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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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阙歌-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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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柳家小子,你还在那磨磨蹭蹭什么?本道爷时间宝贵,依照前约,快些带我去你叔父坟上。晚上城里有重要的法会,不早点了事,耽误了本道爷,你赔得起么?”
  “长乐道长还请息怒,我们已差不多到了,还摆着新鲜果品的那座就是,”柳姓青年歉意地看向秦炀,“这位兄台,现下时间紧迫,礼数不周还请勿怪。只是家中这事与逝者魂灵有关,颇为不吉……两位还是尽快进城吧。”
  那边名为长乐的道人又在叫嚣,青年粗回了个礼,急匆匆转身过去了。
  “道士与鬼事……倒是颇为有趣,不如留下看看,秦百将意下如何?”
  “先生你又知道了。”秦炀失笑摇头,跟着瞳站到一边。
  “你说夜里有人见到,一个年轻模样的鬼魂缠着你刚去世的叔父?”长乐道人轻蔑一哼,绕着坟茔高傲地走了几圈,摆出世外高人的架子捋着须,“不过是道行不深的小鬼罢了,看本道爷替你除了它!”
  他抽出一把桃木剑,手舞足蹈地挥了几挥,又兑了一碗朱砂水泼到地面,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把画满奇怪花纹的黄色符纸,在土堆上四处张贴完,随后念念有词了一番。一切结束,他看向柳姓青年,将手掌摊开来伸了过去。
  “这……是结束了?”青年一愣,见长乐道人面露不虞,赶紧叫下人递了两张大额银票过来。谁知长乐道人并未去接,而是对着他竖起了四根手指。
  “四百两?!”青年吃了一惊,“道长,先前已经谈好,你除去作乱的小鬼,收取两百两报酬,如何到现在又翻了一番?何况方才那……也太过简单了些。”
  “怎么,你这小子是在怀疑本道爷的本事?哼,到了此地才知道这法事要颇费我一番功力,更是用去了许多珍贵材料,多要些报酬难道不该?小子乖乖给了就罢,不然我若收回法术,你叔父就要被小鬼戕害,永生不得轮回!”
  “道长,这……”
  “这位柳兄,不妨先听我一言,”秦炀出声打断两人纠缠,站出来向长乐道长执礼,“在下百草谷天罡,百将秦炀,不知道长何门何派,居然在这里欺骗百姓,谋取钱财?”
  “百,百草谷……”长乐道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嘴硬掩饰起来,“哼,大门派的又如何,我一介散修,今日以自身功力为百姓解决忧虑,有买有卖,合情合理,收取报酬有何不可?”
  “在下方才所见,你并未动用一丝灵力,净使些无用的器具装模作样,骗取百姓钱财。我天罡以守护百姓为己任,自是不能坐视,与我到最近的修仙门派走一遭吧。”
  “就凭你?嗤,就算我的符灵被人打坏了,也照样有的是办法收拾……哇呀呀,哎呀……那妖人,你做了什么?!”
  “就莫要听废话了吧,快些解决,我累了。”瞳随手施个土系法术,变出石头砸得长乐道长骂骂咧咧跑向城里。他打了个哈欠看向秦炀,迎上对方带着无奈的纵容眼神。
  “唉,未料这城中人争相追捧的道长,竟也是个沽名钓誉的骗子,”柳姓青年摇摇头,随后深施一礼,“在下柳林,住在江陵城东,此番多谢二位识破骗局,才让在下免于财祸。方才听说,这位秦兄乃是修仙门派弟子?”
  “正是,在下百草谷秦炀,这位是友人瞳先生。小事一桩,不必道谢,只是听闻这一桩麻烦,似是与鬼神之说有关?在下不才,愿闻其详,或许能为柳公子尽些绵薄之力。”
  “唉,之所以一问秦兄,便是在下也正有此意。这件事,正与我前月刚刚去世的叔父有关……”柳林脸上带出一丝忧虑,随即娓娓向二人道来。
  *
  “叔父名叫柳奕,江陵人士,乃是远近闻名的大儒。年轻时自是俊秀无双,文采风流,有青云之才,我也是十分仰慕,”柳林对着虚空遥作一礼,“不过他老人家性格……十分特立独行。十八岁时,新皇登基重开恩科,他本已准备下场参加,却突然不知为何改变心意,终此一生未曾踏入官场,其后便在本地的书院当了夫子直至山长,从此未离开过江陵一步,更是终身未娶。家里人也曾猜测过原因,劝诱或者未必,但并未有所结果,他也从不曾解释半句。
  半月前,叔父去世,因家中只有我一个亲人且感情甚笃,我便出来主事,做主办了葬礼,为叔父守孝。然而两日前,当初我雇佣的送葬队伍里一个人跑来告诉我,说当天下葬一户人家时丢了东西,趁傍晚来这里寻找时,看到疑似我叔父的人背对着坐在墓地的松柏之间,身边还并肩坐着另一个虚虚看不清的人,看背影是个俊俏的青年,两人姿态极其亲密。他当时吓破了胆,没敢细看便匆匆跑进城,立刻到府上来告知了我。
  我将信将疑,便自己大着胆子黄昏时来过一次,果然也见到了相同的情景,那个年老的人是我叔父没错,而那个年轻人既然是半实半虚的样子,那两人必然都是鬼魂无疑……之后我去找了城里很是有名的算命先生,说是有道行高深的小鬼缠上了叔父,谋取他的所谓‘鬼精’。我向他求助,他便将长乐道长介绍于我,剩下的,便是今日你们所看到的了。”
  “鬼精……这是何物?我从未听闻,”秦炀思忖片刻,看向瞳,“先生可有见解?”
