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仁的舌头打着结回答：“能……能……带走。”
程浩用力将玻璃往贺仁脖子上按了按，很有威势地说：“出来混都讲个情面，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以后不要再找我的人麻烦。”话是说得客气，但语调中的威胁让人发寒。
贺仁急忙回答：“不找、不找。”
程浩扔下破酒瓶，走到阿敏面前，温和地说：“把衣服穿上。”
阿敏看程浩那眼神跟看天神降临似的，别提多崇拜了。听程浩这么说忙抓起扯破的衣裤胡乱往身上套。
贺仁从惊恐中恢复过来，才觉出些不服气，对着程浩喊了一嗓子：“喂，你跟谁的？”
程浩淡淡地回答：“我谁都不跟。”
他接过沈彬递来的外套裹住衣不蔽体的阿敏，带着他往外走。
“你叫什么名字？”贺仁在身后问。
“程浩。”在包厢的门阖上之前，贺仁听到两个字。
联想起程浩的纹身，贺仁一拍脑门，不可置信地大叫：“他是九纹龙……青龙帮的九纹龙……是不是？”
沈彬挑眉笑笑，回答说：“要不然有谁敢这么嚣张地和贺二公子抢人？”
阿敏紧紧抱着程浩的胳穿过长长的走廊，一路上有不少人跑出来看热闹。程浩搂着他在众人惊讶、羡慕、疑惑、嫉妒的目光中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音乐仍然在响，跳舞的继续跳，闹笑的继续闹，娱乐城里依然喧嚣吵嚷。阿敏什么都没听到。他又激动又兴奋像做梦似的，整个身体轻飘飘的，脑子里乱哄哄一片，唯一清晰的就是程浩英挺的侧脸和坚定的目光。
回到好又来，红玲丽姐围上来拉着两人问：“怎么样，没事吧？”
丽姐见阿敏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担心地问：“阿敏没受伤吧？”
阿敏摇摇头，笑着说：“还好浩哥来得及时。你们没看见浩哥今天有多威风，几下就把那些人打趴下了。”
红玲急得直跺脚：“哎呦，浩哥你打了贺家的人？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木头在旁边闲闲地说：“打就打了呗，怕什么大不了再打，谁怕谁？”
红玲戳着木头说：“你这根木头知道什么？那贺家是这城里的一霸，他们家的人能随便打吗？”
阿敏听红玲这么说，才从刚才的激动醒过神来，忐忑地看向程浩。
程浩摸摸他的头，安抚大家说：“没事。沈先生会帮忙摆平的。”
大家听说沈彬肯出面，才稍微放下心来。
这时程浩的手机响了，是沈彬打过来的。
沈彬在电话那边呵呵笑说：“你今天算是露脸了。一年多没动手，还那么厉害，不愧是九纹龙。”
程浩忽然觉得沈彬这种欣喜的笑声有些刺耳，淡淡地转开话题问：“贺老二没为难你吧？”
“他在你手上吃的瘪，干嘛为难我？再说他听了你的名号也不敢再干什么。”
“那就好。”
“你是故意的吧，让他知道你的身份。”
“不说我的身份，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以后还会继续找阿敏麻烦。”
沈彬戏谑地问：“吴敏真是你的情人？”
程浩揉揉跳动的额角，无奈地回答：“怎么可能？我这么说是想带他走。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喜欢的是女人。”
“你隐瞒身份这么长时间，就是不想让道上的人知道你的下落，现在为了吴敏泄露出去，以后你想清静只怕难了。”
“这个，我想过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打电话来不会就为说这些废话吧？”
“我就是好奇你和吴敏的关系。其实你可以考虑考虑，我这里的孩子不会让你失望的，哈哈……”沈彬忍不住大笑起来。
“无聊！”程浩挂断电话。心里涌上一阵烦躁。
（十三） 争吵
接完沈彬的电话，程浩觉得很烦躁，索性不去管生意，窝在自己房间里抽烟。
沈彬说得没错，他自监狱里放出来要离开家乡C城，跑到这相对偏远的K城，为的就是远离社团，远离以前的一切。他不想和带黑字的职业沾上边，所以连沈彬的高薪聘请都拒绝了，心甘情愿地开这么家小店。
如今，却在短短个把小时内把自己一年多的苦心经营报废了。
当然，贺老二知道自己是九纹龙也不见得能有多大影响，但是当时他去救阿敏压根没想过后果，说出自己的身份时想的也是不让贺老二来纠缠阿敏。等冷静下来考虑一切的时候，什么都晚了。自己当时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打抱不平这种事在进监狱的时候就决定不做了，现在竟为一个萍水相逢的M B头脑发热。
再说了，自己犯得着么？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阿敏既然做这行，遇上今晚的事也正常，贺老二是出钱来玩又不是□，本来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逞什么英雄？没准还挡了阿敏的财路。虽然程浩下意识地知道阿敏是有苦衷的，不完全算自愿，可是对自己的懊恼让他非要朝那方向去想。
