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神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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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神传-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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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子。特别是往昔那些不断歌颂垂涎她美貌的人们。因此只有死才能永远逃避开这一切。但她心头立刻又闪过希望之光。于是她将内衣撕下一幅,苦笑一声,蒙在面上,便奔出山去。
  费选口中虽然惊问她何以蒙面,但心中之得意无可形容。从今而后,她将永远属于他了。此后,费选对她特别小心体帖,爱护得无微不至。庞仁君以为费选由于师兄妹之情而如此,但其实费选却另有一份内疚。
  直到好些年后,那时他们已隐居在阴山苦海中。山中岁月,寂寞难堪,这使他们不时想起那个迫他们回山居住,因而饱受寂寞的祸首罪魁赤阳子。
  有一天,费选突然向庞仁君提出一项要求,便是要两个人同居于一个卧室中,那意思等于要取她为妻。
  庞仁君直到此时,才明白这位师兄竟是爱她爱得如此地深,不由得十分感动。她在心中暗暗祷告神明,让他们这一段好事和谐。一面当着费选之面,揭开面幕。
  原来她在阴山上居住了这许多年,几乎每日都到苦海后面一座绝顶上,守候本山特产百载罕见的天香果。这种天香果总要一百年以上才结一次,每次仅有一枚。十余年来,庞仁君苦苦守候。当日她毁容之后,本欲立刻自尽,但心中忽然闪过希望之光,便是想起有这一样天香果,据说能够化媸为妍,变丑成美。不但如此,还可以永远保青春,直到寿寝正终之时。
  她并不知几时等到那枚天香果,但这总是一个希望,昨日黄昏时分,皇天不负苦心人。
  总算让她等着了。当时立刻服下,回来后加倍用功,导行血气,以便灵果的功效可以快点儿发挥。
  今天整个上午,她都显得心神不定,杌陧不安。她想到清泉上照一照看,究竟她的容貌是否已变回昔年那么美丽?可是她始终提不起这勇气,因为这天香果也许能够保持青春。但化丑为美,却未免过于神奇。费选也许是为了她的失常,因此突然提出这个一窥究竟的要求。
  庞仁君忽然信心倍增,她从这个丑陋的师兄处,获得力量。于是她把面幕揭开,以作无言的答复。费选眼光到处,只见满面血光,还有一个个大如拇指的洞,麻麻密密地布满面上。这些肉洞内都闪射出血光,刺眼之极。他记起自己亲手放下的那窝巨蚁。现在一看见她面上的血洞,登时想像到那群巨蚁在她面上咬噬的情形。不由得阵阵毛发悚然,痛苦地喊叫一声,掩目退开。
  庞仁君也如受雷轰,赶快放下面幕。顺手摸摸面颊,便发觉面上的斑痕比以前更大更深。于是她明白是什么缘故了。此后她足足不理睬费选达一年之久。无论费选如何哀求解释,说他并非为了她的面貌而嫌恶于她等等,但庞仁君死了心,不再想及容貌之事。这时她已是五旬许人,人生已过了大半,其实也可以放开这等事了。