  “从未听闻,想来是那算命先生胡乱诓骗于你。鬼道之中,若想攫取其他鬼物的力量,只有吞噬吸收一途,然而听你所述,你叔父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
  “那请问两位可有什么解决之法?”柳林面露忧色,“叔父入土却并未得安,我曾见古书有记载,鬼物若无法力依凭,停留在人间是会损折自身、影响轮回的,作为晚辈,我实在不能坐视不理。”
  “柳公子……”
  “此事便应下了,我自有法子。”瞳打断秦炀的话,瞟过去一眼,秦炀迟疑点点头,不再多言。
  “若有解决之法,我定结草衔环以报!”柳林大喜,向两人深施一礼。
  “结草衔环就算了,只是我二人要在江陵城停留一段时日,还请柳公子帮忙寻一处幽静宅子借我二人暂用,其他并不需要。今晚我们会留在城外探查此事,柳公子不用担心,或许明日就会有结果了。”
  “小事一桩,怎能和天大的恩情相比,待事情解决,我必另备重礼。如此,便拜托两位,”柳林点头应承,随即又张罗起来,“既已决定不进城,我马上派人送些饭菜来,另外,还请一定护得自身周全。两位已帮过我一次,道声朋友不为过,若情况有变,人自是比事情重要,切记切记。”
  “自是会的,柳公子高义,我们谢过。”秦炀亦抱拳回礼,迎向瞳仍然清静无波的眼神,心中便彻底安定下来。
  *
  “先生看似冷漠,其实颇爱管些闲事,”秦炀笑着打趣瞳,“长安城里那些杂七杂八的状况,解决时,付出每每大于回报,你却仍是一言不发应下还乐此不疲。不过这位柳公子真是有情有义之士,就算不是百草谷中人,我想必也会帮忙的吧。”
  他们两人正在不远处两棵粗壮的松树后躲着,透过树枝与杂草遥遥看向墓地。未至深夜,今晚的月色十分暗淡,林间总是有重重莫名的影子穿梭而过,更添几分怖色。
  “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应下那些事?”瞳丝毫不受气氛影响,眯着眼看过去,“只是某人不是被可爱的精怪吸引,就是拜服于美人的石榴裙下,对这份情意视而不见。这次我想尽力寻个安逸的住所,他却只惦念着俊秀的书生,这教我怎能不伤怀?”
  “……”秦炀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耳朵却红的厉害。冷风吹过,他心里微动,悄悄伸手去够瞳垂在身侧的手臂,指尖刚要触到,四周环境陡然一变。
  “有变,戒备。”瞳似是遗憾地瞥了秦炀手一眼,随即使出防御法术罩上两人。秦炀也暂时收起一番心思,挺枪护在了前面。
  前方墓地上阴风大起,鬼雾弥漫,有魂灵若隐若现夹杂其中,随风围着这一小块地方飘荡,发出尖利哭号与桀桀的怪笑声。天空已看不见一丝月光,星火也完全泯灭,人在其下如同置身于冥府地狱,亲历一场百鬼夜行。
  “先生小心。”雾气逐渐扩散过来,树林里反倒施展不开,秦炀干脆护着瞳来到空地上。一小股阴风随即袭来,秦炀一个邀战悍然迎上。
  瞳抬手挥出几个护身术法,观察思忖一番,得出了结论。
  “看来此地久经阴气侵蚀,竟已渐渐形成了阴气之穴,怪不得闹出这么大名堂,入夜便无人敢来踏足……好在时日不长,仍然可以控制。也罢,不如趁现在除掉,免得再祸害他人。这咒诀太过冗长,全靠你暂且抵挡一阵,切切小心。”
  “放心便是。”秦炀应下,挥枪一个横扫千军带出一片扇形气流,将恶鬼们扫飞四散开来。有鬼灵从侧面偷袭,他舞个枪花,发动疾战冲出把目标击碎,旋即退回原地牢牢护住身后。几个回合过去,枪头舞动间的点点火星交织成一片细密的光网,让人目眩神迷。
  “破。”瞳念出最后一个字诀,带有强大威力的清浊术法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从正上方汇聚成中心点,随即像藤蔓一样天女散花般笼罩开来。青光大盛,绿叶萦绕,将夹杂着鬼魂的阴风全数消散湮灭,雾气消散,四周的景色也渐渐明朗起来。
  “先生可还好?”秦炀见状收回长枪,回到瞳身边戒备,关心地询问。
  “无妨,”术法消散,瞳飞扬的白发回落,他气息稳定,脸色也未见苍白,“敢问暗处的可是柳弈先生?阴气已除,我等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不如出来一见,也将后辈忧心的事情说清楚。”
