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何寡…”老人吞了吞口水，似乎在搜索何寡妇的名讳，蹒跚上前，佝偻着背，边搀扶良子，边心疼道“你也知道，当时的情况，大壮那孩子的身子骨，熬不熬的过去还不好说，你良子哥这些年不是一直在努力弥补吗？每每夜晚醒来，你良子哥都蹲在茅坑，上吐下泻，见了骨头就恶心，你又…何必…”见何寡妇脸色越加苍白，那句咄咄逼人怎么也说不出来。地上的良子哭得越发大声…
人群中，好些人都捂着自己的腹部，仿佛那里又开始痛了…妇人们则低头擦着自己脸上的泪，忍不住呜咽出声…
就像是一种祭奠，整个弥漫在痛苦，悲伤以及泪水中…
傻子似是不能接受这个真相，又或是不懂，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着陷入沉思的里正，道“里正伯伯，困了，想睡觉…”
悲伤被打断，里正憋住自己的哭腔，摆手道“算了，你和你媳妇回家去吧，这事儿，算了~~”
“怎么？里正不追究我了？光天化日和三子在那儿搂搂抱抱，还被当场捉。奸，就这么放过我了？”何寡妇神情麻木，双眼没有了身材，就像是机器，不带感情的看着众人…
“你啊你~~总之，大壮是村里人的恩人，我们不会忘了他的，这几年，你家也不好过，张氏被你欺压，逼迫，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是不希望那件事再被人提起，二是希望村子宁静，安稳，没有那么多是是非非…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啊…”反复摩挲着桌边的缺口，仿佛那样，能减少对自家对大壮的歉疚…
“里正，那事儿…”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言的张氏沉思良久，含泪道“那事儿是俺儿子的命数，这些年，要不是良子偷偷帮我种地，我老婆子现在也不会油力气坐在这里…儿孙自有儿孙福，是大壮的命数啊…”
“张氏…你…”里正没想到张氏这么看得开，一时竟接不过话来…
沐溪正深深沉浸在这种无奈的悲伤中，袖子被人扯了扯，听傻子困意道“媳妇，回家睡觉了，明天还要干活儿呢？”
“恩…”沐溪梨花带泪点点头…
“媳妇，你怎么哭了？”傻子立马清醒过来，瞅了瞅沐溪，又望望众人，不解道“你们怎么都哭了？”
“还是傻子好，整天没有忧愁，无忧无虑的，多天真…”里正见傻子懵懵懂懂的神情，瞥瞥张民生，严肃道“老大，上前，给你大壮嫂子磕个头，三年了，早就该这样做了…”
张民生听话的磕了三个响头，人们也都纷纷效仿，一时间，大堂里人们都跪了下来，除了傻子，沐溪以及陈氏。
在陈氏看来，何寡妇这次肯定要遭殃了，没想到现在成了这样，当时三子回家后，吃完饭就得往茅房跑，上吐下泻，也就那时开始，三子惹上了酒瘾，脾气也暴躁起来，原因竟是…一时，陈氏也愣了，望着何寡妇说不出话来，之前就觉得里正，不，好些人家待何寡妇一家与众不同，不是说帮张氏挑水，喂猪，而是农忙时节竟会帮忙，要知道，那时候可是家里最需要人的时候，要不是张氏过意不去，挨家挨户拜访说不用帮她，不然，张氏俨然成为村里的小地主，凡事儿有人供着…
傻子见大家都跪下，自己跟着跪了下去，还扯扯沐溪的袖裙，小声提醒道“媳妇，跪下，大家都跪着呢？”