  日子一久,她又渐渐与费选和好。晃限又是十余年过去,他们认为实力已足以和峨嵋三老之一的赤阳子一分高下。便离开阴山苦海,召集旧部,约定在皖山天柱峰乌木禅院报到。
  不料……
  此时庞仁君自知离死不远。万念俱灰中,斗地想起师兄费选之所以不顾而去,一定是因为她相貌奇丑,在这性命交关之际,终于以自己生命为重,是以弃她如遗。想到这里,不由得伸手摸摸曾使石轩中吃惊而呆视了一会儿的面庞。
  前面丈把远便是一道清溪,她奋起余力,走将过去。举步时独自摇曳生姿,婀挪动人之极。到了水边,俯首一瞧,只见水波荡漾出现了一个螓首蛾眉的佳丽面影。
  她用手摸面时,已发现光滑异常。但她不能相信手指的感觉。故此走到溪边照看一番。
  哪知水面反映出来的面容,竟是昔年那张绝艳的面庞。庞仁君大大怔住。歇了一会儿,想到师兄费选若是见了她这副容颜,该会如何后悔。一时心中不知是悲是喜,突然仰天厉声而笑。
  石轩中在那边已挖好一个大土坑,但他没有过来。侧耳听着庞仁君凄厉的笑声,一声比一声低沉,生像灯尽油枯,气力已不续似的。他明白这个老魔女满怀心事,悲痛不堪。现在只好由得她尽情发泄,再过片刻,就是替她埋尸之时。
  忽听庞仁君尖锐地哼一声,石轩中微觉一怔,但探头出来张望。只见溪边除了老魔女庞仁君以外,还多了一人。他的目光河等锐利,一瞥之下,已看出那人乃是苦海双妖之一的费选。
  费选那张骷髅也似的面孔上,居然也有表情,一望而知他此刻的心情是尴尬、羞愧交集。他低沉地道:“仁君妹妹,我也不知自己曾经做了什么事。啊,你别这样瞧着我,你骂我打我都行,但求你别这样地瞧着我……”
  庞仁君忽然收回冷冰冰的眼光,低头叹了一口气。石轩中是局外人,因此看得十分清楚,那庞仁君本来右掌开阖几下,好似运功行气,准备一掌毙敌的样子,但叹气之后,便放松了手掌。由此可知费选对她数十年来的水磨功夫,并没有白用。
  “仁君妹妹,为什么不理睬我?我先下逃开后,见没有人追赶,立刻回去探看。只见你一直向这边疾奔,那姓石的小子没有为难你么?唉,你臭骂我一顿吧,行不行?”
  庞仁君凄苦地笑一声,摇摇头。她那种悲苦的笑容,的确动人心弦。
  费选数十年来,都将那副隐藏面幕下的面庞,想像作她未破容前的样子,一向拒绝忆起她被毁后可怕的样子。如今奇迹似地呈现在他眼前,果然是这么一张日夕难忘的脸孔。这使得他特别动情,内心脆弱异常,她轻轻一笑,已足销魂。
  像费选这种阴狠的人,平生善于隐藏内心情感,不使流露于面上。因此一流露出来,的确令人心弦震撼。庞仁君一腔恨毒,忽然被费选两滴泪珠,溶解得无影无踪。
  “仁君妹妹。”他低唤一声,嗓音变得有点儿呜咽:“现在纵使我立刻死在当场,也心满意足。”她惊异地嗯一声,只听他又道:“本来你可以一掌把我击毙。”他歇一下,叹息了一声:“但你终于放过我,足见你对我果然有真情。我虽死何憾,虽死何憾……”她没有作声,事实上她也不能说话。
  “你如果肯宽恕我,咱们赶紧离开此地,以后永不踏入江湖。来日无多,妹妹,我要好好地和你聚一下,我发誓要令你事事满意,这次让我戴你的面幕吧!”
