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关门。”
阿当从善如流，反手把两人关在里面。
排气扇“呜呜”转动。墨黑的发湿嗒嗒地紧贴面部轮廓。水痕在夏生身上描绘条条妖冶曲线。圆滚的肚子挣脱束衣的牢笼，被热水蒸腾得水嫩可爱。
沐浴露轻轻地打圈，泡沫堆积，景象非常奇妙。
夏生垂下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小孩每次遇见阿当都会兴高采烈，似乎想多跟他爸亲近亲近。
六个月的胎儿，能吗？
阿当看夏生盯着肚子发呆，伸手拨下开关，水柱喷射而出，带去软绵绵的泡沫。
“这里没有浴缸。”阿当皱眉。
切！难到特意准备个浴缸，随时等候你“临幸”？
夏生迅速冲洗干净，在阿当身旁的架子取过柔软宽大的毛巾擦掉水珠。
浴室里越来越闷，他得赶快出去。
阿当双手抱胸，除了刚才那下，他一直静静看着。
夏生实在太累，迷迷糊糊。在迈出浴室门时还被潮湿的瓷砖滑了下，连忙扒着门框稳住身体。他没多余的精力猜度阿当的心思。
旁边阿当的眸子快速闪了闪。
扶着腰慢慢坐到床边，夏生忍不住打个呵欠，说：“你儿子好得很。要看快看，我困。”
“你睡吧。”阿当居然放过他，“有事明天再说。”
口吻活像闲着无聊找上门来的人是夏生。
阿当越发地难懂。夏生翻个身倒在床上，拉起被子蒙头大睡。
……
眼前夏生毫无戒备。随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棉被包裹下线条柔和的小腹，正孕育着他的孩子。
小小阿当，或者小小夏生。
旅店最普通的单人床，睡着夏生，睡着他的孩子。
阿当有点恍惚。刚才站在夏生旁边，他脑袋一片空白。忘记欺负，忘记琢磨，忘记来此的目的。
内心涌起该死的温馨，而荒谬的是，他还感觉该死的不错。
其实在更早，看到裸（啊）体的夏生，他就知道自己有点奇怪。
只好把事情推明天。
阿当将窗台那杯孤单的红酒一饮而尽。
“傻昌，是我……对，三分钟后，‘阁灯’见。”
次日，当第一缕光射入房间（窗向西），夏生悠悠转醒。
准确说来，是给阿当的胡须磨醒。
小小的短短的胡须像把刷子，蹭着敏感的颈侧，下面又有根“蠢蠢欲动”的东西烙着，任谁也睡不着。
夏生曲起手肘向后撞。
“刮胡子去！”
床垫压力骤减。阿当的手臂从他身下抽出，冷风股进被窝，背脊冷飕飕的。夏生心头突然涌出一种名为“失去”的空虚感。
浴室传出细微的动静。水流撞击瓷器的声音，打开壁橱的声音，漱口水洗牙的声音，挤出泡沫的声音，电剃须刀的声音……
能够想象阿当的每个动作，就如身临其境。
呵，好无聊哦。
夏生翻个身压住被角，继续约会周公。他好久没睡得能像昨晚（今早？）舒坦了。
所以阿当出来，好笑地看夏生猫儿般腻着，把自己裹成球状。
“快起床！”他把衣服扔过去，刚好罩在夏生脸上。
夏生扒开衣服堆坐起，挑挑拣拣。
“嗯……”
披着被子挪下床。
阿当不甚赞同地皱眉。夏生困难地弯腰，从旅行箱里拉出一件孕期束衣。
“不许穿那件！”阿当的脸色霎时变得相当难看。
夏生系束衣繁复绑带的手顿了顿，不解地望向阿当。
摇摇头，他坚持道：“我待会儿要回崔家总部。”
皮还是绷紧点的好。
阿当瞳孔的颜色很深。他沉默着看夏生熟练地穿戴，把他的孩子困在窄窄的牢笼中。梳洗过后的夏生，脱离那种能让阿当迷惑的柔软，恢复战士的姿态。
无由来的心慌，阿当猛然握住夏生的手臂把他往门外拖。
“哎哎，去哪？”
奇怪的阿当。以前都是“睡”完各散东西的。虽然昨晚没“做”，可夏生累个半死难道还给他上吗？只怨他来得不是时候。
夏生不懂阿当在唧歪些啥。
曾经夏生以为自己有变聪明，结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阿当还是在他理解范围之外。
越发难懂的阿当。
旅店楼下，阿当把夏生塞入车子。费尽唇舌终于争取到机会外出的俊平负责开车，傻昌坐在爱人旁边顶着张臭脸。
夏生则更多的是困惑不解。
俊平不断透过后视镜观察夏生，边看边笑。呵，西街最优秀的战士哟。怀孕六个月，身材保持得多好。哪像他，整天待在家里吃了睡，养猪似的，屁股又松又大。
傻昌面对爱人的无理指责，拼命辩解。
