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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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渝-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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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则还是不理会他,从袖里摸出了一面精巧的棱镜,木的质地,细心雕琢着鸳鸯戏水,“红裳可在龙宫里?这镜子是我从凡间带回来的,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沧则!”敖锦站起来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一手夺下了镜子,“你不要以为你以前这些收买人心的手段还能奏效,我东海与你早无干系,请回——”
  沧则望着他,只笑。
  龟丞相偷笑了一声,赶紧就下去了,偌大的厅里只留了两个人互相对峙。
  “知道你肯定是要生气的,所以才一声不说的走,不然以你的性子,就是一世又一世的来凡间寻我这种事,也是做的出来的——那样的话,我何时才能历尽劫数,安然归来?”沧则眼里带着笑,好言好语的跟他说,“只当你会恨我怨我一阵,没想你竟会化为龙形去撞轮回盘。那合欢花,是我赠予你定情之物,当真已经无情,舍得就还我了?”
  缓缓站起身来,便挨上了敖锦的身,伸出手去抚他的脸颊,“敖锦,你受苦了。”
  敖锦往后退了一步,却仍是垂下了眼眸。
  沧则伸手去牵他的手,再缓缓拿的手贴了自己的脸颊,声音里安安稳稳的暖意,“我回来了。”
  一夕之间,仿佛故事又回到了昨日。
  仍是出双入对的两个人,一样的尊贵无双,一样的气度非凡。众仙不禁感慨,本该如此,若非是沧则上神凡间历劫,何必连累着两个人白白浪费了千年的似水光阴——合该是一生一世缠在一块的,如今可好,再也不必分开了。
  议论纷纷传入了迟陌耳里,一盏热茶捧到再无温度了,才缓缓搁下了。
  既然合该是这样的,这样就是最好。
  后来,他鬼使神差又去了一次天际处。园子里的桃花开的很艳,簌簌地往下落,他踩着落花停在了横廊外——入眼只有两个在廊下相偎的两个人。
  沧则躺在他怀中睡的安稳,他低头轻手将沧则眉间落花拂去,锦衣绚烂过云霞万千。眉眼里的温情,暖的过四月天里的清风和细雨。
  再抬头,他就看见了那个怔怔站在原地的蠢兔子。
  他头一次这样觉得心里一片空白,隔着漫天的桃花这样六神无主的看着迟陌,可是他竟只是这样与迟陌对视着。
  无话可说。
  他无法告诉迟陌,也无从去告诉迟陌,沧则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那是他整个过去的岁月里,对未来的全部期待。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便是一世的相守,一世的惦念,一世的白头。
  谁不羡慕他们,谁不在人前人后说一句,东海的大太子与那沧则上神,真真是一对神仙眷侣!两个人缠过发,牵过手,古镇里流连百年,繁华里杯盏相酬。也曾一言不合就闹得不可开交,凭着各自的傲气谁也不肯低头,夜幕里恨不能醉死在瑶池边上,终究是承认一时负气,比不过可将他拥在怀里。
  生生的想着他,整夜整夜的念着他,当在人间何处,可曾风霜相欺——就是图了一时的意气在恒越面前说着巴不得此生再不与他相见,其实整颗心还是悬着没放下来,也不甘心放下来。
  凭什么说好的不离不弃,他一句话也不留就撇下了自己一个人,凭什么要他一个人在这天界里候着他回来?恨恨的想着,他回来的那一日,一定要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个清清楚楚!
  蠢兔子……
  这些过往,他都无法说出来啊,光是想一想,便已经好似又回顾了半生的执念。他不舍得,怀里的这个人,已然与他同筑起了琼楼高阁,此朝高塔倾塌,便是他半生心血付诸东流。他不舍得,他怎么能舍得?
  迟陌站在原地半晌,舔了舔微微发涩的唇,转身就跑了,头也不回。
  “他喜欢你。”
  沧则睁了眼,慵懒的眸子含着笑意,“你呢,也喜欢他吗?”
  敖锦低头睨了他一眼,“谁有闲情去喜欢那只蠢兔子。”
  饶有兴趣的勾了敖锦的手,交缠着五指,再抵在自己的的心口处。一言不发的两个人,交织着彼此呼吸声的静谧,眼前不知掠过了多少往事剪影。曾经啊,也是挨得这样近,恨不得就这样纠纠缠缠,一闭眼就生出华发来,践了那要白头不离的许诺。
  许久,沧则突然开口低声问,“我可是迟了?”
  敖锦让他问得心底仿佛抽掉了什么,面上还是淡然,“你我之间,何必问这些。”
  沧则把五指扣的更紧了。
  你我之间,看惯这世上悲欢离合,执手走过了这仙界里漫长而荒芜的年月,看谁在轮回里辗转不得,看谁又负心薄幸将谁错过——都在局外,执手相扣,满心满眼都只有安稳。
  沧则忽而翻身而起,那样近的与敖锦对视,满天的繁花都比不得他眼里深情如许。敖锦却不自觉垂了眼眸,视线落在沧则那精致漂亮的下巴上——多少次他嬉笑怒骂,就忍不住拿手去捏沧则的下巴。
  忍不住又笑了,一手揽着沧则的腰,重新对上了那双漾着温情的眸子,想也不想就吻下他的唇。一如回忆里的味道,亲近而温暖,好似心里那呼啸着冷风的洞口终于堵上了些。
  