沐溪不以为意，这事儿和自己无关，凭什么下跪？眼神示意傻子起身回家了…她可不希望卷进这是非中，为了活命，吃掉自己的兄弟，这事儿残忍不残忍，沐溪不好判断，索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张氏见何寡妇不肯罢休神情，语重心长道“丫子她娘，这事儿就让它过去吧，要是觉得和我老婆子过不下去了，你可以另觅一家，是我家大壮亏欠了你，只要你高兴，随你怎么做都行，但是，能不能把丫子留下，这是大壮留在世上的唯一念想了啊，丫子娘，你能答应我吗？”
本还是故作冷血的何寡妇听提到丫子时，情绪再也忍不住，一把搂住张氏怀里的小姑娘，嚎啕大哭起来“丫子，娘不好，娘没有好好照顾你啊~~”
当时，见服徭役回来的人中独独没了大壮，何寡妇只觉得天旋地转，跑到里正家大闹一场，凭什么身子骨比大壮弱的都活下来了，大壮却得病死了，何寡妇不信，见大家面露难色，心里越发疑惑…
那是大壮死后一个月，何寡妇徘徊在那片大壮和她开垦的荒地里，正沉浸在回忆中，隐约听见树丛中传来求饶声，耐不住好奇，何寡妇紧张害怕的刨开树丛，竟然是里正的弟弟张子生。
何寡妇仔细瞅了瞅，只有张子生一人，他害怕啥？只听他双手阖在胸前，边磕头边喃喃道“大壮侄儿，我不是有意要砍掉你的脚的，我也是怕死啊，要是不吃了你，我就得死，大壮，可要原谅我，晚上别来找我了，求求你了…别让我小腹再犯疼了，叔叔不是故意的，大壮~~”
那一刻，何寡妇眼前发黑，比当时听见大壮死了还难受，竟然是这样…凭什么就是大壮？何寡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他们杀了自己相公，一定要报仇…拾起地上的石头，悄悄的走过去。沉浸在忏悔中的张子生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见石头砸了下来，以为是大壮回来索命，咚的一声磕在了木桩上…
何寡妇害怕的回家，把门从里锁得死死的，把张子生说的一切告诉自己婆婆，希望她能为自己相公讨回公道，谁知，张氏只是坐在床边，一宿没睡，第二天中午了，才叹气道“丫子她娘，这事儿就到这儿吧，找里正能怎样，大壮再也回不来了啊，不如让村子里宁静些…是我儿没有福气啊…”
天下间当娘的，谁不是盼着自己儿子好的？本以为自己婆婆会出头，结果，张氏说了那句话后没了下文，何寡妇心凉：这就是自家相公的娘，她张氏不配…
这三年，靠着里正以及大家的愧疚，自己就是要变本加厉，怎么着？现在，看着怀里的丫子，何寡妇才幡然醒悟，没了相公，自己还有女儿，丫子四岁了还不会说话，自己这做法和当时不闻不问的张氏有什么区别？抱着丫子，何寡妇仿佛要把自己三年没流的泪水一次性补回来…
大家见何寡妇这样，眼泪又如泉水涌了出来…
里正深呼一口气，宣布“大壮是咱村里的恩人，明儿就让你婶子去庙里，给大壮立个牌位，愿佛祖保佑他早登极乐，忘却这凡人之苦，大壮媳妇，和你婆婆好好生活吧，这两年，你婆婆也够苦了，有事儿知会一声，村里人会搭把手的…你和三子那事儿…你是要…”
“里正，我的错，我禽兽不如，已经对不起大壮了，现在又…”三子趴在一边，也不求饶，一个劲的忏悔。
“哎…这事儿本来是要沉塘的，现在…算了吧，以后你张婶子家要是需要人帮忙的，你勤奋些就成了…”
沐溪见事儿差不多快结束了，真是超乎预料，不过，沐溪也管不着了，现在只想回家躺在自己的床上，周公才是目标，“相公，回家睡觉了”
傻子站起来，牵着沐溪的手，高兴道“真回家睡觉了？”生怕沐溪摇头，拉着沐溪大步往外走去…
还没出门，就听见里正苍老的声音传来：身为里正，连自己村里的人都不能护住，我这个里正，是该让位的时候了…
