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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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蓝-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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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披风,黑色的发,以及在枯干的枝叶间伸展的,是比雪还要白皙的手腕。

似乎感知了他的到来,她转眸一笑,漆黑的眼睛温暖如春风,清幽如深潭,笑容淡淡,瞬间,忽然起风,雪花飞舞,她便似被包在了狂舞的雪花之中,衣袖翩飞,玄黑混着雪白,带了种无法形容的魅力。

那一瞬间,他心中围住的高墙便轰然一声崩塌殆尽,眼里,便只有了那道纤细的身影。

周围的一切渐渐淡去,就只有那道纤细的影子逐渐清晰起来,便烙印在眼底,再也无法消抹而去。

莫惬怀紧紧的攥起自己的手,只觉得掌心一阵疼痛,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又跌下去了,跌得生疼,一阵无法形容的悸动。

此时此刻,他明了了仇人锦瓯那疯狂的心思。

那一瞬间的美丽,那一瞬间的心动,却在烙印下的同时,便是无论如何,也想要得到她,想以双手汲取那笑容,只希望她能永远看着自己,再也不转移开视线。

却是,奢想。

他冷笑,然后苦笑,眼神暗淡下来,随即转身调转视线,不再看她,就在这瞬间,风里忽然传来了她但听得清音泠泠,颤抖着,宛然间如弦:“我那么可怕?见到我,就要走吗?”

他不理只是迈步前行,只想把她的身影从心中抹去。

忽然传来了一声细弱的惊呼,莫惬怀也来不及细想,飞身过去,将即将跌倒的她揽入怀中。

他下意识的收紧双臂,无法以语言形容,温暖包围了他,那气息,让他不想放手,只想把她紧紧的一辈子抱在怀里。

她用力从他的怀中挣脱,避开了他,绣着金线昙花的黑色披风在风里飘荡着,让其下瘦弱的身体若隐若现。

碎玉似的牙齿咬了咬嘴唇,本是苍白的唇在那一时间鲜艳欲滴,她却是浅浅一笑:

“恭喜将军就要成亲了”

“娘娘的消息,真是灵通,不过臣还是谢过娘娘。”

回过神来,他呼吸渐沉。

“那么说是真的了?我早就听说了,可是一直不敢问你……”

她垂眸,眼睫掠影,遮住了慢慢消融的涩意,等他看到的时候,覆盖着琉璃色眼睛的睫毛已是垂下了一滴晶莹。

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流泪,第一次是为了别人,这一次可是为了他?

她带着那道泪痕,用无法视物的眼看着他,那般的寂寞,清秋似的冷,偏偏又高傲得不可思议。

“惬怀,你真是奇怪,有偷天的胆子,却为什么,为什么不敢承认?承认你喜欢我有这么困难吗?”

“那你呢?你不是已经有了心爱的人吗?”

看着她,莫惬怀不知怎的就开口问了一声,问完之后,英挺的眉毛就因为自己的失态而拧起,他一向自持,却为何总在她面前控制不住,有些话就是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现在我爱的是你,惬怀,此时此刻,我爱你。”

她的轻轻地叹了一声,幽韵绵长,面上依旧淡淡的,清冷的。

那样的神色,淡淡的,却涌起无法形容的寂寞和美丽的哀怨之色……

美丽极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

莫惬怀手抖着,青筋暴露,许久才沙哑地开口:

“不是不爱,是我不能爱,他毕竟是我的兄弟,我可以谋夺他的皇位,计算他的江山……但,我不能夺弟之妻,而且我不会爱上一个浸满了毒汁的竹叶青!”

说完,一甩袖,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心里又浮上了她那仿佛流着眼泪的神情。然后悄然回首。

她依然站在枯树下,宛然轻颦,平常淡漠的面上,现在却是悲哀的……哀伤的……

不停颤抖的纤瘦身体在风中,仿佛脆弱不堪。

自己,被她爱着……

真的,被她爱着……

手是不自觉的伸出,他的心正在向他索着这生第一次的强烈的要求,要这个人!要这个人!

只有她,才能治疗他的痛。

长久以来,他一直都是被迫接受着一切,接受着母亲遗留下来的仇恨,接受北狄王悱熔的训练,接受必须夺取黎国皇位的信念……

可是,第一次他的心向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强迫自己垂下指,心好象要被撕开,如此鲜活的痛着……