  不远处的坟茔后有身影微动,片刻后凝成两个透明人形,缓缓飘至二人眼前。
  “方才见两位仙长出手祛除阴气,便已知定是正气之士,在下代江陵城民谢过二位大恩。”年约五十的鬼魂率先见礼,他身形硬朗,腰姿挺拔,虽两鬓斑白,仍不难看出当年的风华,与柳林描述并无二致。身边是一个年约二十的青年,斯文俊秀,带着一股书卷的清雅之气,面带微笑与柳弈并肩而立。
  “在下柳弈,昨日的事我二人已经知晓,这一带入夜从未有过人迹,没想到不小心被看到,还惹得后辈忧心。现下说明白也好……这一位并不是什么害人的小鬼,他是我倾心所爱之人,名叫苏辰。”
  “所爱之人?!”秦炀讶异,打量两鬼几圈,“柳林公子并未与我等说过此事……何况既是相爱之人,年岁差异怎会如此之大?莫非这位苏公子已经……”
  “正是如此,”柳弈牵起苏辰的手,侧身对他一笑,“我与阿辰乃是总角之交,长大后又在一处读书,相伴十几年从未分开过,所谓日久生情相濡以沫,便大抵如此吧。只是念着家人,便决定日后中举入仕远赴外地,待时间长了慢慢告知他们。
  今上登基重开恩科,我二人便约定双双下场。然而天意弄人,阿辰突然生了一场重病,药石无用,就这样……去了。”
  “那柳林公子所说,前辈突然改变心意,就是因为这件事……”
  “正是。心爱之人猝然离世,我一时万念俱灰。然而阿辰早有叮嘱,若我欲抛下一切随他而去,就与我永断前恩,生生世世不再相见。我便断了仕途,专心守在江陵陪他不再离开。至于情爱,吾心已死,便也从不曾再起什么念头,只盼几十年后再入轮回,下一世能得美满。
  然而我合目之后,化为鬼身醒来,见到的第一个身影,便是阿辰……”
  柳弈又转头去看身边笑着的青年,两人对视,双目含情几许深沉。
  “阿辰因情生执,不愿先行往生,便决意陪在我身边直到我离世。心爱之人就在身边日日相对,却不能言语、无法触碰……此中困苦,稍稍一想便痛摧心肝,阿辰却这样守了三十年,到现在一直忍受神魂灼烧,却无法再入轮回。
  如此深情,我苟活这些年月,又能拿什么来回报?只在这方寸之地日日过下去,待到神魂俱灭,便消散于天地间,化为一缕飞尘,再不分开罢。”
  “三十年,神魂湮灭,却是……为情何苦。”秦炀喃喃。他自认忘川一行后已想得足够透彻,前事不可寻,往事不可追,只教今生不后悔便已是圆满,却未料还会有如此一段震撼人心的情谊。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又忽然迷惘起来,抬头看向瞳。
  瞳并未言语,牵起秦炀的手,用力握了两下便不再放开,“两位深情厚谊,实是让人钦佩。相逢即是有缘,在下不才,愿帮两位超度往生,望来世相携相伴,做一对神仙眷侣。”
  “真能如此?!仙长此番恩情,我们二人来世再报!”名为苏辰的青年眼神一瞬间明亮起来,与同样面露激动之色的柳弈欣喜对视,“此生虽不曾与子偕老,但最终却能执子之手,我意已足,再不求更多了。二位侠心柔情,必有善果,我们先在此谢过。”
  “不用,我们已经得到了……足够价值的东西。”瞳亦与神色变得坚定的秦炀对看一眼,微微一笑,意在不言中。
  法阵光芒冲天而起,柳弈的身形渐渐变得年轻起来,一如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模样,他拉着苏辰再行一礼,走入身后的青火之中,消失在墓地之上。
  *
  “柳林公子来过,已经走了?”秦炀出门回来,听瞳用一如既往平淡的口气告诉他这个消息,有些微讶。
  “我已给他讲清事情原委,还赠了画轴与书匣,全当这间小院的报酬了。还是说,你果然对他有意?”瞳仍然懒懒地倚在石桌上。柳林为他们租下了客栈后面的小院,清幽又方便,他们便在此住下,每日打探些消息,和长安一般无二。
  “莫要再说这个了,”秦炀无奈,将手中的点心盒放到桌上,“打听到了你爱吃的这家铺子在江陵的分店,特意绕了路去买才稍晚回来。柳弈与苏辰……我也并不想如他们一般,人活一世,看重的便该珍惜,想要的便去争取。如今我心意已明,只按着自己想要的,去做罢了。”
  “哦?”瞳挑眉,微微歪脑袋看过来,秦炀低下头笑得温柔。两人对视,从彼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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