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抗拒柴谨之。
但比开口更令他后悔的，是柴谨之在转身那一瞬间的眼神。
他看见了什么？
——冰凉、不屑和隐隐的鄙视。
方子瑄有那么几秒是那么不确信自己所看到的，他从不怀疑柴谨之对自己的感情，即便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柴谨之对他做过什么事，自己心底应该很清楚。
这些，都是柴谨之亏欠他的。
但是如今，柴谨之竟用这种眼神看他，尽管对方下一秒就将那些情绪隐藏在眼底。
方子瑄也瞬间收敛神色，变得面无表情。
喜怒不形于色，这一点他的功力也不差。
两人都没再说话。
装修华丽典雅的走道上，两个男人相互对视，一个眼神漠然，一个从先前的复杂变成而后的懒洋洋，以及一点点轻视。
一个站在这端，一个站在那端，有种相互角力之感。
视线相会不过几秒，然而却漫长得仿佛这几年两人一直纠纠葛葛的时光。
方子瑄目光锐利，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下定决心再也不会任他摆布。
只是，对方的视线也丝毫没有退缩，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向他妥协，刻意将他们之间不可缓和的矛盾放到一边。
方子瑄一时无法衡定，柴谨之这种改变究竟是好是坏。
就像他对柳章所说的，他已毫无退路，从以手中的权力让容文绮进入这个演艺圈，正面跟柴谨之宣战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了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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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容的事，你做得太Over了。”
方子瑄语气略显冰冷。
“你也知道……”相比方子瑄的冷硬，柴谨之倒是懒懒一笑，口吻倒是柔和得多，“等着挨打，不是我的作风。”
视线交汇之后，这是他们第一轮的交锋与试探。
方子瑄叫住柴谨之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虽然容文绮的绯闻爆发不过十来天，双方在这场绯闻战中交手互有胜败，目前他们也开始了新一轮的反攻，但是，但是他没有办法以容文绮的形象和名誉做赌注。
即便柳章的手段再高明，即便最后他们获胜，将顾羽攻击得狼狈不堪，出道才半年多的容文绮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顾羽对柴谨之来说，只不过是一时被利用来跟他较量的小棋子，柴谨之不会在顾羽身上投入多少心血，多少感情。
可容文绮对他却不一样，他舍不得容文绮名誉受损。
这是一场交锋与试探，却也未必不是一次握手言和的机缘。
“再这样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方子瑄望着柴谨之，将事情最坏的后果全盘托出，半是试探对方的态度半是隐隐地威胁：“你也不想顾羽跟褚风的关系闹僵，跟品优娱乐的关系闹僵吧？”
方子瑄冷静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柴谨之每个细微的动作都可能直接暗示着这次“商谈”的结果。
一时之间，整个走道上的气氛紧绷得犹如一根拉紧的弦。
他的台阶已给，他的话也留下了足够的余地，一切就看柴谨之怎么回应！
只见柴谨之闻言，随后笑了笑。
好像方子瑄带来的威胁和压迫全然不是问题，过了一两秒，他才维持着先前慵懒的模样，缓缓道：“只要不触碰到我的底线，我也不会得理不饶人。”
事情的确如他所愿地发展了，但对方的姿态却摆得很高，尤其是后半句“得理不饶人”，更在重申最先使手段的是他这一边。
方子瑄硬吞下这口气，目光冷冰冰地看着柴谨之，嘴角生硬地扬了起来。
“那么，很高兴，我们达成共识。”
柴谨之虽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过，凡是他所承诺过的却倒也会遵守。
方子瑄相信，只要没有对方在背后推波助澜，容文绮的负面绯闻应该会消停一阵了。
方子瑄将和解的事情告诉了柳章，以物换物，他们也不用再派人手去编排对顾羽不利的事情了。
谁知，柳章听到后，似笑非笑，瞥向方子瑄的眼神有些微妙。
“就算你不主动找他，柴谨之也未必不想私下跟你和解。”
“这话怎么说？”
从头到尾，柴谨之的姿态都摆得很高，他看不出对方有想跟他握手言和的意思。
方子瑄不明白柳章的意思。
柳章抽着雪茄，笑了笑。
“根据我收到的消息，封景和云修新开拍的电影要增添一个角色，而被力荐的人选——恰恰就是顾羽！比起代言这种已成定局的事情，还没法十拿九稳的大制作才更让人头疼和担心吧？”
“相比起来，到底谁更心急一些？”