然后他想起,几个月前,青州边关北狄王悱熔入夜而来,只对他说,想要天下,就必须远离夜熔……

转身,他也决然走开,不再回头。

可是,他的心在此刻洞开了无法愈合的心伤。

树下,寒风吹过,夜熔下意识的环住了自己,樱红的唇角却挑起一抹笑意。

落在网中的鸟儿,再怎么挣扎,亦是无用。

二月间,早春的季节,乾涁宫的院子里有几株早开的杏花,在众多料峭的风中摇曳着,暗暗的香着。

不知为何,罗迦就想起了夜熔,于是迈步向宁夜宫而去。

这一刻没有别的,他只是想见她。

半路上,忽听得遥遥的琴声传来,他不觉侧耳。

琴声清冷,却缠绵若诉,那样的情深意切,引得他信步循音而去。

庭院深处,一片初绽的杏花中,夜熔安静的坐在那里,乌黑的头发,只斜插了一枝飞凤步摇,珠光流动。混杂金丝织成的玄色锦缎衣裙被阳光镀上黄金的光彩,一时间罗迦只觉得她似乎笼在一片淡淡的云烟里,仿佛只是一个美丽的幻影。

夜熔手怀中抱着琵琶,似乎正在凝视着面前的什么人,那样的神情,温柔而缠绵,道是无情,又似是多情,连着满园的春色也似迷离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她,罗迦忽然停下了脚步,不再走动,他只是看着,看着他没有见过的,有着这样表情的她。

夜熔看着正前方,说了句什么,然后高高地昂起下颌,清浅一笑,容颜依旧,却自有一股婉转的魅惑从骨子里透出,风情最浓,竟柔得化出水来,连她周围的光都好似微微跳动起来。

不知怎的她笑着,秋水潋滟中却莫名的凄惨,愈是痛苦,愈是温柔,那样的纯洁哀伤,纯粹的没有一点杂质,超越了阴谋与利益所能控制的界限,直直的刺进了罗迦的心里。

他有一种感觉,就在刚才,夜熔把某种异常珍贵的情感摊放到了那个她所望着的人的面前,而那是他可望而不可及之的情感。

头……有些微妙的眩晕……

罗迦眨了下眼睛,继续凝视着她。

当她无法忍耐的丢下手中琵琶的时候,从那摇曳着艳色的层层杏树之间,一双修长而形状优美的手伸了过来,穿过嫩绿的枝叶之间,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却在深褐色的树枝前瑟缩的蜷了起来。

罗迦可以感觉到那双手的主人的犹豫,犹豫再犹豫,可最终他还是轻柔的,把她拥到了怀里。

在清澈的阳光下,他凝视着她的瞬间,他为那一刹自己所看到的惊呆了。

有一瞬间他完全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

艰难地伸出脚,往杏林深处走去。光线似乎在眼前缓缓黯淡下来,树的影子越来越深,向地面延展开,他向前走,还可以听得见枯枝在脚下破裂,

终于那个人在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于是罗迦看见了那身着蓝色锦袍的男子的脸。

眉目如画,黑发金冠,猫儿似的眼睛此时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眯着。

罗迦想大喝,但声哽在咽喉里,无声出来。

那男子双手抱住她的肩膀,她抓住了他宽大的袖子,抬起头,殷红的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但那人把她紧紧搂进怀里,俯首轻轻的亲吻她,而她闭上眼睛,抱紧了他。。

罗迦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在咚咚地跳着,节奏均匀的,与那里仿佛焦裂得即将爆发的情感相比简直是个奇迹。

这个瞬间,一向以冷静理智闻名的罗迦陡然向一旁歪去,肩膀压在树干上支撑着全身的重量。他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不稳了。

修长的指头轻轻的按在自己的眉毛上,用力的摇头,象是想要把自己大脑里的眩晕甩出去似的。

那两人仍旧拥抱在那里,静静地,像是繁华中的一部分。

终于,他们慢慢分开,她以一种无法形容的温柔视线凝视着他,那是一种纯净如水的眼神,温柔得让人觉得仿佛被什么拥抱着似的。

很疼……很疼……无法形容的疼……觉得所有的理智都在瞬间消失了。

背叛、伤害像是海浪一层一层涌上来,堆积在他的胸口,淹没过他的头顶,他一点儿也喘不过气来。他拼命挣扎,却没有一个人伸手拉他一把。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自己的世界,就此毁灭。

罗迦轻轻挥手,制止住何浅的上前,只是用手按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思绪像随着微风像潮水一样时隐时现,当年第一次见到莫惬怀时,他还是个比女子还要美上十分的少年,他们曾经分享过一切,几乎一切。

他坐在象征着顶级权利的皇位上,莫惬怀站在他的身旁,笑着对他说:“我会永远站在您的身边,我是您手中最锋利的宝剑,我永远不会背叛您,陛下!”

某种奇异的红光在他的眼角闪动,他用力睁大眼睛,也许这一切会很快消失,也许这只是幻象。

他如此清晰看见他们相拥在一处,他挚爱的妻和他最信任的兄弟。

于是,一切的一切,于此崩溃。

许久,夜熔和莫惬怀才慢慢分开,回头,却赫然看到罗迦无声的站在那里。

莫惬怀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的向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体:

“陛下……”

他看见刚才的事情了?

