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谨之不动声色，只是看了眼顾羽，看了看宋微。
顾羽低着头，仿佛一切跟他无关。
而宋微，她的一张脸微微涨红，有些耻辱地咬了咬唇，细长的手指轻握成拳。
这一场戏，她已经在内心酝酿过多次，中箭时该怎么反应，该怎么表现，每个动作，甚至每一个神态改变，她都模拟了很多次。可是完全没有想到，楼夕之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戏份！
愤怒，不甘……但是又没办法真的当着大家的面撕破脸，让导演为难，让整个剧组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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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羽简直是被柴谨之拖回了酒店的房间。
柴谨之将他丢进来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解开扣子将风衣扔到了一边。穿着一件西装小马甲的他，栗色长发束成一束，垂在身后。柴谨之面容清峻，被睫毛遮掩的眼眸中全没有往日的慵懒和玩世不恭，浑身上下反而透着一股疏离的气息。
这种陌生的感觉，一下子让顾羽有点害怕起来。
他从没见过柴谨之露出这样的神情，这跟他往日所见到的柴谨之完全不同。
“你跟楼夕之是怎么回事？”柴谨之站到他跟前，下巴微扬，半眯的琉璃黑透着一丝冷酷。
“没什么事啊。”顾羽干巴巴地笑笑。
这样的柴谨之简直像是从黑暗里出来的一样，冷酷、嗜血得让人心惊。
柴谨之嘴角微微扬起，正当顾羽以为柴谨之是要露出一抹笑容时，柴谨之的眼神却突然一变，琉璃黑的眼眸投射出一股凶狠之气。
下一秒，顾羽就感觉自己脖颈一紧，低头一看，自己的领口被柴谨之狠狠勒住！猝不及防的顾羽顿时就感到呼吸困难！
柴谨之不顾眼前少年呼吸艰难，面无表情地说道：“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所有的一切都要听我的。”
他的声音冷静到了极点，无端地生出一种森冷而残酷的味道。
顾羽整张脸憋得通红起来，猛烈点头，“知、知道。”
柴谨之盯了顾羽一阵，这才放手，力道突然一松，顾羽一个不稳，跌在地上，恢复流畅的空气一下子吸入喉间，禁不住咳嗽了好几下。
然而，柴谨之却丝毫没管这些，第二遍问道：“你和楼夕之是怎么回事？”
顾羽沉默了一下，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想告诉对方，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抬头看向柴谨之时，只看到柴谨之眼中轻蔑且不齿的目光。这样的目光一下子刺伤了顾羽的心。
“楼夕之……楼夕之拍了你、你和我那个的照片。”
顾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这句话的。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苍凉的感觉，柴谨之的鄙视，简直像把锐利的长刀一下子戳中了他。
柴谨之那边没了声音，过了几秒，才传来一声哼笑。
“就这样？就这样你就被楼夕之逼得去为难宋微？身为一个男人，你也太丢脸了吧！”
顾羽知道柴谨之有时候说起话来很恶毒。
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非常不堪，然而被柴谨之以这样冷笑讥讽的口吻当面说出来时，他的心一下子羞耻得犹如火烧。
“如果不跟楼夕之合作，她就会把我们的照片公之于众。”顾羽双手握拳，肩膀僵硬着，脸上满是难堪和羞耻。
他一直都想成为柴谨之的骄傲。
他最不想的，就是被心目中最重要的人这样鄙视。
“呵，公开就公开。就算她有一百个法子公开，我也有一千种办法让她打消这个念头。”柴谨之眼神冷漠，毫不在意地耸耸肩，那种轻蔑的目光在顾羽脸上扫了一圈，“你不用担心你的人气和名声……”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顾羽眼眶发红，激动地打断柴谨之的话，大声反驳，“我担心的从来都不是我的人气！我担心的是你啊！是你，你明白吗！
“我也想保护你啊。我不想你被媒体打扰，被其他人谩骂，被粉丝骚扰！我不想我们之前美好的记忆演变成一场灾难！让你回忆起来，只剩下交易！妥协！威胁！
“是，我很没用！不像你有办法，你能想出来的，一百种、一千种办法，我一个都想不出来，也不知道如何跟楼夕之谈判！因为这样，因为这样，我才配合楼夕之，但我和她说过，最多也就这种程度了，不会再有其他。
“我也很鄙视这样的自己！可是一想到这种照片引发的后果，一想到当年云修和封景所面对的一切……我宁可对不起宋微，我也不想你像他们那样面对那种难堪的境况！