“你长胖是我爱你和孩子的表现啊！”“夏生他是穿孕期束衣……什么？那种伤害你伤害孩子的东西我绝对不会给你穿的！”“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他需要空间。我保证，我保证生产过后你身材肯定会恢复的，不，比以前更好。”“亲爱的……”
傻昌忙着劝说，无暇再与后座的夏生闹矛盾。自然，也没能注意到他老大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夏生听两个活宝耍花枪，觉得非常的有趣。这是他和阿当之间从未有过的相处模式。这种程度的“迁就”，似乎没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夏生父母早逝，十来岁出西街摸爬打滚，历尽冷暖。“撒娇”前提的那种亲昵，逐渐变为奢侈品，夏生不敢要，更要不起。
忍不住羡慕，忍不住微笑。
也许等肚子里的孩子出生，长大，他也能尝尝被扯着裤脚撒娇的滋味吧。
阿当伸手勾住夏生肩膀，强势地要将他按倒在自己的大腿上。
“路途远，你再睡睡。”
搞什么飞机？！车行一路向东，马上就要出西街的范围。夏生约好崔家各头目商量对付史密斯的行动，关键时候他不可缺席。何况最近崔正华鬼鬼祟祟，藏头露尾的，得小心提防。阿当到底想带他到哪里？
夏生出招挡格，他的骄傲使他不可能任阿当摆布。对方的抗拒令阿当感到异常愤怒。
好心招雷劈的愤怒。
阿当左右开弓，专挑夏生的盲点袭击。夏生是进攻型的战士，“挡格”本非他强项，打得极为窝火。加之阿当出手辛辣阴毒，竟是势在必得。
夏生也怒了。
狭窄的车厢上演全武行。俊平咂舌，傻昌亦佩服不已。
小小声：“他们没关系吗？”
茫然：“应该……吧？”
最后夏生气得拔枪。阿当顺势将他双手拧到身后，欺身而上压得他无法动弹。
“停车！”夏生红了眼，受制于人的同时还能空出一只脚来踹俊平的椅座。
傻昌哪容得夏生欺负他的宝贝，立刻警告意味十足地回头瞪夏生。夏生倔强地仰起头，扭动挣扎。
俊平，又瞄一眼后视镜，苦笑道：“就算我要停车现在也停不下来呀。”
“我们被跟了。”
！！！
三部黑色的小轿车，自从俊平他们出西街后就明目张胆地跟在后面，身份未明。
展四的复仇？崔正华的反击？还是北区警察的追捕？
他们貌似得罪太多的人（特别是夏生）。
“甩得掉吗？”阿当并不想在西街以外的地方闹事。
阳光普照的地方，让他毫无归属感。
俊平摇头。因为讨厌北区的警察，他特意选择通过南村商业区的路绕去东城。商业区的路是有名的堵，即使是职业赛车手也只剩下郁闷的份儿。想甩开跟随者，必须是设有红绿灯的路口，不过肯定一下子就能被赶上。
夏生撑起上身，恼怒道：“停车！我去解决他们。”
今天真是撞邪！中午被阿当莫名其妙地拐带，然后莫名其妙地打了场架，到现在还没吃早（午？）餐，还要被人追得窝囊逃跑……
真的，够啰呵！别老虎不发威当他HelloKitty！
阿当按住他，在商业区闹事对大家都没好处。
“俊平，上东南（东城—南村）高速。”
☆、第十一章
自进入高速公路，黑轿车不再远远跟随。三辆车呈品字形包围，骤眼看去还以为是来保护他们的呢！
“这些人想逼我们去某个地方。”俊平稍稍试着转线，却几次都被小轿车压回原处。按行进的方向来预测，目的地在东城。虽然俊平他们也是要去东城，可被“押解”着去挺难看的。
阿当猜来者并无恶意。一路过来，对方表现得规规矩矩：没碰撞、没摩擦，只是行径实在恼人。
他讨厌被人控制的感觉。
“嗯，停车吧。”
车子缓缓停住。夏生眼中爆出精光，就要开门下车。阿当依然伸手按住他的双肩。
“夏生，沉住气。”
夏生回头，狐狸一脸奸诈，又该有人倒霉了。
悻悻收回跨出去的脚。
好，沉住气！
一分钟、两分钟……
五分钟过去，四辆车像是在高速公路上集体抛锚，塞在那儿挡路。
“喵的！”
要剐要杀一个字，躲在这里算什么？！丢人现眼！
夏生猛地推开阿当，跨出车子直径走向隔着五米尾随他们的黑轿车。而停在两旁的车子上，也立刻走下几名保镖来挡夏生的路。
正好给他热身。
阿当皱紧眉头，用力踹开车门，成功把某经过他车子支援拦阻夏生的倒霉保镖撞翻在地。保镖们发现阿当“意图不轨，自觉分成两批似要把阿当堵回去。阿当俯身躲过迎面袭来的拳头，顺势架住对方的手臂把他过肩摔向冲过来的敌人。