而站在那里的夜熔,手指却下意识的攥紧莫惬怀的衣袖,下意识的想躲避着罗迦。

看着她的举动,他第一次这样清醒的意识到,他是孤单的。

“朕全都看到了。”

勉强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握紧了张开,再握紧再张开,在重复这个动作十多次之后,罗迦才肯定自己可以用正常的态度说话,脸上又露出了那种高高在上、仿佛深谙一切世事阴暗的微笑。

“陛下?”

莫惬怀的声音里带了一点惊惶。

“来人,把莫惬怀给朕压入大内天牢!!!”

他开口说话,声音微弱而苍白,仿佛是冬天在寒风里瑟缩的枯叶一般。

他所有的一切就此被毁,他竭力想要爱的女子,却在他视如兄弟的男子怀里对着他慢慢的微笑。

他的爱,他的友化成了飞灰,那种因为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而绝望的感觉是那么的痛苦。

侍卫把莫惬怀团团围住,捆绑了起来。

莫惬怀浓丽睫毛下的眼睛,墨黑不见底的幽深,没有惊惶失措,有的只是激烈的强悍无畏。

“胭脂,没事,你别怕。”

一片繁花初绽中,无法视物的她,静静地望着他出声的方向。

坚定的神情,有着铁一般的意志。在听见莫惬怀的声音时,宁静中多了一抹似水的温柔。

那样的美丽,却是为另一个男人而展现。

很好,非常好。

侍卫押着莫惬怀渐渐地走向罗迦,他们靠近,靠近,近到彼此都可以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他注视着莫惬怀的一举一动,眼神越来越冰冷,越来越锐利。“

然后凝视着在风和落花中的莫惬怀,罗迦缓缓开口。

侍卫们急忙停住了押解的脚步。

“惬怀,朕知道你不服。”

罗迦的眼神如利剑直剌心房,莫惬怀挺直了胸膛,正面迎上:

“我的确不服。”

他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没有用臣,而是用了‘我’字。

明朗的阳光下,罗迦凝视着他,有那么一瞬间被莫惬怀身后摇曳的杏花耀花了眼。最后,将视线落回在莫惬怀深思般眼中。

乌发金冠,工笔细绘般精致的五官的流露的激烈情感,与周身天蓝色锦缎形成了某种令人憎恨的强烈对比。

太过刚强了,罗迦暗自感叹,又太过精致了,就像最上的瓷器,一触即碎。

然后,罗迦笑着说,黑色的眼睛弯成美丽的弧度。

“听着,朕只说一次……”

他们的身高相仿,这样面对面的相视却让莫惬怀有了沉重的压抑感,这大概就是双方气魄上的差异。

“你若要她,有本事就到朕的手里来抢吧!”

而后罗迦的明黄袍袖一挥,侍卫又押着他离去。

在莫惬怀走过的一霎那,罗迦隐约看见了他的笑,那是胸有成竹的笑。

很好。

很好。

他发现自己现在居然非常冷静。

至少,他现在确定自己要做的是什么,而不是掐断他们的脖子。

侍卫押着莫惬怀渐渐走远,罗迦才向前挪了一步,又一步。被阳光拖得变形的影子,沿着黑色树影缓慢向前移动。

修长的指优雅而爱怜的抚摸着她因为紧张而握在胸前的指,仔细的,一根一根的爱抚。下一刻,夜熔只听到罗迦温柔的在耳边低语,低沉而且完全平静,既没有讽刺的味道也不带一丝情感,但是某种熟悉的狰狞,却一下子穿透了她的身体。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如果这皇上您这么认为的话,是的。”

夜熔淡淡的抬起头,她的眼里没有畏惧,没有屈辱,甚至连憎恨都找不到。他看见她的嘴上露出一个倏忽即逝的笑容,有些冷漠,有些茫然。

看着她这个样子,罗迦又想笑了,但是笑容凝结在脸上,却只能是一个比苦涩还要干枯的弧度。

她连害怕都不曾……

她留给自己的只有冷漠……

难以遏制的怒火在他的血管里沸腾,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憎恨过一个人。

她有他的爱,她有黎国女子最尊贵的地位,她身后有根基雄厚的夜氏,这些还不够吗?究竟她还想要什么?一定要把他逼上绝路才肯罢休吗?那么,就看看这究竟这是他的绝路还是她的。

手抖了一下,罗迦粗暴地推开了夜熔,但目中的狂乱在一刹那又沉了下去,浮出了掩不住的鄙夷。

她踉跄了两步,却倔强地挺直了腰,依旧是高傲的姿态,然后缓缓开口:

“陛下,你挡住了阳光。”

她放慢了说话的速度,她的声音因某种情愫而变得干涸。

许久,罗迦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身影挡住了午后的阳光,无声地把身子往后移了移,他依旧凝视着她。

“曾经有一段时间,只要你的影子落在我的身上,我就会觉得比阳光更加温暖;曾经有一段时间,只要你的影子落在我身上,我就会发抖;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觉得如果再看到你,我一定会发疯的。但是现在……真奇怪,我竟然没有了感觉。现在,我们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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