“我自己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你懂吗？！可我最不想的就是——你，被我连累！”
顾羽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的眼眶微微泛红，眼角已经沾染了水汽。
从出道到现在，他挨过多少辱骂，见过多少冷眼，受过多少挫折，即便被强逼起来的成长和上位带来的压力时常让他通宵失眠，他也从未觉得怎么样。但是现在，柴谨之的一个眼神就让他有种生不如死的伤心和
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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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羽琥珀色的眼眸就那样静静地望着柴谨之。
跟平日的灵动和开朗不一样，此刻这双眼睛里流淌的是一种沉重的悲伤，仿佛一滩绝望的水已溢满，而他还在努力强撑着，不让它溢出……没人能想象得到这样一个平日笑容爽朗的人，受伤的表情是如此难过，几乎让人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
柴谨之有好几分钟都没有说话。
他老练而世故，当初他看到顾羽和楼夕之联手为难宋微时，下意识猜测是楼夕之给了顾羽什么承诺，或者是名或者是利。在这个演艺圈，几乎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诱惑，这种事他见得太多了，尤其顾羽又是一直嚷嚷着“想要红想要红”的孩子。
如果是其他人，他根本不会动怒，更不会管这件事。
可是顾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是他挑选出来的人。就算他并不是真正为了顾羽好，就算他对顾羽是另有所图，他柴谨之也不允许顾羽变成为了上位而踩人的艺人。
而他更生气的是，即便在他的眼皮底下，那个一边说着喜欢自己的少年，还一边有事瞒着自己，甚至对自己撒谎！
柴谨之千算万算，唯独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对方做这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他。
当他看到顾羽红着眼，粗着脖子喊“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担心的从来都不是我的人气！我担心的是你啊！是你，你明白吗！”时，那一瞬间，柴谨之有种自己正在践踏一颗真心的感觉……
对方的模样是如此受伤。像是一只被至亲之人弄伤的初生小兽，宁愿捂着自己的伤口“呜呜”地呻吟，也不愿咬那个弄伤它的人。
柴谨之沉默了一下，接着，一把将顾羽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这两年，顾羽长高了不少，柴谨之这才发现，对方的身高已经超过了自己，而对方的容貌轮廓也逐渐变得立体清晰了起来，渐渐褪去了之前的稚气，更符合优质偶像的标准和风范了。
但是即便眼前这个少年怎么变，他的本性还是在那儿的。
柴谨之将对方摁到自己的怀里，对方一开始还僵硬着脖子，没有说话，显然不太愿意。
柴谨之揉了揉他的头发，顾羽的头发有点卷，跟方子瑄那种硬得扎手的手感完全不同，以前他只是敷衍般地揉两下，然后渐渐成了习惯，而这一次，柴谨之动作温和，怀着没有明说的歉意……
顾羽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他将头靠在柴谨之的怀里。
对于柴谨之，无论这个人对自己做了多过分的事，说了多让人伤心的话，他这一生可能都没办法真正生他的气。
因为，他是如此爱慕和仰慕着这个人。
“我只是个三流的经纪人，就算照片被登上报纸也没什么关系。”柴谨之轻轻解释道，他对人一向没什么耐心，除了方子瑄，但现在，顾羽是第二个让他愿意按捺下性子解释的人，“我在幕后，她在台前，她威胁的力度有限。”
“你才不是什么三流，你是最棒的。”顾羽听了立刻反驳，接着眉心就皱了起来，“可是万一被登到报纸，影响到公司对你的印象，以后都带不到什么大牌怎么办？”
形象一毁，很多时候就连工作能力都会受到质疑。
柴谨之又揉了揉顾羽的脑袋，轻笑了两声。他还没烦心的事，对方却都给他考虑过了一遍。
“我的后台比你想象中的硬多了。楼夕之要动我，可真要好好衡量。至于大牌……我说过，我不带当红艺人。”
“可你带了我。”
“你是唯一的例外。”
柴谨之挑挑眉，勾起一抹微笑。
顾羽抬起眼眸，琥珀色的眼闪过一抹光亮，直直望进对方的眼睛里。
他现在算得上是这个圈子新生代的一线偶像明星，可是大概谁也猜不到，他的野心是这样小。他所有的努力都是来自眼前这个人的肯定，而他最希望的就是，自己在对方眼里与众不同，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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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谨之走到楼夕之的化妆间时，对方正对着化妆镜涂着口红。小刷子沾了沾鲜艳的唇色，沿着唇线，一点一点精致地描了上去，让镜中人的嘴唇更显立体与性感。