  

☆、红线三匝(10)

  后来,敖锦很少再听到迟陌的消息了。本就是天上地下的两个人,天界虽小,却也难碰到一块去。又差人去打听恒越近来在做什么,只说在长陵上仙那不肯回来,生怕他又惹了什么事。沧则劝他,是缘是孽,都是挡不住的劫。
  “倒不是担心他,你也知他这个人,半点真心也没有的,要是跟那个长陵闹上了……啧,那个长陵也不知什么性情,引得他这样认真。”
  敖锦说着,搁下了一枚黑子,此刻棋盘上黑白交错,看不出胜败。
  沧则笑盈盈的落子,拈起了一枚又一枚黑子,“他何止是认真?自我回来,还没见上他一面呢,早前那般悠闲自在的一个人,现在都情愿画地为牢守着那个长陵。这还叫没有半点真心?大太子眼里的真心,好生金贵。”
  敖锦也不去琢磨他话中深浅,许是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太久,竟都开始不习惯有他时时陪伴左右。可说不习惯又好似有点过了,沧则是谁,知他平日里爱饮的茶,知他兴起时爱看什么戏,知他更衣时不喜人伺候,知他束发时只用一把已经掉了数根齿的木梳……这个人啊,亲近的仿佛另一个自己,懵懵懂懂,总像少了什么。
  黑子刚落下,白子就随着而来。
  敖锦忙抓着棋子去落,言语里笑意不减,“蠢兔子,都教过你多少次了,还不记着这步棋。”
  蓦地哑然在当下,抬头就是沧则一双洞悉世事的眼。
  “我前日,去了一趟月老祠。”话里还是那般云淡风轻,视线则落在他腕上,“我未下凡那会,蟠桃宴上月老喝的酩酊大醉,特意凑到我面前说——敖锦与你那根红线,我翻了生辰八字,千年后便能稳稳的系上。”
  “他是那么说的,一字不差。我素来是信着的,即便没有月老那句话,我还是信着的。你与我,绝无可能有结束的那一天。”
  沧则说着,夹带了笑容,“我,我以为……不论百年千年,凡间天界,你一定是等着我的。谁也没料想,天意难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以为稳稳抓在手里的,总以为他日天柱倾塌、浩海枯竭也无须忧虑,竟能败在一句天意难测上。满心不甘满心愤懑,始终只能化作一句叹息。
  沧则说罢,缓缓起身,拂袖便走,“不必再费心陪我下这一局始终要散的棋。”
  敖锦就这样怔怔的坐着,一直坐到了日暮西陲,手里紧握着一枚棋子,硌得骨头都生疼。
  当夜,迟陌刚刚要睡下便听着一声重重的拍门声,还当是谁,忙推门去看,竟是醉的站也站不直的东海大太子。酒气熏天,双眼都迷糊了,长叹了一声,还是给领进了屋里来。
  “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这只杂毛的蠢兔子……”
  口里低声呢喃的都是这句话,敖锦昏昏沉沉趴在桌上,在微弱的烛光里去看迟陌苍白的脸,“你啊……术法低微,人也不聪明,万般里没一样出众,怎么偏偏就让我跟你绑在了一块,再也挣不开呢……”
  “若是你能更好些……”
  “若是你不总是低头,不那么低眉顺眼,不那么唯唯诺诺,又或是……再沾些仙风道骨也好。”
  “可惜啊……就是成了仙,你也不过是一只杂毛的蠢兔子,学不来的世故,学不来的气度风华……”
  自说自话的不肯静下来,醉眼迷蒙的,目不转睛的望着迟陌。
  迟陌神色淡然的看着他,不肯辩驳,“是,大太子说的是。”
  “他该是走了,大约此生再不会相见了。他没回来那会,我巴望着他一世都不回来,再不要来给我温情给我爱意,又猝不及防的离我而去。如今他走了,我却半点也不能再怪他!”敖锦说着,突然拂手打翻了一桌的杯盏茶器。咣当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半壶热茶淋在迟陌鞋上,还未反应,就让敖锦一手揪起了衣领,“我只能怪你!为什么偏偏是你,没有半点的傲气和淡然!从来不是我想象中当与我执手一世那个人的样子!蠢兔子……为什么偏偏让我喜欢上的是你……”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恨不能这将兔子生吞活剥。
  “为什么让我念念不忘的是你,让我辗转反侧的是你……亏我还以为,沧则回来了,我再也不会对你牵挂惦念!我费心演一出自欺欺人的戏码给谁看?”
  “蠢兔子,你何德何能让我东海大太子对你竟不肯罢休!”
  烛火让他打翻,屋里顷刻黑下来,只有素白的月霜从窗户那照进来,白的没一点温度。
  迟陌垂着眼不看他,只说,“大太子醉了,天色太晚,您该回去休息了。”
  “呵!回去?我偏不称你的意——”
  “大太子,您醉……”
  话未说完就让敖锦狠狠堵住了口,他呼吸里喷薄而出的酒气铺天盖地的袭过来,迟陌慌然间徒手在空气里乱抓,想要摸寻到什么可以挣脱的力道,却无奈只能拿手抵在敖锦胸前。死命的试图推开,无奈越是挣扎,那双扣着自己腰肢的手禁锢的越紧。喘气的空隙都没有,勒的好似在深海里快要溺死。
  又是如此,总是如此。
  迟陌双眼始终清明,终究颓然放弃了抵抗,任由敖锦将他推倒在桌上,一如野兽啃在他的颈侧、锁骨。当真是用牙咬着的,生疼生疼,在肌肤上留下一个个红印。迟陌微微皱眉,只好将头侧过去,看着窗外月影斑驳的地面。
  总有什么,在心里烧得连灰烬也不剩。
  次日清晨,当敖锦从宿醉中醒来时,脑海一片空白,好长一段时间也记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半眯着眼望见桌下碎裂的茶盏和茶末,才倏地回想起迟陌最后那一眼的绝望。
  也不是故意要欺负他,只是真的喝盲了酒,索性借着酒劲做些平日绝不会做出的事来。
  环顾四周,书桌上还摆着迟陌平日要看的书册,床是铺好的,一丝不苟。床幔只放下了一半,想来是刚刚要入睡就让他吵了。
  迟陌却不见了。
  