  她喉头咯咯数声,似是想说话而说不出来。然后,她用极悲惨的目光望着他。
  费选大惊失色,叫道:“仁君妹妹,你怎么啦?为什么不说话,啊,你眼中的意思是说可以宽恕我,可是现在已太迟了,是不?为什么呢!”他一面叫,一面往后退。石轩中这刻看不见庞仁君的面貌,因此十分奇怪费选何以忽然会退开。
  但见费选退到溪边,庞仁君突然凄厉地叫一声。费选惊得脚下不稳,扑通一声,掉在溪水中,以费选的一身上乘武功,居然会跌倒在深不过两尺的清溪中,可以想到他心中该是如何震骇,才至于这样。
  那费选一跌即起,腾身飞退到对岸。溪水波纹荡漾中,庞仁君低头一瞧,忽然凝住不动。水纹渐息,慢慢回复可鉴人毛发的镜面,她眼看水面现出一张老妇人的面容。
  刚才独自驻在她身上的青春,转瞬间已忽然远逝。不知芳踪何处。在这么短促的时间内,体验到青春与衰老的味道,事实上很难适应。凡是好的事物,人心总嫌其少及时间短促,青春尤然。同时她又想到费选之所以后退不迭,一定是因为她顿时变得衰老之故。这是她最难以忍受的。
  她挥手尖声嘶叫,费选知她心意。便怅惘地道:“妹妹,你肯为我施展碧血箭功夫,我感激不尽。事到如今,许多是人力无能挽回。我算是与峨嵋及石轩中结下大很,日后定必尽屠这干人,以尉你泉下之灵。”原来他已看到嘴内的断舌。刚才所以后退,事实上不是为了她迅速变为衰老而致,却是为了她嘴中尖叫时那半截舌头的可怖样子。假定换了别人,肢体损残得再厉害些,他也不会在乎。但庞仁君之伤便大大不然。
  石轩中听到费选此言,不由甚怒。突然涌身一跃,高达五丈许,凌空飞驰而去,口中宏声怒喝道:“费选你全无人心,复又口出大言,石轩中在此——”人随声至,恍如飞将军由天而将,声势赫赫惊人。费选骇一跳,辟易数步。石轩中已到了他头顶上空,忽然发出剑啸之声,一道光华,电罩而下。
  费选怪眼一闪,已知吃定大亏。这是一则对方身法、剑术俱凌厉无匹,本就难以招架。
  二则对方作了先机,趁自己心神稍乱之际,乘隙抵瑕罩将下来。当时只好怪叫一声,双掌齐出,先抵挡一阵再说。
  只听石轩中口中微噫一声,剑光倏然暴缩,化为一倏银蛇般,缘着他右掌转个圈,寒气侵肌。费选机伶伶打个冷战,暗想右碗一定完了。念头尚未转完,石轩中已飘身落在清溪彼岸。他低头一看,右腕安然无恙,不由得大怪。却听石轩中道:“庞帮主你不想我伤他么?”他双目注视着身体微佝的庞仁君,竟不理费选。
  庞仁君点点头。石轩中回首瞧视费选,怒声喝道:“姓费的立刻给我滚,下次若遇上我,方叫你晓得石某之剑锋利与否。”费选心中十分沮丧,一言不发,疾跃而去。
  石轩中眼光瞥扫过庞仁君的眸子,立刻发觉这个一代女魔命在顷刻,轻嗟一声,道:
  “庞帮主可有需我效力之处?”
  地低下头,身躯摇摇欲仆,石轩中忙伸手扶她。她一手抓住石轩中手腕,五指微颤,但力量奇大。若非石轩中已会易筋换骨,这一抓已禁受不住。于是她完全衷心佩服这个青年剑客一身功夫造诣,的确是武林百载罕见的奇才。只因她刚才这一抓,石头也得被她捏碎。
  她示意他一同蹲低,而后在沙上写道:
  “濒死之际,胸中空空荡荡,无所挂碍。石剑侠骨义胆,剑术凌盖古今。异日必能领袖武林,宇内称尊。我有手抄本一部,藏在紫湖山麓野鸟洞中。此手抄本内乃我先父毕生摧摩天下各派武功,撷精采华,尽录其内。水灵子之玄阴真经,先父亦曾浏览,故录之至详,你可取以参考。洞中尚有先父及我平生所聚之奇珍十二件,俱稀世之宝。得一已足以富甲天下,并以送你。惟欲入该洞,必须杀生。”
  写到这里,忽然僵木不动。石轩中知她已死,暗自嗟叹一声,把她的尸体抱起来。低头一看,只见她满面皱纹,老耋不堪。大有一朝春尽红颜者之概,令人不忍再睹。
  他将庞仁君葬好,便回乌木禅院,竟然忘记将沙上清晰的字迹扫掉。因为他这个人一向光明磊落,胸襟冲淡。无论什么宝物,都不会令他动心,是以这回事根本不放在心上。
  乌木禅院中传出梵呗之声,一股檀香味道,飘浮在四周,石轩中觉得在壮严虔敬中,似乎还有点儿悲哀的意思,心知定是在收葬惨死的和尚,便不即入。顺脚踱到禅院侧面,那儿已是悬崖的边缘,禅院院墙到此为止。壑下云雾绦绕,叫人莫测其深。山风吹得衣袂飞扬,石轩中站在最边缘处,觉得好像站在云雾之上,御风飞行着。
  忽觉身后有点儿声息,石轩中立刻奇快无伦地转个身,只见血印禅师含笑站在身后。老和尚合十道:“石檀樾好灵的感觉,贫衲佩服。”
  石轩中忙抱拳道:“原来是大师驾到,在下因贵院法事未毕,不敢惊动。”
  “沙门大劫,幸得檀樾解救,贫衲正不知何以为报。这番石檀樾忽然驾临荒山,敢问贫衲有所能效劳之处么?”