傻子好奇的凑到沐溪跟前，道“让位是啥？里正伯伯不做里正了吗？”
沐溪点点头，见傻子面露惋惜，心惊：村里还真是卧虎藏龙，个个好算计，里正这招，明着是觉得自己当里正期间，害得大壮无辜枉死，无脸当下去，实则呢，为他大儿子张民生做里正铺路还差不多，这事儿现在被翻出来和将来被翻出来，可大不一样…
沐溪不知道她们走后，后续如何，以大家对何寡妇的愧疚程度，沉塘多半是不了了之，沐溪也乐得高兴，自己的名声没有收到损害，何乐而不为？
第40章 生辰惹祸了
之后；里正的大儿子张民生如愿的当上了里正；仪式隆重得即使农忙；祠堂里也挤满了人，大声呼叫支持张民生。
听说三子背着行囊去城里做工去了，走之前，和陈氏在屋里大吵一架；随着三子的消失；他和何寡妇的不苟之事也被淡化。
经常，沐溪去河边洗衣服时，总会遇见那个静静待在下游洗衣服的妇人，一改以往的暴露，如今的何寡妇宁静；素淡，补丁的衣服穿在身上，竟有种超脱感…
时间一晃，又到知了欢飞的季节。
饭后，沐溪和傻子习惯性的溜达，到了大壮开荒的那片地时，绿油油的庄稼，生机盎然，中间，一个背上挂着小女孩的妇人正艰难的弯腰拔掉地里的杂草。
“傻子，咱家的地里没有杂草吧？”妇人弯腰的身形在夕阳中格外醒目。
“没有，今早去看过了的！”傻子答的轻快，每天早上，不管刮风下雨，傻子最乐意的事儿就是去地里除草，见着杂草就兴奋，以至于地里出了庄稼再无其他，牛老伯是羡慕又嫉妒！每天也要去地里除草，暗中和傻子较起劲来，以至于有天两人又在地里查找时，牛老伯的媳妇拿着棍子找来，大骂道“让你个死老头只来这，没瞧见其他地里的杂草都有我高了啊”，就这样，牛老伯还是得不得来这地里晃。。。
“傻子，你过去帮帮何寡妇吧…”见之前妩媚，光滑的脸，如今已黝黑，粗糙，沐溪于心不忍道。
傻子摇摇头，不乐意道“不去，她骂人，不喜欢她…”
那件事儿后，村里好些人家想补偿何寡妇，但是，平时懒惰，见钱眼开的她竟然硬气起来，死活不肯接受村民的帮助，见人帮她就破口大骂，即便是体力活也是自己慢慢做。这点，沐溪很是赞赏，冲着这些，沐溪觉得三人行必有我师，从来就不是骗人的。
何寡妇之前为了报复张氏，看不惯村里人的作为，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出头露面，如今，大壮的死大家已经承认，何寡妇心愿已了，不接受村民的帮助是为了讽刺，提醒大家，你们蹭做了这么龌龊的事儿…不用说，何寡妇的目的肯定已经达到了，村民见她不肯接受自己的歉意，心里越发想补偿，无意识之下，大家这么惯着何寡妇，心里又怎么会把大壮忘记？
清早，还没睁眼的傻子竟听到厨房传来的香味，眼睛一睁，往旁边拱了拱，看去，无人…
“媳妇，你起得好早…”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着在灶房里忙上忙下的沐溪，傻子好奇道“媳妇，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沐溪专心铲着锅里的鸡蛋，提醒道“去挑水，快吃饭了…”
“媳妇，你竟然炒鸡蛋，家里都没有存粮食了？”凑上去，见真是鸡蛋，傻子急躁起来，扳着手指数道“爹爹给我存了一袋粮食，二袋粮食，三袋粮食…”摊了摊另一只手，委屈道“我一袋都没有…”
“这鸡蛋存起来还不是坏了？不如弄来吃了算了…”把锅里的鸡蛋翻倒盘子里，见傻子盯贼似的瞅着自己，沐溪回斜一眼，道“怎么了？你要不吃，那我就多吃点…”