  

☆、红线三匝(11)

  止水问他,“你到底见过兔子什么样的没有?但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拔腿便跑,埋头在草丛里,束着耳朵打探着周围可有危险。天生警觉,最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敖锦光听着,不说话。
  迟陌是真的不见了,敖锦寻遍了天界也没能把他找出来。又在那屋里候了五天,谁知那蠢兔子竟再也没回去过。知自己是做错了事,本已经想的清楚要如何跟他好言好语的道歉,就是再受他几句奚落冷眼,也承受着,一定要将他哄好了为止。
  他居然一走了之!
  走就走,谁还跟着后面追你回来不成?
  红裳看不过去,“你说你,明明是你欺负了人家,还要端着大太子的架子,等着人凑到你面前来说一句原谅你吗?人凭什么啊?你也就只能仗着有一根红绳绑着,他一心一意喜欢你罢了,有什么可横的!”
  那又如何?他敖锦生来跟谁低过头?就凭那只蠢兔子——
  那只蠢兔子……
  怕是真的不回来了。敖锦在屋里从夜幕四合呆呆坐着,直到晨曦微光,翻他桌上经书棋谱,将他素日里的衣袍捧在手上。这屋里简陋的,他一夜就琢磨的透彻。
  屋外两树梨花,让他照料的不错,素白的颜色,月华下煞是好看。柜子里两罐新茶,一罐普普通通龙井,就是凡间也有的寻常茶叶罢了,只喝的剩下茶末。余下那罐还是自己给的,封也没拆,却是用绸缎包裹起来,不知有多小心。
  想着他如何捧着一盏热茶站在屋外望着一树梨花,笑意温存。走两步就是书桌,镇纸、笔架一尘不染,棋谱翻得变角都有些上翘了,不知花了多少时间钻研——怪不得棋艺进步的那样快。
  没料想过这兔子枕边上还放了一盒果脯,拈起了一枚放在口里,原来是山楂,酸的敖锦止不住皱眉。想着他抱着果脯盒入睡的样儿,不禁又笑了。
  终于还是拿了玉佩去寻他,细细的一根红线隔着千层山、万里云,敖锦情不自禁在心里念叨,见了面,还是先劝他回来,要是他真的不肯,就索性在人间陪他住上一阵。想来蠢兔子一直好脾气,应是不难应付。
  入了凡世里,一眼就找到了他,仿佛世间都是灰白,只有那根刺目的红线牵扯着两个人。再往前上两步,便听见卖菜跟他的大婶说着,“迟先生来我们这镇里也两年了吧?是时候娶房媳妇了,不是婶子我说你,总一个人住可是不行的,屋里总要有人打理才像个家的样子。就我看啊,前街七婶的闺女许你就正合适,正是二八的年纪,写的一手好字帖呢,正配你这样的读书人。要是你有心啊,跟婶我说一声,保管给你把事情办好!来年说不定就能抱上个带把的呢……”
  正要低着头婉言谢绝就让人一把抓了手腕,抬头便是东海大太子那一贯倨傲的表情,扬着眉梢说一句,“蠢兔子,跟我回去。”
  仿佛天经地义的口气。
  话说出口,才觉得语气太过硬了些,忙松了手,“我是说……跟我回去吧。”
  迟陌也不理会,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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