  石轩中忙道:“不敢当得大师此言。在下此来,仅仅请问大师一事,便是拙徒史思温,前日在湘潭崔伟师叔家动身来此,未知可曾谒见大师否?”
  血印禅师摇头道:“令徒并未到此。”
  石轩中立刻焦虑起来,暗想史思温一定是半途为玄阴教之人截住。但面上却不露出来,含笑道:“多谢大师赐示,既然拙徒未曾来到,在下尚有要事,必须立刻下山。”
  血印掸师道:“檀樾何须匆忙至此,请到敝院待茶,稍谈一会儿……”
  “在下实有要事,唯其如此,更觉山中岁月之可羡。赤阳子老前辈今日何以不见?实在遗憾。”
  “家师自三年前已静居于偏院,不理世事。苦海双妖适才如能侵入,他老人家也不会动手,而任他们凌侮。此所以贫衲早先实在焦虑,那庞仁君下落如何?檀樾可曾追上?”
  石轩中能够了解这等佛门高僧的行径,故此并不奇怪。当下将经过情形一说,血印禅师听得直念佛号。石轩中说完之后,便告辞下山。
  这天来到了武昌府,城郊春光弥漫,嫣红姹紫,彩色缤纷,夺人眼目。石轩中丝鞭轻摇,缓辔徐行,一面赏玩这一片春光,一面测览踏青仕女。忽然触起心事,剑目紧锁,不知不觉催马落荒而行。也不知走了多远,游人已杳,一片静寂,但景色似乎更加悦目。
  失落了许久的情怀,忽然又重抬回来,一丝怅惘空虚之感,逐渐在石轩中心头扩大。
  假如现在有一个人,和他并肩观赏这一番春光景致,这种怅惘绝不会涌上心头。可是这个人儿,如今却和另一个美少年厮聚在一起。他几乎可以想像出她含笑和那美少年说着知心话的神态。这个想像使得他浑身不安,心里十分焦躁。因此刚才忽然落荒而走而尚不自觉。
  前面有一片斜坡,绿草如茵,甚是好看。他跳下马,惘然地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出了一会神,春天煦暖的阳光,照得他有点儿燠热。四周浮升起一种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气味。他仿佛掉入一个旧的梦境中,一切都那么相似和熟悉。朦胧飘渺的旧梦,却没有令他勾出任何一幅鲜明的图画,只是一种熟悉的,使人惆怅的感觉而已。
  坡那面忽然飘起一缕清细的箫声,袅袅飘散在春光正盛的城郊。
  石轩中的心魂随着那一缕箫声,忽又跃在另一个梦境中。但梦中的人,却仍然是艳色无双的朱玲。箫声如怨如诉,如泣如慕,仿佛有一位美丽的少妇,徘徊在春花盛放的园中,思念着远方的人儿。值此良辰,自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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