“商场如战场，先开口的人通常会处于不利的地位。那么当时，最先开口，最先露出和解姿态的人……是谁呢？”
方子瑄眼神变了变。
柴谨之恰好经过他的办公室，柴谨之恰好让他看到他眼中的情绪，柴谨之恰好让他先提关于容文绮和顾羽新闻的事情，将事情快速地一理，方子瑄立刻明白——他中计了！
对方根本就是故意诱导他先开口，借他之口答应他的条件！
☆、第14章
柴谨之赶回片场。
这十多天，他一直在公司处理各项事务。
先是接触颜真真的经纪人，联手演了一场好戏，无论容文绮的形象有没有受损，颜真真只会以正面形象再度成为头条热点，正好炒作宣传一下她的新专辑，一边造势一边增加话题性，这样的条件对方何乐而不为；接着收到封景和云修的新电影《当年明月在》要增加一个新角色的风声，有了先前Party上的交情，又找到秦永秘密帮忙穿针引线，终于确认了让顾羽试镜的事宜！
他的主战场其实一直不在容文绮这边。
就像他深知，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无法破坏掉容文绮代言那个一线名牌的可能，所以他干脆蓄积力量后发制人。他要的也不是容文绮难看，而是让方子瑄收敛一点，别就以为他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捏。
不料，柳章看穿了他的把戏，仅仅只用了几天的时间就瓦解了他和颜真真的联盟，甚至变敌为友。
这里面肯定又涉及到什么利益合作，否则颜真真不可能这么快就改变说辞。
不过，这些跟他无关，反正他先前的目的已达到。
他唯一在意的是这一次，顾羽的机会绝不可以像上次那样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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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风尘仆仆地来到剧组，行李还没来得及放下，一个俊美的身影就扑向他，狠狠抱住！
柴谨之先是一愣，然后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将自己紧紧地包裹住，鼻息间全都是对方的气息和味道。
这个拍摄地，他并没有待多久，理应陌生，可是因为有这个人在，所以似乎一下子又变得熟悉起来了。
俊美的少年热情地搂着他，声音激动，“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对方的这个架势，让他有点啼笑皆非。
柴谨之不由得失笑。
“我想你！我想死你了！”
然而眼前的顾羽，却直接说出这样幼稚但率真的话，像一股温暖的力量撞进了他的心底。
少年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盛满了对他的想念，还捧起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心疼道：“你怎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休息、没好好吃饭！也不知道要照顾自己，平时三餐就只吃那么一点，让你多吃还瞪我……”
“咚！”柴谨之敲了顾羽的脑袋一记。
对方揉着头，呆呆地问：“为什么敲我？”
“热死了，放手！”
笨死了，没见到周围都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吗？还搂他这么久。
柴谨之率先推开顾羽，快步离开原地。
“咦咦，会很热吗？”俊朗的少年一边抢着去拎他的行李，一边在后面自言自语，“等等我，等等我，柴叔。”
柴谨之走在前面，丝毫不理会，然而嘴角却渐渐勾起一抹微笑弧度。
在公司的这些天，他忙个不停，四处算计。人忙得像个陀螺，整颗心却是空的。然而在这一刻，那些冷漠和阴寒，似乎被这个叫顾羽的少年融化了。
温暖的阳光，洒在一前一后的两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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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了！”
写字桌后面的男人细长眼眸微微一眯，眼角下方的泪痣在阳光下闪烁着如同钻石般的微光。
“我？！”
顾羽瞳仁放大，食指指向自己，一副惊讶到目瞪口呆的样子。
他、他、他没听错吧？！
这样就定了？！
不是试镜吗？
他还什么都没做！
“怎么，有意见？”
高傲如女王的男人将黑色档案夹“啪”地一合，丢了一个鄙视的目光给他，“以后再质疑我的话，你就可以直接离开剧组了。”
顾羽马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去找导演拿剧本，明天正式过来报到。”
