下里有你赵书记一份大功,你的富贵荣华和赵家天下是连在一起的,所以我信得过你,才把你宣来。我的意思很简单: 为了保住赵家的天下,就不能再走周朝的老路。日后你家天子上仙时如果皇子还没成人,就让他把皇位传给亲兄弟,晋王也要照此办理。我小时候念过几句《诗经》,里头有句话叫‘兄弟阋于墙’。我眼看着不行了,为了防备他们兄弟间有什么不快之事,请你来写个盟誓,也好日后能说清。”杜太后说到这里,突然“咯咯”地咳嗽起来,脸也涨得发红。赵匡胤连忙上前,急切地唤着: “太后!太后!”又用手为太后轻轻抚着前胸: “好些吗?”

  赵普奔出宫门,朝阎承翰叫道: “快传御医!”

  杜太后止住了咳嗽,脸色也好转了些,只是睁不开眼睛。不大工夫,御医来到宫中,为杜太后诊了诊脉,奏道:

  “太后是痰厥,躁气突升。”

  “说痛快话!”赵匡胤不想听他拽文掉舌,叫了一声。御医吓得连忙躬身答“是”,吞吞吐吐地说:

  “怕是不大好了。”

  赵匡胤扭头吩咐阎承翰: “笔墨伺候!”他是想等太后神智稍微清醒时抓紧书写,预先准备。可过了好一会儿,太后还是没有醒来,急得赵匡胤直搓手。终于,杜太后又睁开了眼,断断续续地对阎承翰说:

  “我那个金匮……”

  阎承翰快步走到衣橱前,打开橱门,拿出一个十分精美的镶金漆匣放在几案上。这匣子是太后最心爱的东西,是她刚嫁到赵家时赵弘殷送给她的。这么多年,太后一直把它带在身边。赵匡胤抓起一枝笔递到赵普手上,只等太后醒后宣命。

  可是自此之后,太后像是沉沉睡去,再也没有睁眼,赵匡胤把手放在太后胸前,还能感觉到她微弱的心跳。

  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太后何时能醒,赵匡胤对赵普说:

  “赵枢密,你先回去歇息吧,只是要警醒些,太后醒来即时宣你。”

  “遵旨!”赵普将笔放在侍婢端着的小案上,退了出去。依他看来,太后的生命可能还会延续几天。

  夜色渐深,赵匡胤不敢离开杜太后半步。为了防备不测,他命阎承翰去传光义、光美和后宫女眷前来守候。光义和光美很快就到了。那赵光义是个十分精细的人,他一眼瞥见几案上放着太后最喜爱的那个金匮,旁边还有笔墨。便猜想太后一定是有什么遗命藏在这只金匮里了。然而莫说是眼下这个时刻,就是在寻常时候,他也无权过问此事。他只是猜想,那最后的懿旨会是什么内容呢?

  再说赵普从宫中出来,一直感到杜太后未完的遗嘱里有耐人寻味之处,一时又理不出头绪,直到掌灯之后,他独自默默坐在案前,神经质地抓起笔来,在纸上又写下那个柴荣的“榮”字,还特意把“榮”字上面的两个“火”写得十分浓重。他盯着这个字愣了半晌,回忆起杜太后那两句话: “日后你家天子上仙时如果皇子还没成人,就让他把皇位传给亲兄弟”;又回忆起赵匡胤出征潞州之前命赵光义为“大内都点检”,当时他想到的是怕光义乘机夺了皇帝的宝座,现在看来,“木”字上面两把火,显然是指当今皇帝和赵光义,两人相继为帝,各不相妨。尽管前朝少有此例,礼法上也从无此说,但方才杜太后分明把这层意思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这真是天机重现,神意契合呀!而且越是前朝少有此例,礼法从无此说,才越显出天机神意的幽远难测,看来这个赵光义命里就该当天子!“可是赵光美呢,光美那把火在哪里呢?”他像抖起了精神,又暗暗问自己,同时也像在问那个“榮”字。他绞尽脑汁,始终得不到可以圆此遗嘱的任何答案,才不得不承认,一个“榮”字既然无力托起三把火,那只有一种解释: 赵光美命中不该是天子!

  他一拍大腿,不由叫了一声,自以为解开了玄妙天机。然而他也知道,这天机离今天还很远很远,眼下要操心的,是前几天发生过的一件事,这件事看起来并不大,却很耐人寻味。属僚告诉他: 慕容延钊受命镇守襄阳之后,没有立即赴镇,倒是日日在天青寺外久久逗留,有一次竟围着天青寺绕了好几圈,这不分明是马恋旧槽吗?对于老马来说,即使是槽里没有刍豆,只要看见槽,就会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看来这个槽是万万不能再留的,必须要说服赵匡胤把槽掀掉,掀得无影无踪。

  他从橱里取出早已写好的一本奏章,在灯烛下仔细斟酌。按他的本意,应该把柴荣后裔统统除掉,甚至包括潘美家的那个小惟吉。但他又深知赵匡胤绝不会允许这样做,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奏请将柴宗训迁到最荒僻的地方去,让他在那里自行毁灭。他首先想到的是唐中宗李显曾居住过的房州,此地乃春秋时糜国防渚之地,后来糜国为楚所灭,便归了楚国。此郡在襄阳之西,境内山峦重叠,路径险隘,在秦、蜀、荆、襄交界之处,男子烧田,女子绩麻,民风朴鲁,人烟稀少,几乎是一个被人遗忘的去处。如果把柴宗训安置在那里,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聚集兵粮,希图再举。如今赵匡胤命慕容延钊镇守襄阳,而房州是襄阳的属郡,这倒可以试一试慕容延钊究竟存着什么心思,假如他真有谋反之意,势必会暗中与柴宗训勾结,一旦抓住他们的把柄,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两个人全部除掉。他认为这道奏章已是天衣无缝,只等明天上朝时奏明赵匡胤,便可为大宋朝再建一功了。

  这一夜他几乎没有睡,三更鼓敲过了很久,他才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走到床前宽衣,打算睡一会儿。不料刚刚撩开纱帐,便听到有人急促地敲门,同时传来老院公的叫声:

  “老爷,老爷,宫里来人了!”

  他连忙打开房门,一个太监一头撞进来:

 
 
 
  “赵枢密,皇上传旨,让大人火速进宫呢!”

  “出了什么事?”

  “皇,皇太后上仙了!”

  宫里忙成了一团,太监宫女们往来奔走,搭挂孝布,安放灵位,摆置香炉。太后榻前,赵匡胤、光义、光美以及王皇后、薛昭仪、晋王妃符氏、李氏等人都身披重孝,跪在地上,哭得十分悲痛。阎承翰抹着眼泪,碎步进殿,走到赵匡胤身边,低声说道:

  “陛下,范丞相、魏丞相、赵枢密等人都到了,在宫外候旨呢。”

  赵匡胤止住哭泣,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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