“你从皇冠荣耀跳到品优娱乐也有几年了吧？看样子品优娱乐对你不错，还将你捧成一姐。”见楼夕之依旧摆出大牌的样子，化妆间里的助理还不少，于是柴谨之当面就丢下这句，“不过……正确来说，你更应该感谢的是我们皇冠荣耀——当年对你的事情既往不咎吧？”
楼夕之的手微微一抖，一点鲜红溢出了唇线之外。
“出去。”楼夕之一声令下，几个助理鱼贯而出。
偌大的化妆间一下子只剩楼夕之和柴谨之两个人，无人知晓他们即将聊些什么。
楼夕之靠椅一转，利落地转向柴谨之。
她纤长白皙的双手合十，显露出一副自信的模样，鲜艳的唇彩在灯光下闪烁着细微的荧光，“怎么，顾羽跟你提了照片的事？”
柴谨之一上来就提那些陈年旧事。
楼夕之心生不悦，有意打压打压他的气焰。
但是，柴谨之丝毫不受楼夕之的威胁，也不往她下的套钻，反而懒懒地笑着，字字清晰道：“当年你跳槽品优娱乐，不但带走了阿Ken，同时还教唆一批艺人毁约跟你一起过去，这笔账你觉得皇冠荣耀要怎么跟你算好？”
楼夕之的笑容微微僵硬。
对方那种就要跟你算旧账的模样真有点踩住她的痛脚。
当年她对皇冠荣耀不肯力捧她而心生怨恨，是特地算计过了，在ESE和品优娱乐联手打压皇冠荣耀时，里应外合，狠狠重击了皇冠荣耀一次，令它元气大伤。也就是这一举动，令原本有赶超ESE之势的皇冠荣耀从娱乐圈TOP1的宝座边缘摔下马，休养生息了好几年，才重新恢复到今天的实力。
“你真的以为我不敢将照片发给媒体吗？”楼夕之笑意渐冷，美丽的眼睛里不留一点感情，“只要我邮件一发，顾羽人气偶像的地位马上毁于一旦！你愿意看着他到这种地步？”
既然对方执意如此，她也不怕跟他硬碰硬。
“哈哈。”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柴谨之不仅不受威胁，反而大笑了起来。
长发束在身后的柴谨之，双手插袋，踱了几步走到楼夕之跟前，然后微微弯下腰，伸出手挑了挑她的下巴，用一种欣赏艺术品的目光审视了她一遍。
“前段日子宋微被人泼浓硫酸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重演呢？女艺人啊，真的要特别小心。”
楼夕之瞳孔陡然放大，目光“唰”地一下望向柴谨之。
柴谨之却在这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做了一个虚无的弹灰尘的动作，双手重新插回口袋。
“跟皇冠荣耀之前的事是旧恨，”柴谨之一边踱步，一边貌似不经意地轻松开口，然而楼夕之的视线却紧紧盯着他，“跟我家顾羽是新仇。要做到被人新仇旧恨一起算账的地步，也真不容易呀。尤其自己的地位又被其他女明星威胁着，不知道现在的东家是愿意力捧其他女明星，还是愿意力捧一个既跟现在的人气偶像结怨，又被前东家算总账的人？”
楼夕之在柴谨之看不到的地方，深呼吸了一下，声音依旧维持镇定。
“柴谨之，你威胁不了我，我有今天的成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皇冠荣耀追不追究不是你说了算……而且就算追究，品优娱乐也未必会怕了皇冠荣耀！”
柴谨之闻言，懒懒笑了笑，头转向楼夕之。
“你说的没错，过去的事的确过去了。但是，对于曾经算计过皇冠荣耀，如今又算计皇冠荣耀当红艺人的你，公司高层会容忍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吗？”
楼夕之逞强地望着柴谨之，眼神看上去无所畏惧，只是嘴唇轻抿这个微小的动作泄露了她的内心情绪。
她之所以挑柴谨之不在的时候，单独找上顾羽，就是因为明白一个能在一年之内将手下名不见经传的小艺人捧成人气小天王的经纪人必定有其过人之处，不管谣传说对方多么不务正业、多么散漫没野心。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她的那些“照片”、那些“证据”，现在到了柴谨之嘴里，不但不再是威胁，反而成了烫手的山芋，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前公司抓住把柄痛踩。
对方真是精明到了令她讨厌的地步。
面对楼夕之略显厌恶的眼神，柴谨之只是笑笑，继续说道：“对了，还有品优娱乐……品优娱乐会不会保你，我不知道。不过，如果你决意要跟顾羽、跟我们皇冠荣耀硬碰硬，我相信你所在的品优娱乐公司，绝对会有非常多的女艺人，比如宋微，比如黎雪，等着看你的好戏，等着看你被拉下一姐的位置，等着看你形象全毁，等着嘲笑你的失败……”
楼夕之“噌”地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的双眼闪烁着怒火，“柴谨之，你——”
她的形象，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