酒红色的长发从他面前甩过，对方气场十足，像一阵龙卷风在面前刮过。顾羽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任凭对方摆布。
直到对方华丽瘦削的背影从眼前消失后，顾羽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琥珀色的瞳仁还是不怎么相信地望向旁边的柴谨之。
“他们、他们真的选定我了？”
封景和云修可是娱乐圈叱咤风云的人物啊。
自从他们开创了工作室后，所拍摄的电影各个票房大卖，话题性十足，有的更是口碑和票房双赢，跟他们一比，连董总都要靠边站。
但是，真的会有这么好的机会降临到他头上吗？
明明叫他过来试镜，结果在他连角色还不知道的时候，封景就已经一锤定音？！
“你可以再质疑一下封景的决定看看。”
柴谨之不肯定，也不反驳，而是慵懒地说道。
“不，不用了。”
顾羽连忙摇头。
再质疑，说不定他真的就要被赶出剧组了，那还是让他沉浸在这个不真切的事实中来得好。
一想到能跟封景和云修这两位影帝演戏，顾羽就感觉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又激动又忐忑……
“不过《云珩宗》那边怎么办，还有十几场戏……”
没拍完，要跟两边的剧组说吗？
想到这，顾羽又头疼起来，这是目前最大的困难。
这两个剧组分在两地。就算他在里面饰演的都是戏份不重的角色，也未必能及时地协调过来。
顾羽原本想询问柴谨之的意见，看看要不要两边交代一下，但他还未说完的话语却在柴谨之的眼神中湮灭下去了。
“什么都不要说。”
柴谨之目光冷静而沉着，“无论是哪个机会，都不可以再失去。”
在顾羽自顾自兴奋的时候，柴谨之喝了杯咖啡，眼眸渐渐垂了下来。
这次的机会的确来得又急又快。
之前在云修的私人Party上，他虽然跟封景交谈过一会儿，但对方其实很狡猾地将一切可能挡了回去，让人连见缝插针的余地都没有。
那句“什么时候你把谨之给压了，我就什么时候让你来我们剧组”，看似玩笑兼许诺，但实际上若真的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发生那种事，又怎么会将之告诉封景，又怎么会以此换取角色。
那场私人Party，无论是在董总还是其他人身上，他和顾羽都获益匪浅。
唯独已经老道成精的封景，在他那里，没有人可以占到半点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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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吧。”
封景从后面搂住眼前那个英俊的背影，将脸跟对方的脸亲昵地贴了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歉意的封景，只有在云修面前才会放下高高在上的一面。
云修拉过他，在封景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一个柔和且温情的吻，跟他整个人一样有着一种春风远山的清隽味道。
“还好，我也是刚到。”
云修替封景拉开座位，这是他们常来的一个高级会所，私密性和环境都非常不错，“替你点了一客牛排。”
封景笑了笑，心里却明白，他迟到了快半个小时，按照云修那种性格，绝不可能只是刚刚到，而这种体贴只有云修身上才有。
封景修长的手指举起红酒杯，轻轻摇晃了下杯子，低头嗅了嗅酒香，醇红的颜色在灯光下反射着艳红的光芒。
“我选了顾羽。”
“哦，他试镜表现不错？”
“不，我压根就没让他试演。”
封景轻抿了一口，芬芳的味道顺着舌尖溢满唇齿之间，他抬起狭长韵致的眼眸，朝着云修一笑。
他在等云修开口。
看对方是疑惑，还是追问，但事实上云修只是温柔地笑了笑说道：
“那他身上一定有能够吸引你的东西。”
“的确。”
封景点点头，笑容很满足。
不过这个满足不是跟顾羽有关，而是针对云修的反应。
即使过了这些年，他仍然改变不了自己的性格。
他仍然喜欢冒险，喜欢创新，喜欢挑战，不喜欢被束缚，陷入条条框框、日复一日的沉闷之中。
而演艺圈就是时刻充满变数，充满挑战。
厉睿曾经包容过他，却在最后分道扬镳。
而云修却对他说：“既然整个演艺圈都改变不了你，那么，就等着你去征服整个演艺圈！这，才是你。”
当时漫天繁星，云修的声音温柔却坚定，如同永恒闪耀的星辰一样。
时至今日，面对他的任何决定，云修都是全盘信任。
“之前的Party上，我跟他们见过一次。当时柴谨之就有点推荐的意思，不过被我推了。”
封景喝了一口红酒，眼角下方的泪痣衬得他整个人自信满满、极富魅力，“这段时间，顾羽又红起来了，算是这批新人中比较显眼的一个。”
“既然你已经给宋微一次机会，那不如也带上顾羽，话题性加话题性，这次的电影可要热闹了。”
封景扬起下巴，晃动着红酒杯，红酒的酒渍在他唇上闪动着薄薄的一层光泽。
宋微简直就是话题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