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与她一起来的？”她讶异地抬眸望着他，难不成她出宫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朝巷外走去。
他走过她身边时，很习惯性地伸过手搂住她的腰身，却发觉她僵硬的背脊，不肯与他多亲密一分。
他垂眸看了眼她紧抿的唇，默然地收回手，走在她身后一步远的位置，一丝表情都没有表露出来。
她停住脚步，垂眸看到自己飘荡着的衣裙，以及身后一双雪白的靴子，动了动唇角，“我怕那样进宫，不太方便……”才说出口，自己都觉得借口勉强，没好意思再说下去。
“走吧。”
他只淡淡地应了两个字，她也没能再说什么。
月光投在两人身上，一前一后拉出两道修长的影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纵使没有走在一排，赏灯的人们还是将目光流连在两人身上，窃窃私语。
“你看那位公子，那么年轻就满头银发。”
“是啊是啊，不过长得好美，你看看，银发白袍，活像个神仙，好像被风一吹就随时能飘上天一样。”
“他面前那个姑娘是和他一起的吧？我看连玄都凤楼的花魁都不及她一分。”
“你别乱说了，人家两个都没有走在一起，当然不是一起的。”
“那位公子虽然有神仙气，但是看起来好冷……”
渐渐地走到繁华热闹之处，议论之声也不绝于耳。
褚临静在端木萱萱身后沉静地走着，他并没有刻意去听，但是很自然的，就把人们的议论听入耳中。
他一直注视着前方，在听路人说到两人一起时，看到她的肩头微微僵了僵。
*****
在褚临静与端木萱萱消失的繁华闹市中一角，花子絮才正好找到夜晚的目标。
在通往玄都桃园的小巷中，蜷缩着一个纤弱的身躯，微微颤抖，而周围几步开外，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奄奄一息的人。
花子絮接过黑卫递来的披风，轻柔地披在墙角那个颤抖的身躯上，而后轻使了个眼色，黑卫低垂的黑眸神色复杂地望了眼颤抖的人，便悄然无声地消失在小巷中。
花子絮慢慢地蹲下身，尽可能不去刺激方才受到惊吓的许紫忆。
许紫忆拼命地将花子絮盖在她身上的披风往身上裹，将被撕扯衣衫裸露在外的肌肤遮住，木然没有表情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不停地往外淌着泪水。
”你、还好吧？“花子絮一张文秀的脸，加上轻柔的语气，以及眉头蹙起的担忧，看起来分外的有亲和力，让许紫忆紧绷的情绪得到稍微的缓和。
然而，许紫忆还是只字未语，只是睁着受惊的眼睛瞪着花子絮，慢慢地呢哝了下嘴巴。
“你说什么？”花子絮嘴角微微勾勒起一点，使得他的微笑，显得有些刻意。
“凤……”
花子絮不着痕迹地朝许紫忆靠近去一分，还是没能听出她的嘴巴里在嘀咕什么，“什么？”
“凤……”许紫忆面无表情的脸上，媚秀的眉蹙在了一起，“凤，会生气……”
这次，花子絮终于听清了她的话，脸上的笑意也在渐渐的消散。
曾经的许紫忆，心里眼里都只有他花子絮，现在，他却从她的嘴里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而且叫得如此亲密，虽不是吃醋，这种自己的东西被抢的感觉，也着实不好受。
花子絮高高的扬起眉梢，依旧轻声劝哄，想要博得她的信任与友好，“他不会生气。”
“凤，会生气……”许紫忆微微偏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劝慰，“凤，不让我出酒楼，我不听话，凤会生气……”
许紫忆一字一字慢慢地说，说得有些吃力，却还是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担忧。
“相信我，他不会的。”花子絮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她肩头，安抚地拍打着。
许紫忆起先并没有拒绝，但是一双无神的眼睛，在注视着花子絮片刻后，肩膀陡然僵住，朝一旁闪去躲开他的碰触。
“怎么？”花子絮的手僵在远处，不懂她为何突然会这样。
“不喜欢……”她轻声嗫喏。
她不喜欢这样被他碰触，更不喜欢他的脸，他的眼睛，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她的心里就会升起浅浅的恐惧，然后愈来愈大、愈来愈大，直至占据她整颗心。
花子絮顺着许紫忆惊慌的眼睛望去，看到自己停在空中的手，唇角动了动，将手收回。
她竟然不喜欢他的碰触？！
真是天大的笑话！
可恶的箫凤！这笔账，他早晚有一天要算回来！