“媳妇，你这样，我啥时候才能把粮食存起来？我…”双眸闪烁着珍珠，伸手接过盘子，泫然欲泣道。
心底一声叹息，望着越来越明晃的天色，悠悠道“傻子，今天是我生辰，你知道什么是生辰吗？”
傻子点点头，沐溪懒得多理，摆手，示意傻子吃饭了…
傻子知道，今早把自己媳妇给得罪了，不是他指责沐溪，平时沐溪用米，油盐之类都比顾老爹大方很多，虽然傻子觉得沐溪煮的饭好像可口些，但是，他心底知道，浪费粮食是不对的，之前的那一袋子米快见底了，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地窖的粮食都会没了…但是，瞅着安静坐在屋里的沐溪，今个是她生辰，去年，他生辰的时候，沐溪给她煮了两个鸡蛋，还是特地去村里买的…拍拍自己的脑袋，傻子左走右转，劈柴也没了心思…好一会儿，奔身出去，对里屋的沐溪道“媳妇，我找宝娃玩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啊！”
看着院子里的柴火，沐溪好奇，“傻子，你不劈柴了，还没弄完呢！”
“我待会儿接着弄”篱笆外的傻子见沐溪回应自己，声音响亮道。
沐溪继续望墙，断裂处被接上，缝印还在，不知不觉一年的时间过去了，一年，对他们也许是弹指一挥，与她，则是漫长很多，低头，瞅瞅自己的装扮，自己是否沦为这山野农妇太久了？
傻子奔到宝娃家，门外叫了几声没人应答，跑到他们最爱捉迷藏的树林中，也没有，把大半个村子搜遍了，也不见人影，板栗也没找着，傻子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沮丧着脸的时候，听见河边传来说话声。
“板栗，给你哥自己游回来，找死是不是？”
这种语气，不是宝娃还能是谁？笑嘻嘻的跑过去，几人在水里玩得正欢，傻子微微蹙了蹙眉，挥手道“宝娃，快起来，水很深，会淹死人的…”
“傻子叔，你怎么来了？”刚从睡眠露出个脑袋的板栗见是傻子后，兴奋叫道“傻子叔，你要不要也下来玩玩，可好玩了！”
“还不给我滚回来…”宝娃瞪着板栗，懒洋洋道。
板栗暗想不好，脑袋搜的一下潜入水里，像鱼儿似的游到宝娃身边，谄媚道“宝娃哥，这不，都一年没下水了，心痒…”
朝板栗头上一拍，后者仰起头，高兴的承受住后，乐呵呵道“宝娃哥，快叫傻子叔也下来吧，要是有大人带着，被发现了也不会挨骂…”
“傻子叔下来？他算是大人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看傻子婶不剥了你的皮！”说完，伸手又是一个爆栗子…板栗快速躲开，摸着湿湿的脑袋道“是我错了还不行吗？”心下却反驳道：傻子婶这么温柔，怎么可能会剥了我的皮。见宝娃紧咬嘴唇，也不敢明说，望着上边的傻子，问道“傻子叔，你来干啥呀？找我宝娃哥玩？”
从沐溪给他们几个捎过糖后，有时，他们玩也会带上傻子，加上傻子身形高大，他们几个偶尔也会去邻村，骚扰那些地痞混混，傻子叔别说，傻子叔不说话的时候，还真有范儿，那些人只能乖乖的磕头认错…
傻子摇摇头，平息自己的呼吸后，纠结道“今个儿是你傻子婶的生辰…我…我惹她不高兴了…”
“这有什么难的？”板栗哈哈大笑道“傻子叔，你没听过一句话？床头打架床尾和，傻子婶脾气这么好，怎么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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