总之他就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阿敏欢欢喜喜地端着碗汤上楼来，招呼程浩：“浩哥，我下午炖的药膳鸡好了，快来喝汤……他们都说好吃。”
程浩背对着他靠在窗户边，听见他叫也不回头，只“嗯”了一声。
阿敏今天第一次炖药膳鸡，本来就想让程浩尝尝自己的手艺，今晚又出了这么一桩事，他对程浩又是感激又是崇拜，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所以希望他能喜欢喝自己炖的汤。好像这碗汤中盛的全是自己满满的情意。
他见程浩不动，又献宝似地说：“书上说药膳鸡很补的，对我们这种熬夜的人最好。我炖了五、六个钟头呢。快趁热喝。”
“你放着吧，我等会儿喝。”程浩的语气中已经透着不耐烦。
阿敏是多敏感的人啊，马上就听出程浩的心情不好，而且很可能是和自己有关。刚才那股欢喜的劲头迅速降温，阿敏走到程浩身边，歪着头看他。
程浩脸上面无表情，手里翻来覆去地玩烟盒。烟盒敲在窗框上发出细微的响声，透着一股子烦躁。
阿敏试探地问：“浩哥，你怎么啦？”
程浩淡淡说：“没什么。”
阿敏又怯怯地问：“你是不是不高兴？”
程浩觉得更心烦，略带点焦躁地说：“没什么。你别瞎想。”
阿敏感觉自己惹程浩不高兴了，惶恐不安地低下头，用手指绞着T恤的下摆。
程浩最见不得他这样子，心里有再大的火气也一下子给泄光了。
他放软声音说：“你不是说鸡汤冷了不好喝吗，还不快端过来。”
阿敏刚才还蔫蔫的，听的话马上来了精神，跑过去把汤端给程浩。
“味道怎么样？”阿敏眼巴巴地问程浩。
“挺好。”程浩擦擦嘴边，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说：“阿敏，今天的事虽说是个意外，但是你做这行的以后肯定还会碰到，我不可能每次都出面帮你，你知道吗？”
阿敏刚才还放着光的大眼睛黯淡下来，闷闷地回答：“我知道。”
“这行的钱不好赚，你想以后太平就不要再做了。”
“我没办法的。”阿敏的声音冷冷的，透着些无助。
程浩听他这么说有点冒火，提高声音说：“你以前是为了还债，现在是为什么啊？干什么不好，为什么偏要干这行？”
“我没文化没力气，能干什么？”阿敏带着哭腔回答。
“你可以学嘛，怎么这么没志气？”程浩声音更大了，震得阿敏耳朵嗡嗡地响。
阿敏转身跑出屋，嘭地用力关上门。
程浩没想到阿敏会发火，一下子也来了气，拉开门追出去。在楼梯口逮住阿敏，拧着胳膊就给抓回去房间。
程浩把门关起来，生气地说：“说你两句还发火，你是越来越长脸了。你说我哪句话说错了？”
阿敏坐在床上梗着脖子不理他。
程浩见惯了阿敏乖顺听话的样子，突然见他这么不驯服心里特不舒服，好像被自家宠物咬了一口，既惊愕又觉得被冒犯，就想着要把他收拾下来。
程浩过去捏住阿敏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凶巴巴地问：“你说，我哪句话说错了？”
阿敏咬着嘴唇，倔强地盯着程浩。
程浩手上用力一捏，阿敏疼得皱眉头。程浩正想好好教训他一下，就见泪珠从阿敏眼里一颗一颗滚出来，清澈的瞳仁里充满了受伤和失望。
“说都不能说了，一说就哭。”程浩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劲。
“你说过不嫌弃我的。”
阿敏的语气透着十二分委屈，瞬间就把程浩胸中的暴虐扑灭了。程浩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奈地坐到床上。
“我不是嫌弃你。我就是觉得你做这行不是个长事儿。”
“浩哥，我知道你担心我，你以为我愿意做M B，愿意那么被人糟践？我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我老爸那个样子，根本别指望他能赚钱，只要别往外贴钱就不错了。我要帮他养老，现在医药费多贵啊，他要是有个病有个痛怎么办？我现在想多存点钱，有什么不对？我这种条件，要是出去找正经工作只能够养活自己……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倒没关系，我不怕吃苦。可是，我要养我老爸……他再不争气也是我老爸，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能不管他吗？”阿敏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再也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程浩彻底没脾气了。他知道自己刚才说那些话，有一部分是真为阿敏好，另外一部分却是迁怒，大概心里还是怪阿敏给他惹了麻烦。