花子絮看着眼前空有一张许紫忆的脸的人儿，无能为力，决定以进为退。
他受伤地一笑，慢慢站起身退后一步，“你不喜欢，我不碰你就是。”他朝周围环望一圈，“你看，坏人我都已经帮你解决掉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现在，可以起来了么？”
许紫忆惊魂未定的眸子朝地上凌乱的尸体望去，确定那些人真的已死不再动后，才扶着墙壁慢慢地站起身，“死了？”
花子絮轻缓一笑，“死了。”如果将来的某一天，许紫忆恢复记忆，想起自己失忆时的蠢模样，会震惊地发疯吧。
“我送你回去吧。”花子絮潋滟的眸略带祈求地望着许紫忆，“我离你就这么远的距离，可好？”
许紫忆看着花子絮委屈的模样，面无表情的脸上，唇角终于动了动，虽然很小很小的弧度，但是花子絮看到，她笑了。
“嗯。”这个人赶快送她回去，然后她要很快地换掉这身衣服，这样凤就不会发现她不听话，就不会知道她出去还被坏人欺负了。
花子絮走在许紫忆的侧身，试探性地开口，“我救了你，你能帮我个忙么？”
帮他？许紫忆投去疑惑的目光。
花子絮见她有反应，心中微微窃喜，“过几日，我能约你出来么？”
许紫忆看着他，抓了抓肩头的披风，“为……什么？”这个人好奇怪，她又不认识他。
“我有个妹妹，和你一般大，一直不太与人接触，我想让你陪陪她。”
许紫忆望着花子絮，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心里感觉软软的，然后就被他眼底的真诚所打动，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花子絮感谢了一番，转首继续朝前走着，卷长的睫毛下一双黝黑的眸子闪过一抹白光，唇角亦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小巷高高的墙头，一直坐着一抹艳红的身影，笑望着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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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端木萱萱与褚临静回到宫中时，已经接近子时。
两人沉默一路，谁都没有开口。
褚临静的脚步轻得没有一丝声音，进宫后端木萱萱以为褚临静已经离开，径自回园，却没想到，一直走到红雨苑的门前，褚临静依旧在她身后跟着。
她回眸，眸中略显惊讶，“你还没走？”
“送你进屋。”说完，没等她拒绝，他越过她朝厢房走去。
端木萱萱要说的话，没能说出口，因为方踏进门，才抬眸就看到了朝她挤眉弄眼的彩袖，然后顺着彩袖的视线望去，看到里屋软榻上坐着的如鸢与端木蓝。
褚临静刚打开门看到时，同样也微微讶异了一下。
深夜两人同时进屋，任谁，都会产生不好的联想。
两人谁都没想到，如鸢与端木蓝会在这么晚的时候出现在红雨苑，往常，只要入夜便不会来，更别说，端木蓝最近因国事繁忙已经许久未来过。
端木萱萱起初一惊，但是很快的平静下来，看也没看褚临静，就拂袖朝望着她的二人走去，“父皇，母后，你们怎么这么晚来了？”
端木蓝的脸色并不好看，如鸢看了眼褚临静，微微一笑，“你父皇说最近几目都没能跟你好好说个话，怕你说他冷落了你，特意来看看。”
说完，如鸢推了推寒着一张脸的端木蓝，“是么，皇上？”
端木萱萱急忙敛裙坐到端木蓝身边，紧紧圈住端木蓝的胳膊，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父皇？父皇？”朱唇微微噘起，端木萱萱娇嗔道，“父皇，您真不打算理我啦？您说说，我们这么久没见，好不容易见了，您就要给我板张脸看么？”
见端木蓝望着褚临静，神色复杂，端木萱萱的心微微一颤，“父皇——”她故意拉长了声音，将端木蓝的注意力也从褚临静身上拉了回来，“您怎么总是看着褚公子不看我呀，难不成您不是来看我的？”
“哼。我们可是从亥时等到现在，你都去哪了？！”端木蓝瞪了眼端木萱萱，将她打量了一遍，“还有，你说说你，这穿的这是什么衣服，恩？”
说着还摸了摸端木萱萱的衣料，“父皇最近没给你新衣裳么？你看看你穿的这衣裳是什么布料，这么粗糙！”
端木萱萱无奈地瞥了瞥眼，“我这叫体验民生疾苦。”虽然这理由对她这个娇生惯养的公主来说，不大可信，但她还是厚着脸皮嘀咕了句。
如鸢很想笑，但是看着立于门前的褚临静，怎么也笑不出口。
端木蓝却是真的被端木萱萱逗乐了，他望着褚临静，“褚公子，怎么不坐？”
褚临静微微颔首坐下，听到端木蓝又道，“你们俩个这么晚，怎么会在一起？”