如果说夏生的招式刚烈似火，阿当的则是柔缠若风。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不得好死。
竖起手臂挡住侧面来的勾拳，绕拨着对方的手转移力度；轻轻托住对方手肘，依着施力方向往前推拉，关节眨眼间被他的巧劲卸掉；直接按上对方胸膛，扭膝翻身，再往颈后加个手刀，敌人便失去意识。
阿当的手法角度总是诡异神秘得让人措手不及，晾在一旁的傻昌完全没有插手的份。
利落地解决掉围攻的敌人，阿当抬眸向夏生那边望去。夏生凶狠的作风不改，很快身边已经撂倒三个。仅剩的那位看来也坚持了多久。
还是那句老话：人生啊！充满无数的意外。
夏生身后明明已经倒下的保镖，居然摇摇晃晃站起来，卯起劲来低头往夏生较为笨拙的腰部撞去！
“夏生！”
窒息的感觉。阿当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抛上高空，承受失重的惊慌。
说时迟，那时快。夏生旋身朝右边挪开。躲过从正面而来的左勾拳的同时，后面偷袭的保镖收脚不住，一头撞翻他的同伴，双双倒地！
夏生踩在“人堆”上，不耐烦道：“干嘛？”
他的夏生，是西街最优秀的战士呢！
阿当笑着摇摇头。所谓“关心则乱”，就算是他也未能免俗。
“啪、啪、啪。”
眼前一直毫无动静的黑轿车走出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优雅地鼓掌，脸上藏不住对夏生的激赏。
“厉害厉害，西街的战士。本来还想看看你拔枪的英姿，我手下的人太不济了。”
“史密斯？”怎么会是他？
被击昏或打伤的保镖们陆续醒来返回原来的车上。史密斯身后是位黑人保镖，浑身发达得几乎撑破衣服的肌肉彰显着某种绝对的强悍。他才是史密斯最后的王牌。
外国人的目光落在夏生突出的腹部，微笑道：“夏生，我很欣赏你。说实话，刚刚展四找我谈过，可我说得考虑考虑，然后就在西街旅店门前让我遇见你。啊，一定是上帝的安排。如果崔家的代表是你而非之前的笨蛋，我们的合同肯定早签妥。怎么我没有早点遇到你呢？啊，这是上帝对我的考验吗？实在太残酷了！”
传闻过史密斯爱演，但能爱演到这种程度也是个人才。夏生边听史密斯表达对自己的钦慕，边在心里琢磨他话语的可信度。
最后决定干脆点，直接问他：“你要什么条件？”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史密斯上前两步，朝夏生行绅士礼，“那请问我能有荣幸邀请你到我东城的别墅作客吗？”
夏生艺高人胆大，马上点头应诺。
史密斯高兴，阿当却不乐意。他走到夏生身边，非常有“诚意”地说：“在下阿当。久闻史密斯先生大名，不知我能否借此机会与你结交，加入受邀之列？”
碧绿色的眼珠子骨溜溜转一圈。
“韩家阿当，欢迎之至。”
“张阿当你跟来干什么？！”夏生揪着他衣领怒目圆睁，“我不记得韩家有涉足军火。”
黑色小轿车在前带路，阿当硬是谢绝史密斯的好意，坚决拉夏生回到自己的车上，吩咐俊平重新出发。
他拂开夏生，平静说道：“你现在不就知道了吗？”
“张、阿、当！你凑什么热闹？”夏生忿忿，阿当的模糊态度让他忐忑不安。
驾驶中的俊平受不了别扭的两只，开口劝导：“夏生，老大他是担心你！”
“担心？”开玩笑，他夏生需要人担心？
俊平眼睛扫过身边的傻昌，咂咂嘴，说：“对啊。如果是我，一个人粗身大细的单独跟陌生人走掉，傻昌肯定担心死！这无关能力强弱，仅仅出于本能，出于羁绊的担心。哎呀，我文化低，不会说。总之会担心就对了。”
傻昌连忙点头表示赞同。
是吗？俊平说得缥缈，十足意识流，夏生疑惑地盯着阿当。
“喂，你担心我？”难以置信的语气。
……
俊平手一滑，差点出交通事故。拜托！哪有人这么问的？
阿当直视前方。
“我们到了。”
东城，向来以优质的居住环境和便利的公共基础设施享誉全国。成片地区房价高居不下，是国内公认的富人区。
车队徐徐开进沿河（人工河）而建的主题式花园小区。阳光灿烂，水波粼粼，鸟语花香，恰似世外桃源，伊甸再现。
耀眼的洁白、新鲜和美好让夏生倍感不适。他是居住在黑暗深处的恶魔，早已习惯腐败的空气，糜烂的灵魂，狂乱的灯光。东城的一切干净得让他想吐！
“金钱堆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