阿敏不改行是迫不得已，自己要多管闲事替他出头，对他发什么火啊。
程浩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一边把阿敏揽进怀里，柔声说：“刚刚是我不对，向你道歉。别哭了，别哭了。”
阿敏发泄似的把鼻涕眼泪往他身上擦。
程浩笑起来说：“不过你火气也忒大了，才说两句就摔门。”
阿敏负气似地说：“不准你说我！”
程浩呵呵笑起来：“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我不爱听。”语气像撒娇。
程浩没说话，轻轻拍着他的脊背，一下一下的。
阿敏双手攀住他的脖颈，把头埋在他肩膀上。
（十四）封锁
这天晚上，两个人在两张床上辗转难眠。
阿敏抱着被子翻来翻去，满脑子尽是程浩的样子。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耳边好像还能听到他的心跳，
浩哥没有嫌弃自己，他很温柔呢。
就着朦胧的月光，阿敏偷偷地看睡在旁边床上的程浩。用目光描摹着他的侧脸，一个大胆的念头冒出来。
阿敏想：浩哥对自己是有感情的。
不会没有感情吧？应该不会……也认识一段时间了，也一起……算是住过了，他对自己很好，很疼惜。
阿敏觉得，程浩一定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自己对他那么依赖，那么听他的话，那么……在乎他，他应该知道的。
经过了今晚，阿敏觉得自己更喜欢程浩了。
想到这里阿敏又想哭了，自己已经如此痴心相对，可是他……程浩大概不喜欢男人，就是他喜欢男人也值得更好的，自己这样的，他恐怕看不上。对自己好，也许是因为程浩心地好。
有些失落。可是不甘心啊。
不管结果如何，阿敏都不愿意离开程浩，哪怕是只在他身边也好，只要能时时见到他，也是满足的。
程浩听见阿敏翻来翻去的，就闭着眼装睡。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他心里特别乱。
他一直把阿敏当做一个自然的存在，直到现在才开始审视少年在自己生活中的地位。
和所有不是GAY的男人一样，程浩对阿敏这样的MB多多少少有些看法，倒不是看不起，就是觉得他们是异类，心理上有点抗拒。只是阿敏这孩子勤快又乖巧，让自己渐渐忽略了他的职业，见他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萎缩样儿，忍不住可怜他。后来知道他的身世，更是觉得他不容易，越发地怜惜他，有机会就想帮他一把。就说抵押房子借钱这事，自己知道沈彬不会催债，更不会要自己的房子，所以存了私心，想通过和沈彬的交情替阿敏换个好说话的债主。
没想到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想都不想就鲁莽地帮他出头。
程浩心里升起一丝无奈，似乎只要是阿敏的事情，自己就无法不去操心不去帮忙。阿敏好像一株柔软的藤蔓，不知不觉地缠绕住自己，把本来平行的两个人、两种生活越来越深地绞在一起。
程浩隐隐感觉到阿敏对自己的影响力。他正用那种特有的柔软和期待将自己往不知名的方向拖曳。
程浩不喜欢这种感觉。对生活失去掌控的感觉，被另外一个人影响的感觉。非常地不喜欢。
曾经，静雪也是这么无声无息地影响自己。然而，那个美丽、聪明、温柔又强势的女人，那个把百炼钢换成绕指柔的女人，那个被自己捧在手里爱护的女人，却嫁给了自己的兄弟。他不能怪他们。因为一个是自己深爱的女人，另一个是救过自己性命的兄弟。这枚苦果，他只能默默地吞咽。
曾经，九纹龙程浩是个讲义气的人。社团、兄弟和静雪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可是，老大出卖了他，兄弟背叛了他，静雪抛弃了他……他生活的根基被自己最重视的人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他所热爱的快意恩仇、热血江湖不过是一个可笑的谎言。
此后，他的生活只剩下一个主题，活下去。不问缘由，总之，活下去。没有理想，没有希望，没有追求……
心里的某些东西留在了七年前，再也找不回来。
他孤独，一无所有，也了无牵挂。不想再被任何人影响，那个位置已经被上了封印。所以，没有地方可以再容纳一个人的进驻……
头又开始疼起来。脑袋像要被撑炸一般。
程浩爬起来就着酒吃下药。
今天真是倒霉。头痛缓解了一些，胃又开始疼起来。
程浩一开始还咬牙忍着，后来实在太疼了，五脏六腑都扭做一团。他蜷起身体，使劲压着胃想减轻一点痛感。
阿敏迷迷糊糊刚有点睡意，就听见程浩喘着粗气在床上翻动。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小心地问：“浩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