说完，端木蓝看看端木萱萱的衣着打扮，恍然地睁大了眼睛，“你这个丫头，是不是又溜出宫去了？”
“父皇——”端木萱萱故意羞怯地瞅了瞅褚临静，“在外人面前，您干嘛损女儿？”她刻意说了‘外人’二字，因无意间瞥到如鸢望着褚临静的眼神有些猜测的意味。
“哼，你还知道要面子。”端木蓝发觉自己差点又被这妮子转移了话题，“我的问题还没回答呢，你们俩个怎么会在一起？”
端木萱萱正想着如何说，就听褚临静淡淡开口，“公主在宫外迷路，是在下偶然碰到，接她回来的。”
端木萱萱松了口气，同时也紧紧闭上眼睛，等着预期中的怒吼——
“什么？迷路？！你这个丫头居然跑出宫还在外面给我迷路？！要不是褚公子碰到你，我看你怎么回来！”
端木萱萱捂着耳朵，充耳不闻。
这时，如鸢柔柔地开口，“皇上，今晚花灯节，萱丫头出去也就出去了吧，整日闷在宫里会闷坏的。”
说着，如鸢柔软的眼波朝褚临静望去，她并不相信褚临静的说辞，宫外今夜会有多少人，即使她不出去也知道的，在那么多的人中，褚临静怎么就会恰好又救了萱萱。
这两人一定是一起出去的。
如鸢无法平息心中的忧虑，两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像花子絮说的已经结束，若真是这样，她要把萱萱尽快嫁出去。
如鸢若有所思地看着褚临静，才回神，发觉褚临静也望着她。
那眼神似冰似水，又似在一团迷雾下隐着煎煎烈火，让如鸢陡然一惊。
褚临静为何会用那种眼神望着她？！
如鸢的话，对端木蓝总是很有说服力，在如鸢的轻声劝诱下，端木蓝也渐渐地消气，不再对端木萱萱出宫之事喋喋不休。
端木蓝发觉如鸢的脸色有些不好，唤了声，“母后？”
“嗯？”如鸢回神，神情有些不自在地拢了拢发。
“你不是说有话要对萱丫头讲么？”端木蓝的脸上含着一种神秘的笑朝端木萱萱望去。
端木萱萱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如鸢轻缓一笑，从端木蓝的身边坐起来都到端木萱萱的另一边坐下，覆上端木萱萱的手背，“当然是你的事。”
“我的什么事？”如鸢与端木蓝两人的笑，让端木萱萱似乎从中猜出了什么，她的视线从如鸢移到端木蓝脸上时，状似无意地掠过褚临静，发觉褚临静的脸色也变了变。
如鸢的眸子清亮如水，她缓缓转眸望向褚临静，“今天褚公子恰好也在，还能给一些建议。”
“什么事还需要褚公子给建议？”母后太奇怪了。
“只是建议而已。”如鸢语音淡淡，不以为然，而后轻轻道，“你父皇跟我，都觉得你到了该出嫁的年龄……”
“母后——”端木萱萱心倐地一跳，表面故作伤心状，“您跟父皇，这是嫌弃我在你们身边讨人嫌么？这么快就要把我给送出去？”
端木蓝哈哈一笑，“快什么快！你都已经十九了，别家的姑娘这个时候早已为人妇了，是朕跟你母后舍不得你，才留到这个时候，再留可就嫁不出去了！”
端木萱萱不依地拽了拽端木蓝，“父皇！”
端木蓝慢慢收起笑，正色道，“我是比较欣赏锦儿。”端木蓝见如鸢悄悄对使了个眼色，不着痕迹转言，“但，你若是有合适的人选，也可告诉父皇，父皇给你做主！”
如果父皇在她知道那件事前，问她这句话，她会毫不犹豫的告诉父皇，是褚临静。
但是现在，她却有口说不出……
端木萱萱微微敛眉，轻瞥了眼褚临静，发觉褚临静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着，有些担忧向来对皇宫无所惧怕的他会做出什么事。
看到端木萱萱朝褚临静瞥去，如鸢抬手轻抚上端木萱萱的脸，同时也将端木萱萱的视线扭转向自己，“其实，子絮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你也可以考虑看看。”
“母后……”母后为何总是要将她推给花子絮呢？从前，她跟父皇一样都喜欢锦哥哥的。
想起柳锦，端木萱萱有些犹豫。她是答应要嫁给锦哥哥的，但是，当父皇母后这样直接地问出来，她却开始犹豫……
她一旦答应，就再也无法退步了……
如鸢看了看端木蓝，又朝褚临静望去，装作对褚临静方才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察觉，依旧露出端庄典雅的笑，“褚公子，你觉得呢？”
褚临静正端起茶杯，轻啜着清茶，一副旁观者的样子，看起来悠闲自适。
闻言，褚临静轻抬长睫，沉静的眸底似是氤着淡淡的雾气，高深莫测地朝如鸢望去，唇角微动，“这种事，要看公主自己的意思，不是么？”
说完，他不顾如鸢尴尬的神情，将视线移到端木萱萱紧绷的脸上，有一些逼迫的味道。
端木萱萱的反应是扬了扬眉。
如鸢见状，呵呵一笑，“褚公子说的也是，那萱丫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